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榕不由看了眼女子的背影, 窈窕纤细, 清婉大方,思及记忆中那个跪在娘娘面前谦卑胆怯的宫女,如今的确是天差地别。
都说宫里的花都是带刺的,换作以往的兰贵人, 眼皮子底下死了一个宫人, 此时怕又要吓得不眠不夜几日,所以说人都是磨砺出来的。
“惊扰了皇上, 自然罪不可赦,如今皇上一心都在绪昭容那, 兰贵人还是多想些办法留住皇上, 一些不长眼的奴才分不清主次,自然是要处置的。”花榕恭声道。
好似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沈榆只是轻声附和,“姑娘说的对。”
待来到紫华殿, 纵然行宫有清风拂过,可屋里还是放了两桶冰,两名宫人正在摇扇, 阵阵凉风吹向软榻的方向。
德妃坐在那一个人对弈, 大约环境凉爽了, 心也就没有那么烦躁, 眉眼间颇有几分悠然自得。
“嫔妾叩见娘娘。”沈榆屈身行礼。
花榕看向那几个宫女,后者立马退了下去,屋里瞬间只剩下三人。
随手落下一子,德妃没有给她眼神, 沈榆也没有动作, 一直屈身半蹲在那。
屋内只剩下棋子落下的清脆声, 良久,才响起一道懒倦的声音,“皇上刚刚在你那坐了一会”
花榕立马搬了条红木圆凳过来,但沈榆依旧没有落座,只是低着头略微不安的道“有朝中大臣求见,所以皇上就回去处理政事了。”
端过茶盏抿了口清茶,德妃睨了她眼,“皇上近日一直被绪昭容缠着,难得来你这一趟,你就这样让人走了”
轻飘飘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沈榆低着头不知如何辩解,“嫔妾嫔妾如何能阻止皇上处理政事。”
不同以往,这回德妃没有呵斥她无用,反而亲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冰冷尖锐的护甲缓缓滑过她脸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她脸上来回扫量,似在端详着什么。
“你生的不比绪昭容差,怎么就没学会她半点痴缠人的功夫。”德妃像是在惋惜。
忽然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余光斜了花榕一眼,后者立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绣着腾龙的荷包递给她。
沈榆面露不解,可双手还是接了过来。
“既然你不中用,那本宫就替你想想法子。”德妃懒懒的靠在那,语气听不出任何波动,“若是皇上下回再来寻你,你便将这个赠与皇上,说点好听的话,最好让皇上日日佩戴在腰间。”
纵然荷包是封好的,可依旧散发着阵阵幽香,沈榆睁大眼,似乎有些胆怯,“宫中不许用禁药,若是被皇后娘娘发现,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德妃斜了她眼,“谁告诉你这是禁药,你当本宫与你一样蠢笨无脑吗”
花榕轻咳一声,示意她先将人稳住。
揉了揉额心,德妃语气放缓,“此物对皇上自然是有利无害,你放心送出去就是,等过一段时日,这宫里便无人再与你相较长短,升位有孕自然都不在话下。”
沈榆一脸半知不解,许是又不敢违抗,只能乖顺的将荷包塞进怀里。
见此,德妃才笑着道“你是本宫的人,只有你越来越好,本宫自然也开心。”
闻言,女子自然是恭顺的低下头,“嫔妾自知愚笨,还得多亏娘娘从旁指点。”
许是想到什么,她忽然欲言又止的道“嫔妾见皇上在为绪昭容一事忧心不已,因昨夜那条蛇冲撞了绪昭容,故而龙颜大怒扯了余管事的职,想必皇上定会给绪昭容讨回公道。”
听到这话,德妃只是眼帘低垂,“你觉得这事是本宫做的”
“嫔妾不敢”她面露惶恐。
德妃没有说话,嘴角反而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花榕则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沈榆自然没有多加逗留,一步步很快就消失在内屋之中。
屋里重新恢复寂静,德妃捏着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之上,可下一刻又眉间微蹙,似在替黑子思索这步棋改怎么走。
花榕回到屋里,心情颇有几分复杂,“娘娘此举纵然神不知鬼不觉,可若是被查出来,兰贵人这颗棋子怕是就要废了。”
似乎替黑子想到了出路,德妃眉眼逐渐舒展,“废了就废了,也免得整日碍本宫的眼。”
若不是上回因红疹无可奈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每日看着一个婢女饱受皇上宠爱,她心里如何能舒坦,孩子当然还是自己生的好,旁人生的定都养不熟。
“可若想再扶持一个,未必能有兰贵人这般资质。”花榕提醒道。
德妃看了她眼,“你是觉得本宫不行”
同为女子,难道她就不能有孕吗皇上只是一时不来自己这,可只要父亲还在,皇上就不会忘了自己。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花榕欲言又止,“只是”
“好了”德妃面露不悦,“本宫又未放弃她,如此细微之事岂会被人查到,就算被发现,那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
见此,花榕也并未再多言,自家娘娘的脾气没人比她更了解,若不是为了老爷的事,娘娘是绝对做不出推人伺候皇上的事,眼下情势转变,这个助力同样也是一根刺,令娘娘如鲠在喉。
从紫华殿出来,沈榆并未回静月苑,而是去了行宫的另一头,这里的玫瑰开的不如宫里好,但眼下也只能将就一下。
摘了两篮回到静月苑,待到沐浴更衣后,她才拿出德妃给的荷包。
缓缓拆开,里头放着几片叶子,旁人大概认不出,因为这徵树本就长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可以凝神静气,德妃说的没错,对她们皇上的确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绪昭容屋里有一盆月季,两者气味若是交融反倒会令人心神不宁,肝阳上亢,以绪昭容如今的情况,稍有动静怕是就真的心疾犯了。
而霍荀又时常陪着绪昭容,对后者而言只是雪上加霜,长久以往,不出半月病情肯定越来越严重,如果发生那么一丁点小动静,谁知道绪昭容能不能撑下去。
届时绪昭容死的不留任何痕迹,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一直郁郁寡欢自怨自艾,死于心疾也是情理之中,就算有人想查,可谁又会查到皇上身上。
当然,如果霍荀自己发现不对劲,那么只会把目标放在她身上,毕竟如今宫里头只有自己和绪昭容争宠,绪昭容死了自己就是最大赢家,和德妃是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手的确是神不知鬼不觉,无论结局是什么德妃都是受益者,毕竟自己死了,对方也就不会再耿耿于怀,谁又会喜欢自己捧的人受宠大于自己。
“娘娘这分明就是不顾您的死活。”听竹神色凝重。
屋里窗帘都是放下的,略微有些昏暗,沈榆拨弄着桌上的叶子,面无表情的重新塞回荷包里。
德妃在意她的死活那才是个笑话。
“您真要除掉绪昭容”听竹压低声音。
小心封好荷包,定定的瞧着上面栩栩如生的腾龙,她神色平静,“既然是娘娘吩咐,我自然不能违抗。”
为何不办
不过是在添砖加瓦而已。
这又不是她的绣工,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荷包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她们皇上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为何自己胆大包天送一个别人绣的荷包。
自己只是一个小喽喽,自然主子让做什么就要做什么,这样才能体现她夹缝求生下的艰难,至于反抗,那肯定是要反抗的,不然怎么让霍荀看
见她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的意志。
“绪昭容院子里冒出一条蛇,你觉得责任在谁”她淡淡道。
闻言,听竹沉思片刻,“旁人自然认为是行宫总管办事不力,所以皇上才一怒之下撤了余信骅的职,可这余信骅应该不会那么愚笨,在自己管辖的地盘做出这种事,显然,应该是有人想借机除掉余信骅,又或者,是针对佟妃娘娘而来。”
沈榆闭上眼,“没有这条蛇,皇上也会撤他职,只不过恰好有一个理由可以彻查到底,然后再顺势牵扯出余信骅背后的人,这朝中有几个官员禁得起查。”
“主子的意思是此人是冲着佟妃娘娘父亲来的”听竹压低声音。
端过茶盏轻抚着茶盖,望着波动的茶汤,沈榆轻轻喝了一口,其实问题很简单,霍荀不会无缘无故关注一个行宫总管,肯定是有人弹劾或者检举,才会发现余信骅做的那些事。
那个副管事盯着余信骅已久,早就等着这一天,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靠运气上位,谁又会想或许他背后也有人。
他对自己多加讨好,也许是他背后的人递交的一个信号,如果自己想的明白,才配与他背后的人合作,如果想不明白,自然也就没有这个资格。
“这条蛇也许是副管事放的”听竹仿佛想通了什么,“定是他背后有人指使,绪昭容只是其次,佟妃娘娘父亲才是关键,一旦守备大人倒台,佟妃必定会受到殃及,大皇子没有母族支撑,继位的机会便会大大减小。”
“这宫里除了大皇子,也就只剩下陈妃娘娘的二皇子,可在旁人眼里,此事也就只有德妃娘娘才有这个能耐,届时佟妃娘娘也会如此认为,两者相争,无论是谁倒台对陈妃娘娘都百利而无一害,的确是桩好算计。”
听竹顿时想明白许多事,看她的眼神也复杂起来,“所以您婉拒副管事的合作,不仅仅是因为皇上,还有是不想与陈妃娘娘合作。”
沈榆笑而不语,大家都认为贤妃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孩子,基本希望不大,所以德妃才是那个心腹大患,陈妃肯定心心念念想要除掉对方,那么自己的出现无疑就是一个极佳的时机,对方肯定想要拉拢自己,所以只是派人过来试探试探。
所以她只是模棱两可的婉拒,而这个时候,德妃哪怕明知道有人在暗害,肯定也会乘胜追击打压佟妃父亲,毕竟这也是个绝佳除掉佟妃的机会。
“不急。”她拿过未看完的书,语气平静,“总得选把好的斧子才能伐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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