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没得到回应的陈玉终究难以放心, 再次挡在唐臻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去哪, 臣陪殿下同往。”
唐臻兴意阑珊的摇头,“端妃突然求见,行为有异,孤去正殿看看。防止她突然暴起,趁程守忠不备, 刺杀父皇。”
“”陈玉满脸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困惑,想说的话太多,反而无言以对。
暂且抛开事实不谈,哪怕端妃真的不顾后果的刺杀陛下, 全神贯注的太子也未必能比疏忽的程守忠有用。
陈玉不得不怀疑,杀死施承善的过程令太子生出奇怪的错觉。
思及太子不久前的状态,陈玉数次欲言又止, 沉默的看着太子绕过他,走向门外。
迄今为止, 他依旧无法判断, 太子为何会忽然变得令人惊恐。
陈玉甚至不知道, 太子是否对此前发生的事有印象。
如果太子没有印象,他贸然开口, 会不会引起太子的猜忌反而是小事, 陈玉更怕太子再次陷入不正常的状态。
然而放任太子去找昌泰帝,陈玉同样无法安心,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距离太子只有五步的位置, 不动声色的观察太子的状态。
顺着回廊行至正殿前院, 殿门刚好从内打开, 走出身着华衣,头上却钗环寥寥的陌生女子。
陈玉始终没能彻底放下的心,瞬间提至咽喉,下意识的加快脚步,紧跟在唐臻的身后。
女子见到唐臻,眼底浮现意外和探究,“太子”
唐臻同样在打量女子,面色憔悴,脚步却不显虚浮,可见有习武的底子,身高远胜许多男子,应该是出身北地的端妃。
相互打量的人尚且没显露出不耐烦,陈玉已经再次感受到从额间吹过的凉风,正当他想要打破沉默,委婉的请端妃尽快离开,太子稍显冷淡的脸上忽然扬起清浅的笑意,“端妃娘娘。”
从某些角度看,太子的容貌有至少八成像昌泰帝。
只是两人虽然都久病缠身,但是前者的身上依旧有不谙世事的少年气息,后者却完全被笼罩在仿佛与俗世隔绝的仙气中。
以至于端妃刚见过昌泰帝却没能立刻认出太子。
见到太子的笑容,端妃忽然想到些早就忘记的事。
几曾何时,她也见过昌泰帝依旧愿意敷衍别人的天真模样。
可惜不仅昌泰帝回不去,她也不会再有刚踏入京都的野心。
这个念头令端妃觉得疲惫,再也没有为难太子的心思。她略显敷衍的点了下头,匆匆与太子擦肩,头也不回的离开。
唐臻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陈玉却忍不住回头眺望端妃的背影,似乎不敢相信,对方会如此轻易的离开。
毕竟端妃在后宫的名声几乎能与东宫的施承善相提并论。
但凡是与她碰面的人,只要不肯认怂就只能面对她的找茬。
这么多年,只有出身江南的敬妃不肯认输,哪怕被端妃提着领子扇耳光也要继续与她针锋相对,沈贵妃通常都是躲着她们走。
程守忠慢了半步,没能体会到陈玉的提心吊胆和匪夷所思。
唐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率先问道,“听闻沈贵妃和敬妃正跪在外面,父皇也要见她们”
程守忠摇头,叹息般的道,“臣这就去劝沈妃和施妃离开。”
唐臻敛下眼皮,笑道,“看来父皇对端妃,确实有非同寻常的情分。”
正在走神的陈玉闻言,瞬间打起精神。他没敢直接偷看太子的脸色,目光隐晦的投向地上的影子。
程守忠依旧摇头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殿下不必担心,陛下心中有数,不会被三妃影响太多,毕竟”
泥菩萨过江,即使有善心顾及他人,也没有能力承担后果。
况且经历过当年的种种逼迫,所谓少年夫妻的情谊,又能剩下多少
陈玉的呼吸陡然加快,脑子还没想通因果,心中已经下意识的浮现糟字。
不会被三妃影响太多
那不就是会被影响
程将军又特别强调,陛下不会见沈贵妃和敬妃,几乎每个字都是在肯定殿下的结论。
陛下对端妃有非同寻常的情分。
殿下恐怕听不得这话
然而唐臻的反应却与陈玉的推测完全不同。
他不仅没有因为这番话再次陷入诡异的状态,还主动表示,会看端妃的面子,适当的给燕翎行些方便。
吓得程守忠连连摇头,连声嘱咐唐臻独善其身,别被任何人拖进泥潭,张嘴闭嘴都是陈玉私以为太子喜欢听的话。
殿下才是对陛下最重要的存在,其他人哪怕全部捆在一起,也比不上殿下的半节手指。
程守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之后,唐臻在昌泰帝的寝殿外眺望许久,神色安宁平静却令陈玉望之生畏,不敢出声打扰。
没等陈玉想出办法,不动声色的试探太子的异样有何规律,是否能够用药,太子就因为疲惫和寒风入体病倒。
虽然近几年太子总是病恹恹的模样,年初甚至险些因为中毒暴毙,但是陈玉从来都没有像这次般,因为太子偶感风寒,心神难宁、坐立不安。
好在太子的症状算不上严重,体温稍高,食欲不振,全是平日也会出现的毛病。
程守忠匆匆赶来也只是隔窗问候,怕将病气带给昌泰帝。
唐臻吃药向来不需要任何人操心,端起散发诡异气味的药碗昂头饮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立刻送上果脯却被拒绝的陈玉眉宇间浮现困惑,他分明记得,自从年初的大病之后,太子吃汤药就不能没有果脯。
难道
陈玉将没送出去的果脯放入自己的嘴里,甜腻酸爽,味道刚好
“殿下”
唐臻摇头,拒绝陈玉重新精挑细选的果脯,吩咐道,“让人再搬张软塌进来,今晚你守夜。”
陈玉若有所思的点头。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经历太子年初险些被人毒杀的险象前,他始终因为无法理解养父的忠诚,下意识的排斥与太子相处。
所以他对太子的喜好和习惯的观察,基本源于最近半年的积累。
太子不仅格外喜欢果脯,还讨厌生病的时候有人守夜。
如今看来,他此前的努力似乎全是无用功。
太子是否喜欢果脯看心情,心情好就愿意吃甜的味道,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吃。
心情极度恶劣,需要人守夜,但是不需要守夜的人长嘴,随便守夜的人如何打发时间,只要能看好蜡烛就行。
真正能牵动太子的情绪,令太子深恶痛绝的东西,只有黑暗。
陈玉根据全新的观察结果,默默更新对太子的认知,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
他好像得到了太子的信任,可以超过程守忠的那种。
陈玉拒绝深思这个发现,给他的心情带来怎样的变化。
然而总是有无法忽略的讨厌鬼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笑,是不是不怀好意。
梁安不是看不到陈玉脸上的厌烦,他就是为此故意恶心陈玉。
仗着京都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陈玉只能与他报团取暖,肆意报复从前因为陈玉,不得不咽下的暗亏。
梁安得意忘形,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不仅陈玉只能与他报团取暖,他也只能选择陈玉报团取暖。
所以陈玉忍无可忍的时候,梁安除了忍着,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好在他皮糙肉厚,记吃不记打,挨揍也不算难捱。
盯着个乌青的眼圈,梁安反而变得稳重许多,正色问道,“殿下最近可见好我手里有支百年人参,正好给殿下补身体。”
陈玉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见梁安真从怀中取出木盒,拿出药香扑鼻的好参,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殿下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亏空太多,需要慢慢进补。”陈玉叹了口气,不仅压低声音还刻意说方言,“事情有转机或尘埃落定之前,殿下都不会再出福宁宫。”
唐臻病倒的第二天,李晓朝、燕翎和施乘德就达成共识,立刻重新开始对破秋日的调查。
鲜少关心政事的昌泰帝亲自下旨,赐李晓朝尚方宝剑,允李晓朝捉拿贼子可以先斩后奏。
陈玉作为有幸跟在太子身边,出入福宁宫的幸运儿,立刻得到替太子见证审案过程的机会。
经历过施乘德毫无预兆的扣押胡柳生和齐黎,以强势的态度打开局面的雷霆手段,众人皆将目光投向燕翎,暗自期待来自陈国公府的反击。
然而真正等到好戏开场,最先成为靶子的人却不是施乘德或燕翎,是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岑威。
李晓朝作为昌泰帝任命的主审,先声夺人,拿出许多此前不曾公布的证据。其中包括在曾有红莲贼子聚集的地点,找到对岑威意义非凡的玉佩。
玉佩确实是岑威的贴身之物,数次随岑威出现在人前,无论雕工还是质地都无法轻易仿制。
岑威当众观察玉佩的细节,直接将其系在腰间,称不必再着人回河南确定玉佩是否被偷盗,这就是他的玉佩。但是他不知道,本该在河南的玉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都。
这番话说出来,信他的人依旧觉得诧异,不信他的人也不会因此动摇。
铁证之下,岑威的嫌疑立刻超过胡柳生。沈贵妃也跟着倒霉,因为与岑威的姻亲关系,理所当然的被怀疑是后宫生乱的罪魁祸首。
原本针锋相对,恨不得你死我活的燕翎和施乘德反而陷入沉默,如同前几日凑人数的沈风君般不动声色的煽风点火。
最后,李晓朝以岑威和胡柳生的嫌疑最大为理由,将他们软禁在宫中,三妃依旧在各自的住处被软禁。
岑威对此没有异议,胡柳生不同意但是没人在意。
有关于破秋日的调查再次凝滞,燕翎和施乘德的身上却再也看不到火烧眉毛的急切。他们不仅不再催促李晓朝,反而劝沈风君和岑戎不必心急,义正言辞的保证,骠骑大将军刚正不阿,必定会竭尽全力的还龙虎少将军清白。
梁安和陈玉虽然平日更亲近岑威,但关乎大事都是拎得清的人,立刻与岑威撇清关系,然后报团取暖。
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哪怕岑威最后真的背负勾结红莲的罪名,只要龙虎军的威慑力还在,他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起码李晓朝想要维持京都的稳定,不会给盘踞河南的岑壮虎发疯的机会。
反而是梁安和陈玉人微言轻,稍稍行差踏错,结局恐怕连施承善都不如。
他们能做的事,只有独善其身,避免迫于压力,不得不说对岑威不利的违心之语。,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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