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第二期 争辩之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一期的育言报, 周兄可看了”

    “那报上说,甘薯有五种食用之法,若是晒成干, 可保存半年之久。我父兄此前曾来信说, 老家今年要匀出一亩地来种甘薯, 待甘薯熟了,我带些来给各位仁兄尝尝。”

    “读了柳三元文章, 我才知张相为何要废除书院。”

    “读了育言报, 我方知, 世间还有这般多不为人所知之处。”

    “李时珍究竟是何人, 能得育言报如此推崇”

    买到育言报的书生一连几日都在议论报上种种,在京城读书人中, 育言报就是如今最热门的话题。

    而买不到报的,则心心念念报上究竟写了什么,或至好友家中借看他的那份育言报,或守在书肆前,要掌柜多售几份报纸。

    “掌柜, 我等要看报”

    那掌柜也是无奈, 他们又哪能料到, 小小一份育言报竟能掀起那般大的风浪,第一日就抢购一空不说, 自育言报第一期发售后, 每日都有书生来书肆中问询。

    不仅是京城本地的读书人,育言报的名声甚至传到了京外,京城附近的书生也有高价求购的。

    此时,申府。

    育言报早早就被送至申时行府上,申时行看这报纸却非只看文章, 而是看这报纸发售背后的深意。

    民间舆论也是武器,强势如张居正,也抵挡不住夺情一事背后的朝野议论,眼下育言报被礼部掌在手中,若是使用得当,只怕不仅是“畅所欲言”4个字那么简单。

    “柳泽远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呢”

    在申时行看来,柳贺并非有野心之人,但这育言报风险着实不小,柳贺莫非是想在朝眼内外掀起一场大辩论不成

    若是张居正归政一事也被肆意讨论,其影响恐怕直追嘉靖时的大礼议。

    若柳贺借育言报推广其政见,申时行倒也不是不能容忍,可柳贺若将育言报化为其手中利刃,那不仅是他,内阁阁臣及天子,无人能够忍得。

    不提头版中关于废除书院的讨论,后几版中,农事涉柳贺对甘薯的推广,水利则离不开他在淮、徐治水的经历,番邦文字风俗等,是主客司所掌,科举文章则归仪制司。

    这育言报方方面面都打上了柳贺的标签,他上有天子题报名,后有张居正从中助力,岂不是事事可为。

    申时行问心腹幕僚“据你所观,张相可有令柳泽远入阁之意”

    幕僚答道“若张相归政,柳泽远入阁顺理成章,张相若不归政,柳泽远行事不受内阁掣肘,又不必如阁臣般受注目,不入阁反是上策。”

    万历五年后,阁臣又少了两位,再补阁臣也不是不可,但张居正一直没有行动的意思。

    去年张居正表露出了归政之意,那他或许会如夺情事时一般,在归政前向天子推荐阁臣。

    但无论如何,以政绩论,柳贺入阁绰绰有余。

    阁臣与六部正堂不同,都是清贵的翰林出身,翰林官无非就是修书、讲学、负责科考,入阁前政绩都十分有限。

    如今的几位阁臣中,张居正、张四维和申时行在入阁前都没有太大的功绩,当然,并非他们没有本事,是翰林官本身的局限性。

    而六部正堂中,张学颜、方逢时是靠军功起家,严清历两京大理寺卿,履历十分丰富。

    柳贺年岁虽轻,可资历却是绰绰有余的,便是他任礼部右侍郎这一年,在礼部办成的事也是令官员们交口称赞。

    申时行并非不愿柳贺入阁,他和柳贺交情不错,柳贺也非那等会在人背后捅刀之人,然而,谁也不愿新人比自己这个旧人更厉害,以柳贺必须成事的性子,他若入了阁,申时行势必要分一些权给他。

    育言报一旬一期,第一期还未出,许多读书人已经在候着了。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刚刚成书,柳贺只是靠以往找过李时珍的交情令本草纲目在育言报上登载,育言报刚出第一期,就有不少书商奔赴李时珍家中,请他将这书交由自家书肆售卖。

    柳贺与张元忭、吴中行几人仍是忙碌,第一期的文章是精挑细选过的,第一期不可能和第一期完全一样,内容必须加以改变,除此之外,育言报已经开始接受投稿,他们也要从各地寄来的信件中筛出有可取之处的文章。

    不过育言报办报的目的并非科普,而是给人畅所欲言的机会,第一期的主题便仍围绕是否该废除书院展开,育言报收到了京城本地读书人的来信,其中却缺少有影响力的大儒。

    “十日之机是否太短了”柳贺问,“信件来京就要耗费数日。”

    张学忭也是点头,柳贺已对他们说过,一旦育言报走向正轨,便将全盘交予他们负责。

    然而,这几日几人从来信中加以筛选,却仍未选到一两篇稍合口味的。

    官员们受拘束多,即便对废除书院之事有异议,却不敢多妄言。

    “你我先将后几版填充了,若头版仍是不够,本官便请光都谏在报上发文章。”

    光懋刚升吏科都给事中不久,这个面子应该是会给柳贺的。

    “若实在不行。”柳贺略一思忖,“便请部堂大人说一说看法。”

    但育言报只请朝廷官员发声也不行,唯有得到大儒们认可与发声,报纸的影响力才能进一步扩大。

    不过柳贺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育言报即将下印的前一日,柳贺已经拜托过潘晟,却收到了两封重量级的来信。

    一封来自近溪先生罗汝芳,另一封来自山农先生颜钧,颜钧因避当今天子讳,故而更名为颜铎。

    这两人可以说是当世大儒,阳明心学影响力最大的传人。

    罗汝芳与何心隐都曾师从颜钧,颜钧的理论在这个年代已是十分开明的了,罗、何一人却仍要强过他。

    张元忭少时曾与王畿同游,对颜钧这样的大家自是钦佩不已,不过待看过文章后,张元忭也有些犹疑“泽远,这文章真能登吗”

    “登。”柳贺道,“发售赶不及便缓两日。”

    这等文章自然也是要叫读书人早日瞧见,因而张元忭几人加班加点,干脆把家搬到了礼部,才将育言报下一期赶了出来。

    到了育言报第一期发售这日,京城各书肆前人山人海,书肆还未开张,就已有读书人排队等候了,这副盛景甚至叫人怀疑:“今日莫非是秋试之时”

    “距秋闱还有半年。”

    “那是何故莫非是三国演义出了新点评”

    “阁下是新来京城的吧我等都在等育言报发售。”

    育言报第一期不过出了几千份,除去给内阁、九卿衙门及宫中的数份,由书商发售的数量其实很少,这个年代也没有报刊亭,不过已有小摊小贩找上门来问询,问这育言报他们是否也能售卖。

    毕竟育言报定价实在便宜,摊贩们买不起书,花几张烧饼的钱买份报纸还是能做到的。

    柳贺道“摊贩们敢来找官府已是诚意十足了,他们若是想卖,只买十份八份也可卖得。”

    士子们等了许久,书肆终于开门了,一拿到新鲜的报纸,士子们就迫不及待去看头版文章“是山农先生与近溪先生的文章”

    颜钧与罗汝芳生平爱好讲学,罗汝芳任过官,于实务上颇有见地,此次来寄信给育言报,除了支持书院讲学外,他于水利一道的经验也被育言报登载了。

    针对柳贺所写的书院五大罪,颜钧与罗汝芳一一驳斥,柳贺用典,一人也用典,强调书院讲学的种种益处,其中最重要者,便是以讲学开启民智,民方能安。

    此番育言报只登了颜、罗一人文章,柳贺如何辩驳,将在育言报第三期中登载。

    事情因张居正决意废除书院而起,柳贺之文挑起了争端,进而颜钧、罗汝芳加入辩论无论何人之观点更正确,对读书人们来说,这可是当朝文章大家难得的交锋。

    柳贺是堂堂三元,仅科举一事,他便前追古人后无来者,而颜钧、罗汝芳等人在民间追随者众,便是朝中许多官员都是一人的信徒。

    有这几人的影响力,这一期的育言报同样销售一空,上万份都未够卖,张元忭几人这下知晓柳贺为何要将这育言报的价钱定得极低了若高了,寻常百姓读不起,报纸又何以能卖出万份

    上一期育言报的最大得利者当属那家贴了广告的鸭店,据说他们从江南进的鸭已不够卖,如今正拿北方鸭充南方鸭卖,被客人当场抓获。

    对此鸭店掌柜振振有词:“人不分南北,鸭又何分南北”

    得亏这掌柜不知晓洪武朝时南北榜案的典故,否则南鸭北鸭还得重找人来核实。

    但京城不少商人都从中嗅出了商机,纷纷找上育言报,要贴钱给报纸打广告,其中争抢最凶的要属书肆及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毕竟书生是他们的最大客源。

    办报的最大支出便是文章的版权费和印刷的费用,不过早在办报之初,柳贺就将文章价钱压低了,放在后世,他就是给作者降千字的罪魁祸首。

    但没办法,印刷术虽然普及了,印刷成本仍是低不下去,单份报纸的价钱又太低,靠在京城卖的数万份、数十万份也挣不回本钱,还是要靠礼部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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