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山河 先生说,缺一个契机。……

小说:社稷山河剑 作者:退戈
    回去时要将这群小妖也一并带回西北峰的地牢。

    夜间不似朝晨, 街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刑妖司也不便再做清道。哪怕是挑选幽僻的小路,小妖们佩戴铁链铿锵作响亦是引人侧目。等是游街, 折辱人了。

    于是便不用那些戒具, 令弟子三两名分别看顾一只小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回山门。

    掌刑师叔与另外几名青年分点着人手,安排回程时的搭档。倾风趁机在人群中一顿晃,找到蔫头耷脑坐在地上的鸟妖,朝他冲刺过去, 一把挽住他的左臂, 将他提了起来。

    鸟妖不寒而栗, 全身汗毛都炸了开来, 张开嘴就想尖叫,又被倾风眼神威吓逼了回去。

    边上张虚游也是茫然, 问“你要做什么”

    倾风没答, 拖着他往边上走,同时小声叫道“谢绝尘这就是喜欢在床底下偷听的鸟妖”

    谢绝尘本在人群外闲散踱步,闻言登时上前,架住鸟妖的右臂。

    鸟妖一时腿软,没骨头地滑落下去,只能半挂在一人身上,两脚贴着地面拖行, 全身的劲都用到了脖子上,拼命扭过头,深情求助张虚游。

    张虚游不负他望,追在后面喊“喂,这是我的妖”

    倾风跟谢绝尘才不管, 一左一右挟制着鸟妖往队列前面走,路过掌刑师叔时指指点点飞速比划了一下,不等他开口驳斥,就带着鸟妖跑了。

    张虚游气愤大叫“喂”

    掌刑师叔冷着脸拽住他,不由分说就道“给我站后边儿去,又胡闹什么”

    鸟妖见自己与人群渐远,已是孤立无援,索性咬咬牙,又站直了起来,虚张声势道“你们想做什么”

    倾风松开他一点,嗤笑道“你怎么那么怂我们不过是想找你打听打听,你常年喜欢躲人家床底下,都听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鸟妖耳朵动了动,半信半疑“真的”

    谢绝尘附耳过去,低声问“你在我家里还听到过什么”

    “能有什么”鸟妖回他说,“你们举家搬迁出京城,知道的东西又不多,整日聊来聊去都是生意,再要么就是你大哥。旁的男女爱恨纠葛不用我说给你听吧”

    他以为一人是来寻仇,虚惊一场仿佛劫后重生,身上冷汗都出了一层。麻衣黏住皮肤,瘙痒粗粝,当下甩甩手,有些恼怒道“你一人做什么吓死小爷了”

    谢绝尘思量着,还要再问,被倾风捷足先登,拍拍鸟妖的肩头道“鸟,狡兔尚有三窟,我相信如你这般耳聪目明的大妖,定然有别的藏身之处我现在身上缺点银钱,你先借我,我肯吃亏,九进十三出,怎么样”

    鸟妖听在耳里全是鬼话,骂道“连妖的钱你也骗啊无耻没有”

    倾风佯怒道“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妖”

    前头一辆推车过来,三人并排行走,挡了对方的道。

    避让着退到街边,两面恰好是支起的热锅,锅里麻油炸得鸡肉浓香四溢,鸟妖看着那些吃食,舔了舔嘴唇。

    他艰难收回视线,想起一事,对倾风说“你之前不是要找男狐狸精吗我知道有一只。不过人家是老实狐狸,不干那些额,坏事。”

    谢绝尘目光如炬,顿时盯紧了倾风。

    “嘶你别在外面辱蔑我的名声,我只是找个认识的朋友”倾风哭笑不得道,“你都被关了,还能知道那么多事”

    “玩笑话,我人虽在刑妖司,可是耳目遍布天下的好不好有几个正常人不喜欢鸟一只毛色滑亮的鸟愿意停到他们肩上,呵,都得乐得见牙不见眼,当是自己松风水月,朗润清华。”鸟妖讥诮地道,“说来真是可笑,你们人族喜欢花鸟,却不喜欢启了灵智的妖。京城还算稍好些,没有明面上捕掠虐杀的。我从南面来,一路真是受尽白眼,途径某些地方甚至不敢与人说自己是妖,就怕夜里有人抄着刀将我砍杀,我伸冤都无处去。”

    倾风听他抱怨,面有尴尬。

    毕竟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纵然知道当年的浩劫与他们这群小妖实没什么关系,可仇怨还是难消。不都同他们一样,觉得人与妖并无贵贱。

    等推车过去,三人续又往前走。鸟妖那眼神直勾勾的,都快淌出口水来,倾风看不下去,回过头冲着那小贩道“一盒油糕,再来一只鸡。”

    “好嘞”

    男人手脚麻利地装盛好,倾风要付账时才想起来,身上的铜钱一枚不剩全交了。

    谢绝尘难掩震惊地看着她,当她是要拉着自己吃白食。

    倾风面不改色,转身冲不远处的掌刑师叔招手“师叔”

    掌刑师叔箭步走来,刚要问是怎么了,倾风抄过小贩手中包好的纸袋,带着鸟妖飞逃而去。

    谢绝尘踯躅片许,也扭头就跑,不敢回看,与他们一道跑出百来步,确信师叔没有丢下脸面过来追赶他们,才停住脚步。

    倾风将手里的东西拆了,递给鸟妖“吃吧。”

    “给我”鸟妖愣愣地不敢接,“真的要给我吗”

    “吃你的吧你到底要不要”倾风作势收回,“我们两个午饭都才吃了几口,你不要算了”

    “我吃”鸟妖匆忙抓起一个油糕往嘴里塞。

    刑妖司给小妖们的伙食虽称不上多好,可也说不上差。只不过从后厨挑到西北峰,饭菜早就凉了。

    而且鸟妖自小生在人境,日子过得颠沛流离。看惯了人情冷暖,鲜见真心。一张嘴看似热闹得紧,可真正能说上几句话的同样四海沦落的小妖,大家都是一般落魄,更从未有人愿意饿着肚子请他吃饭。

    一口热乎的甜糕吃进嘴里,眼泪都要被烫出来。

    谢绝尘难得做了一件坏事,浑身都有点不自在,但见鸟妖一扫先前沉郁,眯着眼睛不住冲他们傻笑,又有种说不出的熨帖。想着罢了。

    倾风低笑了声,嘀咕说“跟狐狸一个寒酸样儿。诶,早知道不是自己花钱,就该多买一只鸡,不然回去狐狸又要烦人。”

    鸟妖擦了擦嘴,眉开眼笑,话也轻快起来“唉,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们的,可既然你们拿我当朋友,那我就勉强同你们透个风。”

    鸟妖招招手,叫他们靠近来,待三人凑着脑袋,他才神秘兮兮地道“有人在儒丹城附近,见到了一只早早传闻已死的大妖。”

    死了就死了,没死就说明只是谣言,这哪里算得上秘密

    “哪个大妖啊”倾风问,“然后呢”

    鸟妖郑重其事道“儒丹城里闹鬼啊”

    倾风“”他这鸟嘴真是憋不出什么好话。

    鸟妖见他一人神色鄙夷,羞恼道“哼,不信就算了”

    “你这鸟妖居然还信鬼神真是稀奇。果然好骗。”倾风说,“你还不如告诉我,你提到的那个男狐狸精在哪儿,要是离得近,说不定我能给他介绍个朋友。”

    “也在儒丹城啊,不远不近吧,不过百来里路。你要是过去了,顺道帮我探探虚实,据说那是个很厉害的水妖”鸟妖比划着道,“听说是有上古血脉的鱼,又听说是条水蛇,也可能是个蚌。反正早些年传说是能施展出妖域的大妖”

    倾风无所用心地“嗯”了两声。

    这描述也忒可疑了,是个妖都幻想自己能施展妖域,鸟妖恐是终日吹嘘,被朋友给驴了。

    不过说说话,转眼已到刑妖司。

    山脚的守卫给小妖们重新戴上铁链,要将他们带往西北峰。

    倾风对着鸟妖叮嘱道“好好做妖,早日出狱。再给你介绍别的小妖认识。”

    鸟妖怀里捧着冷却的鸡肉,装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挥手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夜里众人睡在刑妖司特意清出的房间,屋内除了被褥跟一应洗漱的物品,什么都没有。

    第一日大早,是陈冀的剑术课,设在剑阁外的空地。

    众弟子不用催促,早早到场,列成两队,等待陈冀指点。

    陈冀搬了张木凳坐在空地上,边上还有一筐长短粗细不一的木剑,自己高架着腿,手指指点江山般地慵懒一点,故作高深地道“这柄古剑里,除却寄存了山河剑的剑意,还借由阵法寄存了一众剑道高手留下的一式。你们去挑一把木剑,从四个方位依次入阵,看能抵挡几招,让我试试你们的身手。”

    众弟子抱拳响亮应“是”。

    倾风对着陈冀的做派微微摇头,被陈冀明里暗里瞪了好几眼。

    倾风本想在剑术课上显显身手,得意没多久,不知为何,这阵法与她相冲。

    她一入阵,见到的不是哪位前辈指教的一式,而是千百道剑光齐出,她根本没有反抗余地,直接就被轰了出来。

    陈冀也不明就里,又让她试了两次,见还是如此,便叫她滚到边上,同谢绝尘一块儿蹲着去。

    季酌泉因身上的血煞之气,不敢靠近那柄古剑,独自在峰顶的平台边缘来回打转。

    见倾风被赶出队列,顺势走了过去,就看她甩着手里的一根杂草,偏头同谢绝尘询问道“你为何叫我师父叫师叔你是不是该叫他师兄这辈分好奇怪啊。”

    谢绝尘表情比她更迷茫,顿了顿,解释说“刑妖司的弟子各有家学,其实算不上是什么同门,大家分处各地,本不相识,真要论资排辈,哪里还能算得清楚不过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互相叫一声兄妹而已,自然是就着年龄随便叫。何况真要如此,凭先生的资历,早是不知多少辈的前辈了,别叙师兄算作他的弟子,岂不也是我们的老祖宗”

    倾风听不得林别叙跟祖宗两字连在一起,忙打断了他,叫道“你说得对不要再说了。”

    倾风看见从后面投下的长影,回头瞅了季酌泉一眼,拉着谢绝尘往后挪动几步,好三人并排蹲在一起。

    他们三人无所事事,与前方一众亢奋激昂、生机蓬勃的弟子对比鲜明,偏各个眉眼里都带着分桀骜不驯,聚到一块儿,活似游手好闲的地痞。

    倾风看着柳随月从剑阵中跑出来,竟是坚持最久的一名弟子,举着双手大声欢呼。又薅了把地上的草,问两人道“这山河剑的剑主究竟要怎么选我怎么瞧刑妖司的教学,觉得太过平淡。就像是已经选出剑主,在教着如何做剑主,而不是让人去争择。”

    谢绝尘右手的长袖垂到地上,他卷起来塞进怀里,回说“问过,先生说,缺一个契机。”

    倾风“何种契机”

    “不知道。不过先生猜,应当不是剑术或者什么大妖遗泽,否则十六年前,凭陈师叔与我大哥”谢绝尘说着别扭地停了一下,轻皱了下眉,才接着道,“凭他一人资质,先生数次尝试催动,山河剑不会毫无动静。”

    季酌泉点头“或许是心性,或许是意志,或许是人族的精神,也或许非要等到万难之机,执剑人大彻大悟,才能撼动那柄气运之剑。总归不是靠什么争斗比试能促成的。如今先生制定的修行,其实只是想叫我等离苍生黎民更近一些,而不是高高在上,执起一剑便说要救世、要卫道。”

    倾风似懂非懂。

    季酌泉补充说“陈师叔曾领悟过一道山河剑的剑意,他同先生交流过多次。今朝的修行课程,也是他同意的。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他同你说过吗”

    这个倾风倒是知道,陈冀认为山河剑最缺的,是人族的勇气跟脊骨。可这个实难衡量。

    “只一条,先生说望我等都能参悟。”季酌泉遥视远方,肃然道,“这天地,不是只有人族。”

    就这样上了两日课,刑妖司按照诸位学子的情况开始调整课程。

    倾风自幼跟着陈冀学习剑道,没什么好再教的,剩下的全凭自己参悟。也不必先生指点遗泽,于是空出一半时间来。

    谢绝尘与季酌泉同是如此。

    白泽便定了一个时间,叫他们三人一同去找掌刑师叔。

    袁明因两种遗泽冲突,只能用拳,被陈冀评说不必学剑了。柳随月的遗泽与气运相关,没有指点之说。柳望松、张虚游一人被老夫子免了文史课。

    这四人也被先生分到了一起。

    倾风面对掌刑师叔,总是恐惧他再叫几个弟子过来演上一出,好在这次不是。

    他面前是一张宽长的桌案,上头摆着一堆背翻的木牌,见三人靠近,朗声道“选一个。”,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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