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这边抽不开身, 写了信托人送回去,很快就送到了娟儿娘手上。
娟儿娘不识字,把信拆开拿给娟儿看, 娟儿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她和爹听。
念完娟儿抬起头, 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爹,娘,小嫂子说给我找到了去处, 让我去县府呢”
“听见了,听见了”娟儿娘最近心里就一直悬着,林飘去了县府之后就没怎么听见消息了, 隔得又远, 什么都不知道, 上次他们的消息还是二狗爹娘带回来的, 就怕他们在县府里日子过得太忙碌, 日子一长把娟儿这事给忘记了,现在心口的大石可算落了地, 笑得都合不拢嘴。
“咱们娟儿也要去县府了咱们娟儿以后也是县府里的丫头了。”娟儿娘高兴得站不住,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扭脸看向娟儿爹“你还怪不怪我我当初让娟儿去读书是没错的吧现在字也认识了,人还能去县府, 林飘这人可是没话讲的,能帮的都愿意帮,结识上他可是别的什么都换不来的。”
娟儿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没怪过你啊,娟儿去读书的时候我不是还送着去了吗,总提这些干嘛。”
一家人高兴之后便是思虑“信上说现在天冷,住处可能不好安排,说在家里再住几日, 等天气暖和起来再送过去免得受冻。”
“我看还是早些去,到了县府给娟儿多置办一床厚棉被,夏日垫着睡软和,冬日盖着睡暖和,一年四季能用,总也冷不着。”
“还是暖和些再去吧,说不得人家是现在还没太安排好,没明着说,意思就是叫咱们晚点去呢”
娟儿爹娘在那里琢磨了半天话里的意思,最后琢磨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最后决定去请教一下二狗爹娘,他们是在县府里见过林飘也见过林飘住处的,想来他们会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什么意思。
两人吃过中午饭便登门去找二狗爹娘,进了门在堂屋坐下就开始小心询问这事,二狗爹不喜欢和人交际,尤其是不好和女人坐在一起多说话,便自己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留二狗娘在院子里陪他俩聊天,娟儿娘是带着鸡蛋过来的,说了前因后果之后二狗娘想了想,林飘那边的屋子确实没住处了,娟儿去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排。
“你们不要太多想,飘儿说了天冷晚点去,就是看现在天冷,怕娟儿身子弱,在外面也不像家里有爹娘疼着顾着,万一一个没注意,就冷着了病着了。”
二狗娘心想应该是住的地方可能没火炕,不过她也不好直说,毕竟她家二狗都和林飘沈鸿住在一起的,虽然是和二柱住一间,但都是有火炕的。
娟儿娘和娟儿爹听了连连点头“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我家娟儿的身体我是知道的,这会子天气冷,出去了就不像在家里了,要干活要学着做活计,飘儿让娟儿在家里再住几天肯定也是心疼娟儿,顾着娟儿身体。”
聊完这个问题,娟儿爹娘也不忘打听一下林飘和沈鸿在县府里住的什么房子,现在在做什么活计,情况怎么样。
二狗娘想到回来的前一晚,二狗特意和她说过,要是有人问起来沈鸿和林飘在县府的事情,随便几句话糊弄过去就行了,不好太透别人的底。
“县府嘛,总也是那样,比咱们村子里好些,也比咱们村子里辛苦些,你去了也就知道了。”
娟儿爹娘没听出这话是打太极,只觉得说得有道理,心里想着认了,想过好日子就是得多吃点苦多做点,又不说天上掉馅饼,坐在家里就能有的。
二狗娘不忘压低声音给他俩指点“你们这事不要说出去,到时候村子里都知道娟儿投奔上飘儿了,你想想到时候得多少人眼红,多少人找上门反给飘儿找上了麻烦,反而日子不痛快。”
“是,你这话说得是。”
两人带着娟儿出了门,路上看着捧着手稿正在村道上急匆匆的跑着的大旺。
“大旺可别迟到了。”
大旺跑得裤子都要掉了,扯了扯裤子也没理睬,他回家吃了顿饭,吃完之后发饭晕就在炕上睡了会,一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个点了。
他急急忙忙跑到了沈家,门正敞着,他赶紧走进去落座,里面已经坐满了大半,大家都在悉悉索索的念着书。
大盛坐在最前面的位置,起身正在不断整理书籍,把一些书放回屋子里,又取了一本薄薄的书籍出来。
“向前沈先生托二狗爹给我们带回来了一些新书,我们已经背完一本了,现在读下一本吧。”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然后凑在一起用竹简抄写,一本书在众人手中传阅,一时整个院子里只有哗哗的竹刻声和交头接耳的互相告诉下一句是什么。
大盛作为大孩子主持着这次抄阅,看着空了小班的院子,想到沈鸿还在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热闹,现在只有他们剩下的这些人还在坚持着。
“我们一定要坚持,去了县府就能见到先生了。”
下面的人都纷纷点头,他们都明白,不止是见到先生,当他们有资格呆在县府的时候,才是他们人生开始真正改变的时候。
在这旧时的院子里,已经没有沈鸿烤着火垂眸看书的身影,也没有小嫂子起床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招呼他们吃东西喝热水的痕迹,但愿意留下来的人依然在这里读书。
他们聚在一起,一遍遍读着旧时的经典,温习后背着沈鸿新送来的书籍,枯燥的日子在这样一声声的朗读中,仿佛也变得有了意义。
县府中,林飘这边忙活得已经要忘了日子,等到再次见到沈鸿的时候才发觉日子不知不觉的又过去了五天。
沈鸿休沐回到家里,这次带回来一些肉脯“常看同学吃,他们说味道好,买些回来尝尝。”
他说着把油纸包放在桌上,放在了林飘面前,谁都知道林飘最爱尝新鲜味,一张嘴是最会吃的。
林飘一看沈鸿这是相当的有心,打开便先一人分了一片,觉得沈鸿这习惯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从不空手进门,每次都要带点新鲜吃食或者路上遇到的店捎带些东西回来。
林飘吃完肉脯拍拍手,转身进到屋子里拿了个新的干发帽和暖手壶出来给沈鸿。
“这个干发帽是新的,先前你的绣的是名字,这个绣的是鸿雁,你看这里,鸿雁展翅高飞,好看吧”
“还有这个,暖手壶,新琢磨出来的,你看他外面是厚棉布,中间夹一层棉,里面也是棉布做成的一个暖手袋,你可以把手揣在里面暖手,还配一个铜水壶,可以直接放在炉子上烧,也可以往里面灌热水,现在天还在冷,又可以暖手,又可以给水保暖喝上热水,你也拿一个去用。”
林飘说着已经坐下,两只手揣进暖手袋里,头靠在暖手袋上,一副很惬意的表情。
“怎么样”
沈鸿看着林飘推到面前来的暖手袋,默默坐下把手揣了进去。
“很好,嫂嫂总能想出这些新奇的点子。”
“也不能说是我想到的吧,可能是做梦梦见的,不过我做这些主要还是为了咱们自家人用,你总是读书可不要冷着了手。”
“是”
一旁的二婶子和秋叔听了都止不住的夸“飘儿心里可惦记着我们了,还问我们要什么缺什么,到时候都给我们弄出来,不过他最记挂的就是你了,你瞧那水壶套子上,都绣着一排鸿雁,做得可精巧了。”
沈鸿垂眼仔细一看,的确是有一排鸿雁,绣得精巧可爱,不是大片大片的绣在上面,而是小小的点缀,在大片空白的素色锦缎上十分有意趣。
一旁的二柱也凑过来看“小嫂子,你怎么不给我也做一个,瞧着真好,我也想要个。”
二柱厚着脸皮往林飘身边凑,沈鸿看了他一眼,二柱心里顿时有些奇怪,但又觉得沈鸿刚才那一眼没什么,但又好像有点什么,他说不清楚,一旁的二狗见状上来拍了拍他肩膀。
“你火力旺着呢,夜里烧炕都嫌燥的慌,还用什么暖手壶,我看你手心都可以煎鸡蛋了。”
二柱不服气,心想这小子又戏谑自己,还想说什么,就被二狗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去了。
“我看你平日也别光练武,也背背书,文武双修是吧。”
二柱一听要背书,顿时话头就没了,坐在旁边避难不说话,生怕被自己娘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我去屋里背。”二柱拿着二狗放在桌上的课本进了屋子,二狗见状也溜达进了屋子里。
林飘和沈鸿坐在外面,林飘端详了沈鸿一会,让他站了起来“你过来,我再给你量量身高,瞧着感觉像是又长了不少。”
沈鸿听话的站在门框边,他们住进来的时候林飘在门框上记录了他们住进来的时候的身高,现在一比划,沈鸿看着又长高了一厘米。
“怎么才这么点,不应该啊。”
一旁二婶子凑上来看“咋了没长个”
“长了,但才这么点。”
“飘儿你心也不要太大了,你看这上次划的也才一个月,一个月能长这么一截可了不得了,你拿你小叔子当竹子不成,一月能长得比屋子高。”
“是倒也是这个道理,但婶子你看,我瞧着总觉得像是长了不少。”
二婶子和秋叔围了上来,连在守着灶炉火的大壮都凑过来看,大家看完之后最终下了一个结论,确实看着是长了很多。
“这就像那抽笋,一开始瞧着也就一点点一点点的,后来突然一下看着就开始有模有样。”
秋叔也点头“先前沈鸿看着总有些细弱,现在虽然也不算多壮实,但看着确实感觉像是不一样了,”
林飘认真端详,感觉应该是沈鸿的骨骼发育开始变得明显,少年人的骨骼感开始有点上来了。
得整点大骨汤补补。
沈鸿被围在中间,看完之后林飘忽然认真的问他“你现在长得这么快,手脚疼吗”
“还好。”
“那就是疼。”
林飘心想自己虽然很爱吃,但对营养学的研究并不充足,这个解决生长痛是给孩子补充什么元素来着
算了,各方面都多补补吧。
林飘思索之后,在家庭饮食结构这一块郑重宣布“我明天去买点小虾米拿炉子烘干,以后我们煮汤多放小虾干,以后我们多炖大骨汤,鱼汤,油要植物油和动物油混着吃,婶子,家里还有多少鸡蛋,待会吃过晚饭我煮几个,给沈鸿带到书院去吃。”
林飘说着把手往沈鸿肩上一搭,懒散散的把半个身子的重量支少年身上。
“多着呢,你可劲煮,沈鸿可劲吃,保准够吃。”
沈鸿微侧眸看了一眼林飘落在肩上的手,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修长微蜷的手指,随着说话自然的微微摆动。
嫂嫂涂了手脂。
茉莉花味。
沈鸿收回目光,微微侧开头,不去闻那个味道。
二柱和二狗进了屋子里,二柱拿着课本随意翻看着,听着外面热闹的谈话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别的意思。”二柱总觉得二狗像有话在瞒着自己没给自己说一样,但他又不太说得上来怎么回事。
二狗看着他笑了笑“还不算笨嘛,你以后和小嫂子好也不要凑小嫂子凑那么近。”
二柱被吓了一跳“我又没有别的心思,你这样说什么意思。”
“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咱先生,沈鸿,那才是人家正经小叔子正经的嫂子,你挨那么近不招人嫌吗。”
二柱心里仔细了想了想,感觉是有点那个意思,虽然现在沈鸿已经不教他读书了,但要是沈鸿真的稍微表现出点情绪,他心里还是挺犯怵的,不过二柱立刻抓住了二狗一个弱点“你总沈鸿沈鸿的叫,平时表现得很厉害,好似半点不怵,原来你也怕先生啊”
二狗摇了摇头“你不懂。”
“我怎么又不懂了。”
“他太聪明了。”
“啊”
“聪明人值得畏惧。”
二狗心知肚明,自己是小聪明,想的做的都有迹可循,沈鸿的聪明却是叫人捉不住把柄的,他厉害得不露锋芒,不声张,比如县丞大人喜欢他,陈富商喜欢他,他的先生喜欢他,这些人都愿意吹捧他为他铺路,还都觉得是自己该做的,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沈鸿是怎么做到的,人到底要有多聪明才能一点痕迹都不露的做到这些,他很想学,但目前只做到有一位先生喜欢自己,并且也只是送了一本书给自己叫自己多看看而已。
跟着沈鸿和小嫂子,他还有得学呢。
二狗拍了拍二柱的肩膀“没听懂吧没听懂就对了,虽然我和沈鸿不是一个档次的,但你和我也不是一个档次的,你给了我很多安慰。”
“去你的”
二狗赶紧指住他“别叫二狗啊,叫灵岳。”
“狗东西”
他们这边吵得鸡飞狗跳,外面商量菜谱也商量得热火朝天。
正是下午用膳的时候,孙家这时候也摆上了饭菜,孙夫人礼佛,也不和小妾们同桌,常常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单独用饭,只偶尔孙明聪和孙凤到了她的院子里,她的院子才热闹一些。
她将孙明聪和孙凤两姐弟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来,桌边放着绣了一半的弥勒佛用锦帕盖住,这才叫人端上荤腥来,三人坐在一起用上了饭。
“凤儿,我听说你最近办了个绣坊,似乎做得还不错。”大夫人夹了一筷子龙眼肉放进孙凤碗里。
说起那个绣坊孙凤就一肚子气,她原本想打个漂亮的赢仗,现在拖着也没盖过林飘的风头,反倒把自己架住了,不上不下的赢不了也走不掉。
“做生意要有耐心,要熬得住,不要总想着十天半月的就一飞冲天多了不起了,还有明聪你也是,你和你姐姐一样,从小聪明,样样出色,就是没遇着过什么事打磨一下自己,所以都性子傲得很,孙秀把孙管家挤兑走了,他是小妾生的,又是个哥儿,从小就知道深浅厉害,现在做事才这么有力道,你们不要总气呼呼的垮着脸,日子还长着呢。”
孙明聪还好,他自持傲气,身为男子也不好和娘亲太诉苦,一旁的孙凤却是打开了话匣子,掏心窝子的抱怨起来,说起来林飘做的总总,真是见鬼了一样,她每每想应付,对方的鬼点子却层出不穷,声东击西打得她是半点脾气都要没有了。
大夫人默默的听着孙凤说的,叹了一口气“你们呢,打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闹来闹去比来比去,扯头花一样,真是孩子气。”
“你们年纪小,打小日子就好过,本来有些话没必要现在就和你们说,但既然你们现在也遇上了对手,那为娘就稍微同你们讲一讲,也让你们知道如今的世道事情该怎么做。”
大夫人压低了声音,夹起一小筷子米饭慢慢嚼着,咽下去了才说道“做生意要狠,先前孙管家的手段其实没什么大错处,错就错在前半截打错了主意利用错了人,后半截又不够狠,做事不干不净,如何不输,做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对方反应不过来,要毁就毁根基,要断就断心气,叫他一辈子都起不来,再也不敢来斗,连想都不敢再想,自然后患无忧了。”
孙凤看着她,还是没太听懂,大夫人便细细道“你找个人,一把火把他的铺子烧了,将他手脚打断了,或者将他溺死,断了他心气或断了他命,往后他拿什么来和你争还如何住在县府碍你们的眼”
大夫人说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真是罪过,我随便说说,你们姐弟俩便也随便听听就是了。”
孙凤和孙明聪都有些被震撼到了,从他们有记忆开始他们的娘亲就在礼佛,娘亲的娘家有财力,爹爹也很宠爱他俩,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娘亲说起经商的事情。
“既开了口,就和你们说一个往事,也是我还待字闺中时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家中几个哥哥,便是你们的舅舅们,他们平日也总是争吵,要比个高下,都想要更多的家产,可是忽然有一年,来了一个外地的商人,十分的会做生意,一下就要盖过我们家了,我几个哥哥反倒拧成了一股绳,我娘家山多,他们将那人绑到了山洞里,将他在里面绑了三天三夜,那三天里也不知道是遇着了什么事,反正是又脏又臭又吓破了胆,还把他养在外地的儿子的住宅给找到了,后来把他放回家,他没了心气,连夜变卖了资产就跑去了别的地方,那地界不就又成了我们家的天下”
孙明聪想着点了点头“古来史书上也多有这样的故事,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不管是多聪明的人,只要这一关过不去,都笑不到最后了,不过这都是争霸的手段,我和沈鸿之间,定要我考得比他好才算赢过了。”
想到沈鸿要是从此就消失在世界上,他心里自然觉得爽快,但沈鸿自己倒霉死了最好,最好不关他的事,他要赢得像样,不能做出这么难看阴毒的事情。
孙凤也道“林飘和沈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基的人,县丞这么偏爱他们,要是他们出了事,谁能轻易的脱身。”
大夫人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你慢慢想便是,反正人总在那里跑不了,我也只是给你们说一说商场无情的道理。”
那些话太毒,她不想说第二遍,反正该说的她也已经说了,待到两人精神恍惚的吃完饭离去之后,嬷嬷才出声道“小姐和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顺了,缺打磨,稍微遇着点事,往后必然成大器。”
“老爷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不管他们让他们去闹腾,也算老天有眼,送了个林飘和沈鸿过来,激一激他俩的志气,磨一磨他俩的傲气。”
“只是这两人确实邪性,做什么成什么,要是真有大出息了”
大夫人喝了一口茶漱漱口“没关系。”
她和老爷总是在看着的呢。
她娘家有个林场,年年总有地方盖新土,做生意就是抢钱,钱要么被别人赚走要么被自己赚走,心不狠不果决在这样的场子里怎么立得住。
“阿弥陀佛,拿刺绣来,我再绣两针弥勒,过几日再绣一幅心经,到时候一起捐去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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