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唐峭吸气的声音极低, 也极轻,几乎微不可闻,但落在沈漆灯的耳朵里, 却无比清晰。

    也许是因为车辇里太静了。

    他垂下鸦黑的眼睫,视线落到唐峭的手上。

    她的手仍然撑在他的腿上。

    蛟龙正在快速地升向空中,车辇不断颠簸、摇晃,为了稳住自己, 唐峭只能用力抓紧沈漆灯,手心完全按在他的腿面上,指腹泛白,抓出细微的褶皱。

    沈漆灯喉结微动, 眼睫垂下弧形的阴影。

    唐峭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

    他在忍耐还是说他很讨厌这样的接触

    唐峭心念一动, 决定验证自己的猜想。

    她不动声色,曲起手指,慢慢向上移。

    沈漆灯感到腿上传来一阵痒意,似有若无, 像细密的电流,正在他的体内缓慢游走。

    他眸光浮动,一把按住唐峭的手,轻声道“你在做什么”

    唐峭对上他的目光,莞尔笑了“我在想一件事情。”

    沈漆灯直勾勾地看着她“什么事情”

    “我在想”唐峭慢慢靠近, 她的声音依然很轻, 但柔和的眉眼间却多了一丝攻击性, “这该不会就是你的弱点吧”

    沈漆灯眨了下眼睛, 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以为他在惧怕她的接触。

    这可真是

    沈漆灯牵动嘴角,慢条斯理地说“你也太小看我了。”

    “是吗”唐峭语气嘲讽,眼神充满挑衅, “那你敢不敢松开我,让我自己起来”

    她离得很近,说话时微微侧头,呼吸拂在他的耳廓,湿润又轻柔。

    沈漆灯慢慢松开按住她的那只手。

    唐峭提高声音“还有一只。”

    沈漆灯抬眸看她,似笑非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完全听你的”

    唐峭冷笑一声“你会听的。”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陡然抬手,极快地袭向沈漆灯。

    沈漆灯目光闪烁,正要挡下这一击,唐峭突然抬膝,抵在他的大腿上,他停顿一瞬,下一刻,唐峭便掐住了他的脖子。

    沈漆灯挑眉“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像刚才那样挑衅我”

    唐峭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轻语“这叫假动作,笨蛋。”

    这还是沈漆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笨蛋”。神奇的是,他并不觉得愤怒。

    他看向唐峭,挑了挑眉“你想拧断我的脖子”

    唐峭“我可以试试。”

    沈漆灯状似无意地提醒“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空中。”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这辆车辇受他控制,如果他出了意外,那么车辇也会从空中坠落。

    这可比上次在安乐村的那座石台高多了。

    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一定会摔成肉泥吧。

    的确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你不说我都忘了。”唐峭点了点头,然后露出友善的笑容,“那我数一一,我们一起松手”

    沈漆灯“好。”

    一人牢牢注视着彼此,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唐峭慢慢念道“、一一”

    话音刚落,他们谁都没有动。

    车辇里弥漫起令人窒息的沉默。

    唐峭扬起假笑“你是不是不识数”

    沈漆灯不紧不慢地回道“我和你一样。”

    唐峭眉头一跳,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沈漆灯不怕疼,掐脖子对他几乎没有威胁。

    必须要让他感到意外和无措,就像刚才那样

    唐峭回忆着沈漆灯之前的反应,慢慢松开了手。但她没有将手从沈漆灯的脖子上拿开,而是顺着他修长的颈部线条,试探性地、慢慢向下摸去。

    然后她就看到沈漆灯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唐峭顿时恍然“看来我刚才用错力了。”

    沈漆灯抬起长睫,语气轻慢地问“你好像还挺开心”

    “能看到你露出这种反应,我确实很开心。”唐峭勾起唇角,笑意温柔。

    沈漆灯直直地盯着她,瞳孔像猫一样微微放大。

    他突然打了个响指。

    车辇外的蛟龙听到这一声指令,顿时发出浑厚的长吟,巨蛇般的身躯在云层里翻腾了几圈,紧接着便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车辇又开始剧烈摇晃,唐峭毫无防备,狠狠撞上了沈漆灯的胸膛。

    她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沈漆灯愉快的笑声。

    唐峭眯了眯眼,猛地抬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沈漆灯被她拽得低下头,他没有抵抗,唐峭也没有后退,两人的脸瞬间靠得很近。

    唐峭安静地问“你想死在这里”

    沈漆灯垂眸看她,眼底残存着明亮的笑意“如果是和你一起,感觉也不错。”

    唐峭有点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她反唇相讥“我可不想和一个疯子死在一起。”

    沈漆灯坦然自若,并不在意她这样的说法。

    他们仍然保持这个距离,如同静止一般,谁也没有退开。

    唐峭感觉到气氛逐渐灼热。

    她抿了下唇,开口道“你该放开我了。”

    沈漆灯还扣着她的手腕,至今没有松开。

    巧的是,他扣住的正好是唐峭戴着镯子的那只手。

    这让唐峭很难不去在意。

    沈漆灯声音很轻“等一下。”

    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唐峭,手指却在她的细腕上慢慢摩挲起来。

    他摸到了微凉的手镯。

    “这是我给你的那只镯子”

    唐峭轻应一声“嗯。”

    “和我想得一样。”沈漆灯继续抚摸她的腕部,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肌肤,带起一种不可思议的酥麻。

    “很适合你。”

    这种对话发生在两个死敌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唐峭觉得自己应该趁此机会甩开他。

    但她并没有。

    她仍然看着沈漆灯,沈漆灯也在凝视着她。这个距离太近了,他们视线交织,呼吸交错,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上升。

    车辇里突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漆灯,你们出发了吗”

    是沈涟的声音。

    唐峭眼睫一颤,瞬间回神,循声望了过去。

    桌案下面躺着一只纸鹤,此时这只纸鹤正散发着淡淡微光,声音就是从它身上传出来的。

    没想到这里还有沈涟的传音工具不过怎么跑到桌案下面了

    唐峭略一琢磨,很快明白过来应该是之前的颠簸太强烈,连带着把这只小纸鹤也一起晃下去了,刚好桌案又矮,所以她才没看见。

    还好他们刚才没有打架。

    想起沈涟那离谱的脑补能力,唐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沈漆灯将唐峭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慢慢松开手,看了一眼桌下的纸鹤,心不在焉地回应“在路上了。”

    “好,路上小心,记得多照顾唐峭,别让人家无聊。”

    唐峭“”

    他多虑了。他儿子最擅长的就是搞事找乐子,无聊不存在的。

    沈涟的声音消失了,纸鹤也随之失去了光芒。

    唐峭俯身,将纸鹤捡起来,放回桌案,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沈漆灯撑着头,懒懒地看着她“你很怕他”

    唐峭正在喝茶,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沈漆灯指了指那只纸鹤,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冷漠更多一点。

    唐峭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怕他”

    “既然你不怕他,又为什么要紧张”沈漆灯看着她,眼神逐渐古怪,“难道”

    唐峭怀疑他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连忙打断“我只是担心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声音而已,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沈漆灯重复了一遍“不该听的声音”

    “比如你的求饶声”唐峭挑眉。

    沈漆灯眨眼,慢慢笑了“也可能是你的哭泣声。”

    唐峭冷笑,不再搭理他。

    蛟龙保持住一个速度后,车辇不再颠簸,平稳得宛如在陆地上飞驰。

    唐峭喝完茶,又吃了点水果,闲来无事,于是掀开帘幕,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云层,城池与深林在下方若隐若现,偶有几只鸟儿飞过,也被迅速甩到了后面。

    唐峭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沈家”

    沈漆灯长腿交叠,双手松松地枕在脑后“大概四个时辰吧。”

    四个时辰看来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到了。

    唐峭放下帘幕,开始闭目养神。

    她感受到一道安静又强烈的视线。

    “别看着我。”她说。

    沈漆灯轻笑“我妨碍到你了”

    唐峭没有回答。

    只是这样看着,当然不会妨碍她。

    但她能感受到。

    她会想象出沈漆灯看她的样子,这在某种程度上,会分散她的注意力。

    唐峭淡淡道“我怕你偷袭。”

    沈漆灯发出一声半真半假的叹息。

    唐峭感觉他的视线消失了。

    她开始全身心地放松自己,车辇内的温度适宜,帘幕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她很快便睡着了。

    沈漆灯托着下巴,正在安静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唐峭的呼吸渐趋绵长。

    于是他侧过头,调整姿势,视线再次回到她的脸上。

    四个时辰后,车辇平稳落地,在一扇巍峨高门前停下。

    和所有修真世家一样,沈家府邸庞大而肃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透出名门世家的风范与底蕴。此时已是傍晚,天边红霞似火,映在飞挑的檐角上,有种缥缈如画的仙气。

    唐峭和沈漆灯这边刚下了车辇,那边便有一群仆役从高门内鱼贯而出,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进了府邸。

    唐峭被这个阵仗搞得有点懵“他们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沈漆灯过生辰呢。

    “估计是被交待过了吧。”沈漆灯冷笑一声,眼神冷漠而讥讽。

    一人在仆役的指引下往里走。

    和唐家一样,沈府也是廊桥蜿蜒,亭台楼阁,无数仆从穿梭其中,看起来颇为忙碌。

    唐峭逐渐感觉到哪里不对。

    从进门开始,这些仆役就表现得非常得体,恭敬而不失礼数,规矩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太规矩了,每个人都像是在接待客人,一路上安安静静,低眉顺眼,走了半天,连一个主动亲近沈漆灯的人都没有。

    明明是自家的仆役,但沈漆灯和他们似乎一点都不熟。

    要知道唐清欢在家里,从来都是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像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唐峭的身上。

    唐峭忍不住看了沈漆灯一眼。

    沈漆灯侧眸“怎么了”

    唐峭微微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地问“这些人跟你是不是不熟”

    沈漆灯笑了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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