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坐在轿子中, 手指一直绞着帕子,面上神色已全无往日胸有成竹的笃定,反而透着一丝疲惫。
自魏家父子上门讨要嫁妆, 宋俊着实恼了她。算账的那日,通过各类名目清晰的账,她敛尽宋寻月生母嫁妆一事,在宋俊那边彻底实锤, 落清楚证据。
宋俊自知不能背上侵占已故夫人嫁妆的名声, 为着官途脸面,硬是在魏家父子面前, 没有承认嫁妆被她侵占的事,一个劲儿说都在,最后掏空家底,赔了魏家两万两白银。
雪花花的银子就那么给了出去,基本是宋俊大半辈子的积蓄,当时她心里就明白,这笔账, 宋俊必会跟她算。自魏家父子离开至今, 宋俊虽未发难, 但是至今没有来过她的院子,未曾见过一面。
宋俊一天不吱声, 她这心就没法放下, 她现在必须想法子将宋寻月的嫁妆全部弄回来, 否则在宋家, 将彻底无她的立足之地。且她心间明白,即便将宋寻月的嫁妆弄回来,她和宋俊的关系也必然不复从前, 那么这笔钱,她更得握在手里。
她那不成器的女儿已无指望,宋寻月的那笔嫁妆,或许就是她后半辈子的全部着落。
来到荣仪宫外,着宫女进去通报,孙氏扶着嬷嬷的手,俨然是一副累及的模样,她现在根本不需要装,确实心中疲惫至极。
不多时,蒋公公出来,冲她笑笑道“宋夫人,娘娘有情。”
孙氏盈盈行礼“多谢蒋公公。”
蒋云无引了孙氏进殿,仪妃已经备好茶水等着,见她进来,忙起身迎上前去,拉住她的双手免了礼,亲昵笑道“这年过得,感觉已许久未见你。”
她在宫里寂寞的紧,本就没有多少宠爱,自儿子出宫立府后,这荣仪宫更是如一潭死水。她自知她不是宫斗的那块料,玩不过宫里其他那些妃嫔,这些年能混到妃位,全靠当年肚子争气,生了个儿子。她不愿与人交恶,更怕有人害她,所以在这宫里,从来都不敢同人打交道,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唯有孙氏,在这些年时不时来陪伴她,跟她说话,排解寂寞。她真的很感激孙氏,也很珍惜这段关系。
孙氏对仪妃道“前两日便想着来看看娘娘,奈何家中出了些事,弄得我这心力交瘁,拖到现在才来。”
仪妃也觉察孙氏面色疲惫,全无往日的精气神,一时心下担忧不已。拉着她的手到一旁罗汉床上坐下,命人倒茶后问道“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氏面露踟蹰,似是不好讲给仪妃听,仪妃见此,心下更是担忧,宽慰道“你我非亲生,但同亲姐妹无异。这些年你听了我那么多唠叨,如今你遇到事,合该我为你排忧解难,你别顾忌,说与听便是。”
孙氏听罢,长叹一声,垂下头去,在抬眼时,双眼已是一片通红,她对仪妃道“还不都是因为我家那长女。”
孙氏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仪妃一听是宋寻月,念及她现在就在自己儿子身边,心一下便提了起来,忙问道“她又做了什么”
孙氏哭着道“前几日已故夫人的娘家人进京,也不知听那丫头撺掇了些什么,竟是上门讨要已故夫人的嫁妆。可已故夫人的嫁妆,早在她成亲后,就已经送去了王府,做了她的陪嫁,我和官人如何还拿得出”
孙氏泪水不断落下,声音里全是哭腔“魏家父子帮着她,全不承认嫁妆已给了那丫头的事,非说嫁妆还在宋府,威胁我们,说若是不还嫁妆,便要去外头说宋家侵占他们已故女儿的嫁妆我和官人没法子,只好东拼西凑,凑全两万两,给了魏家父子。魏家人何等磊落,当年女儿故去后,便没有要回嫁妆,如今来要,必是听了那丫头的谗言,以为我们占了嫁妆,上门为她讨要”
“那两万两必定是到了那贼丫头的手里,可怜我和她父亲,家中库房空空,全不知后半辈子要怎么过”
孙氏哭得愈发伤心“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当真没见过这般没有良心的人一朝高嫁,便是将娘家往死里踩,根本不给我和她父亲活路”
孙氏颤着手指着自己,重重在自己心口点了两下,对仪妃陈情道“若是恨我便也罢了毕竟我不是她生母,当年对她的好,她不记便不记,我不怪她可官人呢,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竟也能做出这般挖空生父所有财产的勾当”
仪妃听闻至此,大骇不已,语气愤怒,但更多的是惧怕,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她怎么敢她没有半点良心吗怎能这般对待自己的血亲”
孙氏垂眸落泪,哭得愈发伤心,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仪妃的双手,哽咽难忍,面上满是愧疚“娘娘,是我对不住你我一心想着和你结亲,可谁知我那姑娘受长女诓骗,如今竟是她嫁去了王府这么一个歹毒到连生父都能算计的人,到了王爷身边,我当真当真对不住您”
仪妃闻言,明显一顿,随即呼吸一滞,脸色阵阵泛白。
是啊,这宋寻月若当真这般歹毒贪婪,那她在自己儿子身边,岂非迟早害了自己儿子
连给她骨血的亲生父亲,她都能这般算计,那自己那单纯的儿子,岂非要被她连骨带肉的生吞了尤其王府还有那么多的财产,她若是惦记,若是想据为己有,她会对自己的儿子做出些什么来
这般念头一落,仪妃整个人都在颤抖,只觉脑子阵阵眩晕。生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听到自己的儿子横尸王府的消息。
仪妃整张脸煞白,人显然已是掉了半只魂魄。
孙氏见此,心知仪妃已经上钩,她这辈子什么都没有,没有宠爱,没有得力的娘家,更没有朋友,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对她跟命一样重要
现在听到宋寻月可能会威胁到她的儿子,她还如何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仪妃这种人,懦弱愚善,无才无能,空有美貌,实在是太好拿捏。
此时仪妃心智最弱,趁此机会,孙氏紧紧握着她的手,顺势跪在她身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娘娘,当真是我对不住你说句僭越的话,我心里从来视你为亲生姐妹,可到头来是我害了你,害了王爷啊,将那头豺狼送到了你和王爷的身边,娘娘,我对不住你”
仪妃听着孙氏的哭声,已是六神无主,她惨白的双唇颤了颤,都忘了叫孙氏起来,只想拼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她问孙氏“那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救我的儿子”
这些年,孙氏为她出谋划策不少,很多事,都靠着孙氏,她才能有些主意。
孙氏听罢,强逼着自己咽下心头哽咽,握着仪妃的手,一副要为她坚强起来的模样。她深吸几口气,将自己气息稳下来,对仪妃道“娘娘,这桩事说到底是我的错,是我一心想和娘娘结亲,导致害了娘娘和王爷。我合该为娘娘排忧解难”
孙氏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仪妃见此,心间总算有了一点依靠,忙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快说,有什么法子,能叫她离开我儿子。”
孙氏知道琰郡王已被那宋寻月迷惑,对她上心的很,且琰郡王人又混,仪妃必是说不动他,琰郡王那条路根本走不通。她便对仪妃道“王爷被那丫头迷惑,娘娘怕是劝不动王爷,要我说,娘娘狠狠心,悄悄赐死吧。”
仪妃闻言大骇“赐死”
孙氏点点头“对,赐死。您是王爷生母,即便她是王妃,您也有权处置自己儿媳。您放心,我们娘家,绝不会追究只要我们不追究,皇庭内院,这些事就会压下来,对外报个暴毙就是了。”
她不能动手,她若动手,无论是琰郡王动私,还是报官,结果都是非她所能承受。但仪妃不同,在皇庭内院,偶尔死几个人算什么。只要他们娘家不追究,不要不依不饶,皇帝即便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叫此等丑闻外传,顶多比从前更冷待仪妃便是了,左右她也无宠,被冷待和如今又有什么区别
仪妃还没缓过劲儿来,她这些年不争宠,只安静过日子,实在是因为年轻时看过几桩事,良心上根本过不去,所以才宁愿不争宠。
可是现在,孙氏居然让她赐死宋寻月这她如何下得了手
孙氏见仪妃犹豫,紧紧攥着她的手,劝慰道“仪妃娘娘此事关系到王爷的安危,不可心软啊那丫头现在成婚不久,根基不稳,不敢乱来可她刚一高嫁,就敢借着王爷和魏家的威风,来这般折腾娘家和生父若有朝一日她在王府根基稳了,将主意打在王爷身上,作为王爷的枕边人,王爷如何防得住她”
孙氏越说,情越真挚“您想想之前的林穗穗,她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没了人影您真的敢叫这样的人继续呆着王爷身边吗断断不可啊娘娘若您现在对豺狼心软,那就是纵容她日后去害您的儿子”
仪妃倒抽一口冷气,人已是惧怕的不行是啊,她连自己的生父都不心软,又如何会对自己的儿子心软孙氏所言有理
仪妃陷入沉默,许久,许久之后,她看着孙氏的眼睛,点头道“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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