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二十岁的跨年

    康熙说完了, 才轮到八贝勒向阿玛汇报。

    “承蒙圣恩,今年在直隶、山东两地共计接种牛痘二十一万一千零五人次,江北天花肆虐之相有明显好转, 两地几无疫情来报。杭州医令高世拭、苏州医令叶桂请在当地圈养痘牛, 以供接种之用。”

    牛痘经历了这些年的大力推广, 已经在京城周边普及开来。饱受天花之苦的一代人, 等自己当了父母的时候,无论贫富贵贱, 总要去求得一针牛痘疫苗, 给将满周岁的孩子种上。然而京城的痘苗,运送到山东就是极限了, 一来就京城种痘所里圈养的那一百头牛, 疫苗产量上限就这么点儿,二来运输成本也摆在那里。

    于是离京稍远一些且医术发达的苏杭地区, 当地养殖痘牛的呼声便一日高过一日。

    康熙爷摸着桌案上用来把玩的小白玉雕, 思考了两秒, 随即展颜“准了。”

    “儿臣替他们谢过皇阿玛恩典。”

    康熙老爷子还是摸着小摆件, 一派闲适模样。与俄国争夺边界的大事相比,这些顺利推行的内政对于皇帝来说, 足可以说是休息了。“山东种痘的还是少了些,山东若是能养痘牛,就也令他们养去, 牛痘的价格降下来,百姓才能种得起。你就是太谨慎了,如今京中遍种牛痘,活人无数,并无药毒显现。如此就该尽早推广全国才是, 不必过于担心底下人制药不当。你担心劣质痘苗害人性命,难道迟迟得不到痘苗而患天花而死之人就不是性命了吗大丈夫当断则断。”

    牛痘意外致死率已经很低了,与天花肆虐的风险相比,两害相较取其轻。即便在大面积的推广下难免有人因过敏等种种原因而死,康熙也决定要大面积推广全国。

    “皇阿玛教训得是,那明年就令直隶、山东、山西、江苏、浙江五地自制痘苗。争取年接种八十万人以上。”八贝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慎重而诚恳。皇帝爹大数据抉择一向可以的,站在统治者的角度,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不过少不了他再辛苦一点,亲自盯着五地自制的疫苗效果。

    “如何育牛、如何制苗、若是种痘失败如何急救,三十一年的时候出过一本牛痘法,如今八年过去,方子有所改进,兼之删减了其中晦涩重复之言,编成了二版牛痘法,还请皇阿玛过目。”言罢,八贝勒从袖子里掏出几张薄薄的书稿。

    作为实用性的小册子,二版牛痘法总共只有十一页,育牛步骤一二三四,制苗步骤一二三四,注意事项一二三四,条条款款没有半句废话。语言朴素直白,就连粗识几个大字的账房先生、江湖郎中也能读个七七八八。而学霸康熙爷一目十行,几下就翻完了。

    看完他就沉默了。第一版的牛痘法还吹一下切合阴阳,道法自然,第二版直接就不装了,干巴巴如同法律条文似的,但若说实用,二版是真的实用,大标题小标题加粗放大,实际中遇到紧急状况想查什么都是一眼的事情。

    “你想将这册子印发民间即便贩夫走卒皆可得之吗”

    “汗阿玛以为如何呢”

    康熙的目光在八爷的脸上扫视着。“朕觉得不妥。”

    “儿臣听皇阿玛教诲。”

    “呵。”万岁爷勾起嘴角,手指指着封面上编者第一位的“爱新觉罗胤禩”几个字,道,“皇子尊名,理应避讳。”

    八贝勒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来。老爷子你逗儿子有这么开心吗我还以为因为什么奇怪的政治考量,您老人家不准备将医学知识告知普通老百姓,而是要装神弄鬼、君权神授一番了。结果,就这

    他眼神里带上点委屈,隐约有小时候的影子。但他快二十岁的人了,到底不好意思在地上打滚哭“阿玛欺负我”。“之前在泉州微服的时候儿臣也想着这事儿来着。没有字号,有时候确实不太方便。不如皇阿玛再疼我一次,允我取个字号”

    满清贵族取字,还挺常见的,像是纳兰明珠字端范,纳兰性德字容若,赫舍里索额图号愚庵等等,就连宗室里也有,比如已故的老安亲王几个擅长诗画的儿子都有自己的字号。毕竟,一副漂亮的山水画或者行书完成,落款的时候写个“爱新觉罗”什么的,有点破坏气氛,而若是“红莲主人”、“长白七郎”什么的,意境就协调多了。

    不过胤禩这个人从上辈子保留下来的传统执念,觉得父亲在世,取字号这种有象征意义的事件,应该由父亲来做主。男子二十而冠,冠而有字。

    儿子要取字康熙爷眼睛亮了亮,来了兴趣,手上把玩小玉石的动作都停下了。

    随着时间流逝,老爷子渐渐有了“儿子长大了”的失落感,或者换个角度说,他对儿子们的控制欲在增强的同时得不到满足。儿子们给他送礼、拍龙屁或者抄佛经祈福等等,康熙已经见多了麻木了,没法引起太多多巴胺反馈了。倒是给儿子取字,虽然是汉人的传统,但着实是康熙头一回做。新鲜呀

    几乎是一瞬间,康熙爷就决定将老八的定字权握在自己手里。“老八想取个什么样寓意的字”他问。

    八贝勒“儿臣觉得长寿的寓意好。医者,不就是致长寿吗不过姚循之说长寿君子这个号不好听,所以儿臣还没想好。”

    康熙爷拍案大笑“你作诗也是你们兄弟中数一数二的,怎么给自己取名号连个打油诗的水平都没有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八爷已经预感到老爷子要插手这事了。但要说担个“取名废”的称号,他也委屈啊。大俗即大雅,“长寿”哪里就不好了

    “儿子怕太生僻了,不利于传扬名气。”八贝勒小声挣扎了一下,求求老爹不要再塞个“胤禩”这种生僻字组合了。

    “那也不能太粗俗。”康熙摇摇头,已经在桌上展开了一张新纸。“朕给你取一字。”他没等八贝勒的回应,就已经兴致勃勃地拿毛笔蘸墨,在金色的熟宣上落下两个大字

    玉麟。

    “麟者,活两千岁,可够长寿”万岁爷笑眯眯地将那张代表皇帝御笔的金色纸张递给八儿子。他此时已经完全从冷酷帝王状态里切了出来,是那个一向和蔼的慈父了。

    虽然麒麟儿被拿来夸奖自家出息的儿子,是一个常用词,但认真追究起来,也有另一种说法麟者,仁兽也,圣王之治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祥瑞。无论是哪个意思,都是很高的评价了。

    反正让八贝勒自己来取这个字,能够构成僭越的;但若是皇帝赐下来的,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八爷“够够了,但我没想活两千岁。”

    连“我”字都冒出来了,孩子被吓得不轻。康熙爷更乐了。“你拿着罢,早生麟儿,就当阿玛庇佑你了。”

    还能解释成“催生”啊八贝勒大窘“我都知道的,不过这两年接触的毒物不少,谨慎起见还在调养身体罢了。”

    康熙脸色一凛“毒物这又怎么说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去年的鸦片,今年的陨石,多少都对子嗣有妨害。儿臣给自个儿开了排毒的汤药,旬日一服,二十一服满为根除。因儿子自个儿有把握,又不欲亲人担忧、外人说嘴,这才没有宣扬。”

    康熙叹气,目光挺关切的“是朕疏忽了。既如此,明年你就不要东奔西跑了,差事可以分派门人去做,好好保养身体才是第一要务。朕年轻的时候管理国家如履薄冰,压力不比你一个太医院首重得多但朕依旧知道要保养惜身,你们兄弟就是那个时候接连降生的。”

    论生孩子肯定不能跟您老人家比,儿子多得可以将各种夺嫡剧本演个遍了。八贝勒强压着吐槽的欲望,开口道“那这两年儿子府上就不进人了。本也没什么大事,儿子还年轻,进人倒像是催着似的。”

    康熙对儿子的滤镜再怎么厚,八贝勒这么明显的独宠意图还是被发现了。凭良心说,老爷子真不是个非要给儿子塞小老婆的爹,皇帝没这么掉价的。再说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大千岁了,也是眼中只有正妻的架势。不过取笑几句还是要的。“你看着兄弟们妻妾成群,就不羡慕吗”康熙问。

    “羡慕他们花销大,住得挤吗还是羡慕他们回家后还要讲究权衡”八贝勒摆摆手,“人口简单有人口简单的好,儿子跟福晋好好的,暂时不想找旁人,也不想养闲人。”

    见八阿哥态度坚决,康熙也就撒手不管了。“你自个儿跟惠妃和良妃说去。”

    年底述职顺利过关的八贝勒踩着轻松的步子从乾清宫里出来。天空好像阴了,大中午的也不见一丝阳光,看着下午要下雪。不过八贝勒的心情依旧挺好的。皇帝亲自给他取了字,那对他今年的表现整体还是满意的对不对不纳妾这事已经过了明路,至少能保三年太平。只要云雯能三年内怀孕,都不需要一定生儿子,后面再拒绝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若是云雯怀不了嗯,他假造个滑脉小产啥的手到擒来,保证安全无副作用,连云雯自己都发现不了。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八贝勒不准备用这招。好好的让云雯以为自己失了孩子,那她会多伤心啊。再说了,撒谎总归不是好事。唉,还是他自己顶着吧。

    此时一心想着回家抱老婆吃火锅的八爷,怎么都想不到,接下来一系列朝堂动荡的第一块骨牌,就倒下在这个看似和平的新年。

    康熙三十九年正月,在纳兰性德的主持下,色楞格条约签订,从法理上明确了自黑龙江到贝加尔湖以南的中俄国境线。康熙帝龙颜大悦,将这位在外奔波了多年的表弟召回,加内大臣和兵部尚书,兼管火器营。

    纳兰明珠家的第二代,以无比耀眼的姿态返回到了中央朝廷的舞台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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