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耐心的筛选许久, 终于从堆积成山的折子中找到他想要了解的内容。
沈思水听闻京都的变故,痛骂红莲狡诈的同时,立刻祸水东引, 在送往京都的请安折子中提出疑问。
红莲在贵州,再怎么令人闻之色变, 可止小儿夜啼, 也只是通缉犯而已。为什么能成群结队的离开贵州, 同时给周边的数个行省造成巨大的压力
且不说目标明确的行为,是否符合红莲几十年来给世人留下的疯狂印象。红莲既然能瞒着贵州官府,悄无声息的聚集如此凝实的力量, 足以令朝野为之震动。为什么还要往外跑
只要能攻破以贵州巡抚为首的临时府衙, 红莲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岑家村。
除此之外,沈思水还格外强调,湖广境内竭尽全力搜寻红莲踪迹的卫兵, 尚且没能发现红莲已经离开湖广的范围, 京郊范围有红莲贼子出没踪迹的消息已经传遍京都。
为什么会这样
他合理怀疑京都有红莲贼子的内应, 故意以这样的方式制造混乱, 为夜里蒙蔽后宫奴仆, 蓄意火烧东宫做准备。
沈思水的三个为什么,无异于捧着黄河水, 拼命的朝贵州浇灌,生怕有任何人忽略贵州才是红莲的源头,顿时将贵州送上风口浪尖。
结合京都突如其来的混乱里,沈思水扮演的角色,未免令人觉得微妙。
毕竟即使故意忽略红莲是在湖北卫兵的围剿中, 成功突破重围, 冲向京都。沈思水也不至于只字不肯提他的表姑, 后宫沈贵妃目前正面对的怀疑。
迄今为止,有关于东宫起火那日的所有变故,李晓朝唯一能无需任何证据锁定的嫌疑人,只有后宫的嫔妃。
其中沈思水的表姑沈贵妃、陈国公的义女端妃、三省总督的堂妹敬妃嫌疑最大,她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后宫突然陷入混乱的幕后黑手。
九嫔里,至少有两个人是从犯。
李晓朝统领的京营士兵只是撤出福宁宫,驻守在后宫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又翻两倍,是在防备谁不言而喻。
总之,沈思水的请安折子,好一篇祸水东引,避重就轻的锦绣文章。
唐臻沉思片刻,拿起第二封由沈思水亲自署名的奏折。
字里行间满含关切的问候昌泰帝和太子,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不久之前与太子发生的不愉快。
末尾写到,京都危险重重,他实在是担心昌泰帝和太子的安危。哪怕不能亲眼看见昌泰帝和太子安然无恙,也要让他的儿子代劳。
沈风君
按照折子末尾的时间计算,最多再有三日,沈思水的幼子就会到达京都。
相比之下,陈国公和三省总督更沉得住气。
送到京都的请安折子一如既往的冷淡矜持,仿佛因为在后宫身居高位的亲眷,相隔千里,惹得满身腥气的人不是他们。
三省总督施尚文甚至只字不提生死未知的庶长孙,像是对施承善的生死毫不在意。
然而请安折子的末尾,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皆表示会派人到京都给昌泰帝和太子请安。
唐臻哂笑,心中明白,李晓朝已经与沈思水、陈国公和三省总督达成共识。等到各方派到京都的人到齐,真正的博弈才会正式开始。
虽然没能找到真正有用的信息,唐臻却没有失望,他又挑拣半晌,拿出十几本折子,朝程诚招手,吩咐道,“送到我在福宁宫的住处。”
内阁的折子大致分几类。
各地送到京都的折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写给昌泰帝和太子的请安折子。
自从太子正式亲政,这类折子的数量就逐渐减少,内容却由原本的花团锦簇变得朴实许多,字迹也随心所欲,无声彰显落笔之人的随性。
简而言之,原本各地送到京都的请安折子,虽然感情充沛,来往频繁,但是基本都是由不知名的人代笔,各地真正做主的人是否能记得这件事都是未知。
太子亲政之后,情况悄无声息的改善,先有沈思水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贪心被唐臻利用。如今又有陈国公和三省总督走下神坛,起码表面上还是愿意对太子表达尊重。
然后是京都朝廷的官员写的折子。
众所周知,京都朝廷的官员,无权决定京都施行什么样的政令,外地官员更是根本就不在乎京都朝廷是否存在。
在京都朝廷中,只有少数身份特殊的人,所写的折子才不会被当成废话忽略。
比如往上数几代人都是朝堂官员,在圣朝最动荡的时候做出过对圣朝今日的安稳,影响至深的事。如今主动选择明哲保身,混日子的同时等待局势明朗的钟鸣鼎食之家。
如孟长明,少年成名,地位不凡,背叛陈国公却没有遭到报复的奇人。
如太子的伴读,带着立场进京,每个举动都能代表身后之人的态度。
在废话文学盛行的朝堂,大部分普通朝臣想要有存在感,只能另辟蹊径,频出奇招。
比如将各地最新公开的政令写在折子上,郑重其事的进行分析、改动,然后再相互交流,假装自己很忙。
唐臻最开始知道红莲的存在,就是因为有人偷来四川巡抚为了防备红莲贼子,特意下达的新政令。
他特意分拣出来,嘱咐程诚送回福宁宫的十几本折子,皆是这类,无所事事的朝臣自娱自乐的另类话本。
程诚哪里能猜到唐臻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将折子分别藏在贴身的软甲里面,低声道,“我立刻将折子送回去,请殿下稍等片刻,别独自回去。”
唐臻没有特意的解释,他只是将这些折子当成话本看,笑道,“等你做什么难道平安不是人守在外面的羽林卫不是人怎么会是独自回去。”
身为程守忠的侄子,程诚不仅像程守忠一样,对唐氏皇族忠心耿耿,满腔热血,憨厚老实的性格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诚闻言,脸上浮现尴尬,继而憨笑,“是我糊涂,殿下教训的对。”
唐臻的脸上浮现无奈,“我没”
话还没说完,门外已经响起羽林卫的声音。
“殿下,岑大人、梁大人和陈大人求见。”
唐臻应声,吩咐羽林卫放他们进来,状似无意的问程诚,“羽林卫怎么不叫岑威少将军”
太子的伴读身上皆有官职。
已经亡故的施承善是东宫冼马。
梁安和陈玉皆是府丞,胡柳生与前者只是官名不同,品级一样,他们都低施承善半级。
岑威是后来者,没赶上昌泰帝给东宫伴读赐官职的福利。
龙虎少将军不仅是他仅有的官职,更像是家喻户晓的称赞。
无论是想要讨好岑威的人,还是不愿意得罪岑威的人,皆用少将军称呼岑威,仿佛只要他们的态度足够热情谦卑,就能凭空加入龙虎军,成为少将军的亲信。
等到施承善养好腿,重新横行京都,东宫的宫人因此吃亏,才在权衡利弊之后惊觉,施承善比岑威更不好惹。最重要的是,他还小心眼。
得罪岑威,只要不出现在岑威面前就不用在对方的目光中提心吊胆,得罪施承善,哪怕侥幸不死也要彻底的脱层皮。
能在细作中脱颖而出进入东宫,没有人能称得上愚蠢的。
岑威在东宫的称呼,悄无声息的从少将军,变成岑大人。
然而东宫之外的地方,尤其是受到李晓朝影响的军营。
因为李晓朝多次毫不掩饰对岑威的欣赏和看重,从有品级的将领到普通士兵,大多数人都格外尊崇龙虎少将军。
从吃口饭都艰难的村民,到不出意外,将来至少能坐拥一个行省的龙虎少将军,多么传奇的经历
他们崇拜他,更想成为他,逐渐将对他的称呼当成对未来的美好希望。
羽林卫虽然早就与京营分家,由程守忠统领,但是程守忠与李晓朝的较劲是从上至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撕破脸皮,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羽林卫和京营的普通士兵,不会有分家的意识。
只不过程守忠察觉到岑威对羽林卫的影响,会有意识阻止羽林卫过多的谈论岑威。
唐臻不觉得,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昌泰帝的身上,只对昌泰帝面面俱到、耐心至极,全凭野兽般的自觉做决定的程守忠。细心程度可以达到,嘱咐羽林卫更换对岑威的称呼。
程诚满脸茫然的与唐臻对视。
羽林卫、为什么、不、称呼、岑威、少将军。
每个词语,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组合之后,他却没办法理解太子的意思。
只是个称呼而已。
难道别有深意
程诚急得额间落下汗水,眼底的试探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小心翼翼的道,“我这就去嘱咐下面的人,以后称呼岑大人为少将军。”
唐臻险些被程诚的反应气笑,直白的道,“你本来就不算聪明,再瞎猜只会更笨。想办法回答孤的问题,不懂就问,别琢磨孤的心思。”
如果程诚做不到这点,即使对方是程守忠的亲侄子,绝对能信得过,唐臻也不会再将他留在身边。
聪明或愚蠢对唐臻没有区别。
有太多想法的人,充满不确定性,从某种角度看,无异于一览无余的海面上忽然出现被浓雾笼罩的区域。
程诚窘迫的低下头,狠狠的松了口气,声音也变得轻松很多,“臣这就去问,殿下放心,天黑之前,肯定能有结果。”
岑威和陈玉、梁安是在吃酒的时候听到太子走出福宁宫,派人去内阁搬折子的消息。得知太子精神渐佳,匆匆赶来东宫。
因为不愿意浪费时间,再折返家中挑选探病的礼物。
岑威等人让店家打包还没上桌的饭菜带来东宫,又沿街挑选了些别具风味的民间花酿。
相比千篇一律的摆件和金银珠宝,药材锦缎,唐臻更喜欢宫中找不到的东西,虽然不饿,但也没拒绝众人的好意。
正好平安已经带人将隔壁的屋子收拾干净,从库房搬来桌椅就能变成用膳的地方。
唐臻坐在主位。
岑威已经知晓梁安和陈玉之间微妙的较量,主动让出太子左右的位置,坐在唐臻的对面。免得梁安和陈玉因为座位心神难宁,平白浪费好酒好菜。
各自落座,众人先敬唐臻,庆祝他病愈。
唐臻浅浅的抿了口酒,笑道,“孤酒量不佳,只能喝一点。”
酒量差不假,这个时代的酒过于难喝唐臻不打算说。
执着于找太子麻烦的孟长明和用世家公子的气度掩盖强势的燕翎都不在,没人在意太子不愿意饮酒的行为是否有深意,皆笑着应是。
岑威也酒量欠佳,虽然不至于像唐臻似的每种酒只轻抿半口,放下酒杯甚至看不出来是不是装模作样的假喝,但也不敢贪杯。总共十二种酒,岑威就只喝十二杯。
即使酒盅只有拇指大小,尽数饮过,也让岑威的额角浮现热汗。
向来不对付陈玉和梁安默契的放下龃龉,成为彼此唯一的酒友。
酒过三巡,陈玉主动提起话茬,问道,“东宫起火那日,臣等皆不在宫中,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殿下可否多透露些”
他面露苦笑,声音陡然压低,“三个妃位的娘娘,至今依旧被大将军软禁在各自的住处。九嫔也在大将军的请求之下,孤身搬到坤宁宫暂住,方便京营的保护。”
好听些叫保护,实际谁都清楚,三妃九嫔皆被骠骑大将军软禁。
导致后宫动乱的罪魁祸首被找到之前,骠骑大将军都不会放三妃九嫔自由。
在这之前,谁能想得到,仗着身份和家世在京都横行霸道的贵女会变成阶下囚
骠骑大将军心狠起来,真是不留情面。
唐臻早就料到,走出福宁宫之后会被问起那日发生的事。
他摇了摇头,眉宇间浮现后怕,期期艾艾的看向捧着茶盏啜饮温水的岑威,倒打一耙,“岑卿离开之后,孤心生悔意,坐立难安,什么事都顾不上。直到发疯的宫人硬闯东宫大门,导致人心惶惶,孤才回过神来。”
岑威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的凝视唐臻。
太子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唐臻眼中浮现笑意,继续明目张胆的说谎。
这么冷淡,肯定是已经通过某些痕迹,戳破他的伪装。
只是不知道,岑威仅凭猜测,能够解清多少困惑。
唐臻不得不承认他的恶趣味,相比独角戏式的说谎,内心毫无波澜。有人明知道他在说谎却只是看着,会令他感受到海浪拍沙似的愉悦。
虽然称不上汹涌,但胜在连绵不绝。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孤害怕的厉害。”见陈玉和梁安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唐臻面露惧色,难掩愧疚和羞耻的强调,“孤真的很害怕。”
所以在动静距离寝殿越来越近的时候忍无可忍,顺着窗户翻出去,特意躲着喧闹声走,藏进后院的枯井。
唐臻表示,直到程守忠带羽林卫赶到东宫,亲自将他从井中拉出来之前,他都不知道东宫起火。
“因为”他再次看向岑威,非常满意对方的目光依旧聚集在他的脸上。明明是在说惧怕的事,嘴角却悄然勾起,“孤只闻到浓郁的血气,没感受到烧焦的味道。”
“怎么可能”梁安下意识的反驳,“程将军赶到东宫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即使殿下在枯井中没感受到温度的变化,也该闻到烧焦的味道。毕竟不仅是宫殿起火,还有”
那夜无论是闯入后宫的人,还是猝不及防面临变故的宫人都伤亡惨重。
起火的原因已经查明,有五个浑身涂抹油脂的人用火折子点燃自己,分别扑向宫殿和人群。
怎么可能没有起火的味道
梁安陡然感受到脚面上的压力,脸色陡变,艰难的改口,“还有很多布匹对,前殿和后殿的布匹最先起火。”
他朝岑威投去感激的目光。
多亏岑兄提醒
太子本就体弱多病,不久前又因为东宫的变故病倒,直至今日才能走出福宁宫。他若是提醒的过于明显,勾起太子的恐惧,导致太子再度病倒,岂不是惹下大麻烦
岑威面无表情的收回脚,解释道,“殿下躲藏的枯井与小厨房只隔两面墙,也许是宫人偷懒,偷偷将厨余倒进枯井,所以才导致殿下只能闻到血腥味。”
唐臻嘴角的笑意僵住,抬手捂住存在感突然变得强烈的胸口。
即使他没有真正的躲进枯井,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与程守忠商量之后的谎言,丰富的想象力依旧令他的脑海中浮现岑威所说的画面。
陈玉对表情僵硬,三分恐惧、三分嫌弃,四分恼怒,完美融合、浑然一体的唐臻,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太子殿下还会说谎的人。
怪不得他来东宫三年,百般试探没有结果。直到太子用得上他,主动展现超乎寻常的心智,他才能窥见太子心中的丘壑。
或许父亲说的没错,因为他对皇帝和太子的偏见太深,所以才无法理解父亲,乃至整个安定侯府的忠心。
陈玉收敛心事,依次打量突然闭嘴的梁安和善解人意的岑威。
放下偏见,他忽然觉得,梁安也不是那么笨。
如果岑威没有突然打岔,拐偏梁安的思路,也许梁安能够抓住太子的破绽。
看来平时他对梁安的防备还不够,必须提高警惕才行。
热闹的氛围忽然凝滞,陷入难以言喻的安静,只有岑威不为所动,依旧按照原本的频率,捧着装温水的茶盏小口啜饮。
良久之后,唐臻才压下胸口持续翻涌的感觉。
他不想再提东宫失火那日发生的事,大方的向三人透露他刚从折子里面得到的信息。
湖广布政史沈思水的侄子已经离开湖广,不日将抵达京都。
陈国公的义子和三省总督的侄子,同样在赶往京都的路上,不会比沈思水到的太晚。
陈玉见梁安和岑威都不肯接话,主动分析道,“这三个人,八成是为被大将军软禁的三妃而来,恐怕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都难以安宁。”
“唉”梁安仰天长叹,拎起酒壶解忧,不知是喝得太快生出醉意,还是故意借酒吐真言,“我想回家。”
他是家中幼子,又天赋极高,深受大家长的偏爱。
无论是亲兄姐,还是堂表亲都比他年长许多,不至于与他计较这点得失。对待这个被称作梁军猛虎的幼弟,几乎与看待儿女没有区别。
来到京都讨日子,在梁安眼中,无异于让鱼上岸。
苦不堪言、苦不堪言
陈玉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看梁安没出息的模样,端起酒盅却忽然生出闻到海腥味的错觉。
离开广西之前,父亲曾放下所有杂事陪他出海。
那次他收获颇丰,最后却只留九条手指长的鱼苗送给父亲。
不知道他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熟悉的花色。
想到陈雪每天板着脸,手捧咸涩的死鱼,在数不尽的海鱼中寻找相似的花纹,仔细比较的模样,陈玉不知不觉的扬起嘴角。
岑威饮尽茶盏中最后的温水,满足的轻叹,状似无意的道,“沈思水的幼子离开湖广之后,没有马上前往京都。”
正盯着梁安和陈玉看的唐臻陡然回神。
他刻意忽略萦绕心间的烦躁,追问道,“怎么”
岑威勾起嘴角,酒窝的轮廓若隐若现,“恭喜殿下。”
“怎么说”唐臻下意识的后仰,直觉岑威不会说出好话。
岑威察觉到唐臻的反应,笑意更加明显,一本正经的道,“沈思水的幼子先去河南接走沈婉君,然后才赶来京都。”
“殿下也许还不知道沈婉君是谁,她是沈思水同胞长姐的独女。从族谱论是沈思水的独女,如今还是我父亲的继女。”
“怎样”岑威饶有兴致的问道,“这样的身份,可有资格长伴殿下身边”
唐臻持续后仰,直到背脊彻底贴上椅背才不得不停下。
他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感觉,更没办法接受陌生人成为伴侣,如果非要逼他唐臻眼底的墨色渐浓,忽然笑出声,阴阳怪气的道,“从前孤就知道岑卿忠心耿耿,如今看来却是误会了你。”
“岑卿岂止忠心竟然连未婚妻都愿意让给孤。”
如果沈思水想要沈婉君进宫,怎么可能同意沈婉君随母亲去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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