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子在无数注视下掉入炉中,将那形态未定的光团悉数吞下。
涂栩生脸色大变,怒骂道“你拿我送给你的瓶子,来坏我的事”
姬扬持剑一刺,反手让那灵瓶飞回自己掌中。
涂栩生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哪里想到又来了两个真仙,此刻绝不肯认败,骂骂咧咧地便要与他们血战三百回合。
秦簇华迎身而上,剑法利落漂亮,不让分毫。
此刻,漂浮高空的剑仙顾不上其他,径直唤剑飞来强行带走姬扬,又传音千里对三界众生道“此处危险速速离去”
“不要顾及任何身家行李,走,快点走”
与此同时,九尾仙狐招来狂风,已经是在凭用术法把修为偏低的人们强行送出去。
“师父师父发生什么事了”秦簇久都有些扛不过这般剧烈的风,一招广袖勉强挡住“那丹药不是被收入瓶中了吗”
仙狐双眸金红,声音急切“她的本魔被放出来了,你留在这里,随我一起把本魔镇入南渊”
“本魔”涂栩心被猛然刮走好几步,扛着飓风吃力道“小雾还活着没有她变成戾魔了”
剑仙心知他们关切那女孩的安危,此刻无法诓骗,思忖后还是说出实情。
“此丹炉用的乃是魔渊业火,别说凡人血肉,便是仙骨天器也一样能烧毁。”
“这姑娘是死是活,魂归何处,现在都不好判断。”
“但你们看清楚这丹炉里的光被瓶子悉数取走了,阴影雾团可是越来越大,那便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魔”
宫雾自出生起便被善念围绕着哺育教导,心意纯净又悟道修身,哪怕是后面屡屡横死都没有被开启过邪念魔心。
属于人的一面得到充分滋养,属于魔的一面反而沉眠不醒,直到业火痛灼才会被动解封。
可这戾魔便是不生不死的恐怖存在,若真是死了又死,不断膨胀蜕变到神仙难救的地步,这三界都会被一并毁掉
涂栩心扭头追看姬扬被强行送去了哪里,可飓风太大,卷走成百上千人飞去安全地带。
人影纷乱,尖叫哀嚎声混作一片,他现在保不住任何人。
下一秒,姬扬却逆风而来,不肯受任何的支配指使。
“她在哪里。”他此刻眼睛里都是杀意“你为什么要送走我你不想让我看见你要杀了这戾魔”
剑仙叹息。
“戾魔死而复生,如恨意般越杀越强,哪里能一杀了之。”
“我只是想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剑仙顿住,一时无言。
胡丰玉憋不住了,大声道“因为他可能是你爹”
涂栩心表情复杂地看向姬扬。
“也,也许是好事,如果能父子团圆的话。”
“来不及讨论这些,”剑仙
唤出十重剑阵,扬手洒出四张符咒将那融魂炉,连同内里的那一团阴影一并封存“去南魔渊,把它镇压入最深的地方”
“你们敢”涂栩生被秦簇华猛刺一剑,此刻右肩皮肉开绽,汩汩流血“我就是要毁了这天下都能做神仙的人,放出戾魔杀了你们所有人”
“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你涂栩心”
话音未落,涂栩生竟把剑身倒转,对准自己的命门。
秦簇华倏然撤回剑势,惊声道“你要做什么”
涂栩生灿然一笑,冷冷道“我仙不成仙,魔不成魔,最后好歹要做成一件事。”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刺入自己胸前命门,登时炸得血肉四溅
涂栩心厉声嘶吼“你,你,你”
“不好,他是要引爆八重法阵”剑仙带着那融魂炉猛然下坠“去魔渊,去魔渊你们用所有灵力随我一起控住这结界”
此刻以那剑仙为中心,所有修为尚可的修道中人环绕成圈,同他一起遁入地下更深处。
姬扬虽然仍在惊愕之中,也即刻成为控阵的一环,不假思索地将灵力悉数注入。
“轰”
涂栩生身心爆裂的那一刻,八重祭器之一的鬼随之湮灭,丹炉里的晦暗雾气猛然分散,好似被斩得四分五裂
它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凝聚成形,而且肉眼可见地开始膨胀变化,初时拳头般大小,此刻已经快要盈满整个炉子
“师父,涂栩生一死,法阵会连环炸开,它岂不是要变化八次”秦簇华又惊又惧,不敢想之后会发生什么“有没有办法切断联系,或者让那法阵没法爆开”
没等胡丰玉开口,其他七环已在瞬间悉数炸开,如同早已被精准设定的连环弩箭般刺杀这团雾气
“快沉下去,去魔渊深处”所有人都在竭力下降,不敢想等会有怎样的情况。
“轰轰轰轰”
眼见着那雾气膨胀出丹炉以外,以诡谲形态消散又聚拢,短短时间内数死数生。
“不行,炉子已经关不住它了。”剑仙一声厉喝,将融魂炉炸作齑粉,招来仙剑本体封于结界高处。
“此剑不灭,此阵不破,哪怕祭出我这条命,也不能放它出去”
雾气以极快速度长大到结界边缘处,明显受术法限制再难扩张,一团雾气里血污翻涌,幽怨恨念自内而外的扩散。
离它最近的一圈人很快感受到这股异样,强唤道心压住不适,问道“仙尊,那是什么”
“结界压不住它的气息,”剑仙额头已经露了汗,沉声道“它的恨念戾气会影响所有人入魔,还需要额外的压制抹杀。”
言语之间,八重法阵彻底炸灭,他们已经降入南北魔渊中央的天堑深渊里。
此渊邈无尽头,大约八百丈处有一岩洞,勉强够剑仙把那雾气扣押于此,联合众人结下百重法阵。
雾
气不得舒展,如血肉横绽的墨色游鱼周旋不休。
哪怕靠近它几步,都能感受到那股蛊惑性极强的血腥戾气。
涂栩心完成属于自己的那几步结符施咒,退后到人群后方,看见姬扬一人站在此处。
青年背影极是落寞。
如同一夜间雪封千山,堵死了他的所有出路。
他环身仙气,如今境界已经远高于师父,远高于月火谷的绝多数人,离成仙也仅有一步之遥。
七情俱断,孤身一人,似是已经圆满了。
涂栩心却清晰看到,此刻的姬扬,已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晦暗。
他在这一刻甚至不敢与他说话。
然而忧郁了半晌,还是轻轻拍了一下肩。
“溯舟。”
青年隔着人群,遥遥看着那血污翻卷的戾魔。
“你说,那是宫雾吗。”
“我不知道。”涂栩心喉头苦涩,他想起宫雾,又想起同样横死的大徒弟丁清宜,闭着眼踉跄着跌坐在地上,痛然流泪。
姬扬已流不出眼泪了。
他的无情道心已然炼成,此刻内心空净无物,仿佛再无执念。
碧竹风姿的一个人站在原地,好似被山渊的烈风掏空了躯壳,什么都不剩下。
花豹无声无息地坐在他的身边,蜷着尾巴伏在地上,不再张望。
秦簇华远远看见这一幕,碰了碰变回人形后同样在加固法阵的胡丰玉。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她虽然是一方仙宗的掌门,也极少遇到这样骇然的情况。
“宫恩主她还在吗”
胡丰玉垂下长睫,凝思了很久。
“至少不在这个法阵里。”
那里面只有无穷咆哮的痛念恶念,没有元魂的任何痕迹。
他封好又一重密锁,松开手时后背都被汗浸湿,疲惫地叹了口气。
随后,胡丰玉转身走向姬扬,平静道“装着丹丸的瓶子,给我看一下。”
姬扬没有动。
胡丰玉耐住火气,还是解释道“我不是要碰它,或者她。”
“我闻得到她的气味。”
青年定定凝视他几秒,把穹筋瓶交到对方手中。
胡丰玉闻了下瓶子,然后等姬扬打开瓶子之后,倒出其中不再发光的银色丹丸,垂首嗅了一下。
“她在这里。”
“什么意思”涂栩心急急道“她还变得回来吗”
“胡丰玉,宫雾那次为了救你,几乎在毒水烈火里融得不剩骨血了,她这次一定可以变回来的,对不对,对不对”
胡丰玉交还灵瓶,低声道“簇华,我们走。”
他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同秦簇华乘风而去。
涂栩心快要疯了,冲过去要去追他,被老仙祖伸手拦下。
“命数至此,”老人叹气道“强求不得。”
长风里,秦簇华还是没有忍住追问。
“师父,您到底是闻见恩主的气味了,还是只是给那孩子一个念想,叫他至少能活下去”
“恩主她,她还回得来吗”
胡丰玉眸深如墨,又摇一摇头。
他已无话可说。
封魔洞里亮如白昼,千百层不同功法的结界将那雾气悉数困住,不容它被毁灭,也不容它恣意苏生。
关山岭会的掌门仍是面露愁色,对剑仙直言道“虽然现在是镇住了,可老朽真怕变数横生,终是会把它放出来祸害三界。”
“光靠这些个阵法,会不会不太够”
没等其他人附议,远处已传来清冷沉定的声音。
“我留在这里值守。”
姬扬平静地说。
“此生此世,不会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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