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府学之中

    第五十三章

    日头渐渐转冷, 府学中仍在坚持的生员逐渐减少,教官们的授课内容也丝毫不见心意,随着春节临近, 府学中授课的时间少了, 留给生员们自学的时间反倒变多了。

    对柳贺而言,这仿佛是回到了在丁氏族学求学之时。

    和寄宿制的丁氏族学不同, 府学是打卡制, 生员们每日须来府学点个到, 之后教官们讲授四书五经类的课程这些课程大多是为应考乡试之用, 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生员们再各自返家读书。

    镇江府学的闭课时间与南京国子监相同, 一月只休两日, 为初一和十五, 但课程的安排并不算紧凑, 有大半时间都是留给生员们背书、复课以及应对岁试的。

    这样的节奏柳贺反而比较适应, 他一贯就是这般学的, 只是地点从家中换成了府学罢了。

    唯一不足的点在于,府学之中, 自己不学便希望旁人不学的士子不在少数。

    柳贺府试院试在府城士子中均高居榜首, 他入学时虽低调,却仍不时地有士子找他请教学问, 若是真心请教的倒也罢了,却有那种指着同个问题问上五六回的, 纯粹是浪费柳贺的时间。

    柳贺心里知晓有人是故意为之,毕竟他是寒门士子, 底气远不如富家子弟足。

    入府学之后, 柳贺每日卯时就起了, 大寒的天起床上学着实是一种煎熬,上辈子就算是高三,柳贺也经常赖到六点起。

    掀了被子,柳贺熟练地把滚团揪到地上,这猫现在越来越有登堂入室的意味了,气焰及其嚣张,以前还小的时候它都躲在门后等柳贺,现在趁着柳贺不注意就偷偷钻进屋里,柳贺半夜翻身常常会感觉到猫山压身。

    当然,多了一层小猫毯确实更暖和一些,滚团还常常替他压住被脚,这样柳贺夜里也不容易受凉。

    柳贺醒时,纪娘子也醒了。

    原本在家的时候,柳贺醒来之后就开始读书,纪娘子起得稍晚一些,她醒了之后做早饭,母子俩一道吃了柳贺再读书,眼下却是不行,柳贺去府学去得早,早上必须先吃些垫垫,这样才能撑到中午。

    如果要柳贺总结镇江府学的伙食的话,那只能用难吃两个字来形容。

    不过味道虽不怎么样,量总是给得足的,对于家境清寒的廪生来说,在府学里凑合吃一顿,朝廷发的廪米便可多省下一些以供家用。

    柳贺本以为自己的家境在府学中是比较差的,然而并非如此,如和他渐渐熟悉的一位同窗董书,他也是府学廪生之一,但董书父亲有疾,两个儿子又年少,全家皆指望着他供养。

    董书平日要读书,晚上回去还要替人抄书、算账,日子过得比柳贺要清贫得多。

    至少柳贺穿过来后还未替生计发过愁,他虽然也抄书,但抄书所得基本是贴补家用,大半都被他自己买书买笔墨花掉了,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山穷水尽的滋味。

    不过董书日子过得虽辛苦,对读书一事却用心极专,柳贺与施允之所以还能耐着性子在府学读下去,便是因为府学中有这么几位积极上进的同窗。

    柳贺裁开一张竹纸,对照着颜真卿自书告身帖临摹了起来,刚读书时,柳贺练字练得很勤,主要是和同窗们对比,他那一手字着实称不上好看,后面练多了,他的字渐渐也就上来了,偶尔还能听先生们夸上几句。

    然而府试之后,柳贺看了姜士昌等人的字迹,便觉得自己一手字似乎没了优势,便又将练字提上了日程。

    因而柳贺的日常其实比院试之前更忙碌。

    院试主攻四书五经即可,试帖诗虽然麻烦,但他用心去写,最终也能够敷衍过去,柳贺只需将以往所学认真回顾,再让文章进一步精练

    便足够了。

    乡试则不同,乡试虽考三场,然而头场便是七篇文章,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考生在经义上稍有不足,便会被阅卷官们察觉出来,且乡试乃是一省优秀士子的比拼,南直乡试一场通常有四五千士子竞争,能通过的不过区区一百三十五人而已。

    在数千生员中脱颖而出,难度根本不是院试府试能比的。

    而第二场的论、诏诰表及判语也需每日勤记苦练,第三场的策论更是需要言之有物。

    柳贺每日既要读书,又要作文,他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就必须一丝不苟地完成。

    既然是写文章,柳贺自然不会以量为目标,他不仅要将文章写好了,更要一篇胜过一篇,这样才有练习的意义。

    不管府学之中环境如何嘈杂,柳贺心静了下来,外物就与他无关了。

    教官讲课时,即便内容平淡古板,他依旧挑选其中于自己有益处的,毕竟教官们古文功底扎实,细细琢磨之下,未必没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而自学的时候,柳贺便依照目标去完成,读书、写文章,府学一天课业结束后,他再回家去慢慢琢磨文章。

    柳贺没有急着去书肆买新书,而是将家中的旧书又认真回顾了一遍,务必让自己吃透书中所讲的内容。

    不知不觉间,嘉靖四十四年又过去了。

    临近放假时,府学给生员们布置了课业,柳贺看了看,除了要求生员们写文章外,还发了一册明年府学的授课安排,也就是学习计划,柳贺领了册子正要看,就听一旁的士子在抱怨“年年都这一册,这都是嘉靖二十七年的安排了吧”

    “教谕可真是省事,将往年的修改几个字,下一年还能继续用。”

    柳贺“”

    果然,翻到册子后几页,有几篇例文柳贺印象深刻,倒也不像其他士子说的那样用的是嘉靖二十七年的程文,但却是嘉靖三十五年的程文,已有十年之久了。

    柳贺对这一年的程文真是熟到不能再熟,这一年的状元诸大绶、榜眼陶大临和探花金达的文章他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柳贺这么想时,施允的视线也在这时候看过来,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几分无奈。

    “你文章还写吗”施允问柳贺。

    “写,怎么不写。”柳贺悠悠叹了口气,“假日在家无事,写几篇文章心里才踏实。”

    施允也知晓柳贺要回村中过年,两人互相交换了最近读的书,便在府学门口道了别。

    府学放假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的事了,柳贺原本想着先让纪娘子回去打扫除尘,但纪娘子坚持等柳贺一起,母子俩便一直拖到此时才回乡。

    不过虽然春节临近,府城之中却依旧一派热闹景象,柳贺去码头找车时,下乡的人比平时多得多,纪娘子与柳贺等了许久才排到,好在两人带的东西不多,等的时间并不长。

    柳贺穿着玉色的生员襕衫,在一众挤车的百姓中显得极为醒目。

    车夫朝他笑道“这位相公怎么不另外雇辆车,这车坐着未免太挤了些。”

    柳贺也笑了“在下虽是个相公,却是个无财相公,另外雇车就嫌太宽敞了。”

    拼车和包车的费用相差还是大了些,柳贺其实考虑过包车,但纪娘子舍不得,柳贺想想便没有再坚持。

    他在思考自己学骑马再驾辆车的可能性,和施允说过自己的想法之后,施允盯着他瘦弱的身躯瞧了瞧“你这二两肉怕是不够马颠的。”

    柳贺“”

    呵,施允也不见得比他胖几斤。

    不过山路崎岖,即便坐在马车后面依然觉得颠,更不必说亲自骑马赶路了。

    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母子俩是中午吃了饭去等车的,可到下河村时也临近傍晚了,纪娘子先把滚团放下来,这猫在车上可憋坏了,一见到熟悉鸡鸭和鹅就忍不住沿着河岸奔了起来。

    滚团还没跑上几步,附近那只滚地锦就像收到信号似的飞了出来,和滚团打成了一团。

    双滚傍地走,颜色分不清。

    柳贺和纪娘子开了院门,屋中景象和柳贺上次回来时一样,灰依旧很大,母子二人先将包袱放下来,纪娘子拿着鸡毛掸子掸灰,柳贺则烧了些炭,把家里烧得热一些,先将床铺这些收整好,今晚睡一觉再说。

    可没等柳贺和纪娘子将床铺完,就听院外传来阵阵狗叫声,之后人声便嘈杂起来。

    “贺哥儿回来了吗”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六伯家歇个脚先。”

    “信哥媳妇,回来也不早日说一声,我替你把家里扫一扫。”

    说话的是之前与纪娘子一道做针线的堂婶罗氏,不待纪娘子反应,她便一把抢过纪娘子手中的鸡毛掸子“你歇着,婶娘替你掸掸蜘蛛网。”

    一番操作下来,纪娘子都有些茫然。

    而罗婶娘之后,还有几位邻居叫了纪娘子在闺中时的小名,态度亲切得不行,纪娘子被人群包围在中间,想拿抹布也没有,想搬张桌椅也轮不到,一时之间都怔住了。

    纪娘子心中茫然,柳贺却很清楚这些人是为何事而来,无非就是为他名下免税的田亩罢了。

    眼下柳贺是廪生,可免去二十亩田税,若是中了举人,免税的田亩可达上百亩之多,这也是富举人之说的由来,举人中举后往往有数人投献土地,即便只是抽取税费的一部分差价,也足够举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做了官之后,可优免的土地则更多,因而到了晚明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现象比比皆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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