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给宋寻月十个脑子, 她也不可能想到此人会出现在这里。
林穗穗手作宫礼,恭敬站在一旁,她样貌不算格外出众, 但却清秀耐看, 行止我见犹怜, 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宋寻月满心里困惑,林穗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前世, 顾希文中举, 后得皇帝青睐,约莫距现在一年后,这林穗穗, 以皇后赏赐之名,被送来顾府。
当初她在顾府时, 毫无主母威严与权力,和顾希文带进府的那些女子比,不过就是多了个正式场合陪他露脸的作用。
府中的一切, 她都无权过问。顾希文对她,于宠物无异,他给吃给穿, 但不给任何自由和权力,拿她当永远不会走漏秘密的树洞,说所有他不能在外面说的话。
所以府中来了什么人, 她根本无权过问, 平日里自是也不怎么能见着。只知道有些人,见过几面后,便再也没了下落。
这林穗穗,当初被皇后送来伺候顾希文, 与她有过两面之缘。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林穗穗进府不出一月,就传来因病暴毙的消息,其他人消失的了无生息,只有林穗穗有死后消息。
当时因为林穗穗的死,她心中着实燃起了一些希望,以为皇后会介入调查,那么顾希文罪行就能暴露,怎知没有。皇后知道后,只道一句可惜,便又给顾希文送来一个。
若按照方才仪妃所说,林穗穗是已无家人,求仪妃给条出路,那为何前世,她又会由皇后送去顾府
宋寻月不解,转头看向仪妃,行礼试探道“娘娘吩咐,妾身铭记。只是妾身私心想着,既然是为王爷纳妾,又是王府的头一个妾,妾身可否携林姑娘身契和户籍一同出宫若能找到林姑娘远方亲眷,便可按规矩聘妾,正经抬进王府。”
仪妃素来谨小慎微,在宫中紧守规矩,这话倒是合仪妃心仪。毕竟身份明明白白抬进王府的妾,怎么都要比那些不清不楚的好。
仪妃抬眼看了看宋寻月,这番话倒是乖巧。看来这妮子,虽然在家中嚣张,但没见过什么世面,想来是畏惧皇家权势。
仪妃道“也好。你先领穗穗回去,本宫即刻便让云无去内务府,将穗穗的身契与户籍迁出,给你送去。”
宋寻月躬身行礼,自打进了荣仪宫,她便一直低着头,这头饰又重,眼下脖子都快有些撑不住了。
仪妃抬抬手道“本宫乏了,你回去吧。”
宋寻月自知仪妃没心情和她说话,看了看身后,叫星儿留下那套汝窑茶具,便带着林穗穗,以及星儿和寄春离开了荣仪宫。
原路乘辇返回,到了马车停放处,宋寻月对林穗穗道“你随我上车,我有些话问你。”
林穗穗行止很是恭敬,垂着眼皮,眼风一下都未曾乱瞟,只欠身行礼“是。”
宋寻月和林穗穗上了马车,车外的星儿却蹙了眉,这才成亲几天,就有妾室,哎他们小姐当真命苦,看来离被休的日子也没多远了。
马车缓缓而动,宋寻月端坐在车内,一直看着一旁的林穗穗,她身着宫装,也端端坐着。
半晌后,宋寻月忽地问道“你家中已经无人了吗”
林穗穗点点头“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家中已无人。”
宋寻月又道“远房亲戚呢也没有了吗方才本宫同仪妃娘娘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本宫想正经抬你入门,能找到个你的远房亲戚也好啊。”
林穗穗摇摇头道“王妃娘娘好意,穗穗心领,但是奴婢家中,当真已经无人。”
宋寻月闻言蹙眉,这若是别人,仪妃娘娘给的人,她自是会直接带回王府,扔给谢尧臣自己决定。
可这人偏生她前世见过,且那时,她是由皇后出面送给顾希文,若她没记错,当时皇后分明说,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老人,如今到了年纪,正好给寻个好去处。
前世是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的老人,今生就成了无依无靠,须得求到仪妃跟前去。
若这辈子嫁给琰郡王的还是宋瑶月,仪妃今日不一定会送妾,毕竟新婚燕尔,做婆婆的就给小夫妻塞妾室,怎么都不合适。
若如此的话,前世有没有林穗穗求到仪妃跟前这回事
宋寻月蹙眉,她总觉得这个林穗穗怪怪的。念及此,宋寻月接着问道“你从前在哪位娘娘身边伺候”
林穗穗回道“穗穗卑微,不曾伺候过贵人,不过是花园中一个洒扫小宫女,此番若非得仪妃娘娘垂怜,何来这般境遇。”
不对不对,宋寻月越发觉得这个林穗穗有问题,前世皇后分明说,林穗穗是跟在她身边许久的老人。
要么就是前世皇后,为了抬高自己送出去的人的身份,故意将她说成跟在身边的老人,好比和亲嫁女一样,给宗室女抬公主身份。
要么就是林穗穗撒谎,故意博仪妃娘娘垂怜。但无论怎么想,皇后为一个宫女抬身份的可能性很小。
若是如此,这林穗穗分明是皇后的人,那为何撒谎接近仪妃又有什么目的
她在心中下过决心,一定会帮谢尧臣摆脱前世的劫难。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她可不敢往王府里带
不仅不能带回王府,她还得查清,这林穗穗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又怀着什么目的。
可人到底是仪妃送的,若不带回府,在谢尧臣和仪妃跟前都瞒不了多久。她也摸不准谢尧臣对妾室的态度,他若是想要,知道自己没把人带回去,发怒可怎么好
宋寻月拧着眉想了好半晌,终于想出个妥善的法子来,便对林穗穗道“穗穗,你是王府第一个妾室,又是仪妃娘娘亲自所送,绝不能薄待你。可你又没有家人,若不然,本宫先在外头给你找个住处,安排人保护你,等本宫和王爷商量一番,挑个吉日,再正经抬你入府。可好”
林穗穗冲她微微低头,随后道“王妃娘娘厚爱,可奴婢卑微之身,不配王妃如此厚待,随意打发奴婢便是。”
宋寻月忙道“那怎么成本宫本就不合娘娘心意,娘娘既然把你交给本宫,这件事,本宫必是得办好。”
说罢,宋寻月冲她笑笑,不给她回绝的时间,直接推开窗户,向外头的星儿道“星儿,等下出宫先不回王府,去京里地段好些的地方,找个掮客,租个院子,暂且先将穗穗姑娘安顿下来。”
外头星儿行礼应下,宋寻月关上窗户。
宋寻月已经吩咐完,林穗穗不好再回绝,只得冲她笑笑,道谢道“多谢王妃娘娘。”
宋寻月冲她笑笑,接着问道“你是哪里人”
林穗穗回道“回娘娘,奴婢老家平江府。”
“哦那倒是离京城不远。”宋寻月接着又问“进宫前,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林穗穗道“有爹有娘,还有一个弟弟。奴婢打小就进了宫,爹娘和弟弟早已没了联系。”
宋寻月遗憾的蹙眉,叹了一声,接着又问道“宗族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姑娘,真能半点无依无靠父亲那边的亲戚没有,母亲那边的亲戚也没有吗再不济,宗族里也没人吗帮着找找叔伯、舅姨也找不到吗
林穗穗眼神有一瞬躲闪,随后道“回娘娘话,奴婢小时候,是被爹娘卖了,被卖之后便改了姓,早已忘记本姓,宗族便也无处找寻。这些年在宫里安稳度日,已是难得的福气。”
宋寻月再次面露不解,问道“我若是你这般处境,到了年纪也不出宫,留在宫里熬资历,若日后熬个女官,做个教引嬷嬷,不比出宫流落的好”
所以她为什么哭身世还被仪妃撞见既然无依无靠,留宫里养老便是,这样的嬷嬷大把都是,怎就她命途多舛了
林穗穗当真没想到宋寻月会问这么细,一时噎住,脸颊有些泛红,随后方才讪讪道“奴婢还是想出宫,有个自己的家。”
啧啧啧宋寻月眼风不屑的从她脸上瞟过,想有个家你出来做妾
宋寻月没再多问,暗自盘算起来。
幸好现在手里有钱,能给这林穗穗找个住处。但麻烦的是,她身边除了星儿,没有可信任的人手。
将林穗穗留在外头,找什么人看着呢
宋寻月不由轻吸一口气,这件事倒是警醒了她。她要帮谢尧臣解决前世的劫难,怎么能没有人手
谢尧臣的那些事,涉及夺嫡,没人手是万万不行的。她得去弄一批,有能力且忠心的人。
可就算是从人牙子手里买人,从了解,到磨合,到托付信任,怎么都得需要些时间。所以这人从哪里弄怎么弄,是个得用心琢磨的事。
这一路上,宋寻月心事重重,一直到马车停下,星儿拉开门,方才回过神来。
星儿道“王妃娘娘,承安坊到了,寄春也已找来掮客。是承安坊这边的许掮客。”
宋寻月满意的点点头,王妃这层身份,办事就是容易,她对星儿道“叫许掮客过来。”
星儿应下,不多时,一名衣着较普通百姓好些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车外,男子恭敬行礼“小民见过王妃娘娘。”
宋寻月笑笑道“许掮客不必多礼。本宫需要一处干净宽敞的宅子租住一段时日,即刻就要,许掮客手里可有”
许掮客忙行礼道“小民手里的房源,大多是出售或者长租,且住进去,怎么都得收拾几日。王妃若是这般需求,小民有一套自家闲置的小院,平常是小民姨母在那里晒晒萝卜,干净整洁,不必收拾。若王妃不弃,小民便先将姨母接回家中住几日,院子租给王妃娘娘。”
那再合适不过,宋寻月很满意,对许掮客笑笑道“那就劳烦你带我们过去吧。”
许掮客道“娘娘稍后,小民这就去接姨母,很快就引您过去。”
看来还要等一阵子,宋寻月点头应下,许掮客即刻去办。宋寻月再次唤来星儿,问道“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人牙子”
星儿点头,指指马车侧后方,说道“刚才咱们过来的时候,奴婢瞧见那边有人牙子的招牌,就几步路。”
宋寻月想了想,取了面纱戴上,从车上下来。她留了寄春看着,自己和星儿去找人牙子。
而此时此刻,王府里的谢尧臣,方才从一夜的宿醉中转醒过来。
他只觉眼皮沉得厉害,他用两手掌心揉着眼睛,疲惫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安听到谢尧臣的声音,将床帘拉开,回道“回王爷,未时初。”
谢尧臣闻言低低骂了一句,他这还是头回睡过午时。
谢尧臣正欲起身,却从枕头上,闻到一股淡淡的,不属于王府里的雪中春信的香味。
谢尧臣脑海中,莫名便出现宋寻月躺在这里安睡的画面,那姿容出众的容颜,睡时单薄的衣衫
谢尧臣心头莫名一紧,一下从榻上跳下来,看着床榻愣了片刻。
辰安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佯装无事的抬臂吩咐道“去叫厨房给本王送饭菜来,都要清淡的。”
辰安点头应下,即刻吩咐等在外间的人去办。
谢尧臣转身便要去净室,打算冲一桶凉水,可他刚走两步,忽地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辰安,眼里有些疑虑,问道“昨晚本王都做了些什么”
他有印象,但又不是很真切,还是跟辰安确认下比较妥当。
辰安道“您半夜来找王妃算账。”
“嗯,这我记得。还有呢”谢尧臣不耐烦的两手叉腰。
辰安看了看他,接着道“王爷问罪不成,又给了王妃五千两银票,还告诉王妃,祝东风是您的钱庄。”
谢尧臣一听愣住,随后低语骂道“他大爷的”
问罪不成不要紧,给她五千两也不要紧,可他怎么把祝东风说了
谢尧臣眉峰蹙起,神色间有些恼火。祝东风是大魏最大的钱庄,东家是谁,一直瞒得很好,但宫里那几个紧要的人,都怀疑是他,这些年旁敲侧击的也有问及,但他始终装傻充楞,没有承认过。
只要他们没有证据证明祝东风是他的,一旦日后祝东风出什么事,就不能拉他下水,他毕竟是三皇子,只要明面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触及父皇夺嫡的底线,父皇就一定会保他。
他居然把这告诉宋寻月了他娘的,喝酒果然误事。他这也是第一次,被人灌成这样,从前谁敢灌他
谢尧臣眼风如刀般横向辰安“你不拦着我”
辰安无奈道“王爷嘴太快。”
谢尧臣恼火的不行,蹙眉看向辰安“王妃人呢”
辰安道“今晨仪妃娘娘召王妃进宫,还未回来。”
“我娘”谢尧臣眉心拧更紧,这下午醒来,眉心就没舒展过。他母妃中意的是宋瑶月,这么快召宋寻月进宫,怕是孙氏那泼妇已经去哭过了,宋寻月去,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念及此,谢尧臣道“抓紧派个人进宫,去瞧瞧。”
辰安依言去吩咐,谢尧臣进了净室冲澡,但全程心事重重。
他最烦的还是关于祝东风,前世此时,约莫两个月后,刚刚过完年,祝东风出事。不知哪来的一群人,以祝东风名义放印子钱,利息过高,致多起逼债自杀事件。
后来虽有惊无险,但在父皇和百姓心里,他这个皇子,还是被扣上鱼肉百姓的帽子。
本来他可全身而退,毕竟除了宫里那些人,没人怀疑他是祝东风的东家。可两个月后的那件事,到处都开始传他是祝东风东家,连一些细微的证据都说的有模有样。
他便开始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等全部排查完,出差错的只有一件事,宋瑶月那个蠢货,在和他成亲半个月后,趁他不在,于府中召开宴会,甚至还留人过夜。
只有可能是那天泄露的,但苦于那天来的人太多,他根本无法查出到底是哪一家干的。
这一世重生回来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命各地钱庄,四处留意放印子钱的人,基本已经有些眉目。
本以为这辈子没有宋瑶月,这事就能稳稳过去,没成想他自己居然出了岔子,真的不能喝酒,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谢尧臣重叹一声。
辰安恰好回来,取了毛巾递给浑身是水的谢尧臣,问道“那王爷现在打算怎么办王妃还留吗”
谢尧臣将毛巾扔回给他,道“事已至此,本王也不能封了她的嘴”
左右放印子钱那些人已经摸到,这一生不会给他们蹦跶的机会,就看上一世同样的时间,他们会不会动,若动,必然是还想前世一样掌握了证据,那只能是宋寻月泄露的,这王妃该不该留,一目了然。
毕竟,他没有滥杀无辜的癖好。
谢尧臣正准备换了衣服出去,怎知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进来。
谢尧臣和辰安不解看去,正见方才派去进宫的人,急匆匆的进来,在他面前单膝落地“王爷”
谢尧臣不解“进宫一趟这么快”
那小厮摇摇头道“回王爷话,小的刚到宫门口,便听门口侍卫说,王妃于半个时辰前就已出宫。且侍卫查验时,出宫的不仅王妃一人,还有宫女林穗穗。”
林穗穗谢尧臣想了片刻,忽地想起,前世他成亲后不久,有次进宫去陪母妃,母妃便叫了那林穗穗出来伺候,旁敲侧击的问他要不要妾室。
他当时就给拒了,他什么处境,娘亲糊涂,他可不糊涂,但凡身边的人背景有一丝一毫的不干净,他就会万劫不复,这也是他从不在女色上给旁人近身机会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日,宋寻月竟然带着林穗穗出宫,那只有一个可能,母妃不喜她,所以直接塞了个妾进王府。
出宫已经半个时辰,宋寻月却还没有回来,不知带着林穗穗去了哪里
谢尧臣一声嗤笑,有点意思。看来他这王妃,挺有自己的主意,也不知她想如何处置母妃给的妾
他还以为这宋寻月会比宋瑶月老实些,但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心思一样的多。
但凡是个安分守己的,母妃给了一名妾室,她必是会领回府,无论心中愿不愿意,都会先询问他的意见,可宋寻月没有这么做,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谢尧臣对辰安道“安排几个人去找找王妃,查查今日她在做什么,别惊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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