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看着他, 推开门走到廊下,想要迎上去:“沈鸿你怎么来了”
“嫂嫂别过来了,下了雪, 别沾湿了发。”他合好门, 提着灯笼走过庭院, 碎雪稀疏,点点落下,沾在他的发上衣上。
“我想婶子和秋叔走了, 夜里只剩你和娟儿, 恐会睡不安宁。”
林飘刚才险些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都快忘记了他们是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并且还只有他和娟儿在。
“还是你想得周全, 那你今夜便睡在这里”
沈鸿颌首, 目光看向一旁屋子:“鸿就睡在一旁,嫂嫂有事叫我。”
林飘点了点头,掏出怀中的帕子,伸手给他拂了拂发上的雪:“你低头。”
沈鸿如言微微低头, 低敛眉目, 林飘伸手为他拂去了碎雪。
“说了叫你注意身体, 下了雪怎么不打把伞。”
“一时忘了。”
“你的脑子倒全都拿去记书本了,别的却总是记不住。”
“有嫂嫂为我记挂着。”
“那倒是我的错了”林飘收回手, 又扫了扫他的肩膀。
“好了,去休息吧, 别过来了还看书,好好睡觉。”
“好。”沈鸿颌首。
林飘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刚一踏进屋里又转过头:“等一下, 你先过来。”
沈鸿一怔, 看向他。
“我屋子里最顶上的书架有不少彩画,你拿来给我看看。”
沈鸿踏进他的屋子,鼻尖前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茉莉花的香气。
嫂嫂擦手擦面颊的膏脂始终都是茉莉味,他嫌别的味道太重,只爱用这清雅幽淡的香气,夏日只偶尔指间有一缕这样的香气,冬日却弥散在衣带间,随着动作和微风若隐若现。
屋子中更甚。
他不该进来的。
林飘已经走到了书架旁,仰头看着过高的书架,不明白把书架做得这么高是为什么,他踩着凳子都还差上一点,压根够不上最上层。
但从下面往上看,能看出书页上彩画鲜艳,色彩明亮,世面上大多都是普通的话本,就算是彩画也都是黑白工笔,这种高级货色林飘还没见过。
林飘把凳子挪了过来,沈鸿踏上凳子,不过轻轻一伸手,就将书拿到了手中,他眉头微蹙起,翻了一页神情凝固了一瞬,然后默默合上了书页。
他走下凳子,林飘不解的看着他:“书啊”
他要的是书啊。
“嫂嫂,这书并不好看,你看些别的吧。”他伸手,指尖点过下面几层的书籍,在近处抽出一本书来递给林飘:“看这个吧,若是有不懂问我就是。”
林飘接过他递过来的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傻眼了。
资治通鉴。
“我要看彩画。”林飘痛苦面具,他的文化真的没办法支撑他拿资治通鉴当看。
沈鸿的表情有些紧绷,有些是下颌到嘴唇的线条,几乎可以用严厉来形容,唯独那双眼睛,还算对他留情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嫂嫂,早些睡,过些日子年节无事,我去为嫂嫂找些好看的话本消遣。”
林飘被他的眼神看得突然有些畏惧感,一瞬竟也不敢驳他,只能点了点头:“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待到送走沈鸿,林飘坐在椅子上,突然反应过来。
沈鸿是在凶他吗
就因为一个话本凶他
可沈鸿也很少拒绝他的要求,也就这样驳了他的要求一次而已。
沈鸿好像在生气
他生什么气
那书为什么不能看
林飘立马陷入了琢磨中。
一般古代不能看的彩画图还是比较少的,要么是些反对皇权讽刺当权者的东西,要么就是春宫图。
林飘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心情十分震惊。
很可能是春宫图
可是书院这里怎么会有春宫图这合理吗这有良心吗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尊严在哪里拿到手办法在哪里
更想看了
林飘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小心情,仰头看着书架最上面那色彩绚烂的一片,他还没看过古代纯正的春宫图呢。
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是色情呢,这是艺术啊。
林飘左右寻觅了一圈,已知站在凳子上依然够不到,林飘把目标缓慢的锁定在了凳子前的实木大桌上,宽大,厚实,上面还压了一大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书籍摆件。
林飘抓住桌子边沿,试图拖动一下,发现纹丝不动。
“这什么木头啊这么沉。”林绕了一圈,从身后试图往前推,只缓慢的挪动了一下。
桌角贴着地面,发出嘎吱的一声响,惊得林飘马上停下了动作,站立在原地紧张的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应该没有惊动到隔壁房间。
于是目光扫到桌上,轻手轻脚的把上面摆放着的东西一样样小心翼翼的挪到桌上,然后又试图推了一下。
倒是好推了很多,但是还是好响啊
桌腿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好吵,尤其是在这寂静的夜里,摩擦在林飘紧张的神经上。
林飘试了试看能不能把桌子抬起来,尝试了一下之后发现太高估自己了,于是又开始了缓慢的,像蜗牛一样慢慢的推着桌子,防止桌子发出太大的声音。
待到桌子靠近了书架,林飘爬上去,终于拿到了方才沈鸿放回去的那一本,翻开一看两眼放光。
果然是春宫图。
他简略的翻过全本,发现这书还挺齐全的,前面半本是御女十八术,后面半本是御哥儿十八术,带图还带一些简单的字做讲解。
林飘翻了几页,慢慢皱起眉头,图虽然画得很好,很有艺术价值,但是和他的审美差距有点大。
比如这书中不管男女,都有一些细小的线条来表示他们的小肚腩,男方就算是个鹅蛋脸细长眼的富贵公子,也都会画上一个双下巴表示富贵。
他从头翻到尾,觉得画春宫图的一定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没有一个男的有腹肌,男方抱着女方或者哥儿的时候,倾身凑过去都显得弯腰驼背。
林飘看了一会,图画没能引起他的兴趣,倒是色彩用得很不错,这配色很不错,要不是这个东西不能给娟儿看,他都想拿给娟儿让她学学配色了。
林飘坐在桌上看了一会,合上书站起身跳下桌,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一本书,林飘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脚的边缘踩在那本书上,当即痛叫一声跪在了地上,春宫图也顾不上了,松手让它摔了出去,暂且先稳住了自己。
活动着身体,林飘坐在地上,伸手按住崴了的那只脚。
“没事的没事的,缓缓就好了。”林飘不断安慰自己,应该就是这一会痛,缓过去了就好了。
可伸手按住脚腕的时候却不是这么轻松,痛得不可触摸,连站起身都难,林飘使劲忍耐着,痛得混乱的大脑忽然听见了几声叩门声传来。
林飘压着痛意,若无其事的问:“怎么了”
“嫂嫂,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林飘此刻格外敏锐,总感觉这小子说话像在套他话。
“我似乎听见了嫂嫂你摔倒了。”
林飘心虚了一会,怀疑这里的隔音真的这么差吗居然连他摔倒都听出来了,那么刚才他推桌子不也全都被沈鸿听见了
沈鸿站在门外,他其实只听见了嫂嫂忽然惊叫了一声,推测他大约是摔倒了,如此好措辞些。
他很少主动叩嫂嫂的房门,但向来无事的时候,只要他叩门,嫂嫂便会叫他进去说话。
今日嫂嫂说了好几句,却没有丝毫要叫他进去的意思,这不是嫂嫂的作风,何况现在的冬天,嫂嫂更不可能让他在外面站着。
林飘痛苦的按着脚踝,目光看着门扉,再看这狼藉的一屋:“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沈鸿这人向来听话,也不会多问什么,今晚先糊弄过去,把屋子收拾好,明天就说自己是平地崴了脚就好了。
林飘打定了主意:“你早点休息,我已经睡了。”
话音落下,林飘便听见嘎吱一声细响,感觉时间在这一瞬都凝滞了,看着门扉被推开,在面前如同慢动作一般缓缓的向两侧打开,眼睛越瞪越大。
不不不
林飘看着沈鸿走了进来,连他走入房内时衣袂随着他的步子微微晃动都看得一清二楚,沈鸿向内走了两步,然后停步在远处,看着这一地的狼藉。
嫂嫂坐在地上一脸痛色惊慌,一只手按在脚踝上,而他的身旁是不该放在那里的桌子,桌上的东西零零散散的放在地上,他腿边有一本书,而不远处,那书页大开,彩画描摹着两个交叠的身影。
“嫂嫂。”
他唤他,神色严厉。
林飘当即指责道:“我说我睡了,你怎么还进来。”
沈鸿淡淡看了他一眼:“床在房间的另一侧,你的声音却在这边。”
“”
被揭穿打脸得太快。
林飘鹌鹑一样低下头:“那书自己掉下来的,我不知道。”
沈鸿走近他,看着林飘低着头,只两边耳廓露出外面,泛着鲜红的模样。
“什么书。”
“是嫂嫂脚边这本,还是那本。”沈鸿看向远处那本彩色画册。
林飘被抓包,根本不敢看沈鸿,主要自己还是被自己的晚辈抓包,只能硬撑着道:“都是掉下来的,什么书我不知道。”
沈鸿:“”
林飘没敢动,沈鸿就是个小屁孩而已,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可是沈鸿就这样站在自己身前,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他站在面前,大约正垂着眼在看着他,不知道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按道理说,沈鸿这么害羞的小孩,现在应该红着脸赶紧退出去了假装没发生过任何事才对。
林飘试探的抬起头,看向沈鸿,对上沈鸿目光的那一刻脊背一僵。
沈鸿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下颌线条绷得很紧,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
林飘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只是想看一下是什么,你别生气了。”
“嫂嫂现在知道是什么了,还想看吗。”沈鸿冷冷的问。
“不看了”
沈鸿垂眼看着林飘,从没有感到这么愤怒过,这种愤怒是无序的失控感,他不想让嫂嫂看这些东西,碰这些东西。
他怕什么。
他怕他动心起念。
怕他爱上别的男子。
这些书是禁忌,是越不过的禁忌,不是嫂嫂该看的东西。
沈鸿看着林飘,用一瞬平息了自己心里突然翻滚的情绪,在他身前半蹲下,眼睫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思绪。
“脚没事吧。”
“没事。”林飘说着没事,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沈鸿看了他片刻,然后垂下了眼,不再看他的眼睛,伸手将他抱入了怀中,掌心托着他的后背,小臂穿过他的腿弯。
室内地龙暖和,林飘穿得并不多,脱去了厚重的外衣,只穿了里衣里裤并外面的一件柔软长衫。
将林飘放在床沿,沈鸿蹲下身,脱去鞋,隔着雪白的罗袜,沈鸿握住他的脚踝,林飘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明日让大夫来看看,我先为你找些活血化瘀的药来擦擦。”沈鸿说道,然后起身出去了。
林飘坐在床沿,看着沈鸿走出去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搞砸了。
但是看春宫图算多大点事啊,要是让沈鸿知道他还看过真人版的现代作品岂不是要两眼冒火
但该有的长辈自觉还是得有的,何况现在明明他是长辈,却是沈鸿在照顾他,还是得老实点。
也不知道脚踝到底怎么了,林飘探头去看,只看见自己的袜子,便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袜子脱了下来,看见脚腕处泛红,看着没什么特别受伤的地方。
沈鸿拿了药回来,便看见林飘已经褪去了一只袜子,赤着一只脚踩在鞋面上,长长的衣袂顺着膝盖往下垂落,遮挡在脚背上,只露出半只雪白的脚。
沈鸿动作一顿,将药油放在了床沿。
“嫂嫂自己擦吧,鸿不便代劳。”
林飘点了点头,拿起药瓶,打开倒了些在指腹上,另一只手拉住衣袂和裤子,拉高一截露出脚踝,低头去轻轻擦拭脚踝,每次触碰都让他忍不住连连嘶声。
沈鸿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他其实可以给他擦药的。
但他不敢上前。
等林飘把药擦好,他才退出房间,道明早再来看嫂嫂,还提前问了他明早想吃什么早饭。
林飘想到自己都受伤了:“喝些清淡的粥吧。”
沈鸿点头,出了屋子,合上门。
林飘拖着受伤的脚小心翼翼的躺回床上,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但不敢压在脚上,半盖着被子准备睡觉。
毕竟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有疼的感觉了。
沈鸿那边回到了屋中,屋内还点着灯,照映着桌上的纸笔,沈鸿坐回位置上,看着桌上写下的东西,指间再次提起笔,笔尖却迟迟没能落下。
有些东西可以骗自己。
有些东西可以假装不知道。
但有些反应瞒不过,是赫然存在的。
他看的那一页春宫,嫂嫂的赤脚。
热流聚集。
他身体的反应。
沈鸿放下笔,将手支在桌上捏了捏山根。
他不能失去嫂嫂,他的人生如若没有嫂嫂,便失去了趣味和意义。
但只是不能失去,不能再有别的想法了。
沈鸿等着感觉消散。
他想,与别的并无干系,只是今夜种种阴差阳错和他这个年纪血气旺盛罢了。
待到烛火燃尽,沈鸿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睡下。
但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
纵然在白天不会后退,但夜里也溃不成军。
沈鸿梦见了嫂嫂,他坐在床边,赤着一双脚,他半蹲着,怕他冷着,让那双脚踩在他大腿上,为他仔仔细细的上着药。
将药油细细揉进他的肌肤纹理中。
梦中花香幽然,茉莉花的香气一缕缕飘散开。
他不禁轻声问:“涂的什么。”
那人轻声告诉他:“茉莉花膏,手和小腿都抹了,你嗅见了是么”
沈鸿睡得很差,醒来的时候头脑一片闷沉,沉默的坐在床褥中,头疼的捏了捏山根。
沈鸿醒了一会,不想面对,但依然要面对这个问题。
从被褥中站起身,下床找了干净的里裤换上。
第二日一早,林飘在半梦半醒间就听见叩门声,林飘醒了一会神才道:“进。”
门推开,娟儿捧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小嫂子,你脚崴了”
林飘嗯了一声,从被褥中坐起身:“你怎么知道”
娟儿在桌子边坐下,将食盒中的东西一样样摆了出来:“沈鸿哥说小嫂子你夜里崴着了脚,说早上想吃粥,叫我早上端进来给你吃。”
“哦哦,他吃过了吗”
“不知道,沈鸿哥早上起来和我说了这些就自己出去了,估计忙着去学堂,会在别的地方吃吧。”
林飘点了点,从被子里爬起来,试图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但是受伤的脚触地还是有些痛,林飘只能一只脚蹦过去。
娟儿见状赶紧扶住他到桌边落座,两人坐下一同吃早饭,虽然林飘说了要喝粥,但沈鸿毕竟是个会办事的,不是那些死心眼,准备了两碗热乎乎的肉糜粥,配上了几碟小菜,还有两碗肉羹,一盘点心,满满当当的塞在食盒里。
沈鸿算是个恋家的孩子,若不是有事一般都会想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林飘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吃过早饭便想着出去玩玩,等午饭的时候沈鸿应该会过来一起吃饭。
到了午饭的时间,学校膳堂的人来给他们送了饭,沈鸿却没有来,半点他的身影都没看到。
到了下午他依然没过来,林飘想着他大约今天是很忙,只会在睡觉的时候过来了。
结果等到晚上,提着灯笼来的却是二狗。
“沈鸿呢”
“他有事要忙,让我来陪你们呆着。”
林飘点了点头:“他如今是在忙什么”
“我也不太知道,小嫂子你也知道的,我的事沈鸿都知道,沈鸿的事情我就不一定知道了,不然你去问问韩修。”
“这有什么好问的,知道他在忙就是了,他做事自己有分寸,只是别忙起来忘记吃饭就行了。”
二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什么话。
林飘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怎么了他没吃饭”
二狗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他吃了。”
其实没吃。
今天中午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忙就是在看书,硬是没吃饭,只是神情冷淡的一直在读书,二狗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当他不饿,也就没多问。
林飘也没有多想,因为脚受了伤行动不方便,在鹿洞山居住的计划就自动延长了,被大夫看过之后大夫说没什么问题,只是用药油抹着,慢慢养着就行了,叫他这几日少走动。
娟儿为了照顾他也留了下来,他们住在这山上住到第四日,除了第一天第二天见到了沈鸿,之后沈鸿便再也没来过,每次都是二狗来陪他们。
林飘和娟儿自己过着自己的日子,不是在屋子里吃吃喝喝,一起说笑,便是在走廊下看看雪。
第四日林飘因为脚情况稍微好了一点,外面又下了一场大雪,到了下午便和娟儿穿上厚衣服,系上斗篷,两人偷溜出去看雪。
娟儿一边担心他的脚一边扶着他,两人走出去一截,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景位,这一块没有树木的遮挡,一眼看出去便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群山和树木被白雪覆盖,山脊连绵着新雪,美得让人震撼。
这里看下去,一起都变得很渺小。
两人在雪里走了一会,林飘的脚步越来越笨重,本来他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一瘸一拐但完全不影响走路,甚至急起来还能跑两步,但没想到在雪地里待了这么一会,大概是冻着了伤处,脚踝僵硬又有些刺痛。
娟儿察觉他开始有些走不动了,便焦急起来:“小嫂子你没事吧是不是脚”
“不是不是,我可以的。”林飘急忙否认,但逞强走了两步之后还是脚步沉重缓慢起来。
娟儿恨不得原地把他扛起来,但奈何力气有限,只能一直紧紧的扶着他的手臂,两人走了一会,忽然在大雪中看见一个身影走来。
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玄色衣衫,衣袂层层叠叠,外面罩了件大氅,墨狐毛领衮了一圈,繁复尊贵,只看衣服就不是凡人。
身旁跟着一位男子正恭敬的为他撑着伞。
林飘看着他走近了一些,看见他长得眉目俊朗,鼻梁高挺,通身贵气,连挂着的玉佩都那么精致那么白那么大一个。
林飘心里哇了一声,心想不愧是鹿洞书院,居然连这种人物都有,这种得是皇亲国戚了吧
男子似乎察觉了林飘惊叹的目光,淡笑着看了过来,目光落在林飘的脸上停顿的了一秒。
“这位公子,是身体不适吗”
娟儿见状连忙道:“我们就住在前面不远处,能帮我们”
娟儿犹豫了一下,她本来想说能帮我们把家里人叫来吗,可是沈鸿哥这几天总不在,二狗哥也晚上才过来,现在家里是没人的,没有人能过来接他们。
娟儿犹豫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发出这个请求。
林飘对她摇了摇头:“没事的。”然后抬眼看向男子:“我没事。”说着一手撑住娟儿的肩膀,试图尝试蹦着回去。
雪虽然不深,但也淹没到了脚踝,要么蹦得够高,要么压根根本蹦不动。
林飘蹦了十几步出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终于绷不住了,扭头怒视跟在身后一直走得慢吞吞看热闹的男人。
“你走前面去,你跟我们后面干什么。”
“公子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林飘心想这人真讨厌,这免费苦力不用白不用:“行吧,来啊。”
男子楞了一瞬,眼神有些似笑非笑:“公子是要什么”
“你不是要帮我吗”
“对,公子要我如何帮。”
“你有马车吗”
“有,但在书院外面,恐怕帮不了公子。”
“所以你废话什么你来把我抱回去,懂”
林飘真是暴躁了,心想这臭男人在故意逗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要他不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永远没人能占到他的便宜。
男子点点头,轻笑一声:“好。”
他走上前来,在娟儿的目瞪口呆中将林飘打横抱起。
林飘闻到他身上有很好闻的熏香味道,男子道:“公子家在哪里”
林飘一路指着方向,一直到了院子门口。
男子有一丝诧异:“是这里”
男子抬眼,看见了站在了门口的少年,打量了一眼他的容貌,传言不虚。
“是沈小先生”
“是。”沈鸿看着他,以及他怀中的嫂嫂,淡淡道:“楚先生,先放下我嫂嫂。”
男子有些诧异,他在雪地中随意逗一逗的小哥儿,居然是沈鸿的嫂嫂。
他将林飘放在地上,然后看着这个漂亮的哥儿在旁边小姑娘的搀扶下一蹦一跳的跑向等候在院门口的少年。
“沈鸿,你怎么来了早知道你来了,就叫你去接我了。”
“嫂嫂脚伤还没好,还是别出门了。”沈鸿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男子,坐了个请的手势,邀他进了院子里。
他道:“我带了嫂嫂爱吃的烧鸡来。”
然后将油纸包递给了林飘,便转身领那个男子去了厅堂中。
“找不到沈小先生的踪迹,听闻到这边院子来了,便想过来一见,倒是冒昧了。”
“并未,是鸿的荣幸。”沈鸿淡淡的答。
他今天不该来这里的,不然嫂嫂也不会和这个人撞上,这样阴差阳错,嫂嫂被他抱在怀中。
想到方才的画面,沈鸿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淡。
只是膳堂做了烧鸡,之前嫂嫂吃过便说好吃,只是菜色轮换,不是每次来都能吃上,他吃到的时候便想到了嫂嫂。
这才
两人没有提起方才的事情一句,只聊了聊诗书和志向。
林飘和娟儿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坐着,打开了油纸包,看着香喷喷的烧鸡,不知道沈鸿站在院子门口等了多久,烧鸡上的油脂已经凝成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在屋子里等就好了,做什么在院子门口那样站着等他,林飘摇了摇头,真不明白沈鸿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时候聪明得让人头皮发麻,有时候又好像绕不过来那个弯。
娟儿陪林飘坐了一会,林飘看她总看外面,就知道她在牵挂着天色,想回去刺绣。
“娟儿你回屋子吧,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就行,都会到屋子里了能有什么事情。”
娟儿得了他的话才站起身离开:“小嫂子你有事叫我。”
“嗯嗯。”
娟儿走后,过了许久林飘才听见外面送客的动静,然后传来叩门声。
“进来。”林飘趴在桌上。
门扉推开,沈鸿走了进来,却没有坐下,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嫂嫂,你今日不该出去。”
林飘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来训斥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自己对他尽心尽力,难道就因为自己看春宫图的事情,地位就这样一落千丈了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你不该出去,也不该让他抱着你回来。”沈鸿的声音压着隐隐怒气。
“我出去之前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抱我回来也不过是恰好遇见了帮了个忙,你觉得我不应该,那你为什么不在这里,为什么不陪我出去”
沈鸿怔住了。
林飘问出口自己也怔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不是没有控制欲的,曾经这个孩子这么依赖自己,就连如何和人交际,背后耍了什么花招,用了什么话术,都会仔细的告诉他,同他解释一通。
现在林飘早已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在山上住了四天,后面两天没见着他一面,也没得他一句话交代,往常沈鸿虽然不会把自己在做的事情告诉他,但大致的会将能说的部分都说出来,最近是在和韩修做什么,最近是上京还是洛都又来了人,虽然林飘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但大致也算知道一个轮廓,他们相依为命,事事都有回应。
可是这两天,林飘感觉得到沈鸿在漠视自己。
就因为他看了春宫图觉得他德行配不上当他的嫂嫂,就瞧不起他了
“我告诉你,如果是因为春宫图的事情,那你以后不用认我了,我看的东西多得多了,你自去找个纯洁无暇的来当你哥夫,我当不起。”
沈鸿看着他,忘了嫂嫂是七巧玲珑心,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大致都是清楚的,只是他大约不会想到,因为春宫图引发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吧。
这是一个,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往后,连他自己也会抛到脑后,将其忘记。
沈鸿收敛好神情,眼神如波澜渐收,一片温和的看向林飘:“我并无此意,近来的确在忙,方才那个男子身份并不简单,你不要离他太近。”
“他是谁”林飘好奇。
“上京来的。”
林飘听他如此回答,就知道是不能回答得太细,也没有继续再问。
沈鸿看着他,轻唤了一声:“嫂嫂。”
林飘抬眼看向他。
“无论嫂嫂做什么,嫂嫂都是我最敬重的人,鸿有疏忽,嫂嫂不要怪罪。”
林飘看着他如此真挚的认错,那双眼眸神色温和而柔软,叫他还怎么好意思继续发作,脾气马上就没了,只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该凶你,你也是为我好。”
沈鸿看着林飘的眼神,片刻后目光挪动,看向桌上的烧鸡:“菜冷了,我去用炉火再烘一烘。”
沈鸿合上油纸包,拿着烧鸡退出了房间,合上房门,脸上温润的神色淡去。
长大并非全都是好处。
他已经是大人,但永远被困在了小孩的身份里。
他是嫂嫂听话乖巧的小叔子,他这一辈子都得是。
烧鸡热气腾腾的出炉,就如同他们迅速回温的亲情。
因为再烘了一次,鸡皮的油脂焦香味更加浓郁,入口皮脆肉嫩。
但林飘只吃了两块,因为已经吃过了晚饭,加上脚踝还在痛,不是很有胃口。
“沈鸿,今年的坎一翻过去,你便十六岁了,虽然还有些日子,但也就在同一年乡试,不知你做好准备没有。”
林飘之前一直没提这一茬,怕沈鸿压力太大,但看他最近忙碌,但很多都是人际上的往来,便想提醒他一下,别因为这些事情落下的学业。
“嫂嫂不用忧心,鸿有把握。”沈鸿看着林飘,目光落在他没擦干净的嘴角上,淡淡的道。
“那就好,这乡试在秋天,你也不用压力太大,你若是有要用银钱,需要打点的地方,要给我说。”林飘认真的看着他,虽然他知道沈鸿的实力很强,但有时候别的方面也不能成短板,不然若是因为一些银钱耽误了怎么办。
沈鸿淡笑了一下,发至内心的有一丝愉悦。
嫂嫂是爱钱之人,却总是愿意给他大笔大笔的花钱。
“若有需要,鸿会开口。”
“还有二柱那边,你也顾着点,他那边不如你有人脉,大约要花得更多,你替他留意着点。”
沈鸿却微微摇了摇头:“二柱那边,很难。”
“为何”
“武考也并非只是靠武力,比拼武力或射箭,越到后面考得越多的便是掌兵能力。”
林飘听他这样说为二柱默哀了三秒钟:“可他不爱看书。”
“我劝过他。”沈鸿道。
“可是劝不动。”林飘道。
两人相对无言,然后都无奈的笑了。
二柱练武两年,归来仍要笔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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