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太后纵然略见白发, 可亦是风华依旧,但此时此刻进来之人鬓边华发密布,一袭五彩祥云丝绫鸾衣略显空荡, 扶着金丝楠木拐杖步履缓慢, 若非目光依炯炯有神, 她们倒几乎不敢相信此人是太后。
虽都知晓太后病重, 可她们从未曾想过已经到这种地步,如此看来怕是
“寿康宫也许久未曾这么热闹了。”
待缓缓落座,太后目光扫过满殿年轻貌美的妃嫔, 一时间忽觉有些恍惚, 时光匆匆,曾几何时她亦是如此出水芙蓉,自觉不输给旁人, 可在这宫里长了自然而然磨平了所有棱角。
年轻人总是气盛,不知世事无常, 等有朝一日雪琬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怕也是为时已晚。
“母后若是想热闹, 臣妾今后日日带着她们给您请安, 只要您不觉着烦。”下首的皇后恭声道。
太后笑了笑, “这天寒地冻的, 何苦累着你们走这一趟, 只要你们能早日给皇上开枝散叶, 宫中子嗣繁盛, 哀家这心里也欢喜。”
皇后低下头, 语气温和, “臣妾亦是这样叮嘱各位妹妹,定要将伺候皇上放在第一位,为皇室绵延子嗣才是重中之重。”
旁人都低垂着眼帘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们倒也想为皇室开枝散叶,可皇上不来寻她们,她们又能怎么办,又不是每个人都像玉淑仪那样有太后帮衬。
“皇帝政务繁忙,也莫要忘了注意休息。”
太后将视线投向霍荀,“兰昭仪如今怀了身孕无法侍寝,但宫里未曾有孕的数不胜数,也不要忘了旁人。”
玉淑仪坐在那眉眼间尽是无奈,自然知道太后一片苦心,可如此未免太操之过急,若是皇上因此对自己产生不耐如何是好。
“儿臣自当谨记。”霍荀微微点头。
这时歌舞还未上来,只有王嬷嬷有条不紊的布菜,挑些软糯入口的放入盘中。
视线投向底下那个眉眼如画的女子,太后语气和缓,“哀家也许久未曾见过兰昭仪了,过来让哀家瞧瞧。”
沈榆刚觉胃部有些不适,只能极力忍耐,起身缓步走近殿前,随后半蹲在太后身侧,目光清亮,“臣妾亦是思念太后是否旧疾无恙,可太后不让臣妾前来,臣妾便也只能每日诵经祈福太后凤体康健。”
笑着握住女子的手,太后看了眼她腹部,忽然道“有了身子就不要蹲着了,还不给兰昭仪加个坐。”
王嬷嬷点点头,立即让宫人赶紧在太后旁边加一套桌椅。
底下的人都是眉头一皱,再也难以控制眼中的不甘,本以为太后是站在她们这边的,谁曾想如今竟给对方这等脸面,一个昭仪如何能坐在太后与皇上身侧,这不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
可再看皇后,见后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们也是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皇后娘娘都不在意,她们有再多不甘又怎么样。
也不知道这兰昭仪究竟有何手段,竟然连太后娘娘也被其哄的服服帖帖,她们倒真想学一学。
“臣妾坐底下亦是一样。”沈榆神色透着惶恐。
太后拍拍她手,“哀家想近些看着未出世的皇孙。”
说罢,又看向霍荀,“皇上觉得呢”
男人神色如常,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寻常家宴,无须拘礼。”
沈榆眼帘微垂,待宫人安置好位置,便顶着众多视线坐在了太后左侧,桌上菜式也全部换上新的。
但底下的人都是脸色微变,说是家宴,可这也是太后寿辰,皇上最重规矩,往日那么多宠妃也不曾给过这般殊荣。
这也就是兰昭仪没有家世,倘若有个一官半职的父亲,谁知道会不会直接将皇后取而代之,瞧着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久以来谁能得皇上如此上心过,若是诞下个皇子,封妃怕也是指日可待。
沈榆何尝不知太后意思,无非是念及她过往辛劳所以才当面抬举自己,刚刚言外之意就是让自己多帮衬帮衬玉淑仪,毕竟她如今无法侍寝,与其便宜旁人,不如让玉淑仪顶上,今后她们也能相互扶持。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倘若玉淑仪按照太后给的路线走,纵然无法得到霍荀宠爱,可今后的路也是十分稳妥,因为太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宫里唯有帝王的宠爱是最虚无缥缈的,远不如皇子来的实在,奈何玉淑仪还不懂这番良苦用心。
这时舞姬们也都进入殿内,丝竹管弦声也随之响起,因是佟妃操办,她比旁人看的倒更上心些。
“这寿康宫整日冷冷清清的,难得如此热闹,哀家老了,只想着能有皇孙承欢膝下,也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看着这众人齐聚一堂的欢乐场景,太后颇为感慨的咳嗽几声,忽然道“二皇子没了母妃,长期养在佟妃膝下也不是个办法,是该给他寻个养母,皇帝可有中意的人选”
话音刚落,底下众人也都打起来精神,哪还有心思看歌舞。
“母后可有人选。”霍荀随口问道,可看着太后这副模样也是眼神关切。
太后接过王嬷嬷递来的温水喝了口,又拿着锦帕掩住口鼻轻咳两声,“按资排辈当是贵妃最适合。”
贵妃神色如常,只是起身婉拒,“臣妾未曾养育过子嗣,恐怕无法照看好二皇子,馨淑华曾有养育公主的经验,臣妾以为是最佳人选。”
突然被举荐的馨淑华忽然坐直了身子,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副谦逊的模样。
赵淑容忍住那抹讥笑,只是低头抱着汤婆子暖手,有些人总是这样不自量力,皇上若是能选中她那才是怪事。
太后扫量过底下众人一眼,“馨淑华是有养育公主的经验,但经验不足导致公主夭逝,可见不足以抚育二皇子。”
听到这话,旁人都忍住嘴角的弧度,好似再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只有当事人紧紧攥着拳头,双目渐渐泛红,里头涌现着无限的委屈。
纵然自己有看护不力的责任,可那也是德妃歹毒,难道自己就忍心看着亲生女儿夭逝吗
“兰昭仪性子温和,也是个人选,可她如今已有身子,今后抚育两个恐怕无暇分身。”
太后语气一顿,目光投向某个方向,“哀家瞧着玉淑仪倒是不错,性子也稳重,想必能悉心照看好二皇子,如今孩子还小,渐渐的也就不记得幼时之事,今后只要无人提及,自然也会把玉淑仪当生母。”
殿内氛围忽然变得微妙起来,众人只能各自吃着菜肴,可落在嘴里却是索然无味,太后就差把心思全摊出来了,以玉淑仪这资历,宫中随便一个人也比她有资格,她们就不信皇上能同意。
“玉淑仪性子是稳重,可入宫时间也是最短的,如今又还年轻,今后肯定能有子嗣,届时抚育两子也是劳累,臣妾觉着不如让那些资历深又无子嗣的妃嫔来抚育二皇子更为妥当。”佟妃忽然恭声道。
“佟妃娘娘所言极是,臣妾资历尚浅,如何能抚育二皇子。”
玉淑仪站起身恭声道“承蒙太后抬爱,可臣妾自知能力不足,恐怕无法像别的娘娘那般事事周到,若是误了二皇子启蒙之路,才是臣妾之罪过。”
沈榆眼帘微垂,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太后并非这么操之过急之人,难道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赶紧给玉淑仪寻个后路。
静静的望着底下的女子,太后眉头紧锁,猛地咳嗽起来,立马接过王嬷嬷递来的水喝下。
纵然有再多无奈,此刻她也是有心无力,总有一日对方会明白的。
“罢了,那皇帝看着办吧,宫中也不缺资历深又无子嗣的老人。”她疲倦的吁出一口气。
霍荀眉间微蹙,“母后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回宫歇着,改日便是腊八,亦有一场家宴。”
王嬷嬷轻抚着太后背部,恭声道“太后这都是旧疾了,年年如此,只是今日难得高兴,所以想看看宫中热闹景象。”
“无妨。”太后和蔼的笑了起来,目光投至底下,“哀家记得吴婕妤入宫也有数年,也算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
霎那间,众人瞬间向吴婕妤投去视线,若不是太后提及,她们都要忘记对方的存在,一直以来对方都没有任何响动,这阵子更不见出宫门,难不成对方也有觊觎二皇子之心
“既是母后抉择,自然是好的。”霍荀淡淡道。
他看向太后王嬷嬷拿下去的手帕,目光逐渐深邃。
底下人都脸色一变,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皇上纵然孝顺可也不是愚孝,定是早就有这个想法才会顺着太后。
吴婕妤诚惶诚恐的站了出来,面上全是严谨,“臣妾纵然未曾养育过皇子,可今后定将二皇子视为亲生抚养,决不辜负太后与皇上重托。”
馨淑华脸色已经极其难看,怎么也没想到费尽心思这么久,最后竟然便宜了旁人,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定是那兰昭仪在皇上耳边吹了枕头风,不然皇上怎么会做这个决定。
谁让她们不会巴结讨好,自然而然就不如旁人有优势。
“你性子稳妥,哀家与皇上自然放心。”太后又咳嗽了几声,目光投向沈榆,“可惜兰昭仪月份尚浅,不然这年节时分宫里多个孩子也热闹些。”
沈榆理了下袖摆,俯身拿起筷子替太后布菜,“幼儿爱哭闹,若是太后不嫌烦忧,待孩子出世臣妾定时常带她前来给皇祖母请安。”
静静的看着眼前体贴懂事的女子,太后笑而不语,只是握住她手轻轻拍了拍,“瑞雪兆丰年,他日孩子出世,定四海升平。”
四目相对,沈榆也轻轻握住太后手腕,但下一刻对方就收回了手,拿过手帕掩嘴轻咳了几声。
听到太后的话,底下的人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孩子还没有生,太后娘娘就如此抬举,玉淑仪是故人之亲太后偏疼还情有所原,可这兰昭仪只是一个宫女出身,太后竟然也如此亲近。
这时上一批舞姬们退下,又换上新的一批舞动着身姿,似是胡旋舞,殿内也响起轻快的敲击声,可此时众人只是眼在此处心却不在。
皇后忽然看向玉淑仪,“本宫未时常伺候太后,到底不如玉淑仪周到,还是让玉妹妹来给太后布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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