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 两个人依在一起,其中女子靠在男子肩膀,闭着眼昏昏欲睡。
外面风雨声呼号鹤唳, 声音好似鬼哭狼嚎。
突然, 天地间响彻一道惊雷, 惊醒了女子。
她抬起脸, 看向外面,发现天色已经彻底变黑,乌漆嘛黑看不见一点实物。
下意识探手摸向身边人的额头, 触感传来,困顿立马消散, 一下子清醒,她腾得直起身,严肃道“不行,你烧得更重了。”
不能再等待, 必须得抓紧跑回去, 将人引过来。
陆今湘站起身, 随便拢好衣服,左右探寻有没有遮雨的东西。
覃煊睁开眼, 烧得眼神朦胧,提不起精神“不要出去, 人马上就找来了。”
陆今湘摇摇头,说“我们躲避这个洞口偏僻, 不一定马上顺利找到,但你不能再拖延下去,我这就回去搬救兵,放心, 我还记得路。”
没发现什么遮雨的蓑衣,她干脆脱下外衣,罩住头,闷头就想往外冲。
“陆今湘”
身后一声高喝。
停住脚步,缓慢转过身,杏色外衣笼罩下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粉面上明眸清澈而坚定。
“外面有狼,你不怕吗”覃煊盯着她,轻声反问。
陆今湘抿着唇,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她笑了笑,道。
“我又不傻,知道你在逗我,后山哪来的狼,顶多有几个黄鼠狼。”
虽然这么说,话音却轻轻发颤,就算内心知道不可能有狼,仍旧避免不了担忧恐惧。
她吐出一口气,随意挥挥手,佯作潇洒不在意道“你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我一会就回来了。”
洞口的火把已经熄灭,洞内火堆闪烁的明光铺在她身上,将她杏色的裙子染成亮银色,她手指紧握成拳,掌心紧紧攥着一块手帕,倏忽,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覃煊瞳孔内凝聚她的身影,眼瞧着她脚步迟缓却又坚定地迈向洞外。
他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却见她蓦然停下来,身子豁然放松。
“你们总算找来了。”
久久不见两人回来,外面突降暴雨,老夫人忙吩咐侍卫丫鬟出去寻找,另外找上主持,拜托寺院僧人帮忙一块寻觅。
最终,在后山山泉旁边的偏僻小道上找到了二人。
覃煊还发烧了。
好在寺庙有赤脚大夫,庙里常年备着中草药,煎上一碗,喝下就没事了。
陆今湘奔波劳累一整天,晚上睡得特别沉,第二日很晚才起来,起来头一件事就是问覃煊的情况。
鱼柳回道“主子放心,大公子已经退烧了。”
陆今湘放下心,摸着肚子,后知后觉感受到饥饿感,问还有早膳吗。
鱼柳出去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都是些清茶淡饭,出来寺庙上香,就是要吃斋食,陆今湘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浅尝一口后,还是被斋戒的粗糙寡淡呛住。
恹恹放下碗筷,一直莹亮的瞳仁瞬时灰暗。
鱼柳看着十分心疼,小声劝慰道“用过午膳咱们就回去了,主子您再坚持一下。”
陆今湘萎靡点头。
好歹用了两口,陆今湘收拾穿戴好,去前头给老夫人请安。
来到老夫人处,里头还挺热闹,谈笑喧杂声传出,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丫鬟轻推开门,她走进去,朝上首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含笑让她起身,介绍给身旁两位客人。
“这是我家煊哥儿的媳妇。”
其中安夫人衣着华贵,神态和善,望着陆今湘,语气亲切道“知道,昨日刚见过,之前就觉清丽端方,今日细看果然如此。”
说着,褪下手上金手镯,就要递给她。
“好孩子,昨日太过匆匆,没给你预备见面礼,正好今日补上。”
陆今湘猝不及防,愣怔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微微颔首,她只好上前亲手接过,抿着唇笑意恣然。
“谢过安姨母。”
昨日回去后问过关月,关月说安夫人跟姨姑母还有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因而认真算的话,她该称呼一句姨母。
闻言,安夫人脸上笑意更盛,瞧着她的目光俱是满意。
蓦的,一声嗤笑,打断几人和睦的气氛。
陆今湘望过去,神情百无聊赖,在场还都是熟人,除了安夫人,另外一位夫人她也认识,正是前段时间成洛郡王府上见到的那位鹳骨突出的刘夫人。
一些时日没见,刘夫人嘴唇红艳艳,脸上的刻薄鄙夷表情依旧。
“听闻昨日少夫人非要去后山山泉,连累府上大公子淋雨高热,眼下少夫人倒是活蹦乱跳,瞧着没有丁点儿妨碍。”
话落,屋内静谧。
老夫人脸上表情疏淡,安稳坐于上首,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平平一笑,道。
“刘夫人想来听错了,不是湘姐儿非要去后山,是我听闻后山山泉泡茶好,吩咐湘姐儿去一遭。”
“至于煊哥儿护着湘姐儿,那不是理所应当,那是他媳妇,他不护着难道让旁人去护佑不成。”揣着手语气随意,瞥了眼刘夫人,轻飘飘反问,“你说是吧,刘夫人”
刘夫人面上高姿态僵住,脸色变得难看,不是说齐国公府对这个孙媳妇很看不上眼,怎么听老夫人话音还挺袒护她。
安夫人略显尴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心下难免抱怨,知道刘夫人与齐国公府的恩怨,但恩怨不涉及下一代,况且结局早已经尘埃落定,何必非揪着这件事不放。
她打着哈哈,想要引开话题“说来,我家邵哥儿昨日去解签,大师说是个上上签,这我就放心了。”
奈何,有人想要泼水灭火,有人却恨不得再添一把柴火。
刘夫人心有不甘,阴阳怪气道“老夫人行事光正,心底过于柔善,殊不知,有些人偏学她家那股子下作手段,卯着劲儿往上爬,我只担心呐,大公子身份何等衿贵,前途一片大好,没得将来再被某些人连累。”
老夫人安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含笑问她“依照刘夫人想法,合该”
蛮以为说动老夫人,刘夫人心下亢奋,语气激动道“依照妾身的看法,对于某些依靠下作手段上位的贱蹄子,就该一封休书直接赶出去,府上是何等显贵的门第,万不该被那些污秽玩意沾染上,还有”
她说得兴奋投入,没有留意到老夫人脸色沉下来,表情很难看。
安夫人扶额头疼,想要打断她又忌惮老夫人,不知该不该开口。
要说两家还有点关系,她娘家侄媳妇的一个堂妹正是她小儿媳妇,之前打交道觉得这人还行,万万没想到真实居然是个如此执拗的性子。
“说完了吗”老夫人嗓音平静。
刘夫人滔滔不绝的嗓音卡住,终于发觉她脸色不大对劲,语调变得迟疑。
“说完了就滚。”
老夫人拄着拐杖,浑身气势不怒自威。
刘夫人脸色一变,豁然站起身“老夫人”
“老身好声好气招待你,是看在你夫君和你娘家母亲的面子上,真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胆敢置喙我国公府的事,若是你夫君站到跟前,老身立马甩他一个耳刮子,问问他存得什么心思,都能撺掇夫人做我齐国公府的主。”
老夫人拐杖敲击地面,面上怒极,劈头盖脸将她一顿臭骂。
嘴上直唾沫纷飞,丝毫不留情面,直接把她全家脸面按在地上踩。
陆今湘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本来她还有些无语,正想出口反驳,但不等她开口,老夫人就
只能说,老夫人太霸气了
她现在恨不得抱住老夫人狠狠点个赞。
刘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被骂懵了,直到老夫人痛快骂完,吩咐身边丫鬟直接拿鸡毛掸子将她赶出去,方回过神。
身子一个踉跄,面红耳赤,万分羞怒之下呼吸急促,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她想张口反驳“您,您”
却又不敢,眼前不是陆夫人,更不是少夫人,而是齐国公府当家老夫人,别说老夫人骂她两句,就是打了她,她都得老老实实任打,回头告诉家里人,家里人还得压着她去齐国公府赔罪。
更别说,是她出言不逊在先。
一气骂完,老夫人保持端庄雍容,鬓角头发丝都没乱一根,冷冷吩咐。
“愣着做什么,还不抓紧赶出去”
丫鬟上前,伸手引刘夫人“这位夫人,您请吧。”
刘夫人面容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只觉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真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
此时,覃煊从外面进来,似是刚起,头发规整地束在脑后,身上宽袖长袍恣意风流。
见到他,刘夫人眼前一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道。
“覃大人,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向老夫人解释,我当真没有半点坏心思,说得可都是肺腑之言。”
覃煊站定,视线落到她身上,沉寂氛围中,漠然开口。
“出言侮辱拙荆,还死不悔改,看来,我真得有必要跟刘大人谈谈,究竟与我国公府有何深仇大恨。”
刘夫人猛然睁大眼。
随即,呼吸一窒,晕了过去。
旁边,陆今湘根本用不上插嘴,她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覃煊,悄悄抿起唇。
回去路上,鱼柳心情很好,马车上坐不住,一会儿用毛巾擦拭桌子,一会儿又抱着毛巾乐呵呵傻笑。
陆今湘撑着下巴,撩开帘子观赏路旁景致,姿态惬意舒展。
“能不能坐稳,瞧你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赚大钱了呢。”
鱼柳傻笑两声,坐到她身边,捧着脸仔细端详她。
陆今湘眼角斜视她。
“怎么,傻了”
“主子,奴婢突然发觉,您脸上多了两样东西。”
“什么”
“老夫人的呵护和大公子的依仗啊。”
陆今湘“”
伸出手掌拨开她,不要坐在跟前碍眼。
鱼柳语气撺掇“您不觉得开心吗我知道,您肯定也很开心。”
“我一直都很开心。”
这个是实话。
但此时多了分开心,也是实话。
“奴婢都没想到,老夫人脾气那么暴。”鱼柳嗓音感叹。
“那你是对老夫人了解不深,奴婢自幼在齐国公府长大,见识过老夫人的各种丰功伟绩。”关月含笑道。
陆今湘倚着下巴,好奇问“都有什么”
关月抿嘴一笑,道“这奴婢可不敢背后议论主子,只跟您提一嘴,老国公年轻时厮混,曾被老夫人打断过一条腿。”
嚯这么暴力
陆今湘更加好奇,但看关月不敢详细展开,只好暂时按捺住好奇。
盯着她姣好侧脸,关月唇角一抹笑意。
老夫人所言所行并不让人惊诧,惊诧得是后头大公子,义无反顾给少夫人撑腰,还称呼她拙荆。
大公子从不会为不在乎的人如此落人面子。
马车一路顺利回到齐国公府。
回到家,身心顿时变得舒畅,陆今湘洗了个热水澡,换一身舒适衣物,头发挽个髻,开始点餐。
大昭寺住一晚,仿佛被摧残一个月,她太想念她的美食了。
此时不管什么鱼籽煲,口水鸭,姜汁鱼片,八宝兔丁,玉笋炒蕨菜通通搬上来。
一连点七八个菜,另搭配一份麻辣烫。
不管能不能吃得完,先跟前摆上,闻着味儿她都觉得心满意足。
一日不用做饭,膳房约莫也攒着劲儿,这顿膳食味道格外上佳,也可能大昭寺的斋食太过深刻,总之她觉得这是她最近吃过最好的一次。
晚上,陆今湘提着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来到寿安堂。
她本来没想起孝敬这回事,是关月提醒她,说之前秦嬷嬷提过一嘴,老夫人貌似挺喜欢她搞的那些小玩意,关月就提议不如给老夫人送去一份,既然给老夫人送了,自不能单独把国公爷撇下。
于是,陆今湘就过来了。
她来得正好,老夫人正打算吩咐备膳。
看见她,老夫人诧异“你不早点休息,过来做什么”
陆今湘让关月将东西呈上去,笑着道“这是孙媳的一点心意,趁着您还没用晚膳,抓紧给您送过来。”
关月将饭盒摆到桌子上,掀开盖子,露出里头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
陆今湘观察老夫人的表情,眼神明显放亮,可见这份孝敬到心坎上了。
抿嘴偷笑,没想到老夫人还是个吃货。
吃货好呀,她最喜欢吃货了。
这个时候,国公爷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在这里也是神情一愣。
陆今湘只好把原因再次阐述一遍。
说完,不知是不是她看错,国公爷神色好似瞬时焕发光彩。
暗暗觑向牛肉粉丝汤,忍不住口中生津,他也好些时日没解馋了,自从上次品尝过酸辣粉后,就一直惦记着那个味道,但他身为长辈,也不好主动朝孙媳妇启齿。
老夫人慈和问道“你用过晚膳没”
陆今湘老实道“还没,给您送来后,回去就能用晚膳。”
老夫人微微颔首,随口一句“要不然留下一块用晚膳。”
话音刚落,国公爷目光顿时追随向她,视线灼热,隐含委屈不满,统共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如果她留下来,那还有他的吗
察觉到国公爷目光的老夫人额角跳动,心下好笑,真跟个老小孩似的。
但话既说出了口,她也不好再收回。
不知为何,陆今湘觉得国公爷盯着她的眼神格外渴切,她一面汗颜,一面忐忑疑惑。
难不成国公爷希望她留下
但不能啊,统共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她不可能跟两位长辈抢,但她也想吃啊。
刚想出声拒绝,突然,帘子被掀开,覃煊走了进来。
望见她,眉梢微挑。
他过来探望老夫人,奔波一路,不知道身子有无大碍。
老夫人含笑道“我没事,你和湘姐儿都有心了。”
既然人都来了,干脆都留下好了,她不顾国公爷落魄的脸庞,招呼他们一起留下用膳。
覃煊自无不可。
余留下陆今湘场中犹疑,老夫人既已开口,总不好果断拒绝,但她实在放不下她的锅贴和牛肉粉丝汤,犹豫一瞬,迟疑着启唇。
“祖母,既然如此,不如再弄一份牛肉粉丝汤。”
老夫人颔首,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眼角瞥见覃煊,想起还多一个人,就问她。
“膳房备了几份,能弄两份过来吗”
陆今湘张开嘴,“啊”一声,看看她,又看看覃煊,理解老夫人的意思了。
但真不巧,膳房只准备了三份,这个玩意临时做的,还是纯人工制作,分量当然就没那么多,鱼柳关月都没份,她答应她们第二日补偿给她们。
看懂她脸上表情,老夫人没为难她,点点头道“也罢,我最近正好喜清淡,就不用准备我那份了。”
这怎么能行,本来就是孝顺给两位长辈的。
何况哪有什么喜清淡,不过是老夫人疼爱孙子,想让给覃煊罢了。
显然,覃煊也明白这个理,他一口拒绝。
“没事,孙子不馋这一口。”
陆今湘刚松口气,却见他话音一转,望向这边,语调轻松道。
“再说,不还有夫人。”
她愣住,茫然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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