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子是南雁提出的, 鸭绒被是褚怀良协助刘焕金她们做出来的。
主意则是赵留真这个妇女主任拿的。
刘焕金真当不了这个家,在自家当然没问题, 但是离开家里她还真说了不算。
赵留真当机立断, 张桂花也支持的很。
就是,为啥不自己干呢
没有县被服厂帮忙,她们不也做出了鸭绒被
所以干嘛非要往县被服厂那里凑。
三人会议两人意见一致, 刘焕金也没再坚持什么,就是觉得这事还有点如梦似幻, 回到家还有点心神恍惚, 险些撞到门框上。
晚饭吃的是面条,掐了一把小青菜, 又用猪油煎了三个鸡蛋,细白的面条, 金黄的蛋、青翠的小油菜。
林蓉看着明显不对劲的母亲,拉着她爸看热闹, “爸, 你看我妈。”
最近又在灌溉, 林广田还挺忙。
一抬头看到媳妇竟然把筷子往鼻子那边戳, 敲了下看热闹的闺女,林广田连忙拦住媳妇,“这是咋了”
刘焕金看着一脸关切的男人,想起了南雁电话里说的事情, “南雁说想要我们弄个被服厂,先做鸭绒被,那个小褚厂长给我们弄来了订单。”
林蓉瞪大了眼睛,“褚厂长这么厉害的吗多少订单啊,一百吗”
在林蓉眼里, 一百床被子的订单已经很大了。
刘焕金摇头。
“那是五十”
其实五十也不少。
不知道鸭绒被什么价,可能比羽绒服要贵一些
按照一百块一床算的话,那五十床鸭绒被也有五千块呢。
五千块,好多钱
刘焕金再度摇头,“你嫂子说今天谈下来了三千,可能回头还会有。”
“三千”林蓉傻眼了,“这么多”
倒是林广田很快就意识到,三千太多了。
“就你跟建国他媳妇,你们能弄得过来”
虽说乡下女人纳被子都是一把好手,可是三千床被子也太多了。
这又跟棉被不一样,这些鸭毛鸭绒四处飘,固定住并不容易。
纳一床被子花费的时间比棉被耗时多得多。
“弄不过来,所以赵主任说要发动全公社的娘们一起来弄,她明天就去县里可能还要去市里一趟,要去弄点机器,好像说要杀菌消毒什么的,等着南雁他们回来,就正式开工。”
这事太快了,桂花和赵主任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立刻马上把这事给定下来。
太快了。
虽然刘焕金一直觉得女人家应该有工作,有点属于自己的事业。
但当这事业真的劈头盖脸冲自己砸过来的时候,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好事呀妈,回头我还可以去给你们帮忙”林蓉绕到刘焕金身后,抱住她妈,“赵婶子说得对,咱们公社就该有自己的产业,谁说只能乡下人进城工作,等回头咱们被服厂做起来,让城里的女人来咱们乡下干活挣钱”
林广田嘴笨,觉得闺女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只知道附和女儿,“蓉蓉说得对。”
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谁说乡下人必须得进城干活找个铁饭碗
国家分明也在鼓励公社搞集体经济,他们红武公社的契机说不定就在这些鸭子身上呢。
同样热闹的还有张桂花林建国两口子,和刘焕金的忧心忡忡不同,张桂花对未来充满希望,“赵主任铁了心要把这事做成,那就肯定能做成。再不济还有南雁呢,你看她做什么都能成功,她觉得这被服厂能做,那就肯定能做。”
林建国十分同意,“这个小嫂子能耐着呢。”
“那可不是,比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能干多了。今天是你二大娘和赵主任接的电话,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订单,这订单多了需要的鸭毛鸭绒也多,要不你最近辛苦点,就别管地里的工分了,先把食品厂的那些鸭毛鸭绒给我拉回来。”
南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广州回来,人回不来没处理好的棉布,没办法做被子。
但是她们可以先把这些鸭绒鸭毛处理好嘛。
谁家做棉被不先弹好棉花放着
这叫有备无患。
“那你们就一个小棚子怕是不够用吧”
“不够用,回头跟赵主任说声,看能不能找几个民兵再给盖几间房子。”
公社里的产业,让赵留真去找刘四和这个人武部长,他们这些公社干部好说话。
“成。”看张桂花抬脚出来,“水凉了多泡会儿呗。”
热水泡脚解乏。
“再泡都能炖汤喝了。”也不知道林建国从哪里听说的土方,找老孙头要了一把草药每天给她泡热水脚。
不过味道倒是挺好闻,“你回头去问问芳芳,要不要来我们这干活。”
林建国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她嫂子喊她,她敢不来。”
“林建国你又皮痒了是吧我是母老虎啊这么吓人”张桂花叹了口气,“你爸妈啥人你又不知道,就苦了她们姐俩。”
姐妹俩一个比林蓉大一个比林蓉小,瞧瞧林蓉想上学就上学,平日里有南雁这个嫂子宠着,南雁不在家高家那小子就帮忙给林蓉干活。
再看看芳芳和翠翠姐俩,整天有干不完的话,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没对比就没伤害。
就林建国爹娘那性子,指不定回头就把闺女给卖了呢。
张桂花不愿意跟公婆多来往,平日里见到也能装看不到,但俩小姑娘是无辜的。
她想要帮一帮。
“哪能啊。”林建国嬉皮笑脸的端起洗脚水,“咱们桂花是九天玄女下凡尘,来救我这个糙汉子呢。”
“呸,油嘴滑舌的,我怎么就相中了你”
哗啦的水声响起,林建国捞了一把水洗了脸和手,湿漉漉的进来,“我只对你油嘴滑舌,要是跟别的女人胡说八道,你回头撕烂我的嘴。”
张桂花瞪了一眼,“那可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我可真饶不了你。”
她记性好着呢,别想着回头糊弄她。
她可不吃这一套。
南雁从广州回来已经是五月份的事情。
但火车途径陵县时并没有下车,而是直接往省城去。
除了要去省城补领她的省劳模奖状外,就是要去省纺织厂,跟纺织厂那边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陵县没有纺织厂,市里的纺织厂大概也可以,但褚怀良的堂姐褚红艳同志跟市纺织厂的厂长有过节。
褚怀良不想让他姐心烦,索性绕过市里的纺织厂。
南雁倒也没多问,只是从车上下来时,整个人都不太好。
坐火车坐久了也难受啊。
这种情绪在看到火车站的全貌后,缓解了几分。
褚怀良也留意到南雁的变化,刚才还一副死了爹的模样,这会儿
“听说是咱们亚洲最大的火车站,一个德国建筑师的作品。”
南雁倒是知道一些,德国著名建筑师赫尔曼舍费尔的作品。
尽管建造这个车站起源于列强对中国的瓜分,但这个带着日耳曼风情的哥特式建筑物的确好看。
算是省城的地标式建筑。
“可惜后来拆了。”
褚怀良没听清楚,“什么”
可惜什么
“没什么。”南雁笑了笑,她记得这个老火车站是九十年代拆除的,还有二十年时间呢。
说不定将来也可以不拆除。
南雁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矗立在那里的建筑物。
上辈子只是在网上看到过。
土包子如她多看了好几眼,可惜没相机不然说什么都要拍几张照片留念。
褚怀良来省城的次数多,虽说每次都会被这欧式建筑所惊艳,但已经是个老手,“请你吃点好东西。”
褚怀良带着人七绕八绕去了大明湖畔一隅,那个巷子里竟有人在卖肉夹馍。
红烧肉剁成糜,青椒剁得碎碎的,肉香之中透着清脆。
尤其是那馍烤的外面有一层金黄,简直像是艺术品。
怎么能有这么好吃的肉夹馍
虽然贵了点,一个肉夹馍就要五毛钱,但南雁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吃两个
“不错吧,之前跟着我们系的老师来这边调研,他带我们来这边吃的肉夹馍。”
好吃的足以弥补南雁这几天在火车上受到的“伤害”。
“真是个好老师,他现在怎么样”
褚怀良咬了一口肉夹馍,“死了。”
南雁觉得肉夹馍好像没那么香了,“不好意思,我”
“又不是你弄死的他,咎由自取吧。”褚怀良笑了笑,“能力没得说,但就喜欢搅和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去,他收拾人人收拾他,可不是咎由自取吗”
虽说死者为尊,但那位老师的人品的确就那样。
褚怀良也懒得抹黑他,“吃吧,指不定哪天就干不了,想吃都吃不上了。”
虽然这话有几分道理的样子,但再好吃的肉夹馍也打了几分折扣。
填饱肚子后,南雁跟着人在大明湖畔溜达。
这会儿的大明湖尚且是水面清圆的状态。
河岸没怎么修整,强行夸赞的话只能说保留了原生态的美。
然而这种美丽并不方便。
的确不太适合游玩。
绕着大明湖一圈,褚怀良看着夕照下的水面,“我们读书的时候很喜欢到湖边讨论,博雅塔倒映在水面上,我想雷峰夕照大概也就这样吧。”
“褚厂长你在北大读的书”
褚怀良愣了下,“我没跟你说过”
“没有。”
这事南雁还真没留意,这年头大学生已经够珍贵了,至于到底是北大还是大北,大部分人不会刻意区分。
“哦。”褚怀良脸上浮现微微的笑,“也没什么好提的。”
是啊,如果你把你那凡尔赛收起来的话。
“也对,毕竟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也还只是在县里头当厂长。”南雁看着褚怀良笑意消失,“是不是有点给母校丢人了”
褚怀良“”他到底是年轻了,为什么要在高南雁面前装呢。
不值得不值得啊。
但人争一口气,“工作这事,只要给国家做贡献就好,当厂长也罢当市长也好,区别不大。”
区别大了去了
南雁不戳破这话,不过也能理解褚怀良为什么找专家、找人都轻轻松了。
他虽然只是个小厂长,架不住老同学们混得好啊。
学生时代处下的关系,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资源。
尽管这年头不乏师生反目、攻讦的事情,但那毕竟是少数。
何况理工科要好得多。
南雁没再抬杠,与人并肩往招待所去。
“你怎么想着去了陵县,是因为褚部长的缘故”
五月的风带着几分尘土味,褚怀良看向远处,“那倒也不是,当初性子偏激了点,去大城市人家不惯我这臭毛病,来小县城就不一样了。”
南雁“”说的没错。
只不过名校高材生,能够选择在小县城这么些年,也挺不容易。
“其实读书有读书的好处,不会怨我们吧”
是苍鹰就该展翅高空,而不是在笼子里关着。
错过今年这次机会,等下次那就是明年了。
南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读书有的是机会,大学里能认识不少人不假,可我没念大学不也认识了很多人”
“孙副部可从来都没嫌弃我只念了高中,你怎么还这么叽叽歪歪”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成我给咱们高总工道歉,高总工您大人有大量别”
“干什么呢,对,说的就是你们,在这演什么猴戏呢”
褚怀良的道歉被红袖章打断了。
甚至两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这两人在街上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问题。”
褚怀良“你这同志怎么说话呢,什么有问题,我们来这边是谈工作”
他竟然还被当成了敌特分子,简直搞笑。
红袖章冷哼一声,“谈工作你也配那个女同志,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南雁看向那一脸肃穆的红袖章,“同志,我们是陵县那边的,刚参加完广交会,来这边纺织厂谈工作。”
“广交会”红袖章不太懂,出去找了个派出所的警察问这是什么。
“就做生意的,报纸上都写了。”
做生意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红袖章黑着脸回了来,进来就看到那俩青年男女在那交头接耳。
他脸更黑了,狠狠敲了下桌子,“干什么呢,严肃点当这里什么地方”
褚怀良想打人的心都有了,他才知道这人竟然把自己当流氓了。
他哪里流氓了
然而遇到这种红袖章你有理都说不清。
“请你们派出所的所长过来。”
红袖章怎么可能听他的
拿手指头戳人,“你是什么东西,还要见所长”
褚怀良的确不是东西,他是人。
曾经的北大高材生动起手来也不虚,顿时事件升级,整个派出所都人仰马翻
南雁躲在一旁看热哦,看人打架。
瞧着过来的派出所所长,连忙把褚怀良的证件递了过去,“刚从广州过来,得到外贸部孙副部长的指示,来省里跟纺织厂的罗厂长商量工作的事。”
没有身份证的时代,出门靠的是证明和证件。
褚怀良的工作证一拿出来,派出所所长脸色骤变,一巴掌打在了小舅子的脑袋上,“还不给我滚”
红袖章挨了打还有点懵。
还没等着走人,就被褚怀良给喊住了,“别啊,我打了人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是不是得赔礼道歉”
他不怕事情闹大,就算闹到党中央也不怕。
戴上个袖章就以为自己牛气哄哄,不知道之前借着身份便利搞了多少人呢。
今天是撞到自己这个硬茬了,要是换做别人,是不是早就被他屈打成招了
南雁看着阴阳怪气的人,没吭声。
没想到,褚厂长还挺能打。
多少有点意外。
一桩小事却并没有小事化无,派出所罗所长的小舅子白挨了一顿打不说,罗所长也暂时被停职,接受调查。
见微知著,小舅子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能戴红袖章执法,你敢说罗所长不知情
省革委会插手了这件事,便是省公安厅想要大事化小都没指望。
瞧着齐厅长不死心,李主任身边的秘书提醒了一句,“跟褚怀良一起过来的那个女同志,前段时间刚被评选了省劳模。”
“那东西不是每年都有吗”一个荣誉罢了,除了奖状挂着好看,还能有什么用
秘书有些头疼,真不知道齐厅长是怎么混上来的。
“她也是从陵县过来的,跟首都那边几个部委的领导关系都很好。”
非要自己把这话点明吗
昨天派出所里发生了什么事,早就有人一五一十学了过来。
瞧瞧人那话说的,刚从广州过来,得了孙副部的指示,来谈工作。
但凡那个罗所长多长一个心眼
算了,听明白有什么用,压根没用。
人就是想说,你想杀人灭口也得有这个胆子,首都的孙副部可是知道我们的行踪的。
我们要真是在省城消失不见,他能答应
当然,一个派出所所长也不敢做这些杀人越货的事情。
但显然,说这话的人防着呢。
明明白白告诉你,褚怀良打人你只能受着,不乐意就去首都找孙副部说理去。
罗所长不过是一个街道派出所的所长,哪有这胆量
自己做的孽也只能吞下。
至于省里头为什么这么大动干戈,原因倒也好说,人家陵县那边最近干的很好,赚了不少外汇。
挣了的钱就是上交省里和国家,省里不给人撑腰难道给那个派出所的罗所长撑腰去
脑子进水了才这般分不清轻重。
偏生眼前头就站着这么一个满脑子浆糊的人。
掰碎了一点点分析才听明白。
齐厅长恍然,“那我拎点东西去看看他们”
秘书“”没救了,抬下去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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