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裴海棠醉醺醺地睡了近一整日才醒转, 一睁眼,本该躺在身边的朱少虞不见了,但一阵幽香萦绕鼻尖。
裴海棠扭头望去,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只青白釉花瓶, 里头斜插着几枝覆盖白雪的红梅,幽香四散。
裴海棠趴在床沿笑了。
一看便知是朱少虞特意采来哄她开心的。
葱白手指轻轻触碰,娇红花瓣上的积雪扑簌簌坠落,像在床头柜这方小天地里下了一场浪漫的小雪。
朱少虞从外间跨进内室,瞧见的便是裴海棠逗弄红梅的一幕,她双靥挂着甜美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很轻松,再没了昨日骤闻爹娘惨死成国公之手时的紧绷和沉重, 俨然有他伴着宿醉一场后拾掇好了心情。
听见脚步声,裴海棠偏头, 就瞧见朱少虞气宇轩昂地走来,他玄色衣袍上沾了不少白雪, 袍摆上的随着他矫健的步伐而震落,肩头上的积雪却顽固地赖在那不肯挪窝。
裴海棠收回触碰花瓣的手, 小身子继续趴在床沿,笑问“外头可是下了暴雪”
朱少虞“嗯,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雪, 听掌柜的说, 已经大雪封山, 这两日怕是动不了身, 得窝在这了。”
若是平常,别说因天气异常耽搁一两日,便是纯粹贪看风景小住半个月, 也无甚打紧。
可眼下不同,太子大婚在即
说话间,朱少虞来到床前,裴海棠跪起身子,贴近他胸膛,一边给他轻轻拍去肩头的积雪,一边用调侃的口吻道“天意如此,赶不上便不赶呗。免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个激动,万一大婚现场闹出点波折就不妙了。”
她嘴里的仇人,自然不是“情敌”崔木蓉。
而是杀父杀母的仇人,崔木蓉一家子
朱少虞笑着捏她小鼻尖“哟,你能闹出什么事来我倒是迫不及待想瞅瞅了。如此说来,咱们还是尽量赶上的好。”
裴海棠
这男人嬉皮笑脸的,她一时竟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纯属调侃。
太子迎娶崔木蓉那日,不仅皇宫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整座京城也跟着沸腾起来。
简直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倒不是这些百姓稀罕崔木蓉,而是大召开国以来,就没碰上过帝王大婚,而上一任太子大婚,也是遥远几十年前的事了。
有热闹,谁不爱凑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成国公府大门平日不开,府里人进出均走角门和侧门,今日嫁女自然不同,新漆的朱门大敞着。
不一会,坠着各类金银珠宝的新娘花轿,亮闪闪地从成国公府大门抬出。
朱清砚身穿大红衮冕服,胸戴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神采飞扬地前头开路,后面跟着太子妃所乘的花轿。
两人所过之处,道路两旁摩肩接踵的百姓,伸长脖子欢呼雀跃,其中夹杂着不少成国公府派来烘托气氛的,这些小厮带头起哄,边跪边高呼“千岁千岁千千岁”
引得百姓们纷纷跪地高呼。
一时,场面火热到了极点。
听着外头震天响的高呼声,花轿里坐着的崔木蓉,忍不住撩起红盖头想亲眼见证一番,自然,有花轿格挡视线,光是掀开红盖头不起作用,她便大胆地偷偷拉开一丝窗帘缝。
只见一丛丛百姓跪下去,麦浪似的传递下去。
壮观啊
“嫁给太子殿下,就是威风啊”
崔木蓉嘴角翘起,笑意满脸。
忽地,人群里响起一道异样的声音“太子妃娘娘,西北神策军冤啊,被裴家军抢了军饷,砍断了手臂,打砸了军营太子妃娘娘,您要给西北神策军做主啊我们活不下去了”
“太子妃娘娘,我们活不下去了”
崔木蓉的笑脸突然僵了
哪个不长眼的神策军,挑这个时候来闹事
纯心给她添堵吗
崔木蓉透过窗帘缝,只见原本三呼“千岁千千岁”的百姓,骤然哑了,正要下跪的身姿也集体僵在半空中,他们齐刷刷安静地聆听。
而那个该死的神策军还在扯着嗓门喊冤
哦不,不止一个,前前后后好几处都在高声喊冤
声音整齐划一,就跟军营里喊操一样齐整让这条街的百姓全听得一清二楚
崔木蓉气得捻住窗帘布的指尖都在隐隐发抖。
马背上的朱清砚,显然也被突发状况搞得皱起了眉头,他循声望去,乌泱泱的人群里,压根瞧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
骑马跟在花轿旁、护送妹妹出嫁的崔木野,前后左右来来回回张望,也没抓出那几个该死的神策军藏在哪。
崔木野铁青着脸,双手险些将缰绳碾断。
成国公得知消息,亲自带上人马前来处理,始作俑者却诡异地销声匿迹,只剩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普通百姓。
迎亲队伍仍在前进,可经过这事儿一闹,气氛早变了
哪怕唢呐仍高高吹响,百姓们的注意力却被转移了,毕竟比喜事更抓人眼球的,是喜事被砸了场子不是
皇家办事,讲究吉利。
新娘子才刚抬出娘家不远,就出了那样的岔子,毫无疑问开局不利。
委实晦气
消息迅速传入宫中,在后堂的高皇后瞬间脸黑了“好端端的,西北神策军来添什么乱”
禀报的小太监将听来的一字不落地转述“说是西北神策军被裴家军抢了军饷,砍断了手臂,打砸了军营。”
你听听,你听听,全是晦气事
等等,裴家军
高皇后想起裴海棠前阵子去了西北,莫非是裴海棠怂恿裴家军打砸了神策军
八成是了。
若非如此,西北神策军来京城闹什么
当然,高皇后能从当年的小贵人,掐掉几个宠妃,一路拼杀坐上后位,就绝非头脑简单之人,几乎刹那间,就看破闹事的人绝非真正的西北神策军,铁定另有人在装神弄鬼
会是谁呢
太阳穴突突直跳,高皇后揉了揉,随后招来负责接待宾客的总管太监,问他“昭阳郡主在哪”
总管太监躬着腰前来“回皇后,昭阳郡主还未曾进宫,兴许正在前来的路上。”
高皇后疑道“还未曾进宫”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有宾客没到
总管太监道“皇后娘娘,其余宾客全部进场,唯独缺了昭阳郡主和四皇子。”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捧了张小字条进来,字条很小,显然是才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禀报皇后娘娘,这是昭阳郡主刚刚飞鸽传书的。”
高皇后接过来一看,只见上头写道
“皇舅母抱歉,棠棠和夫君被困西北盂县,暴雪封山,寸步难行,怕是来不及赶上太子哥哥的大婚了。过几日补上厚礼,还望皇舅母海涵。”
高皇后见之,反而松了口气。
一来,裴海棠还远在西北、未归京,今日的晦气事儿应该不是她策划的。更有可能是那群居心叵测、唱衰成国公府的言官干的。
二来,裴海棠是太子的旧日情人,万一她出现在大婚现场,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会让今日的喜事更加晦气。
不来,更省心。
思量后,高皇后让婢女备好笔墨纸砚,她火速给裴海棠写了封回信,表达了让她注意安全要紧,不必火急火燎赶回京,皇舅母和太子均不会怪她之意。
写毕,同样飞鸽传书。
处理完裴海棠的事儿,高皇后努力强装笑脸迈出后堂,来到大宴宾客的前厅。
不想,远远地就瞧见很多宾客在交头接耳,他们一瞧见高皇后的身影,立马停止说话坐正。
霎时,整个大厅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份寂静,无不在彰显,他们方才偷偷议论的是什么。
高皇后心头那个堵啊,太子好不容易大婚了,太子妃还未抬进门,就先引发了难堪狂潮。
这门亲事,真是从未顺利过。
尤其从半年前的无故延后婚期起,就处处透出“晦气”二字。
西北,山里头。
似乎天空破了大窟窿,鹅毛大雪密密麻麻往大地砸,这样暴雪两日后,客栈门都被堵得打不开。
“哇,真壮观啊”
好些金吾卫从二楼跳下去,深深的雪直接将他们的大腿给吞没,一个个变成了短腿小矮人。
裴海棠显然头回见,趴在二楼栏杆上,惊得嘴都合不拢。
“想跳下去玩玩吗”
朱少虞斜倚着栏杆,指尖轻轻划过裴海棠微微张开的红唇,逗弄她道。
裴海棠飞快摇头,她哪敢跳啊。
不想,刚摇完头,耳边的红珊瑚耳坠还在晃动呢,她小腰被人一提,下一刻,整个人就像小雏鸟从高高的鸟巢坠了出去。
“啊”
风声呼呼地刮过耳边,刺激得她双眼紧闭。
直到扑倒在一个暖暖的身躯上,不再下坠了,裴海棠才敢睁眼,却见她趴在朱少虞胸膛,而他们两人横躺在厚厚的积雪上,把积雪压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朱少虞,你吓死我了”
“我都说了不跳,你还强迫我太过分了”
裴海棠撑起身,坐在他腰胯上,就拿两只小粉拳咚咚咚地捶他胸膛,边捶边抱怨。
朱少虞双手垫在脑后,惬意地躺在积雪上,任由小女人捶他不还手。
他嘴里却笑“这可为难死我了,你一边摇着头说不跳,一边又大眼睛里饱含着渴望和期待,你自个心口不一,让我如何抉择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遵从你的本心。”
裴海棠
她确实心口不一了,可被男人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难免有点讪讪,她抓起两团雪就朝他砸去。
朱少虞反应很快,手臂一挡,雪团就爆炸了。
他再回丢一个,直接爆炸在她漂亮的小脸蛋上,连眼睫毛都挂上了小雪花。
裴海棠气呼呼地抹把脸“朱少虞,你过分了啊”
叫嚣间,两人你来我往,痛痛快快打起了雪仗。
直到朱少虞故意输了几把,头上、脸上、脖子上全被她砸满了雪,裴海棠才觉得找回了场子,拍着小手笑了。
正在这时,两只信鸽飞来。
一只是高皇后的,裴海棠抽出纸条一看,内容与她猜想的一般无二,无甚新意。
另一只却是赵田七的。
裴海棠凑过去与朱少虞一块看,却见上头只有“完美”二字。
裴海棠不解“少虞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朱少虞神秘一笑,随即将京城发生的趣事儿小声对她描述了一遍“怎样,够不够解气”
裴海棠先是一怔,随后笑疼了肚子。
“少虞哥哥,真有你的,成国公一家子还不得气炸了”
尤其崔木蓉,出嫁之日这样晦气,怕是要心塞一辈子了。
朱少虞“自然是要心塞一辈子的,他们姓崔的不配拥有好日子。”
你猜怎么着
原来,喊冤的那几个神策军还真被高皇后猜对了,是假冒的,乃赵田七等几个兄弟,奉朱少虞之命假扮的
今日裴海棠才知道,朱少虞这人看着正经,一旦使起坏来,闷坏闷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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