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荔枝还在呆愣中一时无法回神, 商南明已经给枫映堂打了电话,告知对方自己现在的地点和情况,同时听取了简要汇报。
在枫映堂带人赶来的这段路上, 商南明已经利落干脆的处理好了所有因为自己失联而堆积的工作, 一道道指令下发,一线战场很快恢复了正常秩序。
商南明回归的消息很快传到所有人耳中, 给众人吃了定心丸。
不再像之前一般茫然无措,而是找到了道标的方向和主心骨, 就连工作都更有动力。
“好好, 我知道了。科研院和上面都交给我来, 你不用操心。”
林不之微垂下眼睫, 弯了弯唇角,忽又轻声道“南明。”
“欢迎回来。”
商南明不轻不重的应声“嗯。”
随即,电话挂断。
他转身, 看向客厅。
明荔枝还沉浸在回来的不是老板, 希望又落空的失落中,但他还是去将出来时摔在地上的生化服扶了起来。
成年男性将近二百斤的体重再加上二百斤的防护装备, 明荔枝扶得很吃力, 小脸煞白, 但还是咬牙连拖带拽的将他拖离墙壁, 离得远远的才将他安顿在沙发旁。
接受过助理培训的明荔枝,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莫大的作用。按照流程询问, 确定伤员污染等级和神智清醒程度,联系医疗官,实时传递伤员信息并进行预先急救
明荔枝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失落, 俨然一副进入工作状态的架势, 有条不紊的处理好了侦探社所有杂事。
生化服不知道明荔枝的身份, 只以为他是正常的调查官助理。
但商南明却沉沉注视着明荔枝。
没有出声,但平静的眼神也已经是询问。
明荔枝笑了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我老板都在拯救世界,我也不能拖老板后腿呀。”
商南明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枫映堂很快带着医疗官赶到,第一时间对还密闭在生化服中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检查和救治。
生化装备剩余的有效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钟,胸口的电子指示牌已经变成了鲜红色,响起尖锐的示警声,提醒着使用它的人尽快撤离污染现场。
几名特殊工作人员见到被墙壁吞噬的同事先是一喜,随即连忙将他从侦探社里抬走到临时搭建的隔离棚中,先是彻底的清洗喷淋,确定周围不再有污染粒子附着,随即就是对生化装备的拆解。
“快快快赶紧,他只剩三分钟了,马上防护材料就要失效,他的氧气不够用了”
“一分钟”
“别催别催,拆着呢好了。”
几人七手八脚的把同事从生化服里拖出来,轻手轻脚放在担架上,医疗官立刻围了上去。
直到看到同事的状态逐渐趋于平稳,几人这才松了口气,软软瘫坐在一旁,随即不由得发自己内心的开怀笑了起来。
看起来有些傻。
不过谁都没有在意。
“真好,还活着哈哈,真好。”
有人嘟囔着,忽然眼眶发热,连忙低下头将脸埋进手掌里“还活着,活着就行”
商南明走过的脚步微顿,修长有力的手掌落在那人的肩膀上,拍了拍。
什么也没说,却也说尽一切。
足够令人安心甚至热泪盈眶的温度和力量。
商南明很快带着枫映堂和其他人离开,已经确定好了他曾在“屏幕”里看到的殡仪馆位置,并且调派殡仪馆附近的专员先行赶到。
“只包围,确保污染源无法逃跑,不要靠近。”
商南明淡淡道“不要打草惊蛇。其中
一个,还保留有判断和反应能力。”
“是。”
黑色长制服的衣角翻飞在身后,如海浪烈烈翻滚。
商南明回眸深深看了眼身后的侦探社,随即大跨步踏上停在门外的黑车。
车队驶离。
只留下等待着同事检查结果的特殊工作人员们,眺望着调查官离开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长街尽头。
“那位就是商长官”
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忽然就能理解了,为什么机动1队这么多年来始终排名第一。”
有那样的指挥官和管理者在,手下的人怎么会是孬种。
旁边的专员小王笑了“第一次和机动1队合作吧时间长了你们就习惯了,那位长官一向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不过,听说商长官有个搭档来着”
那位对机动1队并不熟悉的特殊工作人员左右看了两眼,奇怪道“没看到谁像是商长官的搭档啊。”
刚巧明荔枝走出来。
知道内情的专员一惊,赶紧给特殊工作人员打眼色。
他“”
明荔枝却笑了笑,只将侦探社里遗留的有可能被污染物品交给专员,并没有因此而表露情绪。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我老板可是最棒的,他会回来接我的安然无恙的。”
专员连连点头应是。
因为污染曾经在侦探社出现,因此物品,甚至是墙壁也要拆掉进行彻底清理,确保不会残留有使得新缝隙生发的可能。
专员说可以报销,所有费用都算在调查局身上。
明荔枝却摆了摆手“没事,我自己来吧,老板的喜好我比较清楚,你们装饰的,我担心老板用不习惯。”
“报销也不必了。从我卡上走就行。”
说着,他已经掏出手机,自然而然的当场给生活秘书打了个电话,告知对方自己的需求。
语气平淡得像是买了根烤肠买烤肠都比这要激动。
看到了这一切的专员目瞪口呆,大受震撼。几十上百万说掏就掏,比喝水都要轻松
专员脑海里就剩下一句话不装了,我和你们摊牌了我就是富二代。
富二代的身份是上午发现的,无形炫富是晚上。
忽然就很能理解祈侦探对明荔枝富二代身份如此怨念的原因了。
专员小王
“王哥,王哥”
通讯另一边的专员莫名其妙“干什么呢不说话”
小王幽幽道“在仇视富二代中”
对面的专员“”
小王抹了把脸,问“怎么了”
对面的同事是支援到殡仪馆的,正在外围隐藏包围中,调查官等还没有抵达。
但是殡仪馆内部的情况,并不好。
京城有家殡仪馆,除了已经被炸毁的京郊殡仪馆外,其他几家殡仪馆也都多在郊区,荒无人烟之处,距离商南明赶过来的侦探社,以及其他调查官前来汇合的亮子家小区,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时间,需要时间。
向小王求助的专员很清楚商南明下达的命令,但他同样焦急于殡仪馆内部目前的混乱。
“这次的污染粒子效果,有一部分是融化对吗但是从外面看,殡仪馆的路上已经有很多黑泥”
他犹豫了一下“我不能确定,那些泥是化雪后产生的,还是殡仪馆的人被污染后融化而导致的。”
殡仪馆过于安静了。
听不到哭嚎声,也没有哀乐传出。
至于人来人往的痕迹,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门紧闭,视野中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静得像是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已经死亡诺大的郊野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司机仓惶惊恐的奔跑在没有人的长廊上,用尽了这辈子所有体力跑出最快的速度,像是身后有虎狼追赶。
肺部疼得几乎炸裂,但他不敢停下。
快跑,快点跑不能被怪物追上
恐惧使得司机的手掌都在颤抖,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刚刚喝下去的酒精全都化作了冷汗蒸发,只有求生的念头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即便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
就在后院,他亲眼看到前一刻还在从冷冻货车上搬动尸体的搬尸工,竟然转瞬间就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流淌的污泥。
司机本来以为那些搬尸工是偷懒去了哪里,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那些人,并没有离开后院。
但也没有出现在眼前。那人都去哪了
污泥在翻滚,像是岩浆一样沸腾,翻滚堆积着白色泡沫,一条条白色的纹路像是在重新构建,组成一张张像是人五官的脸。
而那些脸,怎么看都像是见过几面的搬尸工的脸。
一开始司机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产生幻觉,嘟囔着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刚刚还仅局限在后院里的黑泥,竟然在飞快向外扩散,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边,甚至沾上了他的鞋子。
司机只觉得脚下一凉。
连同脚掌上的一块血肉和鞋子,竟然已经全部被黑泥吞噬
那些在黑泥中翻滚着的脸,也像是狰狞无声的哀嚎,扭曲着在向外人诉说它们的绝望痛苦。
一只黑色的手掌,从黑泥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司机的脚腕,力气大得似乎想要把他也拖进泥浆里,承受和他们一样的痛苦。
司机大惊,连忙慌张的踹碎那种手。
那只手的残骸也随即落进黑泥里,重新融为一体。
但先是一只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不清多少手臂甚至是漆黑的骸骨人形,在从污泥中缓缓站起身,一双只剩下眼白的无神眼珠,死死盯着司机,在怨恨他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要把整个世界,所有活着的人,都拖进我所在的泥潭里,和我一起,在黑暗中永生永世痛苦挣扎,不得解脱。
我一人是痛苦。
但如果,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不是,就不再痛苦
那些全身漆黑的骸骨向司机扑过来,枯瘦骨爪想要拽住他,将他吞噬其中。
司机大骇,拼了命的逃跑,边跑边怒吼着出事了有妖怪大家快跑,快跑
可是殡仪馆里来往的死者家属和工作人员们,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并没有因此而行动,只是和身边人窃窃私语,猜测这是谁家的智障人士还是精神病患跑出来了。
就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惊讶错愕的跑过来询问情况,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货车司机忽然就疯了。
司机确实是疯了。
他抓住对方的衣领拼命摇晃,嘶吼“你信我,信我啊真的出事了,那东西会吃人啊是水鬼,死了的水鬼来抓替身了”
工作人员还想再说什么,但司机身后紧追不舍的污泥已经扑了过来。
他也再顾不得其他人,见所有人都不相信,只能自己拼了命的跑。
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沿路的人从一开始的惊奇,到看到司机身后污泥的错愕惊恐,疯狂大喊。
司机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高兴的是终于有人亲眼看见那吃人鬼,相信自己的话。
哭的,是死亡。
人们在痛呼大叫,在求救。
但他们尖锐凄厉的叫喊声很快就被黑泥吞没,变得沉闷,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声。
司机能感觉得到从耳边刮过的厉风,逐渐带上了血腥的气味。
冬天的北风从脸上吹过去,像刀割一样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只是心脏,一阵阵发凉,绝望而无助。
谁来,谁来救救我们不要让我们被鬼吞噬。
司机从殡仪馆中奔跑穿行而过,遇到的人越来越少,周围也没有了声音,不知道其他人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可就像是鬼打墙一样,他在这逐渐空荡死寂的地方来回奔跑逃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
路,生路在哪呢
司机举目四望,但只有满眼茫然。
但如果以局外人的视角去看
亮子冰冷的站在中庭角落里,像是陪葬品的蜡像陶俑,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长廊下,货车司机陷在墙壁中,像是陷入了沼泽的人一般,大半个身躯都被变得柔软黏腻的砖石吞没,只剩下手脚依旧还暴露在空气中。
司机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依旧在呆滞迟缓的挥舞着手臂腿脚,还在本能的做出挣扎的举动,好像在奔跑。
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甚至无法减缓陷落进墙壁的速度。
亮子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面无表情。
对于死亡,已经习以为常。
而在他身边,却是殡仪馆里唯一的吵闹声。
他任由黑子跪倒在地,在自己面前哭嚎,却也无动于衷。
“老天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黑子几乎崩溃。
不到半个月之前,他还是有着普通但是吵吵闹闹也还算幸福的一家,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间,天翻地覆。
大喜大悲。
似乎从他从实验室拿走粉色宝石开始,他的人生就无法停歇的驶向不可回溯的未知方向,一切都被彻底改变了。
先是宝石带来的暴富喜悦,然后就是家人身上出现的古怪症状;。
媳妇变得僵硬而没有感知,在家中像是蜡像一般,整日枯坐,连动也不动。
儿子陷入了漫长的昏睡,却连呼吸都在日渐衰弱。
父母老人更是不知在某一个凌晨的某一个时刻,长睡不醒。
就连黑子自己的身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异样。
暴瘦,脱发,精神状态浑浑噩噩,分不出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
他经常会觉得,墙壁中有人在对自己说话,自己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走在街上,也会忽然间看到地面上浮现出一张人的五官。
好像有什么东西跟上了自己,隐没在他的影子中,亦步亦趋,无法摆脱。
短短几天时间,黑子瘦了一百多斤,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松弛得一层层堆积皱褶的皮肤下面,骨骼甚至脏器的轮廓,清晰可见。
以往的旧衣服挂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像是穿着衣服的骨头架子。
所有看到黑子的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染上了不良习惯吸了东西,或是重病快要死了。
满脸的黑气,死亡阴沉沉的压在他身上。
就算是对玄学一窍不通的人,看到黑子都会明白什么叫印堂发黑,血光之灾。
黑子心里明白,自己应该去向外寻求帮助的。
可他一方面舍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石,不想把它交出去,让自己富有的梦落空。
另一方面他根本,记不住了。
不
论他看到听到什么,都无法存在脑子里,好像脖子上面支撑的那个球体,真的是用榆木雕成的,明明看到也拼命告诉自己要记住,要去做,但很快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就连他本身的存在,都连同一起消失了。
没有实感。
这是个虚假的世界,他是在噩梦里。
黑子终日浑噩,想起来的时候就哭嚎着踉跄想要往家里跑,想要救自己的家人,可往往不等他到家,又很快会把这件事忘记。
等再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根本不会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
直到有一天。
黑子摸到了口袋里的宝石,突然间心生疑惑宝石他找到的,珍贵的宝石。为什么,一切改变,都从得到宝石的那一天开始
“我试着回去找了当时我们搬运尸体的那个实验室,但是,什么都没有。”
黑子擦了眼泪,声音嘶哑嘲哳“那个工业园区里,没有了我们去的实验室。那里,只剩下了一个爆炸的深坑。”
没有了。
不论是那晚看见的黑西装男人,还是神秘严密的实验室,地下的冷库,培养仓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从地球上彻底蒸发一般,再没有人能找到它的存在。更不会知道,那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爆炸的火光埋葬了一切。
“亮子,我我做错了。我知道,我做错了。”
黑子颤抖着手掌,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宝石。
他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亮子,哑着嗓子绝望的问“现在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我们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家人也全都死绝到底是谁,是谁”
“我要杀了他,害我们变成这样子的那个人,我要找到他,杀了他,杀了他”
黑子悲戚的嘶吼撕心裂肺,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望怒吼。
血液缓缓顺着他的眼角流淌下来,红得发黑,在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骷髅一般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里冒出来,红的发黑,咕噜咕噜像是涌出泉水的井,将他整张脸覆盖。
而他的五官和头骨,也随之慢慢被血液腐蚀,融化,失去原本的形状,坍塌,与血液融为一体
只剩下举到亮子面前的那只手掌里,粉色晶体依旧熠熠生辉,在阴暗微弱的光线下,仍旧折射着华美的光泽。
比钻石更加耀眼。
像令人无法拒绝的财富和光明未来。
只要伸出手,抓住它,就能获得一切。
去往新的世界。
亮子迟缓的低下头,没有瞳仁的眼睛直愣僵硬的看向粉色结晶。
黑子所有的绝望和挣扎,都在亮子面前消融,只剩下不断重复循环的单音,单调的响彻环境,成为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杀杀杀杀杀杀
亮子慢慢弯下腰,青白没有血色的手掌,缓慢从黑子手中拿过那块粉色晶体。
霎时间,刚刚还勉强维持着人形的黑子,崩塌融化,坠向地面。
像在见光瞬间风化散落的雕像。
变成亮子脚边,流淌满地的淤泥。
咕嘟,咕嘟
缓慢翻涌着,堆积出一张人的五官,痛苦嘶吼着的狰狞。
是黑子的脸。
它似乎仍旧在质问究竟是谁,是什么东西,害死了我
但没有人会回答它。
亮子缓缓闭合手掌,将粉色晶体握在手中的瞬间,他也眼皮沉重下落。
闭上了眼睛。
顷刻间,满地蠕动蔓延的黑泥都向亮子所
在之地延伸过来,分散在殡仪馆内外各处的黑泥重新融合成一个完整的聚合体,所有的人脸都在惊恐哀嚎中消失。
怒浪翻滚,扑向亮子。
那一瞬间,如同蜡像般已经对外界彻底失去知觉的亮子,崩塌成无数细碎的烂肉碎骨,落向地面。
又被冲上来的污泥接住,融合。
粉色晶体从亮子的尸骸中落下黑泥,吞没其中。
就在那一刻,所有的黑泥,所有的污染粒子,就像是失散的孩童找到了家长,终于找到了方向,蠕动着快速向这里聚集而来。
巨大的怪物拔地而起。
黑泥成为了它唯一的构成,像在建造的大楼,添砖加瓦中迅速拔高。
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内。
“妈妈你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殡仪馆内,女生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顷刻间阴沉下来,漫不经心想要去看乌云,可看到的,却是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狰狞怪物
那是怪物通体漆黑,没有五官和手脚,分不出哪里是肢体哪里是躯干。
可莫名的,所有看到它的人都知道,它是“人”的聚合体。
抛弃了个体,以集体之名存活下去的“人类”。
专员愣愣抬头,注视着逐渐从视野中升起的黑色怪物,手机从手掌中摔落,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黑色的怪物遮天蔽日,将周围所有光亮遮了个严实,只剩下昏暗天幕下飞沙走石的呼啸狂风,顺着地底脉络迅速向周围游走前行,开疆扩土的污染粒子。
专员猛地回神,疯狂向四周咆哮着提醒同事们“污染源,污染源变成了完整体”
“别他妈的等了,快,快疏散”
专员们再也顾不得是否会惊扰污染源,是否自己会死亡,也不在乎殡仪馆里的人们究竟有没有被污染。
他们冲进殡仪馆,只要是肉眼能看到的活人,就立刻给对方强制套上防护服拖拽架走。
没有解释的时间,只有紧张的逃命。
在怪物成形的时候,一辆辆黑色越野车从殡仪馆满载着普通人,猛踩油门不管不顾的疯狂冲出去,想要逃离这片阴暗天幕,离开污染源的影响范围。
专员们的心脏剧烈到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紧张得浑身不可抑止的在颤抖,唯一仍旧被肢体记住的动作,就是踩油门。
快些,再快些
一定要把这些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但即使是飙升到近乎三百的速度,也无法逃得过庞然大物的攻击范围。
巨大的黑色怪物不知何时停止了继续生长和融合,它低垂下头,不存在的眼睛从黑泥中看向疯狂疾驰的车辆。
从天空向大地看去,装备精良的重型越野车也不过是小小蝼蚁,只要伸出手,一巴掌就能摁死。
怪物伸出“手”,无数黑色的泥泞顿时像是流星般坠向地面,直直砸向地面上的越野车。
车上的攻击系统发出尖锐的示警声,专员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变转车道,按照防撞击提示躲避。
在车载屏幕的监视画面中,躲过一击的专员终于看清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攻击自己。
流星。
从天幕划过的流星。
像坠落的黑色火球,砸向车队。
但它并非是浪漫美丽的许愿,失去了所有华丽的外壳和传说,赤裸裸只剩危险和恐怖。
像真真正正的,天外来客。从地球外的砸向地面的陨石,目标明确的指向所有人的性命。
吞噬,吞噬一切的本能。
黑暗在降临。
神却隐身。
即便越野车已经尽可能分散和躲避,但仍旧有些车辆,
避无可避的被那些陨石般的黑泥击中。
有的侧翻,有的接连翻滚后冒出滚滚黑烟。
驾驶位上的专员头破血流,甚至有的专员被黑泥击了个正着,肩膀上的头颅被彻底削掉,只剩下咕噜噜冒着鲜血的脖颈断面。
其他周围的越野车见状,立刻在无线电频道里嘶吼着呼救,同时有专员从车上跳下来,拼了命的冲向出事的越野车,咬紧牙关撬门窗,将幸存的人们从车上拽下来,送到其他越野车上去。
人们惊慌失措,在专员的指挥和帮助下手脚并用的往新的越野车上爬,这些越野车本身也已经满载乘客,在被无差别大范围攻击的情况下,只能在经过时减慢速度一瞬,将人拽上来之后,甚至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就一脚油门重新冲了出去。
有的人被吓得哭嚎,腿软得走都走不了,瘫在地上茫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论专员如何焦急恳求的拖拽,都无法起身,被吓傻在了原地。
专员只能咬牙将人连拖带抱的拼命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却被什么东西拽住脚腕,猛地摔倒向地面。
他回头向后看,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无奈的绝望“怎么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黑泥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腕,从脚掌和小腿开始,逐渐向上蔓延,慢慢将他整个人吞噬进黑泥中。
污染,在侵蚀他的神智。
旷野上的风吹过,发丝凌乱了视野。
他抬起头,头顶是压顶的滚滚阴云,而不远处,是满脸惊慌向他跑来的同事。
专员笑了。
他伸出手,将牢牢护在身下的人推给赶来的同事,嘶吼“带他走快”
同事神色微动,眼中有泪“你好。”
他没能做完的事情,同事接过手继续去做,没有一秒停歇。
而他趴在地面上,痛苦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像薄薄的手术刀顺着每一缕肌肉束的走向,每一块骨骼关节的连接点,将他一片片分割。
神智逐渐模糊。
专员艰难的试图勾起嘴角,最后一个念头是“欠王哥的钱,还没来得及还呢。完了,成老赖了”
随即,一切坠入黑暗。
同事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硬生生憋回去泪水,将人塞到停下来的越野车里,嘶吼“走快走”
越野车呼啸驶离。
所有下了车的专员都没有再上车离开的打算,他们从所有被击中损毁的越野车里尽可能的抢救幸存者,将他们疏散到其他车上离开。
在某辆车驾驶的专员死亡时,也顶替成为新的驾驶员。
有的专员眼睁睁看到黑泥从天空坠落,砸向自己身后的越野车,似乎击中已成定局。
他咬了咬牙,停下奔跑的脚步,在原地站住脚转身抬头看向黑泥,疯狂挥舞着双臂,大声怒吼“狗娘养的你爷爷在这呢,来啊,杀我啊”
黑泥坠落“轰”
污染吞噬生命,在土地上蔓延,蜿蜒流淌。
可黑泥不断从天空坠落,黑色怪物弯下腰,占据了庞大的天空,像是无数榕树的气根,将周围笼罩形成牢笼。
所有生还的希望,在被逐渐斩断。
车上有人在哭泣,怒骂,诅咒。
“那到底是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妈妈,保佑我活着回家妈妈”
“你们得救我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必须得救我听见没有”
“鬼,真的有鬼啊”
“观音菩萨上帝三清如来佛祖炸酱面啊,救救我吧”
驾驶位上的专员却不敢分心。
无线电频道里的同事们,一个个失去应答,只剩下无限拉长的白噪音,
无法确认生死的恐惧在绝望蔓延。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污染了。
甚至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大脑也混沌得逐渐忘记一切。
可眼前唯一仅剩的景色,就是前方远处的光亮,在阴云之外的天空。大脑中唯一一个反复循环夯实的念头,就是离开。
离开这里。
带着所有人,平安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是异常事件调查局情报分析部的外围专员,职责是保护,生命。
保护
他看到,车窗外,黑泥从天空坠落,直直的砸向他。
越来越近。
专员扯了扯嘴角,艰难的露出一个苦笑。
好像,他的任务,要失败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冷冽寒光闪过。
黑泥制空一秒。
随即,轰然炸开。
“砰”
纷纷扬扬散落的黑泥如同下起的一场黑色雨水。
而那人修长敏捷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双刀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利落而快速的将长刀舞成一片雪亮刀光,成为了阴暗天空下唯一的亮色。
是再次升起的太阳。
专员震惊的缓缓睁大了眼睛。
眼泪不由自主漫上眼眶,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哽咽,所有的话语都堵在酸涩的喉头。
只有安心只有一个念头,反复在已经浑噩的大脑中回荡。
得救了,祈侦探来了,调查官来了,他们得救了
却见那人长腿微屈,落在自己越野车的前盖上,吊儿郎当的向他行了个礼。
“调查局顾问侦探祈行夜,为你保驾护航。”
那人拍了拍车窗,笑嘻嘻示意他开车“记住一个动作就能活下去踩油门冲”
专员瞬间将油门踩到底,猛冲了出去。
而祈行夜也脚下发力从车前盖上一跃而起,借力冲向半空的同时,手中双刀重新挥向新坠落下来的黑泥。
虎虎生风的长刀形成了一整片保护范围,像无情的收割机器,将这一片空域的所有黑泥都挡在半空中,不给它下落的机会,将下面的越野车队密不透风的保护在身下。
天空中同样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螺旋桨掀起狂风,战机群穿过污染的封锁,冲进被黑色怪物笼罩的空域。
调查官们驾驶着战斗机,神情坚毅,满眼怒火。
不需要警告,对污染特制弹药已经倾泻而出,冲向占领天空的污染源,千树万树火花盛开,爆炸爆发时炸开的绚烂火光,点燃昏暗天空。
怒吼着,咆哮着。
人类不曾屈服的希望。
与此同时,所有专员的无线电频道里都响起低沉平稳的声音。
“我是商南明,机动1队已就位,负责拘束污染源。普通市民的安全就交给各位专员了,感谢各位的付出,以及牺牲。”
“你等放心向前,污染由调查官阻拦。”
定海神针。
所有专员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大石落地,安心专注的驾驶越野车,满载着生命和希望冲出污染封锁线
而祈行夜抬起头,看向高空直升机外站在悬绳上的商南明,嘴角咧开笑容。
“哟,商长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想我了吗”
商南明垂眸,勾唇“祈行夜,这次污染案,依旧拜托你了。”
祈行夜笑嘻嘻,吊儿郎当的行了个礼“放心,商长官”
“如有一颗污染粒子穿过封锁线,提头来见。”
随即,他的眼眸微转,目光死死锁定巨大的
黑色怪物,俊容上的笑意消弭,只剩冰冷无情的严酷。
锋利,直指污染核心。
他抬手。
竖起中指。
“既然是黑暗的造物,就应该滚回黑暗。”
祈行夜声音阴冷危险“谁允许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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