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叔在外面熬药, 然后将草药渣滓连带药水一大锅一起闷在了锅里。
林飘转身去拿药方给沈鸿,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草药苦涩的味道,胡次已经拿着小老虎坐在了桌边, 开始乖乖的等着吃饭了。
见着林飘出来就乖乖的叫飘哥哥。
林飘路过揉了揉他的发顶, 走到秋叔那边去问药方。
屋内,沈鸿看着二柱受伤的后背:“马上就要吃饭了,先起身待会再泡吧。”
二柱扭过头来:“我泡得也差不多了, 待会不用泡了, 这就起来。”
林飘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二柱已经穿好衣裤站在桶外了, 林飘把药房递给沈鸿, 叮嘱道:“这药方你自己看,不要传出去,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
“鸿知道。”
林飘知道沈鸿不会出这种错漏,只是毕竟药方不是自己的,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二柱系好衣裤,转过身来, 脸上依然是那副清澈的直率,尤其是面对沈鸿, 作为指挥了他孤军直入的主帅,二柱对沈鸿心情上有着一种武士依赖军师的心情, 感觉做什么不做什么, 前路如何都得让沈鸿的那个复杂的脑筋先转一转才知道合不合适。
对上二狗就没这么好的态度了,两人凑在一起就是互相挖苦,受了伤都还是打打闹闹的。
一家人团聚, 坐在一起吃过了晚饭, 全饭桌最能吃的两个人, 一个在抱着半个肘子啃, 一个在抱着半只烧鸡啃,二柱和胡次的吃相让林飘怀疑他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桌上的药膳散发着清苦的味道,二柱被逼着喝了两碗,然后又啃了带着药味的肉,苦着一张脸。
“这辈子第一次这么难吃的肉。”
二狗道:“你师父给的方子,他疼你你还不多吃点。”
二柱连忙给他夹肉:“你来点你来点。”
“唉不用不用,你师父给你的心意。”
“来点来点,补补身子。”
两人跟打太极似的拉扯了半天,二婶子加入战场:“二狗你吃,不用管二柱,这肉可好了,说是可补身子了,我听那林师父说,好像那仙丹妙药一样,你多吃两块,别管二柱。”
二狗典型的惹祸上身,只能苦着脸把肉吃了。
吃过晚饭,大家坐在院子里消了消食,沈鸿和二狗起身,自己去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去了。
毕竟是长大了,自觉性不是一般的高,两人将水烧在一旁,回到院子里继续坐着,二狗看向二柱。
“你现在可是立了一件大功绩,要知道这山匪处处都有,但朝廷要么是不管,要么是想管也管不着,只要不劫到权贵世家头上,基本都没什么人去管的,但话是这么说,因为这样,剿匪的功绩就成了格外难得一见。”
二柱听着二狗这样说:“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把话说完啊。”
“我说完了。”二狗有些无奈的扶额。
话肯定是没说完的,后半截当然是叫他自可以去和县丞大人沟通沟通,多捞点好处,但这话怎么好明着说。
懂不懂什么叫意会啊意会,这个榆木脑袋。
沈鸿道:“这是一件大功绩,或许会向上报。”
二柱惊讶了一下:“报给皇上吗”他心想不可能吧,这样都能报给皇上
“报给州府。”
“哦哦。”二柱恍然,心里踏实多了,同时心里又激动起来,那他真就成了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林飘看着二柱:“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考上了就要改名吗,后来又说二柱挺好的,改名的事情以后再说,这次既然要把你名字报上去,你要改名不如就乘着这个节骨眼改。”
二柱想了想道:“我倒是也想改,但是我觉得二柱这个名字挺好的,又吉利。”
一家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柱啊,我是柱顶天立地,多吉利啊”
二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改叫灵柱,更顶天立地了。”
“去你的。”二柱不屑:“我咋还和你排一个字了,你先取我后取,你成我大哥了”
“大哥以后罩着你。”
“走开走开走开。”二柱十分嫌弃,期盼的目光望向林飘和沈鸿。
“小嫂子,先生,你们看我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要威风,要吉利的。”他这个时候便没有叫沈鸿了,而是叫先生,一个是他的长辈,一个是他的先生,他想要两人帮他拿个主意。
林飘目光看向沈鸿,想看看沈鸿有没有什么想法,沈鸿的目光也看向他:“嫂嫂取吧。”
林飘的压力顿时上来了,端详这二柱的脸,想来想去,想了一下二柱的职业规划:“你要是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做武将,就叫虎臣吧。”
二柱坐在原地想了想:“虎臣,这个好,听着很厉害,很威风,感觉也是能当上将军的料子。”
“你喜欢就好。”
二柱越琢磨越喜欢,感觉这个名字威风凛凛,非常的适合自己,越想越得意,脸上的笑容都要止不住了,不停的念叨着。
“虎臣,虎臣,我以后就叫虎臣了,娘,你喜欢这个名字不”
二婶子点了点头,她也听不出好坏,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确实叫着听着很威风,叫人喜欢:“飘儿起的名字肯定好,你叫了这个名字,出去一说名头肯定都是响当当的。”
他们讨论了一会二柱的新名字,另一边的水已经烧开了,沈鸿和二狗起身去准备自己的衣物沐浴。
洗出来之后和二柱一同坐在桌边,三个人凑在一起晒最后一丝夕阳,在温热的阳光下,清苦的药臭味浓度直接大翻倍,是林飘嗅到都要绕开路的程度。
但幸好沈鸿有姿色在,在药味氤氲中颇有些泡过药的病美人的感觉。
林飘在沈鸿身边坐下,看着院子里刚刚吃完饭休息了一下的胡次又转圈的跑了起来,小声的道:“沈鸿,你说他大哥的事情。”
沈鸿想了想:“或许险处逢生。”
林飘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感觉有点可能,但又很难。
之前二柱回来的时候便说胡次的大哥当时被山匪袭击,事发突然,他挨了一刀就爬不起来了,后面估计也没什么希望了。
这次二柱他们去剿匪,成功之后特意在他们遇袭的地方去找了一圈,想要为胡宇收敛尸身,但到了那个地方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方圆几里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胡宇的尸骨,后面剿匪成功,回来休息了一段时间,想着他若是没出事也该回来了,结果也没等到他回来的身影,不知道是死是活。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什么都没见到,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旁二狗听了:“他家里可还有什么亲戚,实在不行远房亲戚也行,让县衙给他立个衣冠冢也算把该做的事做了。”
林飘想了想,知道这个时代很看重死后有个归处:“这倒也是个法子。”
由于胡宇是送县丞女儿嫁路上出的事,算一半的因公殉职,县丞大人心中过意不去,亲自来看了胡次两次,还操持了胡宇的葬礼,也算是风光的下葬 ,其中停灵的日子,也没见有什么亲戚来上三柱香烧点纸,只有胡宇家附近的邻里,县衙和练武场的兄弟们时不时的来看一眼,灵堂前还算有点人气。
林飘听说胡宇的邻里说了一点胡宇的事情,胡宇原本家里是一个远处的村子里的,似乎是家里的父亲娶了后娘,不待见他和胡次,他脾气暴,直接带着胡次和家里断绝关系跑了出来,在县府上做事接活,虽然他成日在外面跑,把胡次锁在家里面,日子过得冷清但也算过起来了,没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邻里都叹他命苦。
二婶子带着胡次去了胡宇的灵堂,给他披上麻布戴上孝,林飘去灵堂看二柱的时候,就看见胡次短手短脚,两脚悬空坐在凳子上,正在打瞌睡。
他还小不懂事,也没人管他,林飘进去上了香,烧了点纸,不知道怎么的胡次就醒了,迈着步子走过来,也在旁边蹲下开始嘿咻嘿咻的烧纸。
胡次并不知道难过,只是跟着大人走来走去,小短腿蹲在林飘身边:“飘哥哥,吃饭了吗”
“待会吃,你现在饿了”
“有一点。”
“桌上的点心吃了吗。”
“吃了,一个。”
“那先烧纸吧,待会我们再去吃东西。”
胡次重重的点着头,几张几张纸扔进铜盆里,烧了一会他又问。
“飘哥哥,这样,大哥会变得,很有钱是吗”
林飘看过去,见胡次偏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点了点头:“对,会在另一个地方变得很有钱。”
胡次听了这话有些高兴,认真的烧起纸钱来。
“你想你大哥变有钱”
“大哥总是赚钱辛苦,多烧些他以后,就不辛苦了。”
林飘点了点头,摸了摸胡次的脸蛋,火光映在他小小的脸上跳跃。
二柱养好伤之后,没过多久,玉娘的出嫁计划再次被提上了日程,这次依然由练武场的师兄弟负责送嫁。
同男方那边再次商定好良辰吉日后,玉娘的送嫁队伍再次出发。
林飘在玉娘出嫁前又去看了她一次,玉娘倒没什么愁绪,也没什么担忧,反而是对二柱充满了信任:“不会有事情的这次,二柱这么厉害,山匪全都消失了,我才不害怕呢,心里一点都不担心。”
林飘看玉娘的情绪这么好,反而没了上次出嫁的忧愁,便同她吃了吃点心,聊了一番就回家了。
待到出嫁的日子。
玉娘坐上花轿,二柱作为剿匪成功的大英雄,在队伍的最前面开道,穿着崭新的衣服再次出发,简直威风凛凛。
路途很长,丫鬟守在轿子两旁,出了县府上了山路,玉娘便让丫鬟去叫二柱过来,她有许多话想和二柱聊呢。
懂事些的大丫鬟便对小丫鬟摇了摇头:“小姐,这怎么好,他一个男子。”
“怎么不好,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事要和他说。”
大丫鬟看她坚持,便给小丫鬟递了个眼神:“去叫二柱过来吧。”说完又对着花轿道:“小姐,我们会在外面陪着你的。”
玉娘没反驳,等二柱来了,二柱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跟在花轿旁边:“玉娘小姐,有啥事”
隔着花轿,玉娘的声音传来:“二柱你知道吗,我最近现在家里看了些书,原来飘哥哥是骗我们的,根本没有大将军王。”
二柱如遭雷劈:“什么真的假的怎么会没有大将军王”
玉娘也嘟囔着:“就是没有,我翻遍了也没有,问过两位爹爹娘亲也没有,飘哥哥骗人,编了个厉害人物来唬我们呢。”
跟在一旁的大丫鬟听见他俩的对话都是这些童稚之语,便没有阻拦,继续默默跟在一旁走着。
二柱楞了好久都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虽然他知道小嫂子是会骗人的,但是怎么会连大将军王这件事情都是骗他的呢
二柱傻眼了许久才从这件事中缓过来,打算也分享一下自己的好事情:“玉娘小姐,我换了一个名字,小嫂子给我取的,可威风了,说不定以后我能当上将军呢。”
“是什么啊”
“你读过书,你猜猜。”
“这哪里猜得到。”
“叫虎臣,老虎的虎,威风吧”
“真威风,二柱哥,你以后肯定能当将军的,虎臣将军,听着真威风,以后我一听这么威风的名号,就知道是你了。”
二柱嘿嘿直笑:“那是。”又不忘卖弄一下自己学来的好听套话:“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花轿里传来玉娘咯咯的清脆笑声。
“不过大将军王是假的,事情是真的啊。”
二柱没懂:“什么事情是真的小嫂子说的打过的那些仗都是真的”
“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独身潜入,大败敌军,这不都是有过的事情吗,你也是这样清缴山匪的。”
二柱被说得特别不好意思:“我哪里能和大将军王比,我要有大将军王的一半厉害就已经够了不起了。”
“你怎么没有,你肯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二柱被说得心潮涌动,虽然是第一次给人送嫁,但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婚礼了,知道到了男方家里,玉娘要去新婚的屋子里呆着,他们在外面吃席,后面就见不上面了,便赶紧道:“玉娘小姐,你嫁出去了,要是那个男的敢对你不好,你就写信回来给县丞大人,让县丞大人叫上我,我帮你揍他,打得他服服帖帖,对你说一不二”
大丫鬟打断二柱:“这说的是什么话,谁敢对小姐动手,小姐这一嫁,肯定是琴瑟和鸣,神仙眷侣”
二柱挠了挠头:“对对,玉娘小姐肯定过得好,玉娘小姐这么好,肯定不会有人对玉娘小姐不好的。”
玉娘在花轿里直笑:“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你也别总玉娘小姐玉娘小姐的叫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呢,我叫玉成。”
二柱在心里念了两遍:“这名字真好,要按读书人的说法,就是很雅,不愧是县丞大人取的名字,就是好听。”
大丫鬟看他们越聊越亲近了,便咳了一声。
“二柱,你去前面开道了,山路不平,万一又遇着什么。”
二柱应和了一声,跑着上前去了。
玉娘没了人聊天,只能有一句每一句的和小丫鬟说着话,在花轿里绞着手帕打发时间。
她都还有话没和二柱说完呢。
一路颠簸,玉娘在轿子里睡了又醒,等快到了的时候,就听见大丫鬟在外面出声提醒她,撩起花轿帘子叫她把盖头盖好。
二柱不擅长人情上的应对,从最前面退到轿子边来,来接亲的人很多,还没进对方县府,才到外面,就已经有人候着了。
二柱撇了撇嘴,听说因为这个男子是个文弱书生,又要备考,又不擅长长途跋涉,骑马也不是很会骑,没有亲自到县丞府门口接亲,迎亲迎出了县府,在别人眼中算是大阵仗了,但在二柱眼里啥也不说。
连迎亲都怕累着不愿多跋涉,要他有什么用。
二柱在心里嘀咕着,跟在轿子边继续走,玉娘听见他的动静,轻声问。
“二柱哥”
“我在外面。”
玉娘想到这两次送嫁的路途,心里颇有些感想,小声的道:“你真的很厉害,在我心里就像大将军王一样厉害。”
二柱哪里受过这种夸赞,连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傻乎乎的跟着轿子。
到了门口,新年下轿,大丫鬟扶着玉娘走进那道门中。
二柱望着她走了进去,心里对着上天祈愿,希望玉娘一生幸福。
送嫁回来之后,二柱惆怅了两天,总和林飘说担心玉娘过得不好。
林飘只能安慰他:“玉娘是低嫁,不管怎么样,她夫君顶多是和她不太谈得来,绝对是不可能动她一根手指头的。”
二柱想想也是:“小嫂子,以后你要是去看玉娘,也捎上我,我也去瞧瞧她过得好不好。”
“行。”林飘答应得干脆,只是谁知道再见一面的机缘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二柱在高强度的训练和备考的压力中,日子恢复如常,慢慢也不再念叨这事,将自己的担忧先存放了起来。
春夏相交是最好的日子,没有寒风没有冷意,温度适宜,凉风都是沁人心脾的,带着草木茂盛的湿润气味。
虽然乡试在秋日,但算一算其实也在眼前,林飘便早早的打算了起来,这一去,身上的银钱一定要带够,能换成银票的都提前换了,一批一批的换出来然后攒在家里。
二婶子也早早的开始做准备,然后打听有没有能用上的关系,打听来打听去最后发现这事一般人想靠关系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什么皇亲国戚,在乡试中才可能有关系能靠得上。
想开之后二婶子便不再为这件事操心了:“反正咱们现在就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咱们能操心得上的也都操心过了,剩下的就看娃自己的造化了。”
林飘点点头,二柱的事情也上报上去了,不知道是上面的工作效率太低,还是不把这点事放在眼里不乐意表彰下属的功绩,迟迟没听见消息下来,州府离县府这么远,也不是他们着急就能管得着的地方,也只能慢慢的等着。
因为乡试的日子在一天天倒计时,林飘也和二婶子说过,没必要再对他们有任何催促和监督,这段时间是神经最紧绷的时候,让他们按他们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因此,这个夏天,反而成了最轻松的夏天,几个月里家里没有哪个人问过学业或者练武场的事情,像往常那样时不时的顺口问问都消失了,回到家里只有乐呵呵的生活。
快要到夏末,正是最热的时候,他们便早早准备着去了州府,因为他们在州府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好友或者老师,去了之后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便准备早点过去,熟悉一下那边的情况。
林飘担心漏掉东西,早早就列过一张清单,把需要带的都写在了纸上,收拾的时候按着纸上一个个找出来装好然后勾掉就行。
这次出行商议好了的前去州府的人是林飘和二婶子,主要是围绕着沈鸿和二柱这两位考生。
二狗留在县府参加院试,大壮和秋叔留下看生意,小月和娟儿看铺子,胡次留在院子里干饭玩耍,由他们坚守后方阵地。
几乎是最热的时候,他们顶着毒辣的太阳出发了。
还是清晨,太阳穿破云层像利剑一样,一束束的照在码头上金灿灿的。
县府外面不远就紧接着一条商船航道,林飘做的两个行当经常大采购,林飘想着商船比普通客船大,坐起来应该更舒服,和他们也算混得比较熟了,只要换好了船票就可以准备出发。
但最后坐的却不是商船,而是温家的船。
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林飘想了想,又想到沈鸿和韩修温朔的关系,想他们可能不见得需要规划出行工具的问题,很大概率温家是会对他们做出一定表示的。
林飘这样想了一圈,便想着再等等,果然没过两天,温解青就来问他出行去州府的事情,想要结伴同行。
林飘想到沈鸿平时和温朔的关系很不错,便答应了下来,之后同沈鸿说这件事,沈鸿也没有意见,只说人多安全。
温朔和温解青先上了甲板,没什么人来送他们,温府上下基本全在这两艘船上了,温朔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个小县府的风光,想到这一去,不管考得如何,他都不会回来了,当初来时全是嫌弃和怨愤,现在反倒还有些怀念的感觉了。
他要回洛都了,家里的事情很多,父亲想要他回去接手,叔伯和旁支因为之前五皇子的事,表面看着一个比一个老实,实际心都有些野了。
想到这里温朔第一次感觉自己肩上真的压上了那些沉甸甸的东西,目光往前看去,看见沈鸿和林飘他们一家人的身影,在码头送别,心里升起一阵羡慕。
沈鸿虽然出身弱了些,没有家世背景背景的扶持,可没有权势的熏染,他的家人便只是家人,真正的家人,亲亲热热的在码头送别,心里都牵挂着彼此。
秋叔大壮他们在渡口送别:“你们放心去,这边的生意我们会打理好的,这银钱是每日都进账的,你们在外面需要银钱就写信回来,我们这边好准备着。”
秋叔拿出了后方备战的姿态,大壮也狠狠的点头:“小嫂子,你们一路顺风,家里是事是不用担心的。”
林飘点了点头,依次和他们道别,抱了抱娟儿小月之后,又摸了摸胡次的脑袋:“你们在家里好好的,高中了我们马上写信回来。”
“好,我们等着好消息。”
他们在小码头说了好一会话,等到船上的人提醒了起来,他们才最后道别,向着船上走去。
岸边和甲板中间搭着一块大木板,一道桥一样,足够四人并肩通行,林飘踏上这道木桥,发现路倒还没想象中那么好走,船只随着水浪起起伏伏时远时近,单看船晃得不算厉害,但走在这有落差的木桥上就有些晃得厉害了。
林飘想着快步通行,木板一晃反而心里慌了一下,踉跄了一步。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小臂,托住了他的步伐,林飘侧头看过去。
沈鸿正垂眸望着他:“嫂嫂小心。”
林飘嗯了一声,在他的搀扶下快步的走过木桥,脚落在甲板上的时候觉得安心了许多,回头一看二柱拉住二婶子,也是快步将二婶子拽上了甲板。
脚踩上甲板,二婶子直拍心口:“要说原先咱们村子里也不是没见过水,县府里护城河也有,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深的水,坐这么大的船,可真是叫人心慌。”
二婶子嘴上说着心慌,但眼神四处的望,脸上带着笑,显然是觉得很乐在其中。
他们上了船,和温解青以及温家的管家先寒暄了一番。
管家让人带着他们先去找到了各自的房间,四个小房间都是紧连着挨在一起的,能互相有个照应,林飘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床榻,感觉还不错,拍了拍床榻,相当绵软,被褥还是蚕丝的,摸着凉凉滑滑的,很适合夏天睡。
起身走向外侧,一推开窗,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的风往窗棂里灌,带着水汽的风倒是很清凉,冲散了夏天船舱里自带的一些闷热。
林飘在床上躺了一会,虽然各方面都很不错,在水面晃荡的感觉也很轻,但意识上忽略了这种感觉不代表身体忽略了,林飘躺了没一会,就觉得人有些闷闷的犯晕乎。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更是没吃下什么,一个是胃口不好,一个是怕吃太多会吐,林飘也就吃了小半碗饭填了填肚子,算是把胃哄过去了就行。
二婶子胃口还行,温解青也吃得很少,舟车劳顿,就算没有晕船食欲也下降了很多,他自己吃不下,倒是嘱咐小厨房去做了点开胃解闷的东西说给林飘他们备着。
林飘自然连连感谢他的一片好意,然而大家的状态都不好,尤其是中午一热起来,连热菜都不想吃了,只能吃下一些凉菜。
吃过饭回到屋子里躺着,林飘就彻底不想动弹了,但天气又热,林飘连薄被都盖不住,全都垫在了身下当褥子,鞋袜也都踢掉了,外衫系带也扯开敞着了。
林飘躺了一会,外面传来两声叩门声。
“谁”
“嫂嫂,是我。”
“哦,进来吧。”
沈鸿推开门,便看见嫂嫂躺着床榻上,外衫敞开,露出雪白轻薄的里衣。
沈鸿怔了一下收回目光,但即使垂下眼,目光不停留在床榻上,依然也会看见那双半垂在地上的脚。
嫂嫂当真是有些太不防着他了。
沈鸿将端进来的糕点放在桌上:“嫂嫂方才没吃多少东西,吃点糕点吧。”
“我吃不下。”
“晕得厉害吗”
“倒也还好,就是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精神,倒还没到不舒服的程度,主要是现在天气也热,你把糕点送给婶子和二柱去吃吧,他俩吃得下。”
“婶子也有些不舒服,二柱在顾着她。”
林飘撑起身:“婶子也晕船了”
“略有些,大约是中午吃太饱,反而不适了。”
林飘点点头:“吃太饱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更加难受,我们还是歇着吧,躺一躺也没多久就到州府了。”
“辛苦嫂嫂了。”
“辛苦什么,这一去州府,可正是最热闹好玩的时候,夏日到秋日但凡不冷,就是最好在外游玩的时候。”
“嫂嫂想去玩什么。”
“不知道,等到了再说吧。”林飘又躺回被褥上。
沈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下午林飘出屋子去吃了点凉拌菜,和大家坐在一起说笑抱怨了几句天气,之后又回到了屋子里躺尸,本来想着坐船还能风趣游玩一番,现在显然大家都失去了这个心思,只想着等下了船,好好的住在清凉的屋子里再聚。
林飘躺在屋子里,开了窗看着外面的太阳慢慢沉下去,感觉到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虽然吃不好,但今晚好歹有一个觉能好好的睡一睡了。
太阳一消失,水面的风时时吹拂着,炎热消散得很快,夜里简直不要太凉快,林飘食欲恢复,出屋子去觅食,在甲板上撞见了在吹风看景的温解青。
温解青笑着看向他:“正想去请你,想着现在凉快了,人也好了许多,出来坐一坐说说话,吃些东西。”
林飘走上前去坐下,看向温解青:“温哥哥也好些了这天气太热,也不知道到底是晕船还是热昏了,我白天还觉得是晕船,到了晚上又大好了。”
“我也是,想着舟车劳顿是累了,晚上倒也好了起来,可见都是这鬼天气的错。”
两人说笑了几句,温解青又让人去请沈鸿,还有二婶子和二柱,大家在甲板上一聚,互相一看,见大家都恢复了很多,心中都放心了不少。
清凉的风一吹,通体舒坦,众人的表情都松快了起来,林飘坐在小桌边终于有了点出行旅游的感觉了。
风吹得很舒服,白天跑掉的胃口夜里也回来了,他们吃喝聊着,沈鸿和温朔聊学业上的事情,林飘和二婶子温解青聊生活上的事情,只有二柱没有知己,温解青作为东道主,不好冷落了他,便夸赞吹捧了他几句,又表示想见见他的功夫。
于是二柱在甲板上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拳,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赏,如此宾主尽欢,吃饱喝足散去。
林飘回到屋子里,简单洗漱之后便是倒头就睡,半夜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林飘不太挣得开眼,在梦中挣扎了好一会,还是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他肩膀,他才恍惚的睁开眼。
林飘汇聚目光,看清床前出现的人:“沈鸿”
林飘有些茫然,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不去睡觉”
“有人劫船,嫂嫂快起身。”
林飘吓得一下坐了起来:“什么”
因为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林飘好歹还穿了一件贴身的里衣,只是衣襟在睡中松开,交叠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小片雪白的胸膛。
沈鸿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取了外衣来给林飘披上。
林飘还是懵的:“现在外面情况还好吗婶子和温解青他们呢”
“他们还好,二柱护着婶子的,他在外面等着我们,温解青和温朔坐小船先离去了,我们得马上走。”
林飘真是头疼了,真是想不通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多匪,山有山匪,水有水匪,要么不出行,一出行就要被打劫,外面的世界这么乱的吗
两人快步出了屋子,二柱和二婶子等在外面,他们一集合就快步往外跑去,小船系在外面,夜色漆黑,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远处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黑暗中,一簇一簇的,每一个火把就是对应着一个正在靠近的人,林飘看着他们逼近,几乎四面八方都是。
“我们坐小船真的跑得掉吗”
沈鸿安抚他道:“他们只是看着密集,我们在黑暗中他们并不能注意到,到了近处他们围得不会这么紧,何况我们有二柱。”
“对小嫂子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近着你们一点身的。”
二柱说着先跳上了小船,把二婶子往小船上拉,小船单薄,比大船还摇晃得厉害,二婶子急急的踏上去,差点摔水里,二柱拉住她的胳膊,让婶子倒在了船里,然后伸手来接林飘。
沈鸿扶着林飘,抓住他手臂的力道几乎是把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接过去了。
林飘把另一只手伸给二柱,二柱抓住他小臂,两人轻轻松松把他拎了过去,林飘安稳落地,赶紧在船里坐下降低重心。
船上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准备迎敌的准备迎敌,跳船逃跑的跳船逃跑,毕竟主人家已经离开了,他们得想办法自己活命。
掌舵的人故意鼓起船帆,开着船往反方向跑,给他们离开的机会。
林飘坐在摇晃的小船中,看着四周黑夜中摇晃的火光,一颗心随着小船摇晃不定。
船上备了两支桨,沈鸿和二柱各自坐在船头船尾划着桨,二婶子吓得够呛,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风浪,互相安慰的心思都提不起来,只能在黑暗中紧靠着彼此,让惊慌的心情平复下来。
林飘也不知道他们在水上漂了多久,没有大批的船只来追他们,中途遇着了两个凫水追来想要劫财的水匪,二柱单腿跪在船里,抓着手里的船桨,一下一下如同鱼叉一样狠狠砸下去。
船桨砸在水面上捡起冰凉的水珠,那些水点子溅在了林飘和二婶子脸上,两人都是一激灵。
然后便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水匪。
林飘急促的呼吸着,掏出怀中的帕子,把脸上的水痕都一一擦干净了,然后又给二婶子擦了擦脸,然后把那块帕子狠狠的丢进了水中。
划到月上中天。
林飘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现在已经是凌晨之后了。
林飘看向沈鸿,他知道二柱的体力没有问题,但沈鸿毕竟不是练过的:“你累吗我来换你一会吧,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划就行。”
“无事,不算什么。”
林飘坐在船上,想到他们收拾好的行李,那些还是他打着列表清单一件件装上的,心里一阵可惜。
“幸好咱们的银票都是带在身上的。”林飘抱住自己随身的小包袱,虽然肉痛,但想到大头还在身上,其他的东西到了州府照样能买,心里也还好受了许多。
二柱看向沈鸿:“我们是先找个能靠岸的地方上岸,还是划远些。”
“远些吧,贸然上岸可能进了贼窝。”
二柱看附近没什么码头和渡口的样子,想想也是,荒山野岭的,可能都是匪贼的地盘。
林飘后半夜稍微放松了一点,飘荡在这黑漆漆的夜和水面,叹了一口气,有心思开玩笑了:“本想着富贵权势是最吓人的东西,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劫温家的船,世道当真是凶险了。”
沈鸿看着嫂嫂稍微松懈下来的样子:“没什么人来追我们,我想大概是冲着温朔来的。”
林飘怔了一下,甚至不是冲着温家来的,不是冲着温解青来的,是冲着温朔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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