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通过监控画面看到过地铁站的惨烈, 但是亲眼看到时,那场面之诡异阴森,还是超出了预料, 令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调查局商长官。”
车队刚在地铁站外停稳,就有一人迎了上来。
那人穿着西服, 外批一件黑色长大衣,特工局高级官员的打扮。
他笑得热情又得体,主动向商南明伸手, 介绍“我是洛克菲利普斯,污染特工局应急管理司司长, 也是公园案的负责人。叫我洛克就行。”
“商长官,感谢您和您的队员前来协助。欢迎。”
商南明伸手回握, 一触即离。
“污染现场在哪里”
他扬了扬下颔,平淡道“带我们去现场。当务之急是污染。”
菲利普斯挑眉, 但并没有拒绝“跟我来。”
地铁站附近早已经设下重重防线,每一层地面, 每一道转弯,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把守,枪已上膛, 虎视眈眈。
远处地铁站外有媒体试图从角落越过警戒线溜进来,刚一动作, 就立刻被士兵视线捕捉, 迅速上前狠狠扬起枪托击打, 拿走照相机储存卡之后将媒体轰出警戒线。
立刻有便衣上前, 带走媒体。
祈行夜敏锐从繁华街面的种种杂音中捕捉到异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不由停住脚步,皱眉看向那边。
商南明发现了祈行夜的驻足, 转身问“怎么”
在最前面领路的菲利普斯只好也跟着停下,回头看了看祈行夜在看的地方,笑着走过来。
“别在意。”
菲利普斯耸耸肩“你知道的,现在网络自媒体盛行,他们最喜欢到处钻营,找新奇新闻。我们处理的这些污染,就成了他们的心头好,经常被他们盯上,试图翻出些什么。”
“总有年轻人觉得死人很潮流,喜欢拍下这些死亡现场的照片视频,发到自己的主页上。”
菲利普斯看起来无奈“前几天还有一群摇滚小子溜进华府停尸房,抱着尸体自拍合影。也只能庆幸我们特工局看管得严密,没有让那些人跑进来。”
商南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平静扫过已经被迅速平息了冲突的方向。
“祈行夜。”
他轻唤“这是a国自己的事情。各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政策内务,其他人无法插手。”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点头转身“我知道。”
重新踏入通往地铁站的楼梯。
但是商南明,却反而停留数秒,深深看向不远处的士兵,眼神冰冷威严。
那士兵抖了抖,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但努力让自己不在外人面前出丑。
当商南明一行人重新动起来时,路过的士兵明显比刚刚站得更笔直,在努力撑起气势。
像受惊之后炸了毛的动物,努力张大自己的身形,试图吓退敌人。
菲利普斯不动声色的观察。
他抬手向祈行夜,笑着询问“这位是也是调查局的调查官吗,似乎和印象中的调查官不太一致”
一行调查官中,只有祈行夜身上穿着的不是调查局黑色长制服,而是米色风衣。
“公民顾问。”
商南明淡淡道“只是普通市民和你们刚刚赶走的那个一样,都是普通人。”
菲利普斯听出了商南明话中的不满,挑眉定定看着商南明半晌。
直到被守在进入候车站台的特工拦下。
“按照规定,进入污染现场需要装备防护服。”
特工拎来几个箱子一字排开,准备将防护服递给商南明等人。
但被拒绝。
“不用,谢谢。”
枫映堂笑眯眯“我们自带了。”
他看向菲利普斯,问“菲利普斯司长,你不介意让我们四处看看吧”
不等对方回答,枫映堂笑着补了一句“放心,我们不会迷路,有什么问题我们自己就可以解决。”
菲利普斯看了枫映堂几眼,随即点点头,挥手示意另一位特工陪同他们“参观”。
枫映堂使了个眼色。
徐台砚立刻笑着走向特工“朋友,你们这厕所在哪我不认识路,你带我过去吧。”
一把薅走。
特工“”
枫映堂得以带着晋南向地铁大厅更深处走去。
“副官,我们要找的是什么”晋南问。
枫映堂严肃“任何可能有价值之物。”
“特工局给了我们一份情报,但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们不是在用假情报误导我们”
没了旁人,枫映堂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冷肃得可怕。
直到这时,显露出几分与商南明相似威严的枫映堂,仿佛才露出自己的本性。
令人鲜明意识到,这就是跟随在特殊长官身后,干练果决的副官。
晋南点头应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在漆黑一片的地铁大厅中轻巧无声的向前行进。
商南明看了一眼几人离开的方向,便收回目光,专注于一点点在眼前清晰起来的污染现场。
“按照污染标准程序,一般来说我们应当把在污染事件中死亡的尸体,或是遭受污染堕化的污染物,从现场撤离出来,单独拘束,或进行解剖,寻找死亡的具体原因。但是这次,不行。”
菲利普斯淡淡道“我们做不到。”
特工们让开,整个地铁车厢,也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一瞬间,祈行夜缓缓睁大眼眸,屏住了呼吸。
地狱。
人间地狱。
整个车厢都被大量的白色丝状物牢牢包裹,像是春蚕吐丝化作的蛹,一层层,一片片,密密麻麻。
放眼望去,皆是白色丝线。
但走近之后,还是能从车窗隐约看清车厢的内部。
车厢仍旧亮着灯,使得整个白色的茧蛹,都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圣洁的光晕。
像是上帝的手笔将时间定格在了地铁出事的那一刻,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动。
包括车厢里的所有人。
他们仍旧保持着那一刻的惊恐神情,细微到连眉眼五官都一清二楚。
有人摔倒,试图伸手呼救。有人捂住嘴巴蹲下身,像在躲避毒气。妈妈紧紧抱着孩子保护在身下,年轻女人仓惶扶着身边的老妇人
他们的表情鲜明灵动,却再也不会动作哪怕一下。
就和地铁车厢外部一样。
这些在车厢内的乘客,同样被白色丝线包裹并定型。
它们团团缠绕在人体上,塑成一层薄薄的外壳,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的白线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继续向前,穿透人体,延伸向车厢墙壁。
看似柔软的丝线却坚硬无比,牢牢将人钉死在半空中。
整个车厢内的所有人,都被这样做成了“标本”,像是某个孩童手里的大型玩具。
而车厢内的空气,被薄薄白烟笼罩,看似还是气体,但实际上,已经凝固。
有特工想要尝试从大开的地铁车厢门进入,却无功而返,无可奈何的站在门外皱眉沉思,无可下手。
早就到达的专家组也都聚集在旁,嘀咕着迟疑着,却始终不敢下手,不论提出什么方案,都会很快被摇头否决掉。
“我听特工局说,你们调查局目前是世界上,对衔尾蛇系列案件研究最深入且广泛的机构,就连特工局都无法追赶你们的进度。”
菲利普斯转身,他抬手示意地铁车厢,轻笑着问“不知道看到这个,调查局的各位有什么想法”
祈行夜收回注视着车厢的目光。
菲利普斯和一众特工在看着他们,等待答案。
不知是真的在求知,试图合力解决问题,还是在考验和试探。
“你的人目前挖掘到什么程度”
商南明平静问“既然特工局有合作的诚意,那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表明诚意。”
他道“不如,先从共享情报开始。”
菲利普斯惊讶“我以为,我的手下已经将地铁站的资料给”
“洛克菲利普斯司长。”
商南明打断了菲利普斯的话,看向他的目光沉静无波,却带着可怖压力。
“如果你还想让调查局参与帮忙,最好,用的是真实且完整的情报。”
商南明平静“我不喜欢兜圈子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特工局发给他们的,只是一小部分不完整的资料,并且,删除了重要之处。
“错误的情报会导致进入污染现场的调查官做出错误判断,导致死伤。既然同是指挥官,那菲利普斯司长应当很理解这种心情。”
商南明“我绝不会,在情报未明的情况下,就让我的人进去送死。”
“菲利普斯司长,你会吗”他反问。
商南明的声音不算大,却磁性低沉,穿透力十足,即便在候车站台边缘,都可以听得清晰。
众人纷纷向这边看来。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落在了菲利普斯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任何领导者,会在下属面前说自己并不在乎下属的命不论他内心是否真的是这样想的,不论出于何种缘由。
菲利普斯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被下属怀疑甚至不信任的境地。
所以对于他来说,答案就只有一个。
菲利普斯脸皮都在抖,眼角皱纹抽搐,看向商南明的眼神隐藏狠戾像要碾碎他。
用他的下属,在他的地盘上,来威胁他
调查局,商南明他记住了。
但他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不会。”
菲利普斯点头,就要让身边的特工给商南明发来情报。
却被商南明抬手制止。
“不劳烦菲利普斯司长。”
商南明淡淡道“时间紧迫,我们自己来吧。”
说着,他就像祈行夜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向前继续查看了。
不论污染处于何种危险事态,商南明相信,祈行夜都足以应付,并且成功完成任务。
菲利普斯眼神怪异的看向两人,一时被商南明的做法搞得懵在当场。
他本以为商南明是真的在替下属考虑,但怎么转过头竟然是要让一个顾问去送死
但不理解不妨碍菲利普斯看热闹,他向特工点点头,示意放行,为祈行夜等人让开一条路。
使得他们可以穿过特工们的层层防线,毫无阻拦的靠近地铁车厢。
穿着生化服的专家让开一侧空间,担忧看向祈行夜“孩子,你不应该走到这里来。这里离污染源头太近了,你的装备不完全,会受伤的。”
祈行夜安抚向专家一笑,眨眨眼顽皮“放心好了,我有魔法。”
他有普通人所没有的,也是他最大的仰仗。
他自己,就是魔法本身。
不知道特殊体质这种神奇存在的专家摇摇头,见无法阻拦,也只好担忧的紧紧注视着祈行夜,生怕这长相漂亮得像个天使的年轻人,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出事。
“如果看见不对劲,就赶紧上前把他拉回来。”
专家担忧的低声嘱咐自己的助手“我们的生化服还有没有多余的去找出两件来,以防备他们需要。要是这么漂亮的孩子在这出事上帝啊,祂怎么宽恕我的罪。”
刚一靠近车厢,祈行夜随身携带的污染计数器就开始疯狂示警,嗡鸣不止。
他低头查看。
b级。
并且指针在b与a级的边缘震颤,似乎还有继续升高的趋势。
“虽然是公民顾问,但既然身处调查局,那应该也大致听商长官说起过,在污染事件中,按照污染粒子所表现出的性状和效果,被分为了几大类。”
菲利普斯在特工的帮助下穿好生化服,向地铁车厢靠近。
他淡淡道“影响类案件中,几乎没见到过a级,甚至二十多年来,a级都被认为是污染类案件的专属。”
“而作为影响案的最高等级b级至今所被广泛知道的案件,只有二十年前的衔尾蛇。”
“现场对污染粒子进行的化验检测显示,地铁目前所存在的污染粒子,其波段图像,与衔尾蛇存在一部分重叠。”
菲利普斯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所有人的噩梦,衔尾蛇它回来了。”
祈行夜侧首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你还关心这个
菲利普斯读懂了祈行夜的眼神,笑了“顾问先生是觉得,我不像是会关心污染,只是把污染事件当做升职跳板的功勋章。利己主义”
祈行夜耸耸肩,从安可手里接过手电筒“我可什么都没说,这是你说的。”
虽然这位司长在他看来,分明满脸写着“我是坏人我有秘密”。
菲利普斯抬起双臂,方便特工在他腰间绑上安全绳。
他们将进入地铁车厢,一起进行对污染现场核心的第一次探索和挖掘。
如果出现任何意外,留在车厢外的人,都能通过安全钢索及时将他们撤离车厢。
“虽然并非处在相同的阵营和国家,但是顾问先生,我也没打算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成为世界公敌。”
菲利普斯轻笑,道“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最起码一起负责公园案,寻找衔尾蛇的共事过程中,多信任我一些吧,顾问先生。”
他向祈行夜眨了眨眼,那张显得太有谋算、官员的脸,也随之亲和起来。
祈行夜挂上一个营业性假笑“嗯嗯。”
没有人知道,车厢内迎接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真相污染源是危险还是平静
菲利普斯作为指挥官,却并没有在监视屏幕后的安全地等待结果,而是选择和祈行夜一起进入。
这倒是让祈行夜有几分惊奇,也多看了菲利普斯几眼。
但商南明想要一同进入时,却被祈行夜制止。
“如果真的有问题,两个人不能同时出事。”
祈行夜拍了拍商南明的胸膛,笑嘻嘻道“商长官,你可是我压在别的篮子里的鸡蛋。相信我吧,我可以解决好就像我信任你,把我的后方交给你一样。”
如果真的出现异常,祈行夜相信,商南明一定是在后方第一个拉绳子的人。
绝不会松手。
商南明眉头紧皱,但还是点点头“好。”
“做好准备了吗”
菲利普斯站在车厢外的防护线边缘,询问特工。
调试设备,应急预案,随身战术镜头,生命体征确认,生化服最后一次检查
一切就绪后,特工向他们比了个手势,示意随时可以开始。
“三,二,一。打开防护线,各小队战斗就位开始”
车厢外围泛着蓝色的弧光圆圈逐渐暗淡,消失,防护设备暂停运行,地下设备的轰隆声安静下去安静得可怕。
“嘁”
仿佛气压泄开。
一股浓重的白烟,缓缓从车厢的大门扑向站台。
趁此时间,身穿生化服,随身携带一应检测和收集设备的祈行夜和菲利普斯,走进车厢。
深入那片被浓烟覆盖的领域。
当近距离接触,没有了烟雾和车窗的阻碍之后,祈行夜得以毫无遮挡的清晰看清,车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身处栩栩如生的蜡像馆。
那些被白线缠绕住的人们,定格在灾祸降临的那一刻。
祈行夜行走在车厢刺眼的灯光下,恍惚有种自己走进了旧电影的错觉。在那一帧的暂停中,他才是闯入这副场面的外来人。
“记录车内乘客死亡于昨夜八点整,污染系数,无。单纯死亡,未见污染痕迹。未见污染源及缝隙,污染粒子高度残留。”
“判断污染物杀死地铁全部578人后,逃离现场,目前下落未知。但以污染粒子残留情况看,逃跑距离可控。”
“决议封锁公园站方圆十公里内全部地铁线路,沿线所有地铁站暂时关停,直到搜查到污染物为止。此命令即刻生效,应急司司长签发。”
菲利普斯对身边的众多死亡视若无睹,平静记录,通过生化服的内置话筒向车厢外部传递信息。
像不知疼痛也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让祈行夜不由得侧目。
菲利普斯挑挑眉,问“怎么,很惊讶不符合顾问先生之前对我的想象吗”
“我对你没有想象,不好意思,我对你不感兴趣。”
祈行夜摊手“只是你工作时候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另外某位机器人你们处理污染的,是不是统一有一个生产流水线都生产统一批号功能的机器人”
菲利普斯讶然。
随即,在不经意转头时,看到了车窗外始终注视着车厢的商南明之后,他忍不住笑了。
了然。
“你是说,商长官”
菲利普斯眉眼含笑“在商长官抵达a国国境之前,就有特工局同僚嘱咐过我,这位身份特殊的调查高级官员并不好招惹,是个全凭理智做决定,完全没有个人情感的可怕人物。”
“竟然会被顾问先生认为和商长官相似”
他颔首“我的荣幸。”
祈行夜冷酷不,我觉得还是我家的机器人最好,你没这个荣幸。
“不过,我倒是能理解顾问先生的感受。”
菲利普斯一边缓慢向远离车厢门的方向移动,方便随身摄像头清晰的照到每一位乘客的脸,以便于车厢外的特工在全国数据库中搜查,确定遇难者的身份,一边笑着与祈行夜交谈。
“我猜你对遇到的所有涉及污染的人,都有类似的感受冷血无情。就像顾问先生刚刚对我所怀疑的那样,认为我对死去的人漠不关心,甚至出现了判断偏差,认为我是个坏人。”
祈行夜挑眉“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骂自己的,菲利普斯。”
“哦别误会,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也并不是在说你的感受不准确。”
菲利普斯耸耸肩“我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对我有类似的印象。”
“事实上,与污染相关的所有人,在外人看来,都是如此。就算商长官不说,我也能看出顾问先生你并没有经受过长期且专业的训练。”
“不是说你不胜任这份工作,而是很显然,你与其他调查官有着本质的区别思维方式。”
菲利普斯含笑道“应该说,在污染的世界里,我这样的确实是量产的机器人,符合绝大多数进入这一领域的人们的生存模式。而你顾问先生,你太有感情了,太像人。”
“但因为污染而死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和脸。”
“如果每一个人的死亡,都要我为其感到伤心难过,那样的情绪变化对我,对任何人类而言,都早就超出所能承受的情感极限了。”
菲利普斯一边与车厢外的特工交谈,让特工将分析出的光波段图谱发过来,根据波动的不同寻找可能的污染物逃逸方向,一边还分出心思与祈行夜交谈。
“相信我,顾问先生,那样的人在这个领域里,一般都死得很早。”
祈行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我确实对遇难者们很有感情,与其他调查官不太一样。但我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事实上,丰沛的情感让我能够借助遇难者的视角,换位思考,站在他们的角度去观察,却思考,感同身受的同时,也寻找突破口。”
“这是长年身处污染,思维模式已经固定的调查官所不具有的。也是调查局聘用我做公民顾问的最主要原因为他们不同的局外人视角。”
“就比如现在”
祈行夜缓缓蹲下。
略显厚重的生化服没有阻碍他的动作灵敏,让他轻易就能半蹲下身,与地铁的座椅高度持平,看到座椅下的东西。
最初引起他注意的,是扶着老妇人的年轻女性。
这位职业女性打扮的年轻女人神情仓惶,涣散放大的瞳孔难以聚焦,早已经死亡,但她的肢体语言和所有的情绪,却都被定格在了她生命中最后一秒。
像冰箱里的蔬菜,封存了那一刻的状态。
祈行夜看到,虽然年轻女人的肢体语言表明她很关心旁边的老妇人,但一脸痛苦的捂住脖子的老妇人,却在最脆弱和需要帮助的时候,本能的去摸自己的口袋。
老妇人想要求助,但对象不是年轻女人。
她潜意识中更应该依靠和求助的,另有其人她与年轻女人虽然和善,但并非全身心的依赖。
她不认识年轻女人,只是陌生人之间最大化的善意而已。
而她想要求助的不论是家人,朋友,还是家庭医生,显然都无法帮到她。
在灾难真正降临,定格整个车厢之前,老妇人就已经瞳孔涣散,脖颈一直蔓延向衣服下的青筋毕露,高高突出,毛细血管大量破裂,在皮肤上形成密密麻麻的血点,乍一看就像大片的淤血。
老妇人早就已经死亡。
其他人或许是在定格时因为缠绕满身的白线而死,但老妇人,她的死因与年轻女人不一样。
除了老妇人之外,还有零星一些人也和她有类似的情况。
他们同样表情痛苦,比起对周围事物的恐惧,更多是对自身生理性疼痛而引发的狰狞。
这些人有的半跪在地上,有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经无法呼吸,有的伸手摸进口袋像在寻找自己的随身药瓶。
从反应来看,他们更认为自己是疾病发作,或是窒息,才会感受到痛苦。
但就在老妇人身边的年轻女人,却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女人没有表现出痛苦,比起肉体,她更多表现的是精神上的崩溃和错愕,似乎在因自己看到的事物而惊恐。
某些超出人类能够认知极限的存在。
祈行夜在仔细对比过周围这几十具尸体之后,可以确认,这些人完全可以分开成两类,是两批死亡。
第一批,生理性死亡。
或许是某些有毒的气体引发了他们的痛苦。就像最初被华府警察误判的原因,沙林毒气或是任何类似的毒气,足以令人在痛苦中死亡。
这一原因使得少部分死亡,并在死前表现出剧烈的痛苦和挣扎。
这应该也是地铁车厢内最初引发恐慌的原因。
而第二批,是精神死亡。
如年轻女人的死亡一般,他们还保持着正常人的一切生理指标,但精神却超出了他们可以接受的极限,在污染物的影响下,恐惧,崩溃,最终定格成诡异的蚕蛹。
这使得他们看上去就像以往会出现在污染现场的堕化污染物,也引来了特工局的关注,最终成为了现在所看到的古怪蜡像馆。
祈行夜长眉紧皱,不由得沉思。
引发大多数的人情绪崩溃,在地铁进站的短短时间内就快速死亡的,究竟是什么
在死亡前,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祈行夜挪动长腿,换了个角度,在与年轻女人相似的高度、动作、弧度所能看到的视角,向前看去。
他所能看到的,是一具从倒在地上的女尸。
那女尸被数人挡住身形,想要靠近她要小心穿越过空中纵横交织的白线,还要翻过挡在她前面的一具具或站或奔、被裹成白蛹的尸体,因此很难被一眼看见,稍不留神就会忽略掉她。
但是很显然,那具女尸在周围其他死尸眼中,是视线焦点。
最起码有将近十个人在看着她。
有的人,视线还没来得及完成转换,依旧在看向女尸上方的空气,但眼珠已经有向下看的趋势,脚尖也本能向旁边调转。
似乎是突然间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让他潜意识想要逃跑。
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人就像是被放进了巨大的氮气桶中,开始迅速凝固,定格。
甚至就连眉眼间最细微的变化,以及他们刚抬起来的腿脚,刚挥舞到半空的手臂,都像按下暂停键一般定格。
祈行夜小心翼翼弯腰,从丝线的缝隙中跨过去,矮身避开仍旧停留在半空中、被从背包里甩出去的口红粉饼等物,屏住呼吸小心行动,艰难的让自己在穿着生化服的情况下还是将身体弯折成了s形状,像在玩拼图填空一般,从留给他不算多的狭窄空地间越过去,靠近女尸。
女尸表现得和第一类死亡的人很相似,同样有毛细血管破裂、青筋高度凸出于皮肤等问题。
但是,与老妇人等的死亡状况不同的是,女尸的身上,还额外多了很多伤痕。
抓伤。
一大片纵横交错的抓挠伤痕,在死亡后更加显眼的充血凸显在皮肤上,像野猫狠厉的抓痕,一道道出了血珠,下手极狠,简直是奔着皮开肉绽去的。
但在仔细检查过之后,祈行夜却惊愕。
伤痕来自女尸自己。是她自己抓伤了她自己。
祈行夜轻轻抬起女尸僵硬得不正常的手掌,还能在她的指甲里,发现大量堆积的皮屑。
甚至有血迹,顺着指甲流淌了她满手。
他只在一种情形看到过类似的伤痕。
麻风病。
无法抑制的瘙痒令人疯狂想要抓挠皮肤,甚至有撕开自己的皮肤血肉,一直抓到骨头,撕扯自己的冲动。
那些病人在因为瘙痒而失去理智,疯狂抓挠自己之后的伤痕,和眼前女尸身上的痕迹几乎一致。
祈行夜在民俗系实习,考察麻风村时,曾见过这样的情形。
但他大致用中医望闻问切中的“望”检查了女尸,发现她并没有类似疾病,反而在死亡前非常健康,壮得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在上地铁之前一切如常,地铁上突然发疯,抓挠自己
祈行夜不由得皱眉,更加仔细的翻看女尸及周围。
周围其他死者的表情告诉他,第二批死亡的导火索,就在眼前的女尸身上。
先是第一批死亡,然后是女尸出现异常,因某些生理或精神变化而疯狂抓挠自己,留下大量伤痕,紧接着引发了第二批死亡。
中间的那段时间差,是什么
祈行夜半跪在女尸旁边,弯腰低头向座椅下面看去。
他看到女尸身上缠绕的白色丝线,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其他人身上的丝线,几乎是从一端的车厢壁,到另一端为止,像钢索,牢牢钉死他们死亡后的身体,制作标本一般将他们封在这个盒子里,像供人赏玩的景观沙盘。
但女尸
祈行夜眼神一凝,抬手轻轻掰开女尸大张的嘴巴,隔着生化服摸进尸体的嘴巴里,细细摸索。
半晌,他缓缓捏着一段什么东西从尸体嘴巴里拽出来。
一段黑色的线。
但那黑线并不像是衣服的线头或是头发,更像是以女尸为养分的腐土,在尸体中生根发芽,再从女尸的嘴巴里伸出来。
像植物的根须,牢牢抓住尸体的每一块肉,根须在蔓延,试图缠绕尸体。
祈行夜尝试着拽了头,但已经在他手掌上缠了几圈后,那黑线还没有拽到头,仿佛下面连接着无底洞。
那黑线看起来更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它有韧性,有强度,像一段无法被扯断的皮筋。
祈行夜抻了抻,那黑线竟然也随之抻长缩短。
而缠绕在女尸身上的“线”,也与其他人不同。
在众多白线中,夹杂着难以看清的几根黑线。而那些黑线有尽头。
一直蔓延到座椅下面的阴影,没入车厢壁难以用肉眼看见的缝隙中,消失在金属后面。
“恐怕我们没办法拿到监控影像了。我刚刚去看了下,监控镜头也被都被白线缠成茧,莫名被冻得结实。就算找到黑匣子,估计也什么都看不到”
走回来的菲利普斯在看到跪在地面上的祈行夜时,说话声戛然而止。
随即,他惊愕再次开口“顾问先生”
“找到了。”
祈行夜抬眸,冲他笑得灿烂“谁说感情没有用的看,这不是立大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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