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 冯小米扑向高山遥。
后者一个措手不及,两人一起摔倒在余温未散的桑拿房中。
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力气,冯小米压在高山遥身上, 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高山遥涨红了脸,挣扎不脱冯小米的双手,便用拳头一拳接一拳地砸向冯小米的脑袋。
冯小米鼻子里霎时流出一道鲜血, 可他像是浑然不觉痛似的,依旧神色癫狂地掐着高山遥的脖子不放。
“你们在做什么”
原野冲了上去, 陈皮回过神来, 也连忙上前帮忙分开两人。
黄色棒球帽落在地上, 被人踩了几脚。
冯小米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高山遥身上, 好不容易才被原野和陈皮拉开。
高山遥从地上爬起,右手捂住现出青红指痕的脖子,脸色通红地咳着。
“你妈的脑子不正常”
众人错愕的目光落向被两个男人同时桎梏住的冯小米, 他面色潮红, 脸上散布着细密的汗珠, 一边抽搐一边喘着粗气, 那双红血丝密布的双眼,让人想起穷途末路的野兽。
解忆忽然注意到, 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六月还在穿长袖的人。
电光石火间,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她忽然冲了上去, 抓住冯小米的手臂, 强行挽起他的长袖。
冯小米挣扎不及, 长袖被撸了起来,衣料下是干枯到骨骼突出的一截手臂,皮肤上到处都是溃烂的圆孔和抓挠的红色伤痕。
冯小米这两日的异常,突然之间有了答案。
他不是生病, 而是毒瘾发作。
唐柏若眼神嫌恶,宗相宜则直接后退了几步。
陈皮一拳砸在冯小米脸上,接着脚踩上他的胸口,对他放下狠话。
“你他妈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先宰了你”
“够了”
原野一把将他从冯小米身上推开,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像刀子一般飞出。
陈皮朝一旁吐了口唾沫,走回高山遥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高哥,没事吧”
高山遥就着陈皮的搀扶站了起来。他像是被自己一直喂养的流浪狗咬了一口,愤恨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懊悔和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说杀了高山遥就能出去”原野提起冯小米的衣领,“你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
“他是害死解扬的罪魁祸首杀了他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虾米一定可以出去”冯小米口齿不清,眼泪和鼻涕随着他嘴唇哆嗦的节奏一起流出。
“我说了他妈的这人不是我杀的”高山遥暴怒道。
“你说不是哈哈我们都说不是那应该信谁的”冯小米说,“你那么恨解扬,失踪前解扬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你”
“那天我们三个人在一起”高山遥怒吼道,“我是一个人走的,你分明也看见了”
“对,高哥是第一个走的,他怎么可能杀人”陈皮也开口道。
原野松开他的衣领,后者踉跄着跌倒在地。
“把那天的经过,老老实实都说出来。”原野说。
“那天我为了讨好高山遥,把自己的秘密基地贡献出来,提议带他去捉螃蟹。”冯小米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脸上露出冷笑,“我没打算欺负解扬的,是高山遥,他说要把解扬一起叫上。”
蔚蓝的苍穹覆盖在教室窗外,浅蓝色的窗纱在打开的窗边摇曳。
教室里人声嘈杂。
这里是祖国的花园,其中也有毒花盛开。
“喂,放学一起去捉螃蟹,你在旁边给我们提桶。”
穿着运动校服的高山遥一屁股坐到解扬桌上,吊儿郎当地朝他笑道。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解扬选择的权利。
解扬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看着写了一半的作业,在片刻沉默后,说道
“知道了。”
“放学后,我们和解扬一起回了宿舍因为要看着他,不能让他逃跑。”
冯小米用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黄色棒球帽,带着嘲讽的笑意将球帽戴回了头上。
“我们在宿舍门口等了一会看着解扬带出了铁皮水桶和喝的保温杯。高山遥还因为他带了多余的东西,踢了解扬一脚。”
高山遥满脸怒容,但又不敢说些什么,显然冯小米此刻说的都是不加修饰的实话。
唐柏若听着冯小米的叙述,脸色苍白,眉间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高山遥打车,我说了地点。下车后我们沿着公路又走了一会,爬上了我说的那座山。”冯小米说。
蓝天的帷幔被命运的匕首划开一条长缝,露出纤尘不染的洁白云朵。
鸟语花香的山林间,有毒蛇在暗中吐着信子。
“你不是在山里长大的吗怎么连螃蟹都不会抓啊”
高山遥蹲在溪边,随手拾起脚下的鹅卵石扔了出去。
石头砸到解扬肩上,干净的蓝白校服上多出一个明显的半湿污渍。解扬没有喊疼,也没有说话,他挽着裤脚,低着头,继续在水中摸索。
“太阳都要下山了,你能不能抓到啊”
高山遥又扔出一枚鹅卵石,这次正中解扬的额头。
他趔趄了一下,失去平衡跌坐在溪水里。干燥的裤子瞬间湿透了。
鲜血顺着他苍白的额头流了下来。
“别偷懒,赶紧抓。”高山遥说。
解扬慢慢从水里站了起来,他脸色很难看,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发透。
高山遥露出满意的笑容,拿起一旁小卖部塑料袋里的冰镇可乐,一边看着他的奴隶在水中受苦,一边拧开可乐喝了一口。
“那段时间解扬好像已经生病了。每次见到他,脸色都很白。”冯小米说,“有次上体育课他还中途晕倒了。”
唐柏若竭力克制着感情的外露,解忆依然发现了她攥得发白的手指,以及紧紧咬在一起的嘴唇。
那些尘封的过往回忆,正在随着冯小米的讲述,重新鲜活过来。
“那天也是。解扬在我们面前晕倒了。”
斑驳陆离的晚霞像是纸上晕染开的水墨,从天边慢慢侵染而来。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许多活蹦乱跳的小螃蟹从打翻的水桶中涌出,一碰着石头和水,两下就没了身影。
“你他妈干什么呢老子的螃蟹都跑了”
一声怒吼,高山遥从溪边站了起来。
解扬从短暂的晕厥状态中回过神,强撑着湿透的身体,从溪水里坐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吧你就等着这一刻是不是”高山遥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乌黑的发丝在水中散开。
细密的小气泡不断从水中冒出。
解扬在水中挣扎着,而冯小米和陈皮一左一右狠狠地按住他的手臂。
高山遥一脚踩在解扬的头上,限量版球鞋闪闪发亮,那一双带勾的棉袜,是这里许多孩子一年的零花。
世上所有东西都能用价值衡量。
有些人的尊严,高高如月亮,被一束太阳光刺痛都要想尽方法偿还,有些人的尊严,却连一个人脚上的棉袜都比不上。
因为那双棉袜干干净净,而他浑身湿透浸泡水中。
“后来,高山遥让我们把他吊在树上说是要帮他晾干湿衣服。”冯小米气息不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和陈皮捉了一会螃蟹停下来休息抽烟高山遥嫌无聊,先走了要我们把螃蟹明天带到学校去。”
桑拿室里,除了冯小米混杂着吸鼻涕的声音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高山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双手在大腿两侧紧握成拳。陈皮脸上并无羞愧,或许还觉得自己在其中只是无关紧要的角色。
宗相宜不安地抱着自己的双臂,眼神四处游移着。虽然这个故事目前并未出现她的名字,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其中占据多少戏份。
高山寒冷冷地看着弟弟,那冰冷中既有从前造成的失望,也有新增的失望。他早已对高山遥的人品有了认知,但对其人性的底线,还从未了解得如此深入。
冯小米长久地歇了一口气,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摸了一把,继续说道
“高山遥走后,没多久,解扬趁我们不注意挣脱绳索也逃走了。我和陈皮没追上,又返回捉螃蟹的地方,约定明天找解扬算账,然后,我们就提着水桶下山了陈皮说要去县里打台球,我们在山脚分道扬镳。那天晚上解扬没有回宿舍,之后,我们也没再见过他。”
“据冯小米所说,你离开之后,解扬紧接着就逃跑了。你们没在路上遇到”原野看向高山遥。
高山遥脸色变换,脱口而出“没有”
“真没有”
“不信你还问什么”
原野看向陈皮和冯小米“你们两人下山之后也没遇到解扬”
陈皮摇头否认“我去县里打台球了。”
冯小米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是不是他杀的,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说了才算你们还不明白吗把我们困在这里,就是想为解扬报仇我们充其量只是帮凶罢了,一开始我们根本就不想针对解扬,变成这样,都是高山遥害的是高山遥,高山遥一定要和解扬过不去。只有杀了高山遥,让幕后黑手泄愤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冯小米用力抓挠已经破皮的手臂,扭过头朝高山遥的方向啐了一口,眼睛却紧紧盯着其余人。
高山遥满脸怒火朝冯小米走去,旋即就被原野拦了下来。
他停在原地,怒极生笑。
“你他妈真有意思,整他整得最高兴的人不是你吗那些整人的法子,十有都是你提出来的吧”
冯小米神神叨叨地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对高山遥的质问不予理睬。
“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不过是个警校生,装什么警察”
高山遥阴鸷的目光瞪向原野,他的白西装经过几次电梯走廊的清理工作,已经变成了灰西装,曾经的悠闲在他身上不复存在。
“你应该调查的是幕后绑架我们的人,而不是一直纠结早就过去的一桩旧事我们现在才是受害人”高山遥怒声道。
“别吵了,现在吵这个有什么用”高山寒打断激动的高山遥,“在出现了第一个死者的情况下,我建议大家都聚在一起过夜,不要再分开了。牟老师的死说明独自呆在套房里也并不安全”
“不可能,我死都不会和你呆在一个屋檐下。”高山遥冷笑。
“套房确实不太安全,不过,和某些人呆在一起,我觉得也不太安全。”陈皮扫了一眼地上打抖的冯小米。
高山寒看向宗相宜“你呢”
宗相宜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抱歉现在这个状况,我只能怀疑凶手就在我们之间。我想和我能信任的人待在一起,我想,你们也是吧”
她看向高山遥。
“既然这样,陈皮和宗相宜和我一起。”高山遥说,“你们五个一起。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解忆看了一眼毒瘾发作的冯小米,没人看管的话,他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高山遥那边,他们三个同处一室,也能规避一定的风险。
原野和她想的差不多,点头同意了高山遥的分配法。
“臭死了,你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我要出去了。”高山遥皱了皱鼻子,抬脚往桑拿室外走去。宗相宜立即跟了上去,陈皮紧随其后。
解忆本想问他们晚上要在哪里过夜,但考虑到两方已经疑窦丛生,高山遥并不信任她和原野,她最终还是咽下了问句。
桑拿室里的气味的确很不好闻,剩下的五人沉默了许久,唐柏若开口道“再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出去吧。”
五人一路无言,关上了桑拿室的门,往过夜的休闲厅走去。
压抑的空气充斥着整个空间。
解忆的左手边是漆黑一片,无限延伸出去的玻璃墙,右手边则是沉默的众人,以及一片雪白的墙壁。
这是绑架案发生的第四天,第一个命案发生了。
她真的能够在最后一天之前阻止幕后黑手吗
解忆抬起眼,悄悄看着身旁的唐柏若。她比往常更加安静,脸色也更加没有血色,她低垂着双眼,目光无神,好像正透过冯小米讲述的残骸中,寻找解扬失踪的痕迹。
解忆害怕了。
害怕保护不了母亲。
害怕她已经知晓的孤独一生,将会在母亲的未来里再次上演。
她自己的未来,怎样都好。
重返一十年前,已经是个奇迹。冥冥之中一定有着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只有她才能改写的历史。
解忆看着唐柏若失魂落魄的神情,短暂的动摇后,更多的勇气和坚定涌现出来。
“只要你我相信,我们就还会相遇。”
解忆的双手渐渐合拢成拳。
这一次,她一定要改变母亲的命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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