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
原野走上前,触摸床上的温度,向解忆摇了摇头。
看来, 牟鸡换已经离开房间很久了。
“什么意思, 又失踪一个”陈皮问。
众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我们分成几组,在水下一层找找吧。”原野说。
“我不去。”高山遥第一个说, “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我不可能为了牟鸡换去冒险。”
“小遥, 别任性了。”高山寒坐在轮椅上,眉头紧皱, “现在所有人都是一体的,如果不能尽快粉碎背后的人设下的阴谋, 早晚也会轮到你我。”
“你如果不和大家一起走, 就只能一个人留下来。”他最后警告道。
最后一句话动摇了高山遥,他看向其他人的表情,除了陈皮用坚定的表情回应他的目光以外, 其他人都站到了原野的那一方。
冯小米脸色惨白,打着哆嗦, 连用双腿独自站立都显得困难,就算他选择留下陪着高山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愿意和他一起留下的, 只有陈皮一人。
宗相宜强压住脸上的惊惶,哀求道“都这时候了,高山遥, 大家还是一起吧”
高山遥已经被高山寒的话说动,此时接过宗相宜的台阶,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走下来。
“先说好,别想我会做什么舍己为人的事。不可能。出了事你们在前面顶着。”高山遥撂下狠话。
“没考虑过你会舍己为人。”原野讽刺了一句, “既然所有人都要去,那就四人一组,分头行动。”
原野的分组是高山遥、陈皮、冯小米、宗相宜一组,这分组恰得高山遥的心意,他没有反对。
解忆、原野、唐柏若、高山寒则是另外一组。
两组小队在套房区域分道扬镳,各自向前方走去。
走廊里亮如白昼,一个接一个的顶灯照亮所有角落,唯独黝黑的玻璃墙吞噬了光亮。
解忆警醒地走在唐柏若身边,随时防备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们推开途径的每一扇门,呼喊着牟老师的名字。
漫长的甬道,回荡着众人呼喊的声音。
休闲厅里,还保留着解忆和原野离开时的模样。图书室书架分割了光源,玻璃墙又吞噬反光,原野打着手电筒找完每个书架背后。餐厅里长桌前摆放着各人使用后没有归位的餐椅,健身房里寂静无声,娱乐室的台球胡乱散落在台球桌上。
每个地方都空无一人。
他们的呼喊,像石头沉入海面,没有传来丝毫回应。
这一切都让人联想到几次搜寻周然的劳而无功。
不好的预感在解忆和原野心中沉积,但他们谁都没有把这不安宣之于口。
四个人走完半圆的一大半,来到桑拿室门口。
推开桑拿室的大门,里面是四个单间。每一个单间内外都配备着温湿度计,独立的电子恒温控制器安装在房间内部靠窗的位置,两个舷窗状的窗户,在电控玻璃开启的时间段可以看见窗外绚丽的海景。
解忆刚刚踏进桑拿室的大门,就捕捉到这里有一丝诡异的气氛。
“大家小心。”原野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更加警惕,越过解忆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四个桑拿室,三个关着灯,一个房门紧闭,灯火通明。
随着最后那间亮着灯的桑拿室距离越来越近,有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一间标准桑拿室的建筑清单里一定有上好的隔热材料,然而此时此刻,热浪几乎烘出解忆额头的汗珠。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某种预感已经在心中成型。
“你们看这个温度计是不是坏了”高山寒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的温湿度计。
电子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200c”的字样。
绝大多数干蒸房的温度极限都在70c左右,能达到200c,不是桑拿房出了故障就是温度计出了故障。
“先想办法把桑拿房的加温关掉。”
原野寻找着独立桑拿房的开关,门外却只有温湿度计,唯一的电子恒温控制器在桑拿房内。
然而,桑拿室的门扉紧闭,拉手处已经热得发烫。
原野左右张望,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毛巾,裹住门把试图开门,门扉却纹丝不动。
“门闩从里锁住了。”原野紧皱眉头。
“我先去电控室把桑拿房的电断掉。”高山寒说。
他的轮椅加速前进的时候,和人奔跑的速度差不多。
“你和唐柏若一起去,如果遇到危险就大声呼救。”原野点了点头。
唐柏若跟着高山寒走出桑拿室。
桑拿室里,只剩解忆和原野。
解忆走到能够忍受强烈热浪的最近距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努力张望着门内的景象。
高温和水蒸气模糊了视野,她几次尝试,都只见到桑拿房里明黄色的休息区。
过了一会,滴答一声鸣响,四个桑拿房外的温湿度计都关闭了,最里端的桑拿房的运行指示灯应声而灭。
原野让解忆退开,大力踹在桑拿室门上,特制的厚重门扉发出大响,依然紧闭着内里的一切。
凌乱的脚步声在这时返回桑拿室门口。
高山寒和唐柏若去而复返,还有另外一个小组的四人,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桑拿室。
“陈皮过来,我们一起往里撞。手臂和肩膀上绑好毛巾,小心烫伤。”原野有条不紊地分配着各自的任务。
两人做好防护准备后,喊着一二一,再次撞向桑拿房的门扉
轰地一声巨响,门扉如迅雷一般往墙上撞去,陈皮和原野因为惯性瞬间冲入热气腾腾的桑拿房
“我草”陈皮跌跌撞撞地躲开地上的什么,他发出一声低吼,罕见地带着一丝慌乱。
随着热气逐渐消散,桑拿房外的人们也看见了室内的景象。
牟鸡换蜷缩着倒在桑拿房门口的位置,似乎想尽可能地减少皮肤和地面的接触。他的皮肤红得像刚出生的婴儿,皮肤上自然老化的褶皱,宛如红花绽放。
一条带有铁铐的尼龙绳一头铐在桑拿房搭毛巾的横柱上,另一头铐在他的右脚脚踝上。
那只长着老年斑的脚踝,由于反复的挣扎已经血肉模糊。
垂落在胸口的老花眼镜上满是雾气。一只纯白的面具,扣在牟鸡换的脸上,两只代表眼睛的洞中露出牟鸡换瞪大的眼睛,一排血迹斑斑的载书钉,连接着面具光滑的边缘和他苍老的皮肤。
“呜”
宗相宜捂住嘴,强忍住不知是呕吐还是哭泣的声音,转过身逃出了桑拿室。唐柏若也看着尸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桑拿室外的走廊上响起了她低低的哭声。
冯小米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再也无法坚持独自站立,顺着墙壁慢慢滑座下去。
高山寒神色复杂,一言不发。就连平时意见最多的高山遥,在牟鸡换死状惨烈的尸体前也显现出了一种沉默和畏惧。
陈皮走到牟鸡换的尸体前,用脚尖踢了踢牟鸡换发红的手臂。
“没救了,已经蒸熟了。”他说。
“别动尸体”
虽然牟鸡换严格来说不是什么好人,但原野还是无法忍受一个人的生命被如此残忍地杀死,这是对生命最极端的蔑视。
原野一反常态的狠厉眼神吓住了陈皮,他愣了愣,忍气收回脚。
原野用毛巾抬起牟鸡换的双手,仔细查看那红肿异常的十指。又拿起地上的尼龙绳,比较它的长度。
解忆的目光扫过牟鸡换十个红肿异常的手指,那是他反复抓挠的证据。在死前,他一定大声呼救过,拼命想要挣脱困住他的脚铐,但是四面隔音的桑拿房吞掉了他在深夜绝望的求救,尼龙绳也最终让他止步在生门之外。
直至那段视频在七个房间中同时开始播放。
又出现了死者。
原野带着愤怒和自责的表情,狠狠搓了一把自己的脑袋。
解忆走到他身后,犹豫片刻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原野稍微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慰解忆
“我没事。”
这原本就不是他的错。然而,这样的话语在此时此刻太过轻飘飘了,解忆知道仅凭这句苍白的安慰,不能打散原野心中的自责,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行动向他表示
“我在你身边。”
解忆回过头,发现唐柏若怔怔地看着他们。
“需要我陪你出去吗”解忆担心她是受不了这惨烈的画面,主动问道。
“不用。”
原野逼迫自己在眼下这种情况里振作起来,他对解忆说
“你和唐柏若去储物柜那里,看看牟老师的柜子打开没有。”
解忆立即明白了他想确认的事情。
上个死者周然被发现死亡之前,标有他名字的储物柜就打开了,里面是周然被杀的原因。
凶手好像在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杀的都是有罪之人。
审判
这是解忆唯一能够想到的词。
她点了点头,和唐柏若走出热得冒汗的桑拿室。
两人一路沉默地来到员工休息区,找到标有名字的储物柜。牟鸡换的柜子果然打开了,里面是一只录音笔。
解忆拿着录音笔,和唐柏若一起返回了桑拿室。
宗相宜眼睛红红地站在桑拿室门口,已经止住了哭泣。看见回来的解忆,和她一起走进了桑拿室。
解忆拿出灰色的录音笔。
在所有人面前,原野播放了录音笔中唯一的音频。
“解扬,你这是何必呢”
牟鸡换的声音从录音笔中传了出来。
“你看你告老师,告警察,为此荒废了学习,花了那么多无用的时间,但是又有什么用吗你原本是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这次测试,却只拿了中下游的名次。虽然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但我看了也很心痛啊。你看这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这样下去,怕是连个重点大学都上不了啊”
许久的沉默后,一个解忆此前从未听过的少年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
“牟老师,我还能怎么做”
没有无助,没有怯弱,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
他像是已经接受了一切可能,在平静地寻求一个他已经放弃寻求的答案。
那让解忆想到了后来的母亲。
她踢倒脚下的椅子,亲手扼杀自己的生命时,也是如此平静。
“牟老师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宿舍管理员,平时想帮你,但是也无能为力。不过,最近我们这栋楼多出了一个房间,在二层教导主任住的隔壁。你知道的,我们教导主任那是很严肃,会管事的。高山遥他们就是再猖狂,也不敢在教导主任的眼皮子底下闹事。”
“”
“不过嘛,那是个单间,住宿费肯定比你住八人间要贵一点。按理说来二层是教师宿舍,你这个学生也不该住那里去。不过嘛,这个我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的。”
“住宿费要多少呢”
“”牟鸡换的声音没有及时响起。
“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少年说。
“这个我也帮你想好了你联系这个号码,他可以借钱给你。”牟鸡换顿了顿,接着说,“你可要想好了,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那间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老师租去了不过是两万罢了,等你考上好的大学,找到一份光鲜的工作,慢慢还清就好了。我听说现在大城市的人,一个月轻轻松松就有一万多的收入呢但现在你要是选错了路,这一辈子可就要因为这点小钱毁了要不是我儿媳吵着把孙子送到省城去读小学,我也不会卖这张老脸给你行方便我也是担了风险的呀”
滋滋滋
后面的声音,被嘈杂的电流所取代。
“我受不了了”
满室寂静中,冯小米含糊不清又颤抖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
他一边摸着身后的墙,一边强撑着力气站了起来。
“大家都想出去,但是要怎么出去”高山寒说。
冯小米知道一种最简单的方法。
解扬真的是高山遥杀的吗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解扬看上去像是谁杀的,将他们困在水中维纳斯的人,认为是谁杀的。
他喘着粗气,费力将自己瘦得皮包骨的身体从地上撑起来。棒球帽压着的蓬乱头发下,发黑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下巴不自然地脱垂着,脸颊肌肉僵硬地绷紧,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自己才听的清的句子。
“杀了高山遥”
“杀了他就能出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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