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当地人”更清楚地头蛇的恐怖。
云翳清本来在押送财团创始人回京城的全过程中, 如临大敌,谨小慎微,每一秒都在担心从旁边冲出一队来营救创始人的t国人。
但出乎他意料的, 他们不仅安全抵达京城,就连从机场转运到侦探社这几十公里, 也一直没有出事,平安送到了地底菜窖。
看着祈行夜锁好了隐藏门板时,云翳清才稍稍松了口气, 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松懈下绷紧的精神了。
结果他一转身
还是放心早了。
宴颓流与云翳清擦肩而过,越过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隐藏门板时, 云翳清甚至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皮肤上的鸡皮疙瘩, 在一个,一个, 接连冒出来。
他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冰冷得难以移动。
像猛虎饿狼从身边走过。
直到宴颓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板后,云翳清才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敢呼吸差点憋死, 连忙扶住旁边楼梯扶手,大口大口呼吸。
和云翳清的虚弱凄惨相比, 祈行夜简直快乐得像是回了游乐园老家, 转头就把关在地下的创始人扔到脑后, 欢快的招呼起了几名队员, 让大家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一行人都忙碌了整天整夜,饥肠辘辘。
明荔枝这个伤患一回来就被安置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门, 呼呼猛睡。祈行夜都不好意思再压榨这个倒霉小孩了,就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全职奶爸最先招架不住祈行夜可怜巴巴的眼神,笑着安抚他说自己出去买菜,很快就能吃上饭。
于是,刚排队了好几个小时,刚从大爷大妈的汪洋大海中冲回侦探社的晋南,还不等进大门,就被全职奶爸捞走了。
美其名曰人生地不熟,需要个向导。
晋南“你看我像是买菜做饭的人吗”
他怎么会知道哪里卖菜
但很显然,作为祈行夜的朋友,全职奶爸很了解祈行夜朋友遍天下的“花心”。
他只需要和善的笑着向路边的阿姨打听,说自己是祈行夜的朋友,阿姨就热情的帮他指路,还不忘絮絮叮嘱他哪一家的菜最便宜最好,哪一家的肉最新鲜。
临分开前,阿姨还热情的塞给奶爸一沓打折券,而奶爸也很高兴的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独家做菜秘籍。
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看得晋南目瞪口呆。
他怎么听罗溟说,和祈行夜一起回来的这些,是野外营救队的呢看这样也不太像啊,和他印象中的战士形象截然不同。
是不是太居家了
全职奶爸看出了晋南的疑惑,乐呵呵道“除了工作,还是要有自己的家庭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的价值可以比得上家庭。”
“晋队长,你知道,接我女儿从钢琴版下课,牵着她的手,走在阳光铺满的林荫大道上,听她欢快的说起今天一天发生的趣事,说起她又交了哪个好朋友,老师又表扬了她,她最喜欢的老师对她笑了”
奶爸唇边的笑意加深,灿烂的白金色阳光落进眼睛里,温暖而明亮“那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晋南愣神,久久看着全职奶爸出神“真好但那是我这辈子都难以选择的人生。”
全职奶爸惊讶的看着他“为什么你有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晋南苦笑着摇头,只道“除了富二代,我还没见过谁有选择的自由,哪怕是我们局长,不也是,被责任裹挟,放弃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生活,放弃了个人的所有情感。”
“不对,就算富二代有钱如明荔枝,不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和不快乐。”
从调查学院毕业,进入调查局的第一天开始,当时负责带晋南的正式调查官,就威严告诫所有眼中满是明亮憧憬的新人,这是荣耀,是权力,是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但更是痛苦,绝望,麻木,与死亡。
与调查局所被赋予的权限相对应的,永远都是牺牲和死亡。
认识的所有人都会逐渐从身边消失。你的上司,队长,教官,负责人,搭档,然后是你带的实习生,新人,助理,甚至是你被命令保护的人
哪怕做错一个微小的决定,都会从这场与污染物的残酷战争中败落,然后失去一切。
不。
甚至即便你做对了当下情形所应该选择的决定,也会因为快速变化的局势而遭受惨痛的打击,无力面对失败。
很多实习调查官都在这个过程中崩溃,即便还幸运的保有性命,也不得不退役,离开。
回归普通人安定幸福的人生。忘记调查局,忘记污染,以及这片将要吞噬所有人的黑暗水潭。
有很多秘密,不能说,更不应该被知道。
被隐瞒的人,是幸福的。而保守秘密之人,必须代替被保护者承担一切重负和痛苦。
教官说,当你们哪一天失去所有私人生活,个人时间门被工作全面占领,你的生命完全围绕着污染为中心那么恭喜你,你终于做好了成为调查官,深入水潭的准备。
晋南当时站在队列里,懵懂又兴奋。
他听见了。他以为自己听懂了。
但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他才逐渐理解了教官当年那句话。
而当年和他们说这话的教官,已经在上一场a级灾难中殉职。
当时和他站在一起,满怀憧憬的同期们,只有零星数人还活着。其他人,要么死亡,要么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精神创伤而疯了,不得不退役。
也有人在执行任务中残疾,不良于行,告别了外勤工作,转而在总部的分析部任职。现在每天喝着加倍浓缩的咖啡,在计算机屏幕后面熬得两眼青黑,偶尔打电话来嘟嘟囔囔骂着这些永不完结的案件。
就因为这个,他都已经十几天没下过班了床长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和老朋友们之间门的联系,是晋南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只在那时候,他才会毫无戒备的笑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这群人,也再无法像十年前那样,毫无阴霾的爽朗大笑了。
“晋队长晋队长,晋南”
全职奶爸奇怪的看着跟在自己亦步亦趋,像个小鸡崽一样的晋南,问他“在想什么,怎么了有心事”
这么明显的神游状态。
被呼唤了名字的晋南恍然回神,抬头看向奶爸时,还是有些恍惚。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他人担心。
却被全职奶爸一眼戳破。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隐瞒,有什么实在想不明白的,可以找我聊聊,我怎么也算是人生过来人。”
奶爸耸了耸肩“说不准我还能给你一些建议呢。”
说这话时,他手上还拿着两颗南瓜,在比对哪一颗更好。
实在和他所说的“靠谱”搭不上边。
晋南哭笑不得“谢谢,但是不用了。”
这样有着幸福家庭,每天最大的烦恼是为了要做哪道菜哄女儿老婆开心的男人,不应该卷入调查局的事情里。
哪怕一句埋怨,都不应该告诉他,让伤害他的可能得以实行。
奶爸笑了“你在看不起我。”
晋南手忙脚乱“不不,我没有”
“你是觉得,作为普通人的我,不应该参与到你的危险任务中。你在担心,或许因为你无意中的一句话,向我泄露秘密,会让我被你们的敌人找上。”
奶爸低头,悠闲从容的在蔬菜中挑选最新鲜的那一颗。
晋南却听得目瞪口呆“你”
“我怎么会知道”
奶爸轻笑“因为我本来就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晋南,不要以为因为自己身处黑暗,就无法获得幸福。”
“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是被祈老板拯救了人生。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机会和我老婆在一起,还有一个心爱的女儿。”
谈起自己的家庭,奶爸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他看到了晋南的忐忑,也从晋南的表情中,读出了他没有向别人说起过的悲伤。
但他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带着晋南,推着逐渐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带着他融入人潮汹涌的热闹超市中。
奶爸眉眼温和,说起自己的从前时,平常得仿佛在谈论起面包与黄油“我以前,是云省另外一种救援队的队员,我们的任务,与边境线有关,与t国有关。但是,我失败了,在一个雨天的山林,身负重伤,依靠在树下等死。”
西南密林,即便是专家和当地向导,都不敢小觑的危险之地。
尤其是下雨天,更增加了它的危险和复杂路况,稍不留神就会被满地落叶欺骗,一脚踩空滚落悬崖峭壁,摔进无人的地洞中。
一旦摔断腿或是摔伤出血,那唯一的结局,就是等死。
或者等待奇迹降临。
暴雨阻隔了信号,让他无法联络到自己其他队友,更无法呼救。
雨水快速带走残留的体温,饥饿,失血过多,以及失温症,一切都在带走他的生命,让他眼前逐渐一阵阵发黑,在体温跌底之后反而感受到了温暖。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大脑的欺骗,是小女孩划亮的火柴。
他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了。
可就在他眼前,却忽然从远方缓缓走过来一道人影,穿越过雨幕,在他旁边蹲下身,笑眯眯的问他需要帮助吗祈行夜牌专业救援,只需二百块,包你送到家。
青年带笑的俊颜在暴雨中朦胧而干净,像被打湿的紫阳花,微颤的纤长眼睫上坠着雨珠,要落不落。
使那双过分明亮坚定的丹凤眼,更加清晰。
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本来以为青年是在开玩笑,或者是自己另外一重临死前的幻觉。
可是,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去呢被诈骗二百块吗
反正他都要死了。
于是他说,好啊。我支付你二百块钱,请把我从死亡里,送回人间门,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自称是祈行夜的青年却笑眯眯回答他说,就算是他家在月球上,他都会为了他逐月。
祈行夜抱起他,从错综复杂暗无天日的密林中,硬生生淌涉过泥泞溪流,真的将他送出了密林。
而山林边缘,早有另外一位祈行夜的朋友,一位附近村子的赤脚医生,等在那里。
在得知自己真的已经获救了之后,从山林一直到躺在村民的家里,在噼里啪啦的炉火边咬着木棍疼得满头大汗,看赤脚医生为自己急救处理,听着旁边传来的祈行夜毫无阴霾的爽朗笑声,他都始终找不到真实感。
恍然如大梦一场。
好像只是临死前,大脑怜悯的赐予他的幻觉。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可他真的活下来了。
并且神要价二百块。
当看着祈行夜伸到自己面前要钱的手掌时,他还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大抵是撞到脑子了。
祈行夜问他,你想赖账
他摇了摇头,犹豫着问,拥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只要二百块在那种环境下,就算祈行夜要求所有的财产,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答应。
祈行夜却笑着道,剩下的钱,就当做交个朋友吧。
“然后,我和祈老板就真的成为了至交好友。”
奶爸将白萝卜递给售货员称重,等待的间门隙,他转身向目瞪口呆的晋南笑得温和“他履行了他的,我则履行了我的。我这辈子很少有什么朋友,但祈老板,是最重要的,是仅次于我的老婆女儿之外,对我而言的重要之人。”
“他给了我第二次的选择,第二次人生。”
继续冒险,或是重新回归人间门,做个幸福的普通人。
在死过一次之后,人会对自己的人生重新思考,去仔细想想,什么是重要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从前在乎的事业,荣誉,引以为傲的被磨砺出的锋利,指着身上受过的伤说这是男人的功勋章统统都不再重要了。
他重新回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因为羞怯而没敢去追的初恋,那个在图书馆窗边的阳光中,认认真真做笔记的女孩。
但是毕业之后,他和那女孩早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再也没有联系过。
距离让他更加心生退意,不敢去找她。
哪怕他已经死过一次。
祈行夜看出了他的犹豫和挣扎,没多久,他在医院复建时,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他熟悉而魂牵梦绕的声音。
他们很快相约见面,说起各自的人生经历,说起大学,回忆青春,问起以后的规划。
每一次相约都是无比期待的激动。
他明明已经不再年轻了,却还和大学的毛头小子一样,看一眼喜欢的女孩都会脸红,磕磕巴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祈行夜无奈,拍了拍他肩膀,说哥们儿按照你这个追求速度,等你终于有勇气表白的时候,人家头发都白了。
他迷茫又沮丧,问祈行夜,那他应该怎么办。
“然后,祈老板为我准备了全套的浪漫约会建议。湖中划船,玫瑰花,海边日出,寻找其实是情书的宝藏的约会”
奶爸向售货员道了谢,转身看向晋南时,眼神柔软。
他伸出手,骄傲向晋南展示自己手上的戒指“我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家庭。我深爱的老婆,和女儿。”
晋南眼带羡慕“真好。”
不是羡慕家庭,而是,这样可以大声骄傲说出来的幸福。
奶爸笑了笑,拍拍晋南“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去问祈老板吧。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有时候我都怀疑,祈老板是不是神在人间门的化身。”
他想了想,耸耸肩道“或者是哆啦a祈之类的。”
晋南忍不住笑了。
奶爸“但我问祈老板的时候,他却只说,这是我用二百块钱委托他的售后服务。”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要我说,祈老板不是个合格的老板,按照他这么做生意,一定赔得什么都不剩。但是,他是最好的朋友。”
他侧首看向晋南“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私人侦探。晋队长,不论你有任何苦恼,相信我,祈老板一定能帮到你。”
“就像他帮我一样。”
晋南摊了摊手,笑道“所以在云省的时候,你才会去救祈老板吗”
他听罗溟简单说明了云省的情况,那本应该是普通人无法应对的危险境地,但却仍旧有云翳清这些人,义无反顾的前往。
要知道,如果当时没有密林中发生的所有污染物莫名其妙死亡的事情,那污染物就会冲出围墙,涌向云省大学,也会使得祈行夜身陷泥潭。
任何靠近那里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人知道那是否能够被平安解决,站在那个选择的岔路上,不会有一个绝对的保障说一定会胜利。
但云翳清这群人,却是向死而生,唯一坚定他们向前的决心,就是祈行夜。
晋南知道,如果自己在那里,也一定会选择前往。但那是因为他是调查官,保护人民是他的职责。
可眼前的全职奶爸他没有这种必要。
听到问题,奶爸却笑了“祈行夜,值得。”
“如果你也是祈行夜的朋友,感受过他对你全心全意的关注和保护,注视着他时看到过他眼中只有你的专注模样你会明白我的感受。”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祈行夜,是一旦认识就绝不想要失去的朋友。”
晋南愣在原地,看着奶爸结账付款的身影,眼神复杂。
他一直都以为,祈行夜是朋友很多,性格很开朗的侦探社小老板,就像祈行夜所说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私人侦探罢了。
但现在,管中窥豹。
晋南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他也终于想起来,郝仁曾经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你看过祈行夜的档案吗这样优秀的履历,怎么敢说找不到工作,甚至陷入贫穷的
他更不敢细想的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这些年间门,祈行夜究竟搭建起了怎样可怖的关系网
“所有的力量和规则,说到底,都是与人相关的工作。”
祈行夜盘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抽着纸牌,道“而我刚好很擅长这份工作。你喜欢人吗余队。我喜欢,非常喜欢,最喜欢没有之一。”
对面的余荼看着逐渐转入僵局的牌局,轻轻抿唇沉思。
旁边三缺一被拉来充数的聂文缩了缩,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很显然,他巨大得足有几个普通人那么宽的结实块头,根本做不到从余荼视野中隐身这样艰难的工作。
“该你了。”
余荼居高临下瞥了聂文一眼。
只能坐在地毯上的聂文一激灵,赶忙偷瞄了一眼余荼身后不远处的玻璃反光,借此看清了余荼的牌,然后毫不犹豫喂牌。
和上司打牌的精髓之一,就是永远不要赢过上司,并且在上司需要你的牌时,需要什么给什么。
不然就是赢了牌局,输了性命。
深谙求生之道的聂文如是说。
“啧。”
祈行夜只看了一眼聂文打出的牌,就看出了他的目的,顿时舌尖顶了顶上牙膛,不快出声“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演我”
“怎么会呢”
余荼言笑晏晏,愉快的打出自己的牌,让原本被祈行夜步步紧逼的局势,迅速向自己倾斜“是你多想了。”
“我可是最喜欢人的了,祈行夜。”
余荼笑眯眯道“我喜欢人类,只是,不喜欢人而已。”
祈行夜委屈,转身喊商南明“老商你快来看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坐在长书桌之后,借用了祈行夜的书房,在所有人都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依旧不得不继续忙碌办公的商南明,抬眼看向祈行夜等人时无奈。
“余荼。”
他平静道“你在欺负我家小朋友”
余荼眨眨眼,无辜摊手“没有,公平竞争而已。是祈行夜技不如人。”
她转身,笑眯眯问聂文“你有帮我吗聂文。”
聂文一激灵,比医生抢救自己时的反应速度都快“没有”
声音之洪亮,几乎能掀了房顶“余队绝对公平竞争是祈行夜,呃,是我,技不如人。”
余荼笑吟吟看向祈行夜,向他眨了眨眼“你听到了。”
祈行夜“”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聂文“你说你,白长这么大的块头了,这身肌肉跟着你都受委屈你就不能硬气点就这么任由余荼欺负你”
聂文眼含热泪兄弟,你说的倒轻松,你自己来试试你知道调查局历年战力排行里谁始终连冠第一吗是余荼啊
别说一米九,就算九米一,该打不过余荼还是打不过啊
聂文对不起我只想在3队里好好活着。这几位姑奶奶,就没有一个能惹得起的。
祈行夜气得翻白眼。
柳大壮在旁边乐不可支“祈行夜,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
祈行夜气呼呼“那你也不说来帮帮我人家要是家里有个鬼,怎么说也能说中个彩票号码,增加点运气吧我家这位姑奶奶祖宗呢”
“连张牌都不帮我看”
说好的拜你得一切呢骗子
柳大壮翻了个白眼,问他“你也没拜我啊,祈行夜。我问你,我叫什么”
祈行夜“死了太久,连记忆力都在逐渐衰退了吗你不是叫柳大壮。”
还是硬逼着我喊的。
柳大壮冷哼一声,转头问余荼“亲亲,我叫什么”
余荼单手支着头,眉眼含笑的慵懒昳丽,看得柳大壮晃了神。
“堆烟。”
音节从她唇齿间门碾磨而过,像是指尖揉碎花瓣,渗出的浅粉深红花汁染红了白皙指腹,艳丽荼蘼。
柳堆烟忍不住红了脸,眼神躲闪“嗯嗯”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祈行夜“”
他控诉“余荼你对我家鬼都做了什么,都被魅惑成这样了”
余荼无辜摊手“我可什么都没做。硬要是说的话人格魅力”
柳堆烟更是转头怒斥祈行夜“用什么语气和余队说话呢好好说,太没有礼貌了。”
祈行夜“”
他都被气笑了。
柳堆烟优雅翻了个白眼,孔雀绿旗袍将她的身段裹得漂亮,哪怕她只是坐在那里,在阳光下,就是一段百年前的旧光阴。
“我确实说过,谁拜我,我罩谁,所以我这不是确保了余队的财运吗放心,今天只是个开始。”
她勾了勾红唇,歪头看向余荼,眸光如春江水波“亲亲,你还有大财运在后面呢。”
“五天之后,你本应该有一次重伤,三根肋骨骨折最起码应该要一周的卧床休息和重新长好的时间门。”
柳堆烟轻描淡写“我抹掉了。”
余荼眼眸微微睁大。
祈行夜嫉妒咬手帕“你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柳堆烟冷笑“你皮糙肉厚的,再重的伤反正也两天时间门就能恢复,死不了,不用救。”
“但余荼队长可不行。”
她轻轻歪头,从阳光中轻轻抬起白皙手臂,手指落在余荼鬓边,无限爱怜般拂过,玉镯叮当。
“我的信徒,不可以受伤。”
余荼久久才回过神,轻笑着向柳堆烟颔首道谢“谢谢,堆烟。”
柳堆烟红唇动了动,话未说出口,先红了脸。
像打了薄薄一层胭脂,艳红蔓延在眼尾,艳丽而动人。
“不用,不用谢。”
柳堆烟小声嗫嚅,眼神躲闪“你烧给我的裙子,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
被当做空气无视的祈行夜“”
“所以,我从刚刚就想问了。”
祈行夜幽幽看向柳堆烟“祖宗,你换的这一身衣服是什么情况”
名伶死于军阀秘宅。
死是满心怨恨,血红旗袍午夜咽气,誓要化身厉鬼,追杀军阀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从那之后百年,厉鬼都一袭红衣,藏身于老宅中,徒然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树影,阳光穿不透满室尘埃,虚度光阴。
即便是祈行夜的入住带给了厉鬼新的活力和“生机”,但是祈行夜印象中的女鬼,始终都是红色旗袍,身披一件如雪唇边的大氅,神情恹恹如长白山上过冬的狐狸。
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女鬼从头到脚换了衣物饰品。
孔雀绿蜀锦旗袍,满绣波纹云烟雀鸟刺绣,外罩一条金丝软呢小坎肩,如雪皓腕上玉镯剔透,叮叮当当。
就连盘扣都是用的金子揉成的金丝线和羊脂白玉。
祈行夜默默在心中估算过这一身的价值后,沉默了。
“能这么一掷千金的。”
他怀疑的目光投向余荼“也就只有你们3队了。”
余荼丝毫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点头认下“当然。”
她单手支着头,陷在沙发和阳光中慵懒“3队的买命钱,只要活着,一辈子都花不完,当然要将它们用在值得的地方。比如。”
余荼勾了勾唇角,看向柳堆烟“用在装扮美人身上。”
“钱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与其放在角落里发霉,不如博美人一笑,赏心悦目。”
余荼看着柳堆烟,真诚赞叹道“堆烟,在你身上,它们才得以展现它们本来的美。”
祈行夜“然后你就烧了那堆可怜的衣服们。”
这可不是从前旗袍兴盛的年代,况且很多刺绣手艺早就失传。
能做出这么一身奢华旗袍,再加上其余搭配,少说也是百万级别。
祈行夜“所以,院子角落里的那堆灰,是你烧的”
余荼垂眸,轻吻柳堆烟的指尖“在你身上,它们才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新生。”
祈行夜“”
愤而起身
抄起扫帚就出去打扫卫生。
聂文无辜摊手看,祈老板不还是一样,打不过余队
不过对于余荼的真烧钱行为,聂文倒不觉得有什么。
就像白翎羽喜欢全世界的奢侈品牌,但买一件忘一件,根本不在意一样,3队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消费观。
钱嘛,死不带走,他们这些刀尖上行走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留着它干嘛
当然不如用来买快乐。
像聂文,他的钱就差不多都花在了装备升级上,痴迷于全世界的武器展览,所有新品展览会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过,聂文看了看柳堆烟,觉得余荼说的没错,比画都好看。
他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认识了祈行夜这么久,还没送过这位朋友礼物。真是不应该。
于是祈行夜还在呜呜假哭着扫灰的时候,就听到聂文走到自己身边说“祈老板,我竟然一直都没给你带伴手礼,就借用了侦探社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
祈行夜摆摆手,正满不在乎想说不用,就听聂文继续诚恳问道“所以京城有哪家不错的旗袍裁缝铺吗我也去给柳大仙订一件旗袍去,烧给大仙,就当做是给祈老板的礼物了。”
柳大仙是祈老板家的给柳大仙就等于给祈老板可以这么送礼物。
而且柳大仙赏心悦目,拜柳大仙还能得到保佑。何乐而不为呢
计划通
祈行夜“”
“滚”
聂文的求生雷达立刻滴滴滴开启,他果断转身“好嘞”
奶爸刚要推门,就被祈行夜喊得一哆嗦,连忙推门问“怎么了”
祈行夜委屈张开双臂要抱抱“奶爸,被欺负了。”
奶爸一脸慈爱。
一把抱住,蹭蹭。
没有美食治愈不了的苦闷。
如果有,那就再加上刚烘烤出炉的黄油小饼干。
明荔枝是被顺着门缝飘进来的饼干香甜气味给馋醒的。
他太累了,就算是睡觉也睡不踏实,噩梦不断,接连重演他和左春鸣在云省大学宿舍楼里被污染物追杀的场景,他不断的从高处的楼梯上跃身向下,又撞破窗户坠落,漫长没有休止的奔跑,不论他何时转头看向身后,都是紧追不舍的怪物。
疲惫,恐惧,却偏偏只能咬牙坚持的仓惶。
以及没有一处不在的疼痛。
每一束肌肉仿佛都被榨干了力气,他整个人脆得像轻飘飘一页纸,风一吹,便会飘走。
然后落在了黄油和奶油打发的轻柔云朵上,洁白又香甜,将他甜蜜蜜包裹,暖烘烘像是回家了。
坐在壁炉旁,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盘腿坐在侦探社宽大舒适的沙发里,边听老板说起案件,边昏昏欲睡的安心感,和幸福。
明荔枝终于找到了家。
在睡梦中,他也勾起了笑容,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再次被咕噜噜的声音吵醒。
他迷茫睁眼,好半晌才意识到,声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传出来的。
哦,是他饿了啊。
明荔枝努力撑着上半身,从柔软干燥的床铺中忍着疼痛咬牙起身,入目便是他熟悉的房间门。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房间门里却并没有落入黑暗。
床边一盏落地看书灯,正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线,轻柔的照亮房间门,驱散了黑暗带来的不安感。
即便睡得迷糊了一睁眼,也不会有被孤身抛弃在黑暗中的惶恐孤独。
明荔枝低头,就看到在自己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小小床头茶几上摆着一杯温着的水,袅袅热气在昏黄的温馨灯光下升腾。
他笑了。
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他回家了,这里是侦探社,有老板在,很安全。
明荔枝抬手,喝了半杯温水,让手术和昏睡中长时间门饥饿的胃袋舒服了很多,整个人都暖呼呼的,像是终于摆脱了污染战场上的噩梦,活了过来。
他知道,这些一定是老板为他准备的。
除了老板,不会有人细心至此。
连不安心的伤患会因为在黑暗中惊醒而孤寂恐慌这种小事,都事无巨细的照顾到。
黄油饼干的香气从门外传来,门缝下还能看到从外面透进来的光,阵阵欢笑声隐约传来。
饥肠辘辘的明荔枝捂住自己瘪下去的腹部,掀开被子,晃晃悠悠下床,走向门外。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洒在他身上。
一屋子的人瞬间门注意到了变动的气息,敏锐向这边看来。
在看清是明荔枝之后,他们立刻笑了“醒了有小饼干,来吃点”
“有热牛奶吗奶爸,我们的小英雄应该已经饿了。”
“明助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有发炎的症状吗”
关切的声音不绝于耳。
明荔枝扶着门框站在客厅边缘,委屈得像个又冷又饿没饭吃的小可怜。
即便是众人中,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老板。
明荔枝委屈巴巴看向祈行夜“饿了。”
祈行夜笑着大跨步走过来,搀扶着明荔枝往客厅走,扬声道“奶爸晚饭还要多久才好,我们已经快饿死了”
在厨房里忙碌的奶爸连忙掀开焖锅“马上就好,快来几个人,上菜了”
排骨和南瓜,鸡汤和栗子,青菜的清甜。
种种食物的温暖气味顿时在侦探社内飘散开来。
奶爸用围裙擦了擦手,站在水雾缭绕的厨房里,转身看向明荔枝,眼带笑意“小明,听说你救了很多人真厉害,你是最棒的小朋友。”
像在哄自家的女儿。
明荔枝猝不及防被这样直白的夸奖,顿时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
祈行夜笑着将还温热的饼干塞进他嘴巴里“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多吃点吧,好好养伤,早日康复,小荔枝”
“吃掉所有的食物,就是对厨子最大的赞美”
祈行夜欢呼着举起橙汁“干杯为了我们的小荔枝”
余荼眼中也不由得泛起笑意,被热烈温暖的气氛所感染。
她举杯,遥遥向商南明示意敬黑暗。
商南明眯了眯眼眸,下一秒却被祈行夜挽住了胳膊拽过去,顿时打破了他眼中的冷意,被祈行夜拽入欢乐的温暖中。
余荼挑眉,笑意吟吟“商南明,他已经没救了。”
她啧啧“看看他笑得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特殊长官竟然会笑你听说过这种事吗”
聂文队长,你在说这话之前,能看看你自己吗你也笑得很开心,和商长官不遑多让。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没那个胆量真的说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转而被桌上的饭菜吸引去注意力。
当一群反应敏锐的战斗精英聚集在一起,吃饭也变成了一场混战。
“混账放下那块排骨,是我先抢到的”
“你的嘿嘿,你喊它一声它敢应吗”
祈行夜毫不示弱,捏着鼻子变声“我是祈行夜的排骨,我只想被祈行夜吃掉”
云翳清“”
他震惊“你还敢再不要脸一点吗祈行夜”
趁着云翳清失神,祈行夜果断使了个巧劲,平日里杀污染物的狠劲和技巧全变成了现在的食物争夺大战,将排骨从云翳清的筷子下抢了过来,不等云翳清追过来,就连忙放进了明荔枝的碗里。
“小荔枝快吃不要被云翳清抢走”
明荔枝赶紧“吭哧”一口啃在排骨上。
云翳清看过来时,他还眨了眨眼,含糊不清问“云哥你好意思从伤患嘴里抢肉吗”
云翳清什么道德制高点的指控
但事实证明,这一招也确实有用。
他无语道“我还不至于从一个小可怜蛋那里抢食,吃你的吧祈荔枝你和你老板真是绝配,一个干坏事一个鼓掌,一个敢杀人另一个就敢递刀。”
明荔枝嘿嘿一笑,眉眼柔软“那可是我老板呀”
祈行夜骄傲挺了挺胸膛“荔枝你还要吃什么大胆的说”
他豪迈一挥手,指向整桌丰盛菜肴“这都是你老板给你打下的江山,就没有我抢不到的肉想吃鸡腿吗”
明荔枝毫不犹豫“想”
余荼冷笑“我怎么就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你的江山你觉得,在场没有人打得过你吗”
被祈行夜激起胜负欲的余荼,战意熊熊燃烧,抬起筷子时眼神已经变了。
像将要狩猎捕食的猛兽。
聂文和白翎羽也非常默契的准备打掩护。
战争一触即发
祈行夜率先伸筷,目标明确直指向栗子鸡汤里的肥美鸡腿。
筷子灵敏避中途伸来碍事扰乱视线的筷子,越过障碍狠狠扎进鸡汤中,毫不犹豫插在鸡腿上,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果断带着鸡腿离开。
但是在回程途中惨遭劫道,耐心的潜伏者终于出击,迅速伸向祈行夜的筷子,就要将鸡腿夺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双筷子伸了过来。
很显然,这一双筷子的加入将彻底改变战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双筷子显然非常了解余荼的习惯性动作和惯用招式,更对她在危急情况下喜欢用各种策略脱身知之甚悉,从战役一开始,就全方位堵住了余荼的筷子追击祈行夜的可能。
在它的掩护下,祈行夜顺利带走鸡腿,取得了最终胜利。
而明荔枝胜利果实的享用者,开始欢快的海豹式鼓掌。
“好耶是老板赢了,老板万岁”
祈行夜得意挺了挺胸膛“那当然”
他侧眸,笑意盈盈看向商南明“当然,你也不差。看来我们很默契嘛,搭档。我们在一起,战无不胜”
商南明勾唇,冷峻眉眼染上笑意“嗯。”
余荼看着自己空荡的筷子,眯了眯眼眸危险“商南明这次我输给了你,下次,可不会了。”
商南明看向余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你试试看。”
旁观的云翳清等人,将余荼和祈行夜之间门的战斗看得清晰,叹为观止。
虽然这用上毕生所学的战斗只是为了一根鸡腿,但实在是太精彩了顶尖的战力。
云翳清再看向余荼时的眼神更是忌惮。
他本来以为这位不过是祈行夜某个朋友,但现在看,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就仅凭着刚刚的鸡腿争夺战来看,他对上余荼,一招必败。
“知道的是鸡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可怕的战争呢,祈老板的这两位朋友,可是怪吓人的。”
队员凑近云翳清,啧啧称赞“太牛逼了。”
云翳清翻了个白眼“对,两军在鸡汤峡谷相遇,欺身近战,先在西蓝花平原荡平了突袭先锋军,又在烙饼关击退了援军,最后与主力军在红烧肉上峰激战,取得胜利。”
“后世史称,鸡腿战役。”
队员“”
祈行夜撑着脸,笑眯眯看向商南明“恭喜你,主帅夫人,鸡腿战役赢了开心吗”
商南明看着灯光下的祈行夜,愣了下,才“嗯”了一声,低声道“开心。”
但很显然,余荼不是会随意放弃的人。
鸡腿战役的败落彻底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接连发起红烧肉登陆、排骨大战、火烧铜锅羊肉,以及腊肠豌豆袭击等等流传后世的战役。
这些大战席卷了整个餐桌世界,裹挟着各方不得不加入逐鹿晚饭的争斗,不然就只能面对着没有晚饭可吃的可怜境地。
不仅聂文、白翎羽方面军加入战斗,就连本想独善其身的罗意威也被卷入其中,至于云翳清和晋南等人,更是加入了祈行夜的同盟军,与祈行夜和商南明并肩作战,最后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这场作战,被称为“祈余之争”,为3队和云翳清小队在侦探社期间门的所有饭食之争,拉开了帷幕。
当然,和所有卓有名望的开国之君一样,祈行夜一方似乎也有自己需要头疼的问题。
比如,一个吃得欢乐的小猪羔明荔枝。
史评,“扶不起的小荔枝”。
但看起来,祈行夜自己并不头疼。
不仅如此,他还欢乐的劝小荔枝多吃点,多吃肉才能好得快。
塞得腮帮子鼓鼓,像只小松鼠的明荔枝“呜呜,呜呜”
好的老板
而最受主公信赖的大将,奶爸,则一脸慈爱“孩子还小,刚受过伤,多吃一点怎么了来,小荔枝,再添一碗饭。”
当晚饭接近尾声的时候,桌上已经盘碟干净。
动作稍微慢点的,比如聂文和晋南,只能可怜巴巴的用烙饼就着肉汁果腹。
聂文嘤嘤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明明这么好吃,我都没吃到多少,羡慕小荔枝qaq
祈行夜向余荼挑了挑眉“怎么样,我赢了”
余荼轻笑“还早着呢再来一局有胆量吗”
下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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