这会儿陷入麻烦的还有另一个人。方家最近新得宠的小妾, 袁丽娘。
她皱着眉毛,忧心忡忡。明明是一张少女面孔,这会儿却被浓妆涂抹, 平白被拉大数岁。
方顺靠在床头,手搭在小妾光`裸的背部, 缓缓抚摸。
一个是肤质光滑细腻的少女,另一个则是无论保养再好, 毕竟上了年纪,皮肤如树皮般粗糙的老者。
“好啦,不生气。”方顺说,“不是让人去捉了吗知府那边儿也都说了,今日出城、进城的人, 他都让那些捕快好生盯着。一旦见到那兄妹两个, 一定第一时间把他们捉来。到时候, 你要怎么出气都好。”
袁丽娘这会儿是背对他。她语气还是不变,娇滴滴的,说老爷从前就这么说,可结果呢先是那不长眼的狗奴才跑了,紧接着,他那妹子也跑了”
在方顺看不到的地方, 女郎面上却混杂着恐慌、厌恶, 诸多神色。
她要竭力控制, 才能让自己不去发抖。
怕啊。
年幼时被爹娘卖给“干爹”,从此以后学着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周围其他小娘子都说她们得了大福气,在爹妈家可没这么好的吃穿。可是,袁丽娘只觉得前途未卜, 于是害怕。
到现在,她明明还没到“出阁”的年纪,却被人提前买下,送到方家。要侍奉的,是一个比自己爷爷年岁还大的老男人,她更怕。
最让她恐惧的,则是来这儿之前,买下她的人的另一重叮嘱。
“杀了那个叫焦琴的小厮。往后的事,再听主子吩咐。”
袁丽娘每每想到这句话,总要做上一夜噩梦。
她不敢表露出来。好在方顺每夜鼾声如雷,同样不知晓身侧小妾是如何瑟瑟发抖。
她的确早早知道,自己和其他“姐妹”迟早会成为富贵人家的玩物。但她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去杀人。
好在来了方家之后,袁丽娘很快得知了焦琴做过的那些乌糟事儿。
方顺看中哪家田铺,要出手夺来,焦琴总冲在最前。
袁丽娘看不到其间场面,但她当初被爹娘卖掉,就是因为自家被人施计陷害,丢地失田。家里欠了一大笔债。
她最清楚焦琴面对穷苦人家时是什么面孔,就连原先的恐惧也淡下很多。挑了个日子,和方顺告状,说焦琴意图非礼自己。方顺大怒,将人打了一顿,关进柴房。
袁丽娘听着消息,知道不出意外,焦琴是活不成了。可她刚心安了没两天,又有人来报,说焦琴竟是被两个不知来路的人救走。
袁丽娘的恐惧被重新点燃。她尽力让自己分心,恰好听说方家管家这两日找了焦琴的妹妹很多次,方二娘子烦不胜烦,预备将丫鬟直接打发给他。便又寻了话头,让人将那小娘子关进柴房。还放话,说自己自有一番处置之法,旁人莫要插手。
这之后
方顺的身体靠了过来。带着腐朽的、再多熏香都遮不住的老人味。
袁丽娘闭了闭眼睛,再娇滴滴开口“他那妹子如何,我是不管。但那狗奴才,若不见着他的尸体从咱们家抬出去,我这心疾,怕是好不起来了”
“哎哟,给我心疼的。来,老爷给你揉揉。”
房间里又多了笑声、闹声。方顺到底精力不济,不久之后便睡去。而袁丽娘看着床帐,手脚冰凉,心想,自己这第一个任务就没做好,买了她的人会如何报复
她寝食不安的时候,另一批人也在寝食不安。
正是殷玄派到余杭办事儿的人。
杀焦琴,是殷玄的吩咐。他早就知道焦琴能说出的所有证词,这个人是否活着,对他而言毫无影响。倒不如说,焦琴死了,换一个证人出面,说一些他需要的话,反倒更加有利。
为此,睿王府的人早在秦纵出发之前便出京。又与秦纵不同,他们快马加鞭,一匹马累死了就换下一匹。从长安到余杭,仅仅花了二十日工夫。
然后,他们按照殷玄的要求,去找一个富商,买下袁丽娘。
初见这女郎,睿王府的人都惊诧,不明白主子为何要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压在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身上。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在殷玄的印象里,后日被人进献入宫的丽妃长袖善舞,手腕了得,又足够果断心狠,是做此事的最好人选。
无论如何,事情还算平稳地推进了下去。
袁丽娘年纪虽小,却顺利得宠。在她言语挑拨之下,焦琴也很快伤重。
眼看焦琴马上要死,袁丽娘也成为方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存在,睿王府来人正心安,就出了焦琴被救走的事儿。
他们也想找袁丽娘麻烦。不过,在主子的计划里,袁丽娘日后会起到大用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一个替代对方的人。只好捏着鼻子,暂且不理会她那边的状况,专心找寻焦琴。
可毕竟人手不足。哪怕在袁丽娘的引导下,方顺和知府打过招呼,捕快们时时盯着往来行人,依然没用。
愁啊。
在睿王府来人的愁苦、袁丽娘的恐惧中,焦琴能够下地了。
事不宜迟,秦纵这就要带他走。
至于盼儿,则按照他和陆青说好的那样,由陆青留下帮她安置。
一个未至及笄,却也并不年幼的女郎,安排起来,少不得费一番心思。
焦琴原先还有担忧。反倒是盼儿落落大方,说“哥,你走就是”一顿,“实在找不到地方留我,大不了,我也上京去。到时在牢外租一个小院,也能时不时去看你。”
焦琴听着,神色复杂片刻,终究转身。
兄妹两人分别,盼儿长叹一声。
她从进方宅开始,就在二小姐身边做事。对前面的状况,并不十分清楚。只隐隐听说,自家阿兄做了许多坏事。
平日二小姐读书,都是盼儿为她研磨。长长久久的熏陶,让她知道,阿兄这样不对。
她和阿兄说过数次离开,从前阿兄总是不应。到今天,也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怀着诸多心绪,焦琴之后,盼儿也和陆青一同离开。
秦纵带着焦琴去了码头。正巧,一艘船刚刚要走。秦纵与焦琴便看到船头围了一圈捕快,手中拿着画像,一个一个对照人脸。
焦琴心头“咯噔”一下,涌出强烈不妙预感。
再悄悄到高处,往画像正面一看。虽然里的远,眼中图画模糊。不过,还是能隐隐分辨出自己的面孔。
焦琴升起一阵绝望。他从前当方顺爪牙时,无数次嘲笑旁人。想报官那你尽管报可那些捕快来了,不也是和我称兄道弟
到现在,要被为难的,却成了他自己。
他六神无主,总算记起身侧还有一个秦纵,忙问“恩公怎么办,他们一个个查人呢”
“不急。”秦纵道,“随我来。”
焦琴惴惴不安地与他去了。见到的却并非他想象中不引人注目的另一个码头,而是一堆正在摆放在一处的衣箱、柜子。
正是秦纵送信回去之后,李家准备好、要让外甥带上京的东西。
这会儿,秦纵目光从上面扫过,最终定格在衣柜上。
他朝柜子方向抬一抬下巴。焦琴一愣,没看懂。
秦纵只好开口吩咐“你躲进去。待会儿,有人来抬你上船。不要出来,我会给你送饭。”
早在接到舅舅递到长安的信时,秦纵就有这份打算。到如今,恰好实施。
焦琴忐忑地把自己塞进柜子里。秦纵在柜门外看了片刻,确认柜门上有足够的缝隙,不担心透气问题,又在上面加了一把锁。
听着锁子的“咔嚓”声,焦琴心头一颤,更加不敢动弹。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加上一堆家具,还算顺利地上了船。
风帆撑起,大船朝北行去。
找人的捕快被他们落在身后。柜子里,焦琴虽憋闷,却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无人注目的深夜,秦纵又去将柜子打开,将焦琴引入自己屋中。
焦琴来不及左右环视一番,琢磨能住这般船屋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就听秦纵问自己“方顺那般无法无天,总不会光是因为他大胆。焦琴,你知道是谁在护他吗”
焦琴一凛,大脑转动着,回答“一个姓苏的大人。对,我时常听方顺提起。”
“除了姓苏,”秦纵问,“还有什么特点”
焦琴皱着眉头,勉力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多出一句“他的生辰约莫是在八月。每年这会儿,方顺都已经备好生辰礼,让人将其押入京中。”
秦纵了然,想,苏明渊的确是八月出生。
他再问下去,发现焦琴的思路果真十分清晰。许多自己都没想到的地方,对方也能补充出来。
秦纵满意,不再多说。
这么过了几日,随着余杭越来越远,焦琴肉眼可见地愈发放松。虽然还是念叨妹妹,但总会多补充一句,妹妹跟陆恩公在一起,自己十分放心。
秦纵同样舒心不少,开始琢磨。有盼儿这一桩在,焦琴与方顺闹翻,实则是早晚的事情。
如此到了夜间,秦纵睡床,焦琴睡地面。
船只摇晃,不过无论秦纵还是焦琴,近日都已经习惯。
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外间先有一阵喧哗声。之后,有人撞上秦纵这间船屋的门,满口醉言,说“开门里面的小贼,是不是藏了爷爷的东西”
焦琴点了灯,在醉汉的声音里,小心翼翼地看同样坐起身、这会儿面色莫测的秦纵。
他问秦纵“恩公,我这便将人赶走”
秦纵看他“你去做什么睡觉。若真是醉汉,他自己会走。”
若真是但若不是呢
焦琴一个激灵,不敢说话了。
同时,门外,睿王府的人相互看看彼此,以眼神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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