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大惊, 忙呼一声“王爷”,他一把抓起谢尧臣的大氅,紧着追了出去。
谢尧臣身上只穿着一套淡青色丝绸中衣中裤,还因醉酒呕吐等折腾, 眼下已是凌乱的不成样子。
他就这般, 衣衫单薄不整,身体摇摇摆摆的冲了出去。
幸而方才他一起来, 辰安怕他着凉, 就给他套上了靴子,若不然此刻, 他怕不是光着脚就跑进这冰天雪地里去了。
他们王爷虽不是稳重那一挂的, 但好歹自小教养好, 素来姿态优雅,从未这般急躁过, 能把他们王爷气成这样,这位王妃也是个万里挑一的能人啊。
辰安紧着追上谢尧臣,将大氅给他裹上,担忧道“王爷您倒是慢点。”
谢尧臣一言不发,直视嘉禾院的方向, 宛如刚上战场的勇猛将士,盯着目标便是冲。
这一路走来, 辰安当真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们王爷一头栽进旁边的花圃中,刮花这张俊俏的脸。
但好在他每次身子倾斜,总以为下一瞬要摔倒时,他总能及时给自己斜回来,一路上有惊无险。
很快, 辰安陪着谢尧臣,进了嘉禾院,在廊下守夜的寄春大惊,连忙上前行礼“王爷”
一身酒气扑面而来,寄春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王爷,格外诧异。王爷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莫非是想和王妃嘿嘿。
寄春低头轻笑,谢尧臣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随后一脚踹开了宋寻月的门。
宋寻月早已进入梦乡,忽地被惊醒,整个人被吓得浑身发虚,脸色都有些白。
她立马从榻上弹起来,惊呼道“星儿点灯。”
睡在榻外帘帐外的星儿,自是也被吓得不轻,宋寻月吩咐的同时,她已经抓起火折子,将其吹亮。
印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宋寻月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间走了进来,影子落在帷幔上虚晃,后头还跟着一个。
宋寻月心立马提上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边,大脑一片空白,都忘了自己未穿外衣。
星儿连忙点上灯,屋里彻底亮堂起来。
“哗啦”一声,帷幔被拉开,谢尧臣那张俊俏的脸,出现的宋寻月眼前。
宋寻月提了许久的那口气,终是吁了出来。
琰郡王啊,那没什么可怕的。
只见他外头披着今日所穿那件大氅,可大氅底下,却只有一套淡青色的中衣中裤。衣领凌乱的敞着,就连裤腿,都没完全塞进靴子里,就那么毫无章法挂在靴边。
他脸颊上两道酒醉的绯红,自颧骨扫向眼尾,烛火投在他眼里,宛如落进清潭,晶莹透亮。
他此刻的模样,当真和那话本上,那荒淫无度的暴君一模一样
谢尧臣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踱步进来,看得出他很想维持住身为王爷的骄傲,只是今晚走两步摇一下,真没威严可言。
宋寻月低头抿唇,生怕自己笑出来。星儿在宋寻月身后,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谢尧臣走到宋寻月面前停下,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为什么宋寻月散了头发,在昏黄的烛火下,这般如潋滟春光般逶迤动人
谢尧臣气竟然消了些,甚至面对脸还没他巴掌大的宋寻月,生出些许自责来,他跟一个弱女子较什么劲
宋寻月带着星儿行礼“见过王爷,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哼”谢尧臣一声嗤笑,整个人又摇了下,辰安吓得伸手欲扶,但他又重新站稳,辰安这才收手。
谢尧臣抬抬下巴,眼微眯,嫌弃道“装给本王装本王为什么这么晚过来,你心里没数吗”
星儿闻言忙觑了宋寻月一眼王爷莫不是要和小姐圆房那她现在是不是该出去备热水
宋寻月亦是心头一跳,喝醉酒,还衣衫不整,又这么晚闯进来,恐怕也只有一桩事了。
虽然她不抗拒和谢尧臣做些什么,可白天不还说想得美怎么现在又来她全无准备啊
不等她多想,却见谢尧臣已缓缓抬起右手,朝她脸侧捧来。
宋寻月抬眼看着他,目不转睛,呼吸再次屏住。
他醉酒,身子有些虚乏,手臂抬的缓慢,却莫名叫宋寻月本来紧张的心,在这般轻缓的温柔中平复下来。
脑海中下意识便勾勒出,等下他掌心捧住自己脸颊的触感。若他能这般循序渐进,今晚也无不可,好像还有些许旖旎的瑰丽。
怎知就在谢尧臣手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她脸忽地一疼“唔”所有瑰丽的幻想瞬间烟消云散。
这狗男人居然掐她脸
宋寻月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就不该对这纨绔有半点期待
“呵”谢尧臣见自己得逞,又笑。他控制着力道,正好掐起她的脸,但不至于让她真疼。
谢尧臣左眼微眯,掐着她的脸摇了两下,人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极其嫌弃的质问道“你有没有良心啊换亲本王没追究你,回门本王帮你说话,你妹妹那大批嫁妆本王还都给你留下。本王就花你几十两银子,你就这么报复本王,你良心呢”
说着,谢尧臣身子又前后摇摆起来,他还执着的不松手,拽的宋寻月也只能跟着他前后摇摆,场面极其滑稽。
辰安见状,唇角隐有笑意,上前一把扶住他们王爷的另一条手臂,两人这才站稳当。
宋寻月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宋寻月只好道“可酒是王爷要喝的,妾身没有逼你”
“啧啧啧”谢尧臣神色愈发不屑“今儿什么情形,你我心知肚明,装什么”
心知肚明你还上当死要面子到是坑都踩呀
许是知道他不会真正的罚她,宋寻月胆子跟着大起来,挑明直言“妾身这几日算是瞧出来了,王爷对这门亲事,怕是本来就不满意,所以才没追究换亲的事。今日看似是帮我说话,但王爷其实是为自己说话。还有嫁妆,诚如王爷所言,妾身原本那点嫁妆,配不上郡王府。”
他若是满意这门亲事,中意宋瑶月,早就大发雷霆。她虽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被一个人真正喜欢过,可是她好歹见过猪跑。
真心喜欢一个人,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和对方在一起。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忍受离开心爱之人的痛苦。人性本自私,但凡说什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本身便没多喜欢。
谢尧臣看着眼前的宋寻月,一时语塞,半晌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她说的对。
宋寻月见谢尧臣被问住,心间不禁有些畅快,前后两世,她还没这么大胆的表达过自己的意愿呢,便接着道“所以说,王爷从来不是为了妾身,只是帮妾身,恰好和王爷利益相合罢了。”
谢尧臣蹙眉,强自辩解“那本王也帮了你,不值几十两银子”
宋寻月还被掐着脸,只好委屈巴巴的接着说道“王爷乃天家之子,出身富贵。怎知人间疾苦与王爷而言,五十两银子不算什么,但于妾身而言,十岁那年至出嫁前夕,所有花费不过十三两半,如果能不心疼”
十三两半这叫钱吗可这居然是她六年时间的所有花销。
谢尧臣有些无法想象,十三两半的日子是怎么过得。
他迟疑片刻,缓缓松手,语气莫名有些发虚“那你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灌本王这么多,今晚吐了三回,头也疼,难受。”
宋寻月揉揉自己的脸,没好气的回堵道“是呀,区区五十两银子,王爷还要讹我的,可见王爷对这五十两还是在乎的很”
“本王会在乎五十两银子”谢尧臣瞪向宋寻月,来气了看不起谁他会在乎五十两银子
“不在乎王爷让妾身出”宋寻月不甘示弱。
谢尧臣火复又冒了上来,扶着辰安勉强站稳,抬手指着她,指尖都有些颤。
他前后两辈子,被骂过纨绔,被骂过废物,什么难听的骂称他都听过,可唯独没被人骂过小气
堂堂正正男子汉被女人骂小气这他不能忍
“辰安”谢尧臣厉声道。
这一声怒吼,宋寻月和星儿都被吓了一跳,宋寻月不禁脸色有些发白,她不会真触及到谢尧臣的底线了吧忽地有些后悔,才认识几天,她不该这么快给一个人下定论。
怎知谢尧臣忽地朝辰安摊手“银票”
宋寻月“”
宋寻月不解的看向他。
辰安从怀中取出一叠对卷的银票,摊开平放在自己双手,呈给谢尧臣。
谢尧臣拽着辰安两步上前,弯腰抓起宋寻月一只手,直接提了起来。
他掌心滚烫的温度,顷刻间便传满整只手,谢尧臣紧盯着他的眼睛,将她手抬起,随后用另一只手,将她手心展开,重重在她手心里拍了一下。
她纤细的手,被他两只手一盖,彻底被藏匿起来,滚烫的温度如火炉般包裹她的手。
宋寻月不解,怔怔的望着他。
谢尧臣气恼的盯着她,人还在摇晃,但眼里气势不减。他从辰安手里抽出一张银票,拍一声打在宋寻月掌心里。
“五百两”谢尧臣朗声道。
宋寻月“”
宋寻月眼睛瞪的老大,看看谢尧臣,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银票,委实不敢置信。
他居然赔她五百两
这就是视金钱如粪土的纨绔吗
怎知更令她震惊的还在后头,一张拍进她手里还不算,谢尧臣复又抽起一张,再次拍进宋寻月手里“五百”
宋寻月“”
我的天爷啊
星儿亦是大惊,半唇微张,眼睛就像拉丝了一样,黏在谢尧臣拍钱的手上。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世面
在宋寻月震惊的眼神中,愤怒的谢尧臣,一张张往她手里拍银票,直到辰安手里的银票全部抽完,谢尧臣方才作罢,整整十张,全部拍进了宋寻月手里。
他最后重重拍在宋寻月掌心里,心里的气才算是撒了出去,每一个字都咬着重音,缓缓对宋寻月道“一共五千两本王赔你”
宋寻月人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看看手里的银票,又看看谢尧臣,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她就是做白日梦,都没敢幻想过这种场景
第一张五百两就够让她震惊的,万没想到,他居然给了她十张
十张
谢尧臣松开了宋寻月的手,但她还愣在那里,保持着手托银票的姿势。
谢尧臣身子复又往后一倒,辰安再次上前扶住。
谢尧臣站稳后,一声嗤笑,对宋寻月道“本王会在乎你五十两银子本王年俸就有一万两千两,日后若封亲王,便是两万四千两。”
说着,谢尧臣身子微微前倾,伸出手点点银票上“祝东风钱庄”几个字,接着对宋寻月道“瞧见了吗祝东风钱庄,遍布我大魏各州府,欸本王的”
谢尧臣满脸的嫌弃不在乎“王府年进帐二十万两本王会在乎你区区五十两。”
谢尧臣一阵痛快的表达完,泄力的跌坐在宋寻月的塌边,不禁难受的蹙眉,拿掌根用力垫自己额头。
宋寻月和星儿却在一旁彻底呆住。
她过了好半晌才回神来,心中反反复复回荡的只剩一句话谢尧臣居然这么有钱
那前世她继妹到底在嫌弃什么啊她是不是真的傻不傻怎么会嫌弃谢尧臣这是纨绔吗连送财童子都不是,这分明是财神的化身
宋寻月看着手里的五千两银票,气息忽短忽长,她在一点点的尝试接受现实,她真的就这么突然的又多了五千两。
而就在这时,谢尧臣忽然开始拍打一旁的辰安,宋寻月回过神来,不解的看过去。
辰安急忙跑开,很快就拿了个盆过来,单膝落地呈在谢尧臣面前。
盆刚一到位,谢尧臣复又呕吐起来,那叫一个可怜。
宋寻月一惊,连忙收好银票,上前帮忙,向星儿吩咐道“快,去准备漱口水,再叫寄春和栀香准备醒酒汤和热毛巾。”
星儿即刻去办,宋寻月上前去给谢尧臣拍背,伺候的格外真诚。
别说伺候他醉吐了,就凭谢尧臣这大方劲儿,日后他想要的时候,她完全愿意多学几种花样。等以后谢尧臣再接侧妃妾室回府,她保管全部处成姐妹侧妃妾室若有孕,一定妥善照顾到出月只要银子到位,她就是自大魏建朝来最贤惠的王妃。
谢尧臣吐了一阵,正好星儿、寄春、栀香三人各自端了漱口水、醒酒汤、以及泡着棉巾的热水。
宋寻月起身,端了漱口水给他“王爷漱漱口。”
谢尧臣迷迷糊糊的接过,宋寻月又将只有手长的铜质漱口盂端至谢尧臣跟前,谢尧臣吐掉水,她又亲自拧了热毛巾,帮他擦拭唇角。
谢尧臣没忍住横了她一眼,但还是乖乖支着头给她擦。给了她那么多钱,伺候下他怎么了
给他擦拭完,宋寻月将毛巾放回去铜盆里,端了醒酒汤过来,手背贴碗试了试温度,这才端给谢尧臣“王爷把这醒酒汤喝了。”
谢尧臣伸手接过,扫了眼殷勤的宋寻月,沉声道“你最好不要以为,本王给你银票,就是对你有意思。”
宋寻月忙欠身行礼“妾身明白,这点银票,不过就是王爷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妾身有自知之明,绝不徒生异心。”
谢尧臣一笑,饮了醒酒汤,他正欲起身回去,怎知刚站起来,脑袋一重,复又重重跌了回去。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道“王爷”
“烦死了”谢尧臣扶着头坐起来,没好气的斥道,本来就头疼了,他们还这么聒噪。
辰安看了看外头天色,已是丑时末,正是夜里最冷的时候,酒后最易着风,何况他们王爷只披了大氅。
辰安想了想,对谢尧臣道“王爷,外头太冷,若不然今晚便歇在嘉禾院”
他才不想宿在宋家女房里,正欲回绝,怎知宋寻月却道“王爷醉酒,穿得又单薄,确实不好挪动。王爷歇这里就好,妾身去耳室,绝不打扰王爷。”
本欲起身的谢尧臣复又坐了回去,看了宋寻月一眼,道“还算识相。”
宋寻月含笑行个礼,拉着星儿去了一旁的耳室。
耳室门一关,宋寻月取出那五千两银子,立到星儿面前,主仆俩兴奋的同时原地蹦跶,但怕谢尧臣听见,即便脸上都开花了,但却丝毫不敢出声。
兴奋好半天,星儿凑到宋寻月耳边,低声道“恭喜小姐”
宋寻月听完愈发的开心,总觉的,她的人生,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她将银票好生收好,也对星儿低声道“我们睡觉吧。”
星儿点头,去铺耳室床榻,伺候宋寻月睡下,自己复又取了一套地铺,照旧睡在宋寻月塌边。
而谢尧臣,自是躺上了宋寻月的榻。他头又疼又昏沉,呼吸也跟着有些粗重,伸手盖着自己的额头,闭上眼休息,很快便昏沉过去。
所幸后半夜谢尧臣没有再吐,这一觉安稳的睡了下去。
而这一晚的宋寻月,精神格外兴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方才睡着。
第二日一觉睡到晌午,宋寻月幽幽转醒,睁开眼的瞬间她有些迷茫,但马上便想起谢尧臣昨晚睡在她这里,一下翻身起来,着急唤道“星儿”
星儿已经起了,一直候在塌边,见宋寻月起来,忙上前揭开床帘,道“小姐别慌,王爷也没醒呢。”
宋寻月这才松了口气,从榻上下来,对星儿道“那咱们洗漱吧,再叫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饭菜,给王爷备着。”
星儿点点头,扶宋寻月去净室梳洗。
梳洗完,宋寻月蹑手蹑脚的从耳室出来,见榻上的帘子还合着,只有辰安守在帘外,便知谢尧臣还没醒。
她指一指外面,辰安会意,宋寻月便悄然走出房门。
她本想着去厨房看看,怎知刚一出门,寄春便匆忙迎了上来,着急忙慌道“王妃您怎么才醒王爷也在里头,我等不敢进去叨扰。仪妃娘娘召见,蒋公公一早就来了,在厅中侯了快一个时辰了。”
宋寻月大惊,忙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进来喊我”完了完了,仪妃,谢尧臣亲娘,让人家身边的公公侯了一个时辰,她怕是要吃苦头了。
寄春忙拉着宋寻月往制衣所,边走边解释道“我们不敢进去,王妃先别问这个了,快去换王妃礼服,准备进宫去见仪妃娘娘。娘娘心善,是个好人,想来不会太为难王妃。”
一旦王妃和王爷在做什么,撞上岂非要打主人家的脸
宋寻月紧着跟寄春去换衣,似有想起什么,对星儿道“你去我嫁妆里,挑一件贵重的礼物,等下带进宫去。”
星儿即刻去办,宋寻月边走,边开始使劲回忆前世关于仪妃的一切。
若她没记错,仪妃娘娘母家姓邹,其父当年因治灾不利,被判斩首。皇帝看在仪妃和彼时还未出宫封王的三皇子谢尧臣的面上,没有为难其家眷,只是叫他们返归祖地,再未启用邹家任何人。
前世她听顾希文提起过,仪妃为人极善,但懦弱,自进宫时便不受宠,但有幸生下一个皇子,这才熬了个妃位。但其母族败落,在宫中只身飘零,自己又不会来事,始终不得皇帝重视,好在她没有野心,不争不抢,这么些年倒也能在宫中安稳度日。
前世在任何人口中,仪妃的形象,都是那么温婉无害。可宋寻月不这么想
孙氏之所以能为宋瑶月攀上琰郡王的婚事,便是得了仪妃娘娘的信任。
她若没记错,前世孙氏时常进宫陪仪妃娘娘说话,给她带些宫外新奇的吃食和玩意,是仪妃枯燥的生命里,鲜见的陪伴,仪妃很喜欢孙氏,也将她当做唯一真心的朋友。
和孙氏关系好,那必然是不喜她。何况她又占了仪妃心仪的儿媳妇的位置,此次进宫,危
王妃规制的正式场合礼服,极为华丽繁复,制衣所在王爷吩咐他们给宋寻月赶制云锦的那天,便已着手更改之前以宋瑶月尺寸而制的礼服。
正好已改制妥当,宋寻月一进去,一堆人便围了上来,先有秩有序的将她服侍换了,又拉她坐下,开始重新上妆盘发。
众人将她发髻拆开,在正中盘髻,而后给她戴上缀满珍珠的镂空赤金冠,又在发冠后,左右各插六支赤金步摇。
王府这些婢女手很熟练,很快就给宋寻月更改完装扮,宋寻月只觉头有些重,衣服也沉了不少,但实在没心情欣赏自己此时的模样。
装扮好后,便由寄春带着去见仪妃身边的蒋公公,星儿从嫁妆里挑了一套汝窑茶具,见宋寻月出来,便紧着跟上。
从后小门进了正厅,宋寻月便见一名身着大内公公服侍的人坐在厅中饮茶。
前世她见过皇后身边的公公,便是当时身子不行了,皇后遣人来问候。这位公公衣服上花纹,不如皇后身边那位华丽,但也比寻常的素衣小太监,瞧着有身份,想来是仪妃身边的掌事公公。
宋寻月上前,欠身行礼“公公对不住,叫您等候这么久。”
蒋公公瞧着和她爹差不多年纪,虽冷着脸,但眉眼看起来不像是尖酸刻薄之人,瞧着倒是颇有眼缘。
蒋公公亦同时起身行礼“老奴怎敢担王妃娘娘的礼,王妃折煞老奴。只是仪妃娘娘有请,王妃起的委实晚了些。”
宋寻月只好再复行礼,致歉道“妾身日后一定留神。”
蒋公公颔首笑笑,神色间瞧不出喜怒,对宋寻月道“王妃请吧。”
宋寻月颔首,带了寄春和星儿,一同出门。
马车已在门外备好,宋寻月单独一人上了马车,包括蒋公公在内,其余人都跟在马车外。
琰郡王府所处地段繁华,靠近皇城,感觉上车没多久,便已进了宫门。
旋绕在耳畔的街市吵闹声,很快越落越远,宋寻月端坐在车里,深吸一口气。
左右仪妃终身无法出宫,见面的机会不多,平日里也为难不到她什么,今日她若责难,她忍下来便是,没必要计较。
宋寻月心里做着盘算,在安静的宫道上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下,外头的蒋公公道“请王妃娘娘下车,改乘轿辇。”
宋寻月依言下车,正好见有辇停在一旁,便扶着星儿的手,坐了上去。
宋寻月端坐其上,目视前方,尽量端庄,叫人挑不出毛病。
又走了一阵,轿辇在一处宫门外停下,宋寻月抬头,正见“荣仪宫”三个字,飞扬在匾额上。
蒋公公引了宋寻月进去,在殿门外停下,对宋寻月道“王妃娘娘稍后,老奴进去通报。”
宋寻月轻声道谢,端立在殿前。
她眼睛余光瞟了一眼这荣仪宫的院落,冬季,院子里一片萧条。花园里掉落的枯枝未曾整理,墙边砖台落灰,只有一两个婢女在打扫庭院,几只麻雀在干枯的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嬉戏打闹,恍若这宫中无人。
她不知别的后妃宫殿如何,但整个荣仪宫,在她看来显得格外没有生气。
不多时,蒋公公出来,摊手行礼,对宋寻月道“仪妃娘娘请您进去。”
宋寻月颔首道谢,带着两名婢女进殿。
殿中温度虽然比外头热,但远没有王府、以及当时宋瑶月的房间热,殿中陈设也很简单。
宋寻月从左侧的雕栏中,瞥见一个人影,便走了过去,来到月洞门处,正见一名身着素色后妃服侍的中年女子,坐在罗汉床上抚摸一只小狗。
仪妃侧对着她,身后便是窗户,窗外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人虽上了年纪,可依旧难掩其美貌,以及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娴静气质。
宋寻月脑海中忽地出现一句话“岁月不败美人”,想来说的便是仪妃娘娘这般的女子。
她手下那只小狗,浑身毛色洁白,瞧见宋寻月也不叫,只静静看着,嗓中隐隐传出些低吼。
仪妃当真美如天仙宋寻月跪地行礼“妾身宋寻月,拜见仪妃娘娘。”
仪妃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没唤本宫母妃。”
声音也好听宋寻月心魂一下便被勾走,怎么会有女子有这般动听的声线宛若百灵在山间吟唱舒缓的乐曲。
这般的女子,会生出如谢尧臣那样样貌出彩的儿子,着实应该。
仪妃这般说,怕是对换亲一事已经明了,说不定孙氏已经来找过。宋寻月没敢起身,认真道“回仪妃娘娘话,妾身自知是何处境,不敢逾越。”
仪妃这才松开小狗转身,面朝宋寻月,对她道“本宫与你母亲关系甚好,本宫虽从未见过你,但你是个何等样的人,本宫一清二楚。”
宋寻月还能说什么好坏全凭孙氏一张嘴,仪妃娘娘早已先入为主,对她生了极厚的偏见,她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孙氏是错的。
常言道,证有不证无。孙氏所言的一切,她都未曾做过,如何证明若辩解,便是试图证无,本来就没有的事情,如何证明有朝一日若证,她也只会让仪妃看到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证有。
但她能在谢尧臣身边呆多久还未可知,仪妃如何看她,又有什么要紧
念及此,宋寻月压根连解释都没有,只道“娘娘明鉴。”
仪妃微愣,她竟没为自己辩解她态度这般好,仪妃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倒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停著片刻,方才道“本宫心仪之人,本是你妹妹。可既然你已成我儿王妃,此事便已无转圜余地。只是你记着,既入王府,须安分守己。若你还像在闺中时那般胡闹,本宫可不是你母亲,绝不会宽纵你。”
宋寻月认真应下“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仪妃“”这么乖
她和招娣相识多年,这些年自己深宫寂寞,全赖招娣进宫陪伴,方才聊以慰藉。自然她家中的事,她也听了不少。
每每听招娣说起这先夫人留下的女儿,她都气得手抖,恨不能出宫去替招娣好生教训这不知感恩的丫头一番。
昨日招娣进宫,她方才知晓换亲一事,真是气得她一夜未曾睡好。偏偏她那任性妄为,不受管束的儿子喜欢,处处向着这女子说话,还昨日招娣受了好大的委屈。
她那儿子从来不近女色,如今却向着她,足可见她确实如招娣所言,是个阴险狡诈,有手段的坏女子。
她本想今日好生教训这宋寻月一番,可她这态度,真叫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提不起气来。
仪妃侧头,重叹一声,也懒得再说她,打算交代完最要紧的事,便将她打发走。
仪妃看向门口,唤道“云无。”
蒋公公转身进来,浮尘一打,颔首道“娘娘吩咐。”
仪妃道“去将林穗穗叫来。”
林穗穗宋寻月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多时,蒋公公林了林穗穗进来,向仪妃行礼。
宋寻月还跪在,自是不敢乱看,但心里委实好奇的紧,林穗穗这名字,实在耳熟,她到底在哪里听过
宋寻月正回想间,仪妃忽地对她道“穗穗是宫中年满二十五的婢女,合该放其出宫,但她已无家人,求我指给她一条出路。穗穗稳重,在宫中见识也多,你便带回去,喝了茶,于我儿做妾吧。”
这林穗穗,前些日子她去梅苑散步时所遇。彼时,林穗穗哭的伤心,她闻之不忍,便召来询问,方得知其已到出宫年纪,但无依无靠,委实不知出去后该如何过活。
她一时心软,便将林穗穗带回自己宫中,想给她谋个出路。她本也没打算让她给儿子做妾,毕竟新婚就送妾,给儿媳添堵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但如今出了换亲这事,她委实不敢让宋寻月这样一个女子,单独呆在她儿子身边。
穗穗年纪大,在宫中见多识广。于人事上能伺候儿子,于府务上能弹压这小妮子,是极好的人选。
再加上之前,王府里年纪大的嬷嬷公公,都被她那儿子赶了回来,嫌被管束,她一直忧心的紧,穗穗的年纪,正好合适。
她也问过穗穗,穗穗愿意做妾,便将这事这般定了下来。
仪妃接着看向宋寻月,问道“你可有异议”
宋寻月含笑行礼道“妾身怎会有异议”谢尧臣娶几个妾,关她什么事
仪妃瞥了她一眼,道“你起来吧,别再本宫面前晃了,带穗穗回府吧。来日本宫若听说你为难穗穗,就绝不会如今日般轻拿轻放。”
宋寻月行礼道谢,方才起身。
她正欲和林穗穗说话,可就在她转身,看清林穗穗样貌的瞬间,整个人彻底僵住。,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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