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持因为看出了薛放跟杨仪之间的事, 这两个人,都是他所喜欢甚至敬爱的,他当然想要他们好。
薛放就罢了, 毕竟是扈远侯亲儿子,扈远侯爱子心切, 不必他说好话, 但杨仪杨佑持猜得出,扈远侯未必能看中杨仪。
杨佑持自己游手好闲,他有自知之明, 可是对于杨仪, 他是一步一步看出来、一件一件看的明白的, 就算旁人不解, 看轻他杨二爷不打紧, 看轻杨仪, 他却不乐意。
所以他故意说这些话给扈远侯听听, 他们杨家是以杨仪为傲的,别总小看人。
何况,薛放对杨仪如何,明里暗里, 杨佑持瞧的最清楚, 十七郎都当宝贝般喜欢的了不得老侯爷又要怎样。
杨佑持又笑道“不过,这事儿还正筹划呢,我先前本来要往平安街看地头, 这边府里告诉了,我又先去太医院给大妹妹告假,到底不放心才过来了。”
扈远侯一笑“都为了那逆子竟带累这么多人,对了, 说起地头,我倒是想起一块地方。”
杨佑持意外“侯爷有什么铺号”
扈远侯道“不是我的,是我认得的鸿胪寺崔丞家里,他家在长安街上有一处铺面,原本是做绸缎生意,不过他家里不善经营,最近正打算往外卖”
杨佑持先是一喜,继而忧虑道“长安街,那可是人流最多之处,只怕贵价,我也不敢问。”
扈远侯淡淡一笑道“二爷要有意思,我派人去给你打听打听,万一价钱合适呢当然,还得你们先看过了地段再说。”
长安街最临近御街,也算是京内地段最贵之处了,街头上每个地方都无可挑剔。
杨佑持从小到大在那里转悠,当然深知,忙道“不敢挑剔,长安街上哪里有不妥的地段那就先劳烦侯爷”又笑“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扈远侯道“哪里的话,我也是举手之劳。回头问得了,告诉二爷。”
杨佑持连连点头,又道“我也想去看看十七弟”
扈远侯“嗯”了声,叫了人来带杨佑持前往。
杨佑持去后,扈远侯叫了管家来,低低吩咐了几声,那管家有点诧“侯爷,那处铺面”
扈远侯一摆手“去吧。”
薛放那边,杨仪又给他服了一副黄芪神效汤,又加了点酸枣仁,他喝下之后,便觉着有点昏昏沉沉地发困。
薛放不想睡,拉着杨仪的手道“你别走。”
杨仪笑说“我不走,在这看着你,好歹见你好些你睡一会儿,好的更快。”
她的手爱抚地在他额头跟脸上拂过,薛放身上难受,但心里却无比的受用,含糊道“那我先睡会儿,你可记得别走。”
杨仪“嗯”了声,薛放又抬头盯了她半晌,才又趴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臀上的伤免不了剧痛,又加内热,若是睡得充足,对伤跟病自然都大有好处。
杨仪端详了一阵,察觉他终于睡沉过去,便小心地站起身来。
这会儿门外屠竹跟小甘斧头三个等着,杨仪才出门,正赶上杨佑持来了。
“大妹妹,”杨佑持迎着,“十七弟怎么样”
杨仪道“伤势不妥,又加上感了风寒才服药,好歹睡着了。”
“他是那样体格强健的人,怎么这次病的如此厉害。”杨佑持不便进门打搅,探头向内打量,见薛放脸色微白,果然跟平时大不同。
杨仪道“也是赶上了,内忧外患的。二哥哥从哪里来”
“我给你告了假,不放心过来看看,刚才跟侯爷说了会儿话。”
杨佑持回答了,又问“妹妹,你是要在这儿,还是”
“我”杨仪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我不放心,好歹等他醒了,再叫他吃一副药再说。”
杨佑持笑道“那也无妨,这素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犯了毛病可是很吓人,你谨慎点儿才是正理。反正太医院那里已经告了一天的假。”
杨仪道“又劳烦二哥哥了。”
“看看你,说哪里的话,”杨佑持心头一动,想把金妩跟他提的那件事告诉杨仪,可又觉着她正操心薛放的病,还是不要提这些琐碎,于是道“有你在这儿看着,我也放心,偏大哥哥也病歪歪的还没有好,不然他过来了也成。”
杨仪道“无妨,二哥哥先去忙就是了。”
杨佑持正有此意,才欲走,又想起扈远侯提的那鸿胪寺崔丞家里的铺子,只不过他担心太过贵价未必会成,不如等得了价钱再跟杨仪说。
杨佑持前脚才走,后脚艾夫人的丫头就来,请杨仪若是得闲,便过去说话。
屠竹担心,赶紧劝道“仪姑娘别去,侯爷心里窝着火,万一说不中听的话”
杨仪道“不要紧,再难听的我也听过。”
屠竹道“不行,仪姑娘若受了委屈,十七爷知道”
“那就别告诉他,”杨仪一笑,安抚屠竹“你跟斧头在这儿看着,放心吧,我应付得了。”
扈远侯,上房。
罗汉榻上,薛搵跟艾夫人并排坐着,看着面前行礼的女子。
一身太医官袍,清清爽爽,毫无脂粉之气,若不知她的身份,当真以为就是个年轻俊秀的小太医而已。
艾夫人起身“我去看茶。”这些事当然不必她做,她只是就近看看人物,然后借口离开而已。
等妇人退了,扈远侯问道“有劳杨侍医了,不知十七的情形如何”
杨仪道“十七爷先负外伤,又内感风邪,一夜缺乏调养,幸亏还不算迟。”
扈远侯道“那你可知道,他这一场病,是因何而起”
杨仪沉默片刻“侯爷的意思是,因我而起吗”
扈远侯没想到她直接承认了“这么说,你知道了”
“是。
“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仪沉默“侯爷是想问,十七这样,是不是我挑唆的”
扈远侯心头一刺,沉沉地望着她“那是不是呢”
杨仪一笑“十七要是个耳根软没主见的人,我也不会倾心于他。侯爷自己的儿子,不清楚他的脾性吗”
扈远侯老脸微热,喝道“放肆,你好歹是个女子,为何竟说话这般”
“这都是实话,而且在侯爷心目之中,我本来就不是个寻常闺阁女子,不是么”
扈远侯道“你倒也知道。那你觉着,你能配十七吗”
杨仪此刻想起的,是方才薛放刚醒来时候的那声“别不要我”。
他们两个的心,原本是一样的。
她抬眸看着扈远侯“我能。”
“你、你这女子”扈远侯咳嗽起来“实在太过于大胆放肆,杨家怎会有你”
杨仪起身,竟走到扈远侯身旁。
扈远侯仰头惊问“你干什么”
“请侯爷别动,也不要动怒。”杨仪说着,俯身探向扈远侯的脉。
薛搵一惊,几乎要抽手,但望着她淡然如水的面色,竟是没动。
杨仪听了会儿,说道“听闻昨夜侯爷呕血,这不是痼疾所致,也并非十七爷一推之力,是你昨日饮酒过甚,伤及于胃,再加盛怒血逆,自然导致呕血,此刻侯爷必定仍觉肠胃不适,似有阴寒,隐隐作痛。”
扈远侯目瞪口呆,无法辩驳。
杨仪走到门口,吩咐小甘道“叫斧头去药铺子,寻一副仙鹤草膏,加小蓟,三七。”
小甘忙转身离开。
杨仪回头看着扈远侯发怔的样子“这只是新发之症,处置容易,侯爷身上的痼疾也当尽快想法儿。”
扈远侯总算反应过来,他的面子抹不开,嘴硬道“你、谁叫你看了。”
杨仪道“我方才若不拦阻侯爷,您一怒之下,又将咳血,到时候传了出去,说是我把侯爷气的,于我也没有好处。”
扈远侯啼笑皆非“你你倒是肯说实话。”
“我一向都是实话,只是有人接受不了。”
直到此刻,扈远侯心气总算平缓了几分“你这人,虽然难得,但”
杨仪道“我知道侯爷的爱子之心,你拗着十七,其实是打心里为他着想吧。”
扈远侯一愣。
杨仪思忖道“我跟侯爷虽非一路之人,但却有一个相同之处。”
“哦不知是什么”
“侯爷真心疼爱十七的,自然是想为他好,而我也是同样的想要他好。”
扈远侯沉吟“你既然想要他好,就该知道,他配得上更好出身的姑娘。”他盯着杨仪,想看她的反应。
出乎意料,杨仪没有羞愧,没有恼怒,也没有任何伤心。
杨仪坦然道“他当然配得上。但他心里的人是我,还是侯爷觉着,他是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
扈远侯觉着这些话又太外露“你”
“既然说了,那就说开了事,”杨仪吁了口气,“另外我想侯爷不愿意的缘故,不仅仅是出身,或者还有我的行事。”
扈远侯索性也豁出了这张老脸,他思来想去,决定退上半步“你既然知道,那你以后、若是我是说假如嫁了十七,可愿意不再抛头露面,只相夫教子”
“不,这是我唯一不会为他改变的。”杨仪摇头。
“你”扈远侯更加震惊,他自忖已经给了杨仪一个台阶了,此女为何竟如此偏执。
杨仪却轻声道“因为我知道,十七喜欢的是现在的我。”
扈远侯屏息,他想起昨夜薛放跪在自己面前说过的那些话。
正跟这句不谋而合。
室内重又沉默。
半晌,薛搵叹息似的说“仪姑娘,我承认你确实是个很难得的女子,但,你莫非就没有想过,有一件事你的身体如此,你觉着你会陪着十七长久”
这也曾经是杨仪的心结。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那是隐痛。
扈远侯看在眼里。
顷刻,杨仪道“我自然不能允诺他长命百岁,可我在的一日,就陪他快活自在一日。”
扈远侯半是惊疑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杨仪道“我会尽力直到天意难违。”
扈远侯没法形容心中的震颤。
近中午,葛静同几个武官前来探望,薛放尚且没有醒。
葛静蹑手蹑脚,掀起盖着他伤的细麻布看了眼,惊得手指乱抖。
大家不敢惊动,赶忙都退了出来。
外间,斧头跟屠竹迎着这几位,说起杨仪先前来给处理过的事。
“还好还好,”葛静颇为欣慰般道“杨侍医医术高明,有她在我们就放心了。怎么不见人”
屠竹道“之前侯爷请了去,大概是问十七爷的情形。”
“我们因也知道侯爷身上违和,生恐打扰,就悄悄地来看看十七就好了。既然如此,更加不要惊动。”葛静又感慨道“昨儿十七告病假的时候,我还只以为他是要偷个懒,没想到竟真病的如此。”
大家也都跟着点头,一个副将不由道“原本老将军也处罚的太重了些,前儿晚上十七跟俞巡检为案子熬了一整宿,反而挨了一顿打,唉。”
另一个也道“是啊,没有功劳反这样”
葛静忙叫他们住嘴,又道“老将军也是顾全大局,你们几个虽然是向着他的,可没见着有些人背地里言三语四的褒贬他老将军若不在这里杀杀他的威风,保不准有人暗中使坏,如此打了一顿,平了众人之怒,也是为了他好。”
屠竹忙道“是,十七爷也没有怪罪老将军。而且这次是赶上了风寒,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严重的。”
斧头跟屠竹两个只顾招呼这些巡检司的同僚,却没看见豆子扭头瞪着薛放房间的方向,喉咙里“唔”了声,然后竟撒腿往那里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薛放隐隐有醒来之意。
他心里惦记着,人还没睁眼,模模糊糊先叫了声“杨仪你别、别走。”
十七郎感觉到身边有人,只以为是杨仪。
眼睛不睁,伸手就去抓那人。
不料手指刚碰到一角衣袖,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的手一下子停了。
之前在昏迷之中,他凭着直觉,嗅到令人厌烦的气味,就会立刻动手“击退”。
直到闻见那令他熟悉的、深入骨髓跟魂魄的淡药香气,他知道那是杨仪,这才放心接纳。
可现在的这个不是,虽然也香,可不是那种他喜欢的想要一把抓住的香。
薛放睁开眼睛,当看见面前一张小脸的时候,他道“是你”
面前的人,赫然正是紫敏郡主,而在紫敏旁边的,却是陈献。
此刻陈献正蹲在地上,抚摸豆子的脖颈。
原来方才屠竹跟斧头他们忙着跟葛静等寒暄,并没有留意这里,竟给陈献带着紫敏悄悄溜了进来。
可到底没瞒过豆子,不过豆子跟陈献也有些熟悉了,因此并未大叫。
薛放头脑兀自发晕,语声沙哑地问“十九郡主,你们怎么来了,”
陈献站起身来,半叹半笑道“我本来不想来,可是来了看到十七哥的狼狈样,还是来的值。”
薛放蓦地想起来自己身上好像只盖着一块刚要去拎被子,意外地发现已经给盖上了。
这自然是陈献细心,方才进来的时候赶在小郡主之前给他盖好。
此时小郡主眼泪汪汪地,哽咽说道“我在王府里,听他们说十七哥受了伤,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伤的这样重”看她的样子,随时要哭出来。
薛放的头还在疼,身上也不自在,可是却比不上小郡主在跟前的不自在,他强撑着微微侧身,道“郡主贸然跑来这里,王爷知道吗”
紫敏道“我是偷偷地叫十九哥带我出来的。”
薛放瞪向陈献“你中了药了这样的事也干叫王爷知道,要你的脑袋。”
陈十九郎笑道“她一直嚷闹,我也没法子。”
薛放道“你既然有胆子带她出来,就没胆子打她一顿反正都是掉脑袋的事。”
陈献莞尔。
紫敏听了这句忙道“不不,不会掉脑袋的,我不会叫王叔伤着十九哥的,是我逼着他叫他带我来的。”
薛放看看她,又看看陈献,道“是吗我怕王爷真怒了的时候,郡主拦不住,何况还有皇上,太后呢。”又呵斥陈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紫敏赶紧抓住陈献的手,认真地说道“十七哥,你不要骂十九哥,我、我不会叫他有事的。”
薛放笑道“哦,你可记得你的话,陈献要是被打了板子或者怎样,你要负责。”
陈十九正打量紫敏抓着自己的小手,听了这句觉着有点奇怪“十七哥”
薛放却清清嗓子“对了,你们来的正好,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陈献跟紫敏双双问“什么事”
薛放道“我大概很快要定亲了,本来只要陈十九出礼金就行了,既然小郡主也来了,见者有份,您也劳驾准备着吧。”
陈献的眼睛猛地亮了几分“你说真的是跟仪姐姐吗”
紫敏正被他那个“定亲”弄的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突然听见陈献说“仪姐姐”,蓦地想起方才薛放初醒叫的那个名字,那句话。
呆了呆,她道“是杨侍医吗”
薛放脸色还是苍白的,此刻却多了一点微润的红,扬首笑道“除了她,还能是谁”
仿佛是他的苍白仿佛转到了紫敏脸上,小郡主嗫嚅“真、真的”又道“这这么快”
“怎么不真,”薛放若有所思,微笑道“还快呢就这,我已经等不及了。”
陈献忙咳嗽了声“好了好了,知道你高兴,只是收着点吧,看看这一顿皮肉之苦。”
薛放道“值得,只要能娶到她,死也值得。”
“呸呸”陈献忙啐了两声,“瞎说什么,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快也吐一口”
薛放果真听话的跟着呸了两声,又笑道“是我口没遮拦了,还好她不在,不然又要生气。对对,刚才的不算数,我得留着命,跟她长命百岁的呢。”
说了这句,薛放道“对了,杨仪呢”
陈献道“方才来的时候,听你们家里的人说什么,侯爷在见她”
“什么”薛放陡然变了脸色“不行,我”
他赶着要起身,不免牵扯到伤口。
陈献赶紧上前把他摁住,小声道“你急什么,你裤子还没穿好”
薛放眼睛瞪起“那把她打发出去,你帮我穿。”
正在这时,外间说话的声音高了起来,好像是杨仪回来了,葛静的声音道“杨侍医多费心了,十七就交给你了。可不能有一点差池哟。”
杨仪道“葛大人放心,我会尽心的。”
葛静说道“还有案子的事不用让十七挂心,俞巡检已经审问结案了。那吴氏已经供认不讳了。”
薛放听见的杨仪的声音,总算不再乱动,可心里却开始担忧,生恐扈远侯对杨仪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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