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这场接风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除了太子笑容满面,齐黎也难以隐藏惊喜,再也找不到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怕是坐在齐黎身侧的燕翎, 嘴角的笑意也没蔓延到眼底。
回福宁宫的路上, 陈玉心事重重的跟在太子的身后,数次欲言又止。
每次话到嘴边, 他脑海中都会浮现齐黎受宠若惊,略显自得的表情,然后悄无声息的闭嘴。
齐黎或许无辜,但是陈玉会算账, 他比齐黎更无辜, 如果因为齐黎被太子迁怒似乎有些冤大头
正值陈玉陷入犹豫之际,程守忠迎面而来, 虽然说是对接风宴好奇,但是张嘴闭嘴都是齐黎, 显然只对接风宴上的某个人好奇。
陈玉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皮, 偷偷打量太子的神色, 正对上满是笑意的眼睛, 顿时生出被裹挟的错觉。明明想要立刻移开视线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的错觉, 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脑海中全是太子突然任性时的经历。
既有施承善被太子杀死的细节,也有他在太子的引导下想出自以为绝妙的主意,险些铸成大错的惊悚。
好在太子的目光没有在陈玉的脸上停留太久, 很快就被程守忠的话吸引, 如同出门与友人相聚的少年般, 兴致勃勃的对程守忠说接风宴发生的事。
唐臻眼角眉梢皆是欢喜, “孤与世兄一见如故, 世兄也很照顾孤,见孤好奇兵戈之事,不厌其烦的细数带兵出征的细节。”
在程守忠的追问中,唐臻兴致勃勃的重复齐黎在宴席上说的话。
齐黎终归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人,虽然在太子源源不绝的吹捧中稍显迷失,但是还不至于因此丑态毕出。
况且宴席中不仅有太子,还有李晓朝、岑威、施乘德、梁安和胡柳生。太子好糊弄,这些人可不是从未去过军营的燕翎和陈玉。齐黎心中非常清楚,稍有不慎,他的自吹自擂就会贻笑大方。
所以齐黎言语间发生的往事,除了过于顺风顺水,挑不出明显违和的地方。
程守忠也是武将,性格又略显憨厚,闻言理所当然的认为太子与齐黎颇为投缘,眼角因为笑意堆积的褶皱渐深。
陈玉见状,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彻底放弃劝太子以大局为重,不要仅仅因为昌泰帝对齐黎有所惦记就心生嫉妒,不分青红皂白的针对齐黎。
无论是在接风宴将齐黎塑造成靶子,还是面对程守忠,完美的隐藏自己在接风宴中的小心思,只让程守忠看到齐黎的自得,太子都非常冷静。
针对齐黎做的任何事,都不是太子的一时兴起。
接风宴的第二天,施乘德率先发难,在京都总督府为施承善设灵堂。以不能让总督最偏爱的孙子做孤魂野鬼为理由,正式宣告失踪已久的施承善在总督府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三省总督向来不是肯吃闷亏的人,他却是目前为止,除了东宫太子,唯一一个在破秋日损失严重的人,宠爱有加的庶长孙死的悄无声息,不明不白,以三省总督惯常的霸道,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无形的压力从白茫茫的京都总督府,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京都。
唐臻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拿着长剪打量新送到福宁宫的盆栽。
“施承善死了”他利落的动手,毫不犹豫的剪断盆栽中长势最喜人的枝杈。
陈玉面露怪异,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施承善死没死,难道不是太子最清楚的事
好在唐臻也没追问,他围着突然变秃的盆栽转了两圈,再次出手,依旧狠辣无情,直接让原本葱葱郁郁不见缝隙的盆栽,变成彻头彻尾的秃子。
然而太子殿下还是不满意,再次出手,每一下都剪在陈玉预料之外的地方最后圆凳大的花盆中,只剩下手指长的幼枝。
唐臻放下剪子,生出手指轻点幼枝的顶端,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真切起来,笑道,“再让那些贪得无厌的枝杈,肆无忌惮的长下去,哪里还有幼枝长大的机会”
陈玉沉默的拿起水壶,“殿下英明。”
父亲说过,他不需要弄明白所有看不懂的事。
京都总督府治丧半日,东宫太子亲临,不仅带来施承善曾在东宫惯用的物品,还特赐鱼符,追封施承善为东宫少詹事。
随行的陈玉和梁安也有吊唁之物送上,脸上丝毫不见平日与施承善的剑拔弩张。
施乘德腰间系着白布,眉宇间满是沉痛,仿佛与施承善不是生疏的族兄从弟,而是从小在同处长大的亲兄弟。
在接风宴上他鲜少开口,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其他人,此时单独面对太子依旧沉默寡言。他郑重的替丧事的主人施承善谢恩之后,开门见山的问道,“我知道小弟脾气又急又大,时常好心做坏事惹人厌烦,太子可知道他出事前,曾与谁言语不和”
唐臻忍住发自内心的愉悦,佯装没看到施乘德请他出去说话的手势。
为什么要出去
最好施承善的灵魂真的能被这场丧事招回来,亲眼见证他的死对总督府,终究意味什么。
所谓的庶长孙和总督的偏爱,皆是为施承善的死亡,加码的形容词而已。
真正备受总督看重的绍兴侯世子施乘风,根本就不会有踏入危险的机会,正在江南等待施承善亡故的原因。
唐臻甚至觉得,施承善暴躁、易怒、肆意妄为的性格是三省总督有意为之的结果。
施乘德沉默的站在唐臻的对面,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施承善”唐臻垂下眼帘,脸上浮现为难,略显艰难的开口,“他、脾气有点、急,平日不怎么陪伴在孤身边,孤也不知道他曾与谁言语不和。”
施乘德见太子比他预料中更软弱,眼底极快的闪过笑意,正想引导太子说出他希望听见的话,忽然觉得手背某处发凉。
他低头看去,透明的水滴正沿着手背的弧度落下。
太子急哭了
饶是对太子的性格有所准备,施乘德也短暂的愣住,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如果太子过于害怕,没有按照他的引导开口,反而说起曾经被施承善羞辱的往事
唐臻恰到好处的抬起头,刚好将施乘德没有任何防备的表情看入眼中。
因为对方的迟疑,他更加确定,三省总督府的人,并非不知道施承善在京都的胡作非为。
“殿下莫要再为善弟伤心,”施乘德将沾上泪水的手背到身后,语气忽然变得和缓,“善弟有幸陪在殿下左右,实乃幸事,只是他玩心重,尚且不知珍惜,恐怕对太子的信任有过辜负。臣替伯父多谢太子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曾与善弟计较。”
唐臻沉默的点头,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缓和许多。
他想知道,三省总督想要借施承善的死,先向谁发难。
施乘德见太子肯认下施承善只是玩心重的话,稍稍松了口气,暗道太子果然软弱,话锋陡转,再次提起施承善的死因。
“殿下可知善弟平日与谁格外亲近”施乘德解释道,“我想多了解善弟生前在京都的经历,回到江南之后才好与伯父交代。”
“胡柳生”唐臻面露尴尬,在施乘德鼓励的目光中,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眉宇间的悔意越来越浓,“在这之前,他与施承善走的比较近。”
施乘德平静的应声,继续不动声色的引导太子开口,从施承善到胡柳生,再到最近才与胡柳生走得近的燕翎,只字不提曾当众将施承善踹到骨裂的岑威,其意昭然若揭。
三省总督府的矛头,坚定的指向陈国公府。
东宫太子离开京都总督府之后,昨日在东宫赴宴的人,除了孟长明,皆有动作。
起码在明面上,他们不好比太子更有排场,无论心中如何做想,皆亲自带着送丧之物,去京都总督府吊唁。
不知有意无意,众人去总督府的时间刚好错开。
岑威先与岑戎汇合,然后又在距离总督府仅有半条街的地方等待沈风君,各怀心思的表兄弟只在总督府停留半刻。
期间李晓朝令人送去吊唁之物,表示对施承善英年早逝的遗憾。
或许是因为孟长明和李晓朝不曾亲自露面,燕翎也悄无声息的留在京都陈国公府,只有齐黎和胡柳生前往总督府,敷衍还没彻底撕破的体面。
然后唐臻就收到消息,陈国公府与三省总督府之间仅剩的体面,在施承善的棺材前彻底变成飞灰。
施乘德突然发难,态度强势的将胡柳生扣在总督府。
齐黎身为陈国公的部将,自然不会轻易丢下陈国公世子的狗腿子,尤其是来历非凡,有些身份的胡柳生。
可惜他既不是岑威,身边没有默契的兄弟相助,也不是天生神力,外表极具欺骗性的梁安。凡胎,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仅没救出胡柳生,还因为失手错伤施乘德也被总督府扣下。
唐臻发出声轻笑,促狭的眨了眨眼睛,“你们猜猜,燕翎如今是后悔没和齐黎、胡柳生共同去总督府,还是正暗自庆幸窃喜”
陈玉和梁安面面相觑,眼角眉梢的怂如同一辙。
施乘德和燕翎代表三省总督和陈国公掰手腕,他们躲远点还来不及,哪敢有好奇心
唐臻高高的挑起眉梢,手指隔空点他们的脑门,“你们啊”
“殿下,有新消息。”
程诚从门外探头,得到唐臻的允许,立刻小跑进来。正要开口,他忽然想起没关门,又小跑回门口,顺便检查窗口是否紧闭。
陈玉和梁安如同充满好奇心的小鸟般,随着程诚的身影转头。
唐臻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继两个怂货之后,他又发现程诚远非他想象中的那般能沉住气。
彻底检查好门窗,程诚的额间已经有明显的汗水。
他粗鲁的抬起手臂在额间蹭过,小心翼翼的道,“施校尉命人将胡大人五花大绑,摆成只能跪在施大人的棺前赎罪的姿势,齐将军则被关在不知名的地方。”
“陈国公世子大怒,正命人点兵。”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梁安和陈玉猛地打了个哆嗦,怒目看向门口。
“开门,我知道太子在里面,宫外是不是有热闹”
孟长明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穿过房门,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唐臻挑起眉梢,从未如现在这般看孟长明顺眼。
宫外出这么大的事,岑威肯定会被堵在外面,宫中似乎只剩下孟长明能无所顾忌的与他看热闹。
唐臻应声,示意程诚去开门,吩咐道,“去厨房找些点心、坚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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