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259 消息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开海的益处与弊端, 朝堂上争论了一轮又一轮,不仅百官清楚,就连关心朝事的读书人也十分明晰。

    到这时, 天子想法隐晦, 官员们自然为了自身支持的一派而不断争斗。

    柳贺讲了开海的种种好处, 近几期的育言报上都有他的文章,但在许多人看来, 柳贺这种做法无疑是动摇国本。

    通政司参他的奏章比去年还多,许多官员甚至认为,柳贺就该辞去阁臣之任。

    冯保已经去了南京, 他这颗棋是用不上了, 冯保去南京前,张四维想必已经和他做好了切割, 如今柳贺再想用冯保来动摇张四维已不可能。

    之后的机会, 恐怕就是在廷议上了。

    柳贺问顾为:“大司寇与大司徒的回信还未至吗”

    顾为低低应了声是, 随即不忿道:“老爷那般维护他二人, 这二人竟在开海一事上三推四阻, 实是小人作风”

    柳贺摆了摆手:“大司寇与大司徒都是老资格的官员,你万万不可这般说。”

    张学颜与王国光都被视为张党骨干,但和张居正在时一心听令于张居正不同,柳贺任了阁臣后,这二人在一些事上支持柳贺,在另一些事上却有自己的看法。

    比如这一回的开海之策,张学颜与王国光都没有旗帜鲜明地支持柳贺。

    柳贺并不觉得有什么,开海事涉重大, 何况王国光与张学颜并非他的下属, 二人官至部堂, 在整个大明朝堂都是威风凛凛的角色,如何肯居于柳贺下首呢

    顾为在柳贺耳边低语两句,柳贺颔首:“原来如此。”

    “此事倒也极有可能。”

    王国光与张学颜和张四维关系只是平平,且张四维任首辅后,这二人虽仍在六部尚书任上,位置却坐得并不安稳,此前申时行都曾来劝柳贺,要改王国光为杨巍。

    王国光非翰林出身,入阁几乎是不可能,就算他想入阁,也不会有一位阁臣支持他,但他自己也清楚,在没有张居正支持的情况下,想长久地把持吏部尚书之位也并不容易。

    故而,张四维和申时行必然是开出了不错的条件。

    而张学颜那边,若是叫他更进一步,由户部尚书改任吏部尚书,倒也是相当诱人的条件。

    原先这种可能几乎没有,但只要王国光肯退,张学颜未必不能再进一步。

    柳贺道:“事情这样就有些难办了。”

    针对开海之事,柳贺几乎给在朝所有有资格参加廷议的官员去了信,支持开海的官员自然积极响应,而不支持开海的,要么在信中严厉指责柳贺一番,要么就向他说明缘由,称他反对柳贺非因私怨,而是因公利。

    柳贺也很理解。

    在开海这件事上,并非若有官员都有利益沾身。

    唯独王国光与张学颜二人,态度是一日比一日含糊,此前柳贺提出开海时,这二人一片赞同之声,但后面柳贺去找二人时,二人却再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其实就等同于拒绝。

    柳贺心想,张四维恐怕是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原以为王国光和张学颜会和自己站在一处,结果到了廷议时,张党尚且反对柳贺,柳贺又如何能够劝动其他官员

    这件事最大的坏处是张居正最亲近的下属们正处在一个分裂的状态。

    若是张党官员团结在一处,有柳贺在内阁,王国光、张学颜、曾省吾等在六部,即便天子都不会轻易动手,何况首辅威势远不如张居正的张四维。

    柳贺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又能如何”

    他已经尽力了。

    何况柳贺在一向秉承“以德服人”的行事作风,旁人既然不愿,他也不会强求。

    待柳贺得知这个消息的后几日,他又听说京中几位三品以上大员被张四维说动了。

    因而下一回柳贺再提议开海一事时,张四维欣然应下了。

    身为首辅,即使张四维本身并不强势,他也拥有许多申时行、柳贺未曾拥有的优势,比如廷议一事,开启通常由首辅决定。

    一些官员对于不涉己身的朝事,在利益不冲突的前提下,也会给首辅一个面子。

    柳贺年岁毕竟轻些,不及张四维在朝中扎根多年。

    加之王国光及张学颜在开海一事上支持张四维,朝中已隐隐约约有了传闻。

    柳贺是旗帜鲜明支持开海的,许多官员十分清楚,他大张旗鼓地为开海做了那般多铺垫,疏也上过好几封,若此事在廷推上被驳回,对他这三辅的影响可谓十分巨大。

    但这一桩事上,他连王国光、张学颜二人都不能说动,也着实叫人怀疑,他一力主推的开海是否能成

    “隆庆时,便是有天子支撑,开海一事仍不了了之,柳丹徒设想不错,可要得朝中一众官员支持也是不易。”

    “张肥乡与王汝观竟倒向了张蒲州,张相若在,不知心中该做何想”

    “柳丹徒根基还是有些不稳,何况开海的提议太过突然,他若是在首辅任上再提,或许还能成事。”

    “张蒲州才五十许岁,申吴县也正值壮年,他柳丹徒要熬上许多年,才能登上首辅之位。”

    这是正常的阁臣上升途径,当然,大明朝不正常的首辅上升途径也有许多。

    把首辅干掉,我就是首辅。

    和只要我不想当副科,我就是正处的官场准则截然相反。

    不管怎么看,柳贺也不是那般血腥的官员。

    柳贺问过张四维后,廷议之日就慢慢定下了。

    原先任礼部侍郎、礼部尚书时,柳贺也参加过一两回廷议,但当时张居正为首辅,所谓的廷议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最后仍是以张居正的意志为主。

    但他为阁臣后参加的廷议,官员们的想法很难揣摩,最细微之处都需认真观察。

    这一日,柳贺起了个大早,还在正月,他起床的时辰,天还黑着,柳贺简单洗漱了一番,用过早饭,便往内阁的方向去。

    今日是廷议之日,他起得比平日更早一些。

    在一般人想象中,阁臣已经是大明官员的最巅峰,生活应当是十分滋润的,比如张居正返乡就被编出了一个三十二抬大轿的例子。

    事实绝非如此。

    别的不说,若是朝中有要紧事,天子第一时间便要见阁臣,因而内阁每日都要有阁臣当值。

    要说轻松,柳贺觉得,还是自己在翰林苑当修撰时最轻松,那时候还未认识到官场险恶,每日读读书修修史就足够了,再听听翰林院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八卦,下衙后又是崭新的一天。

    可当了阁臣以后,他每日出行反而更早一些大明有避轿的传统,在官场上,官位但低的官员要给官位高的官员让轿,品级相差大了还要下跪问安,柳贺若是不早点到衙门,可以想象一路上要有多少官员向他问安。

    柳贺只需避一避张四维、申时行几人便罢了,六部正堂中,他和王国光、张学颜他们都是可避可不避。

    好在读书时他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这一日廷议事由虽重要,但柳贺心态依旧十分平静。

    到文渊阁时,堂前的空地上已被官员们占据了,下级官员或许会抱怨领导起早开会,可到了京官三品以上的职衔,开会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了,这是将他们和下品官员区分开来的标志。

    此时,众人只见一绯袍官员缓缓而来,对方步履沉稳,面上却有一股难言的锐气,如今内阁四位阁老中,这一位年岁最轻,却也是公认的不好惹。

    众官员纷纷对柳贺行礼:“见过柳阁老。”

    “各位不必多礼。”

    柳贺摆了摆手,便也如其他官员般在堂前等候了片刻。

    在大明官场上,开会迟到也是一种惯例,官衔越高的官员迟到得越狠,常常是一整屋子的官员只等他一个人。

    柳贺是四位阁臣中来得最早的,六部尚书尚且未至,他却已经先到了。

    柳贺是习惯来得早,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何况他来得早些,底下的中书文吏就能将之前积压的文卷交到他手中,效率能提高些。

    “仲化兄。”

    柳贺挪至沈鲤身前,和他低低叙起了话。

    礼部左侍郎何洛文忽生重病,已不能再行礼部左侍郎之责,故而右侍郎许国晋升为左侍郎,沈鲤则被晋为礼部右侍郎。

    沈鲤为人方正,亦是天子潜邸讲官,天子也十分信重他。

    “你今日可有把握”沈鲤开门见山。

    “应当还好。”沈鲤观柳贺面色,见他并不惊慌,也并不沮丧,便知王国光二人倒向张四维一事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沈鲤也放下心来。

    他回乡守制几年,柳贺行事越发有分寸,已渐渐成长到令沈鲤觉得畏惧的程度。

    他与柳贺结交源于他是柳贺的会试同考官,但沈鲤依旧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会试中他点中的考生,竟只花了十年便升至阁臣之位。

    “尽力而为便是。”

    柳贺一举一动都十分受关注,沈鲤也并未与他多说。

    “右宗伯,柳阁老此次恐怕是难了。”待柳贺离开后,许国道。

    “左宗伯不必替他忧心。”沈鲤淡淡回了一句,“结果如何,谁也不知。”

    许国微微一笑,未再多言。

    此时天光微微亮起,张四维与申时行一道行至,与他二人一道来的则是王国光与张学颜。

    这般景象,着实值得琢磨。

    在场不少官员都将视线投向了柳贺。

    柳贺微笑着看向张四维:“元辅,是否该开始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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