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宿醉加狠狠缠绵了一夜, 让裴海棠昏昏沉沉一直睡到黄昏才醒。
睁开眼,裴海棠迷迷瞪瞪地,好似看到两盏龙凤红烛燃烧在桌案上。
大婚用的龙凤红烛
幻觉吧
揉揉双眼, 裴海棠再次看过去, 居然真的是一对粗大的龙凤呈祥的大红喜烛
拥被坐起, 裴海棠难以置信地环视一圈。
只见不大的帐篷里处处张贴了大红喜字,帐篷壁上, 梳妆镜上,洗漱架上, 甚至连地上都贴了两张
像极了昨儿是洞房花烛夜
正在这时, 帐门帘撩开, 朱少虞高大挺拔的身躯跨进来,金色的夕阳从他身后涌进来,只见朱少虞眉眼染笑, 精神奕奕,身上裹着的绛红色皇子袍更是一身喜气。
怎么瞧怎么像新郎官
“棠棠, 快起来, 我带你去瞧一样宝贝”
朱少虞笑着来到地铺边,拎起早就备好的红色衣裙, 伺候她穿上,快速梳洗打扮后, 牵着她小手出了门。
跨出帐篷的刹那,冷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迎面吹来, 扑在她身上凉凉的。
朱少虞心细地一步跨去裴海棠身前, 他壮实的身躯犹如一堵厚厚的城墙,将娇小的她护在身后,为她遮风挡雪。
地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绣鞋踩进去,发出悦耳的细微声响。
“少虞哥哥,到底是什么宝贝啊”
裴海棠一边欢喜地跟在他身后走,一边好奇地问。
朱少虞只是笑“这个恕我不能提前透露,包你喜欢就是”
“又卖关子,讨厌”
裴海棠撅起红嘟嘟的小嘴,长长的指甲故意戳他一下,使坏地在他麦色的手背上掐出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感受到她的小调皮,朱少虞发出一声轻笑。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居然是一株古老的枝丫繁茂的柏树。
树下的积雪已被陈绍将军铲去,露出一圈褐色的泥土地,上头搁放着几把小铲子和竹篮。
眼见夫妻俩来了,陈绍躬着腰上前,恭恭敬敬地介绍里头的宝贝“郡主,这株树下埋着十坛女儿红。”
女儿红
裴海棠倒是听闻过西北的习俗,谁家诞下了女儿,次日一早便会埋下一坛女儿红,连同最美好的祝福一块深埋地下,待女儿长大嫁人时,再启出来当喜酒喝。
裴海棠垂眸,瞅瞅她和朱少虞身上崭新的红色衣袍,嗯,再搭配上女儿红,就更像新婚次日了
却听陈绍又补充道“这些女儿红,乃长公主当年亲手酿造,并与镇国大将军一起亲自埋入土中。如今,郡主觅得良婿,它们也是时候启出来恭贺新婚了。”
说罢,陈绍恭恭敬敬递上一个小铁铲。
居然是爹娘酿造并埋下的
接过小铁铲,裴海棠心情激动地蹲去树下,一铲子又一铲子刨着土,见到褐色酒坛壁后,越发挖得小心翼翼,这是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珍贵礼物啊,一丝一毫也不能损坏。
抱出第一坛酒时,裴海棠轻轻摩挲着酒坛。
爹娘明明不在眼前,她却仿佛看见娘亲酿好酒后,挽起衣袖,与爹爹一起拿着漏斗往里灌,再与爹爹蹲在这株大树下,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挖坑,一起将酒坛往里掩埋。
看着看着,裴海棠眼底涌出水意,温热的泪珠沿着纤长睫毛滚落,啪嗒啪嗒滴落在酒坛壁上。
朱少虞没有搅扰她,默默捡起小铁铲,陆陆续续将后面九坛全部启出,装入竹篮里。
小两口往回走时,没有风,只剩下浪漫的细雪在身边飞舞。
朱少虞一手提着重重的竹篮,一手搂着裴海棠小腰。
裴海棠将那坛酒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紧了爹娘生前最美好的祝福,她依偎着朱少虞前行,红色裙摆随着她脚步轻轻荡起,时不时与朱少虞绛红色的袍摆暧昧地碰撞上,她余光瞥见了,心头腾起一个念头
昨夜,仿佛真的是他俩的新婚夜。
而今日,又真的是新婚次日。
嫁给朱少虞,她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她内心很满足
陈绍站在树下,直到目送两位主子远去,他才回转身来,面对粗壮的树干,喃喃道“长公主,镇国大将军,四皇子很疼爱郡主,有女婿如此,您们九泉之下能放心了。”
裴海棠在裴家军军营欢欢喜喜住了两夜,第三日,与朱少虞启程返京。
陈绍率几千名裴家军送行。
这一送,就送出了足足二十里。
裴海棠不忍将士们辛苦,特意走下凤辇,主动与陈绍等将军辞别“诸位将士,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众将士行拜别礼。
陈绍嘴唇蠕动,好几次欲言又止。
裴海棠转身,即将登上凤辇之际,陈绍将军到底追了过来,小声道“郡主,此次回京后,需格外堤防成国公。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海棠“但讲无妨。”
陈绍瞥了眼周围,然后用巴掌挡住嘴,在裴海棠耳畔低语“末将一直觉得,长公主夫妇当年死得蹊跷,凉州城城破,孤助无援时,长公主夫妇尚且能安然无恙,成国公领着神策军驰援后,反倒不足一个时辰就双双惨死。”
这话里的暗示很明显。
裴海棠整个人僵住
小时候,她一直知道,爹爹和成国公并称大召国的两大战神,裴家军的战绩甚至比神策军还要耀眼三分,直到她爹娘死去,才让成国公的神策军独领风骚。
可裴海棠着实从没想过,成国公居然丧心病狂,敢向她爹娘伸出魔爪
就为了挤下裴家军,独领风骚
裴海棠足足僵了十几个瞬息,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尽力低声问“当年为何不上报”
陈绍惭愧“苦于没有证据。当年,末将觉出蹊跷,便派人暗中查访,可惜,前去秘密调查的人才摸到一点边界便被暗杀了,前前后后去了三波人,均是如此。再后来,成国公借着出战月国之际,让当年驰援长公主夫妇的那批将士全部战死在了月国境内。至此,线索全断。”
成国公之毒,可见一斑。
裴海棠死死咬唇“我知道了,会好好堤防成国公,多谢陈叔叔提醒。”
重新坐回凤辇,裴海棠摩挲着那坛酒,心中始终不能平静。
朱少虞骑马守护在一旁,见她神色不大对劲,红唇紧抿,摩挲酒坛的手指也肉眼可见的发僵。
她这状态,不适合赶路。
半个时辰后,路边出现一家简陋的客栈,朱少虞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入住“在此修整,明日一早再出发。”
金吾卫们疑惑地瞅瞅正当空的太阳,才午时,今日就歇下不走了
下属们的疑惑,朱少虞宛若未见,他直接从凤辇上抱下裴海棠,径自迈入客栈,抛给掌柜的一锭银子“整座客栈我全包了,干净的上房在哪”
这荒山野岭的,难以遇到一个如此豪气的,掌柜的立马笑着前头带路“客官这边请。”
朱少虞打横抱着裴海棠,迅速移步二楼。
跨入房间,朱少虞刚用脚抵住房门一关,裴海棠就再也憋不住了,趴在他肩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爹爹曾经说过,文死谏武死战,皆是殉国,皆是死得光荣
所以,爹娘的死,是为了护国、护住百姓而光荣牺牲,当年的裴海棠再难受,也默默接受了,甚至哭都不敢哭一声,就怕哭了,爹爹的在天之灵反而要怪她不懂事,不坚强。
不想,几年之后的今天,她突然得知爹娘并非死于敌人之手,而是死于大召国内部的尔虞我诈
死于歹毒的成国公之手
这让她如何承受
混蛋,混蛋
裴海棠哭得浑身颤抖。
朱少虞直接抱她去床上,让她小脸趴在自己胸口哭,半个时辰后,等她哭够了,才放柔声音问“棠棠,到底怎么了”
裴海棠哑着嗓音道“少虞哥哥,我爹娘很有可能惨死于成国公之手,而非北漠敌军。”
她将陈绍的话一字不落全告知了。
朱少虞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她突然情绪崩溃
这样悲惨的事儿,随便搁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都得当场哭死,他的棠棠已经意志力顽强了,还能一路撑到现在
裴海棠恨恨道“可惜,没有证据,我弄不死他。”
朱少虞死死抱紧她,低声宽慰道“做过的坏事总会留下痕迹,只要成国公还没咽气,真相总有一天会挖出来。棠棠不急,咱们还年轻,有得是时间慢慢与他斗。”
“少虞哥哥,你会一直帮我,对不对”
“傻瓜,我是你夫君,咱们夫妻一体,说什么帮不帮的你的爹娘便是我的爹娘,你的血海深仇也是我的血海深仇。”
他的话好暖,让裴海棠僵了大半日的身躯霎时回暖
趴在他胸膛,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裴海棠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辈子,她最大的幸运,便是爱上了他从此,她遇到任何事儿,都不再孤独。
永远有人与她携手前行。
瞥见搁放在腿边的那坛酒,裴海棠忽地捞过来,啪啪地拍着酒坛壁,笑着提议“少虞哥哥,咱俩干了这坛酒预祝咱俩早日干掉成国公”
“好”
朱少虞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应她
他接过酒坛子,大手捣鼓几下,就启开了,酒碗也不用,直接就着坛口就咕噜咕噜灌起来
“不愧是咱娘的手艺,香醇可口来,你也喝几口”
说着,朱少虞将坛口送到她唇边。
裴海棠还从未用这样豪放的姿势喝过酒,不想,几口下去有些上瘾,远比小巧酒杯喝得带劲
就这样,朱少虞灌下十口,她来一口,两人搂抱在一起,不知不觉干掉了一坛子
后果就是,不胜酒力的裴海棠酡红着脸,醉醺醺地,一觉从下午睡到了次日上午
京城,成国公府。
栖凤堂的书房里,崔木蓉坐在书桌前,一手托起广袖,一手执笔,认认真真给太子殿下写下了最后一封情书。
为何是最后一封呢
很简单,再过两日,她就要坐上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嫁进东宫了呀
从此结束异地,与太子长相厮守,还用得着互寄情书么
“小姐,上房喊饭了。”
小丫鬟在书房门口禀报。
崔木蓉恰好落下最后一笔。
崔木蓉笑着打开折扇,轻轻扇一扇,很快墨迹干了。
随后,崔木蓉将装好的信交给廊檐下早就候着的小厮,叮嘱他“立即送往东宫,耽误了,拿你是问。”
小厮瞅瞅即将黑透的天,拿了信就狂奔而去,务必赶在宫门下钥前送进东宫
看着小厮狂奔那样,崔木蓉“咯咯”笑了。
这时,大丫鬟拿来件狐皮斗篷给她披上,又往她怀里塞了个紫铜小暖炉,崔木蓉才收了笑,款步往上房去吃团圆饭。
娘亲说了,她出嫁在即,团圆饭吃一顿少一顿,必须每顿都在爹娘身边吃。
成国公、成国公夫人、崔木野和崔木蓉,四人围坐一桌,今儿吃的是关外传进来的涮锅。
暖锅支在桌子中央,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一家子吃得其乐融融。
突然,小厮拿着封信,气喘吁吁跑来禀报“成国公,西北六百里加急军报。”
一家子愣住,西北并无战事,何来的军报
成国公点点头,立马有丫鬟从小厮手里接过军报,呈给成国公。
成国公拆开信封,展开一看,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却看得成国公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老头子,怎么了”成国公夫人见情况不对,也凑过来看,看过军报后,她气得直拍桌子“反了天了,区区一个郡主,竟敢怂恿裴家军劫咱们的军饷,伤咱们的将军,还打砸咱们的军营有没有王法了”
原来,三日前裴海棠和朱少虞带领裴家军干下的事儿,今日才六百里加急送达成国公府。
崔木蓉一听这事,立即拉下脸“过分这是算准我和太子大婚在即,故意上赶着来添堵吗”
崔木野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愤慨道“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爹,明儿儿子就去趟西北,带领神策军打回去”
成国公气得砸了茶盏,却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后,咬着牙冷静下来“蓉儿和太子大婚在即,这个当口,最好不要掀起任何风暴,否则被那群无事生非的言官知道了,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乱子万一,婚事再度延后,咱们会非常被动。”
婚事再度延后
崔木蓉,成国公夫人和崔木野,霎时安静如鸡。
良久,崔木蓉忍气吞声道“成,这次为了女儿的婚事,暂时放他们一马待女儿成了太子妃,还怕没机会找裴海棠算账”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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