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闹得厉害, 老大爷被气懵了。
这动静太大,吸引了边上人的注意。江源是有经验的,带着弟弟妹妹们找到的位置特别靠前, 都不用伸长脖子, 就能看见银幕。这位置抢手, 因此边上早就围满了人。迟来的人,错过了黄金座位,心情本来就不妙, 现在看着无理取闹的爷孙俩,更烦躁了, 很有正义感地站了出来。
“你们搁这儿跟小姑娘和孩子们闹什么”
“谁家蚕豆是大风刮来的别人自己都一颗一颗慢慢吃, 你们倒好, 直接想拿走一整碗”
“这小娃娃又不是他们家的,人家凭什么要心疼你家娃”
“看这小姑娘脸皮薄, 就可劲儿地欺负”
“还好意思说军人津贴高,骂他们家属抠搜军人津贴高, 是因为他们保家卫国, 你这老大爷都多大年纪了, 胡搅蛮缠的, 是一点思想上的觉悟都没有”
“你是哪个大队的我要告诉你们生产队长”
小熊娃胆子大,完全没被吓到,打着哭嗝, 又眼馋地瞅宁荞。
本来只有宁荞在吃蚕豆,现在可好, 弟弟妹妹们一人一颗,嚼出不小的动静,“咯嘣咯嘣”的, 还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小熊娃哭得厉害,老大爷着急忙慌地哄着。
边上人更烦了。
“这么大的声响,一会儿还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等了一两个月,才等到部队放露天电影,孩子这么闹,还能听见个啥”
“想吃炒蚕豆,就赶紧回家炒呗”
小熊娃吸了吸鼻子,哭闹的目标顿时转移,抓着他爷爷的衣襟要回家炒蚕豆。
老大爷也想看电影,可一道道嫌弃的目光望过来,看得他再厚的脸皮,都挡不住。
“我要吃蚕豆”
“回家炒蚕豆”
岁的小孩,放声尖叫时的声音,穿透力非常强。
部队放映组的放映员全场巡了一圈,见这一块儿闹成一团,就上前来劝退。
要么先带娃到操场外,哄好了再回来,要么就先回家,别打扰影响了其他群众和军人家属。
老大爷急得面红耳赤的,最后实在拿孙子没办法,提溜着他往外走。
“喂,你板凳还没拿”
老大爷憋着怒气,回头拿板凳,走的时候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
可谁都没空搭理他,一群人瞅准时机,抢着要将自己的板凳塞进空位里。
“什么人啊仗着年纪大,连脸都不要了。”
“本来位置就紧张,这么小的娃,居然也占着个座位。”
又是一场抢位置混战,老大爷走了几步,听见孙子开始哭闹炒完蚕豆要回来看电影。
他气得伸手往孙子的屁股上猛抽两下。
被抽老实了的小娃娃,吸着鼻涕,呆呆地站在原地。
爷孙俩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只能回家去。
走得远了,老大爷又回头,看刚才吃得“嘎嘣脆”的小姑娘一眼。
这小姑娘看着跟兔子一样乖,没想到居然比狐狸还精。
实在是,太气人了
等到天色一黑,等待看电影的人都坐满了,罗琴的心才定一些,同意和身边室友一起进操场。
自从江营长的新媳妇来岛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部队,但部队里的角角落落,早就已经被她摸得门儿清。罗琴绕过军人同志们进操场两侧的入口,弯着腰,从小道通过,走的时候还将脚步放得格外轻,小心翼翼的,生怕和江营长以及他媳妇偶遇。
“什么人”
低沉严厉的声音传来。
“站住”
罗琴的脚步僵住,背也僵住了。
她身边的室友一脸的莫名其妙,就只是来看场电影而已,整个岛上所有人都有资格进部队操场,自己和罗琴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
室友于芬站直了些,转过头“我们是去看电影的。”
贺永言仍旧严肃,走上前“看电影怎么往这边走”
“我同事说,这边也能进操场,只是正好能避过操场两侧的位置。”于芬说。
贺永言“为什么要避过”
“不方便。”于芬说,“我们不能碰见军队里的同志。”
始终背对着他们的罗琴
你可快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贺永言愈发狐疑,甚至考虑喊战友来帮忙。
再往前一步之后,他顿了顿,大声道“你给我转过来”
两秒钟之后,罗琴黑着脸,幽幽地转过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借着月光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贺永言缓缓在脑海中打出一个问号。
“你不是那个谁吗”贺永言问。
罗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谁谁谁的现在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了”
贺永言也是有脾气的。
将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同志逮住,是他的职责,有话说清楚就好了,这女同志语气多冲,还粗声粗气的,凶谁呢
“没认出来。”贺永言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罗琴一眼,“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来找我们江营长的那个”
罗琴的脸都要绿了。
于芬点点头“对对对。”
“哦。”贺永言说,“播音站的罗琴同志是吧”
罗琴咬咬牙“你早就认出来了,还装什么蒜”
贺永言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岛上名人,还早就认出来了。行了,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罗琴越想越憋屈,还打算跟他吵一架来着,但于芬急得很,抓着她往操场跑“一会儿迟到就没位置了”
贺永言在后边哼着小曲儿,在她们跑得飞快时,慢悠悠地喊“已经没位置了,啥也看不清,早点回家睡觉吧。”
摸着黑,罗琴和于芬进了部队操场。
这儿人山人海的,她俩搬着的板凳根本没地方塞。
播音站的同事们都坐在一起,远远看见她们,招了招手。
林小雯喊“于芬,你过来跟我挤一挤。”
于芬为难地看看罗琴。
罗琴无所谓道“你去吧。”
罗琴不傻,上次林小雯拉着她去军区大院看江营长的媳妇,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要看她笑话的。后来,她们俩闹得不太愉快,一开始只是不一起去食堂吃饭而已,到后来慢慢地,罗琴连话都不跟林小雯说了,同事情彻底崩坏。
现在,林小雯故意拉着于芬和自己一起坐。
罗琴轻轻将于芬往前推了一下“没事,本来就是我磨蹭,害得你没了座位。”
没人不想看电影,于芬也顾不上别的了,抱歉地看了罗琴一眼,一屁股坐到林小雯身边。
板凳小,两个女同志一起坐,属实有点挤。
但林小雯觉得值得,挑衅地冲着罗琴挑了挑眉。
罗琴转过身去,做了个深呼吸。
吁不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林小雯掐着嗓子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没位置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宿舍吧,等下回早点来。我本来还以为你不好意思来呢。”
坐在林小雯边上的,是一个个子瘦小的男同事,叫毕丰茂。
他是播音站的老油条,快三十的年纪,还在打光棍儿,每年单位里来了新的小姑娘,他就立马找机会追求,但回回不成功。罗琴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小姑娘长得好看,眼睛狭长,眼尾上挑,一眼就俘获他的心。然而,小姑娘除了长得好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脾气火爆泼辣。毕丰茂追女孩失败这么多次,就只有罗琴,是给他脸色看,还用言语嘲讽他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会儿毕丰茂接上林小雯的话,乐呵呵道“就是,我也以为你不好意思来呢。前阵子和那军官的事,闹得这么大,现在还好意思跑到部队操场,真不怕碰见那个军官,到时候人家直接给你赶出去,不是更丢人”
林小雯捂着嘴“毕主任,你怎么这么说军官不坐我们这边呢,这边是群众位。”
于芬皱了皱眉,但毕竟资历没他俩高,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还能怎么说”毕丰茂乐呵呵道,“军官不坐这边,可他媳妇坐这边啊,要是碰见了,丢人的还是罗琴同志。”
罗琴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她寻思着,手中的板凳砸过去,能不能让毕丰茂闭嘴
“罗琴。”轻柔好听的声音突然从前面几排的位置响起。
毕丰茂和林小雯望过去,其他同事也看了过去。
人群中,宁荞站了起来。
月光皎洁,她的笑容浅浅的,眸中带着软和笑意,对罗琴说“我这里有空位,你坐我旁边吧。”
罗琴愣了一下。
被毕丰茂指着鼻子嘲讽,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她这人,硬气惯了,就算心里再难受,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露怯。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抡板凳砸人的准备,火气都窜到头顶了,可现在,对上宁荞清澈明亮的眼睛,什么火气都消了,甚至还有点鼻酸。
一晚上,碰见三个脑子不好的。
江营长边上那个跟班军官、林小雯、还有毕丰茂。
实在是,太委屈了。
“来吧。”宁荞冲着她招招手。
罗琴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尖,走上前去。
宁荞边上,还剩一个空位,刚坐下,罗琴就能感觉到,这是整个部队操场最佳的观影位置。
宁荞将手中的碗往前递“吃吗”
罗琴抿了抿唇,拿了一颗,轻声道“谢谢。”
两个女同志并排坐着。
后面几排的毕丰茂,看得一脸茫然,他向人打听,喊罗琴一块儿坐的女同志是谁,结婚了没有
“我劝你小点声,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林小雯说。
“什么地盘”毕丰茂皱眉。
“她就是江营长的爱人。”
毕丰茂傻眼了。
边上还有不少播音站的同事,原本做着墙头草,两边倒,一时觉得罗琴怪丢人的,一时又觉得毕主任和林小雯说话太难听。到了现在,墙头草齐刷刷坐正,都开始在心底认为毕丰茂和林小雯是小人。
罗琴同志坦坦荡荡的,还敢爱敢恨,至于让人像揪着把柄一样骂这么长时间吗连军官的爱人都没有计较过,反倒是毕丰茂和林小雯一直在嚼舌根,真是太过分了
电影即将开始。
宁荞和罗琴一开始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但慢慢地,俩人开始聊蚕豆。
罗琴告诉宁荞,以前她来部队操场看电影,都会带上自己妈妈炒的蚕豆。如果直接把蚕豆丢进锅里炒,壳会变得很硬,虽然也是脆的,可没有提前放水里泡软之后再炒这么香。
“不过还有一种办法,直接把蚕豆放进锅里炒,熟了之后,再往锅边倒盐水,把蚕豆泡软。”罗琴说,“这就得控制火候了。”
宁荞笑道“做菜也是一门学问。”
见她感兴趣,罗琴便继续说着自己妈妈做的菜有多香。
罗妈妈没有工作,最大的爱好是让丈夫和子女们吃得好。以前家里就只有罗爸爸一个人工作,赚的钱要养一大家子人,她妈妈能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
“听着都馋。”宁荞说,“我还没吃过剥皮鱼和炸豆腐泡呢。”
“很好吃的”罗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道,“我现在住在单位宿舍,但家就在岛上,你愿意的话,下次来我家吃”
话音落下,罗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江营长的媳妇是人好,不忍心看着她被毕主任嘲弄,才开口喊她到前面坐。但这不表示,人家往后还愿意和她来往。
“可以吗”宁荞眼睛一亮。
罗琴一愣,对上她真挚的笑容,唇角也止不住上扬“可以呀”
宁荞和罗琴聊得热火朝天的,边上的江源和江果果,实在是犯愁。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沉重。
大哥让他俩留一个座位,可又不让他们提前告诉小嫂子。小嫂子见军人们都已经列队,腰杆笔直地坐在规定位置,便请罗琴来坐这里的空位。
现在好了,一会儿大哥过来,肯定要怪他俩。
老四太小了,作为老二,江源实诚,远没有老三这么鬼灵精。因此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江奇“老三,你想个办法。”
江果果也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道“三哥,你想想办法呀”
江奇保持沉默,皱着眉,绞尽脑汁。
过了许久,他身体越过二哥和四妹,倾身去找罗琴说话。
江源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二。
他怎么这么缺心眼,这人是小嫂子的朋友,哪能直接赶走人家,太没礼貌了
“姐”江奇喊。
江源的眉心拧得紧了。
就算卖乖喊“姐”也不成啊
“怎么了”罗琴好奇地转过脸。
“你妈妈往锅边淋的盐水,是用热水冲开,还是用冷水冲开”江奇一脸的求知欲。
老二和老四神情凝重。
没办法,救不了大哥了。
放露天电影,得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
夜幕真正降临时,放映员将档子交给放映队的同志,在两根竹竿上一拉。
电影正式放映,不少孩子们惊喜地喊出声,但很快就被家长捂住嘴巴。
趁着这会儿,江珩起身。
“你去哪里”贺永言问。
“去和我媳妇一起看,果果给我留了位置。”
等到江珩一走,贺永言和吕良才对视,深深地叹气。
在他们清安军区,不少战士是带着家属随军的,可别人不会跑到家属区陪着媳妇,多难为情啊。这么离不开媳妇,每分每秒都要跟媳妇在一块儿,是会被其他战友笑的。
要不说江珩同志能当营长呢,这行动力,前些天刚听说和女同志约会得看电影,今天便立马去了。
估计一会儿他媳妇看见,也得吓一跳。
“这和媳妇一起看电影的滋味”吕良才很感慨。
“良才,和媳妇一起看电影是什么滋味”贺永言问。
吕良才认真地回答“幸福的滋味。”
贺永言
不怪他这么想处对象,主要是团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战友,只要一提起媳妇,都立马露出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这不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吗
“前两天我把对象亲手织的围巾塞枕头底下,有人笑我。”吕良才说,“还得是江营长,这么跑去家属区,也没人笑。”
贺永言意味深长道“被笑,那也得看人,谁敢笑江珩”
江营长一个凌厉眼神扫过来,大家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吕良才深以为然。
然而,就在他俩对江同志无比崇拜时,人家回来了。
贺永言
回、回来了
“怎么回事”贺永言问。
“给我留的位置,被宁荞让给别人坐了。”江珩尽量轻描淡写。
只可惜,吕良才和贺永言憋不住了。
他俩使尽浑身力气地忍耐,可最后还是“噗嗤”一声,朗声大笑。
这一刻,贺永言意识到,话不能说得太满。
谁说没人敢笑话江营长来着
他第一个笑出声
江珩没能陪媳妇看电影,但好歹最后散场的时候,可以陪着媳妇一起回家。
贺永言爱凑热闹,跟着他一起去。
“我这也是为你好,要不然一会儿小嫂子又让你吃瘪,都没人在边上给你个台阶下。”贺永言很正经地说,“你想想,江源、江奇和果果,一个个都是小缺心眼的,他们能护着你”
江珩
确实不能。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是怎么做到喊宁荞小嫂子的”江珩狐疑地问,“脸皮真厚。”
“谁说我快三十了”贺永言差点要炸了,大声道,“二十五,我才二十五,只比你大一岁”
贺永言生着闷气,下定决心,就算一会儿在看见江营长吃瘪,他也不会出手相助的。
电影散场时,操场上挤满了人,穿着军装的两位同志上哪儿都通行无阻,群众敬重军人同志,不会推搡。
贺永言走在人群中,听见江果果喊“大哥”,加快脚步跟上江珩。
可这时,他耳畔传来播音站两个女同志很轻的议论声。
“毕主任的嘴巴真碎,就算罗琴以前主动追求过江营长,那又怎么样江营长高大英俊,个人能力又强,罗琴喜欢他,很奇怪吗以前岛上很多小姑娘对他有好感,只是没有罗琴的勇气,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毕主任真没必要一直拿过去的事数落她,这都翻篇了。”
“毕主任的心眼越小,越显得罗琴豁达。难怪毕主任三十岁了还娶不着媳妇,说话这么欠儿,谁看得上他真跟跳梁小丑似的。”
贺永言听得耳根子发热。
毕主任是谁他怎么觉得,两位播音站的女同志像是在骂他自己呢
“贺永言,你走不走”江珩回头。
贺永言跟上脚步。
他刚才一气之下,也用往事挤兑了罗琴。这是不是,嘴巴太碎了
贺永言有点心虚,也有点自责。
他默默在心底反思,也庆幸,反正罗琴同志已经很久没来部队工作了,估计调了岗。
将来他们也不会再见面。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抬起头。
罗琴就站在宁荞身边。
“是你”罗琴皱了皱眉。
江奇问“姐,你认识永言哥”
“不认识。”罗琴摇头,“我只记得住长得好看的人,像他这么平平无奇的,就算见过,也早忘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贺永言瞪眼。
“用嘴说话的。”罗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随即转头望向宁荞,笑容灿烂,“我先回去啦,我们再约时间来我家吃饭哦。”
贺永言傻眼。
这区别对待,简直是明明白白。再看罗琴和宁荞相处时多自然,就连江营长来了,都没有任何局促不安的神态,他更愣神了。
敢情跳梁小丑是他
宁荞莫名嗅到一丝火药味,这火药味,直到罗琴转身离开,贺永言也转头往相反方向走时,才终于消散。
“你哭过”江珩低声问。
宁荞抬起头。
革命题材的战争电影总是能赚人热泪,刚才她看得心头酸楚,哭是哭了,但尽量忍着。
因为她和弟弟妹妹们都忘记带手帕。
此时,她眼角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光。
宁荞伸手想擦,可忽地脸颊上一阵温热。
一只大手轻轻揩去她的泪花。
宁荞怔了一下,抬眸撞进江珩幽深的眼底。
按照原剧情,这是从不可能发生的,可她真的应该相信那些所谓的剧情发展吗
“大哥,我也哭了”江果果吸了吸鼻涕,“我也没有手帕。”
江珩转头看向四妹。
小丫头冒着鼻涕泡泡。
江珩随手拿起地上的板凳“走吧。”
“大哥是什么意思”江果果气呼呼地问。
“大哥嫌弃你。”江源同情地说。
江奇加快脚步“快点,家里还有一小碟没炒的蚕豆,我想试试往锅里淋盐水”
宁荞在岛上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里,父母和兄嫂经常给她写信,信中写了他们在安城的情况,父亲和哥哥工作顺利,母亲最近在织毛衣,嫂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孕吐缓解,照常去单位上班。他们收到了宁荞寄过去的拨浪鼓,嫂子和哥哥经常对着拨浪鼓摇晃,傻傻地问腹中胎儿有没有听见。
每当收到他们的信,宁荞就忍不住地笑。她相信,家人们并不是报喜不报忧,因为即便是通过文字,她同样能感受到他们的生活有多如意。
家人们盼着宁荞的回信,她便坐在书桌前提笔。
嫁到海岛这边后,生活比她想象中要更加悠闲。
她和弟弟妹妹们相处融洽,大院的婶子们热情友好,而且,她还交到新朋友。
就在几天前,罗琴邀请她,回家做客。罗妈妈厨艺精湛,江奇也想跟着去,但带上老三,就得同时带上老二和老四,这么多人一起去蹭饭,哪儿好意思,宁荞还是不容易才想办法支开江奇的。
写到这里,宁荞唇角笑意更深。
她再重新翻看家里寄来的信,想着自己的回信是否有遗漏。
果不其然,在家中来信的最后一行,还问了他们夫妻是否和睦。
宁荞托着腮,斟酌着语句。
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时,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枣红色钢笔上,眸光变得柔软。
而后,她缓缓在信纸的末尾补了一句话
我们过得很好,以后,应该会更好。
宁荞的老家是安城,安城气候舒适,就只有深冬时会感到寒冷。
但现在来到海岛,她才知道,什么叫四季如春。
十二月时,宁荞没有感受到刺骨的寒冷,等到一月份,她仍旧不觉得有多冷。
这样宜人的天气,几乎不需要花时间适应,漫长的数月,她居然一次都没有生病。
“呸呸呸。”朱老师连忙摆摆手,“可别这样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宁荞噙着笑意。
朱老师也忍不住笑道“瞧我,这是带头搞迷信。”
“朱老师,我今天带了红烧肘子,你要不要尝一点”傅倩然在办公室的角落喊。
朱老师连忙拿出自己的筷子,上前加了一小块肘子。
接着傅倩然又分给办公室里其他同事。
朱老师见她直接忽略了宁荞,想要提醒一下,但办公室里的李老师给她使了个眼色。
“唉。”朱老师叹气,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两位新入职的老师闹掰了。
他们打听过,但她俩闭口不提,其他人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猜测,兴许因为,宁荞和傅倩然现在是竞争对手。
即将期末,袁校长本来承诺,只要江果果考到班级前二十,就考虑让宁荞同样成为低年级的语文老师。他的意思是,学校可能会开一个新的班级,到时候直接让宁荞去教课。可问题是,这事始终没有最终落实敲定下来。
谁都不知道他们学校会不会开新班,但期末考试很快就要到了。
如果没开新的班级,到时候,宁老师和傅老师就必须争抢唯一的一个教师名额。
教师们在私底下议论。
现在她俩还在一个办公室,是因为最终教师名额还没有确定,等到期末过去,总有一个人会搬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去。
估计,两个小姑娘就是为这事闹翻了。
“傅老师,你这肘子真香。”李老师说。
“什么我这肘子啊”傅倩然笑道,“是猪肘子。”
大家也都笑出声。
“对了,傅老师,最近怎么没见你对象过来了”李老师又问。
傅倩然愣了一下,不自觉瞄宁荞一眼,轻声道“我们不合适。”
这时,语文办公室的纪龙老师来敲门。
他带着一瓶桔子水“傅老师,我这里有一瓶桔子水,你尝尝”
朱老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说我们怎么都没有,只给傅老师送呢。原来纪老师是知道傅老师现在没有对象”
纪龙红了脸。
傅倩然抿了抿唇,站起来说道“纪老师,如果要喝桔子水,我自己会买的。这一瓶,你拿回去吧。”
在三年级的上学期,江果果第一次尝到了念书的苦。
这段时间,除了好好学习之外,她还用缓兵之计稳住了自己的新同桌项嘉平。项嘉平正直不阿,可她偷偷把家里二哥三哥的小木车带出来,借他玩,终于让他动摇。
时间一长,江果果已经不怕项嘉平将她撒谎的事告诉小嫂子和大哥。就只是装近视,骗第一排的宝座而已,现在都已经过去好久了,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稳住项嘉平之后,江果果将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好不容易,终于熬过了考试这一天。
不管是在军区小学,还是再早一些在老家时,江果果考完试,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考虑成绩,直接抛到一边,等待放寒假和暑假。
可这回不行。
和一开始的斗志昂然不同,江果果整个人都蔫蔫儿的。
江源和江奇没有学习上的压力,已经开始在拟年夜饭菜单了。他们还记得上辈子和宁荞头一回吃年夜饭的场面,当时大哥提醒他们,宁荞第一次在海岛过年,肯定会很想家,希望他们能让小嫂子感受到温暖。可那一世的兄弟妹几个,还没能让小嫂子省心,给没给所谓的温暖,后来他们连饭都没好好吃,跑到外边放炮竹,是大哥一直在家里陪着小嫂子。
江源和江奇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可再回想,还是感到愧疚。因为再往后,他们和小嫂子的感情虽越来越好,可不管怎么回想,脑海中都没有第二次和小嫂子一起过年的回忆。
这一次,兄弟俩已经提前和大哥商量好,他们家要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让小嫂子深切地体会到,海岛是她的第二个家。
“江果果,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江奇说。
江果果垂头丧气“二哥,我肯定考砸了。”
“考不到班级前二十吗”江奇什么时候见妹妹为学习成绩烦心过,此时嘴巴张得圆圆的。
江果果扁着嘴巴“我以前都考倒数第三,这次能保住倒数前三,就已经不错了。还前二十呢,怎么可能”
江奇叹气,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倒数第三也不错了,我和二哥只能考倒数第一。”
江果果
并没有好受一点。
只觉得,这会儿是笨蛋在安慰傻瓜。
“果果,今天要领成绩单。”宁荞在外边小院催,“快走吧。”
江果果的嘴角又往下撇了一点。
“别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江源说。
宁荞坐在自行车上,等着江果果出来。
大院里婶子们正在聊唐家的事。
“听说唐家老太太这两天就准备回去了。”
“也是该回去了,哪有养伤养这么长时间的我看唐副营长早就已经恢复了,听我家那口子说,他已经归队了,能做一些简单的训练。”
“他们家老太太看没人催,才多待几天吧”
“毕竟小外孙和小外孙女也在这里,她放心不下。”
宁荞见过唐家两个小不点。
长得是粉雕玉琢的可爱,这段时间在军区大院住得熟悉了,性子也活泼了些,见到人愿意问好。
“唐家老太太一走,唐副营长和他媳妇会不会给俩孩子脸色看”
“他们为难孩子干啥”
“刻薄小娃娃的后妈多着呢,再加上,有后妈就有后爸更何况,他俩还只是舅舅舅妈”
“我看姓苏的平时和两个孩子的关系还过得去,估计不至于。”
宁荞记得,原剧情中,团团圆圆与舅舅一起,治愈了他们舅妈受伤的心灵。
但她与江珩和唐家的来往不算密切,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倒是江果果,和两个小不点玩得不错,时常在小院里教他们玩跑跑跳跳的游戏。
宁荞正在回想,忽地自行车后座一沉。
江果果幽怨的声音传来“小嫂子,我来了,我们去学校领成绩单吧。”
宁荞失笑“就算没考好,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可是如果没考好,小嫂子就只能在人事办公室当后勤了。”江果果说。
江果果知道,这份工作,并没有让小嫂子乐在其中。
后勤的工作,俗称打杂的,繁琐又枯燥乏味。每天来到办公室,她就要面对一大摞陈年累积下来的资料,完成之后,就是无休止地等待下班,日复一日。
“他们看你年纪最小,把那些自己不愿意干的活儿,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我知道,小嫂子不喜欢干后勤工作。”江果果仰头望天,“都怪我不争气。”
不仅仅只有江家几个孩子和宁荞在等待江果果的成绩单。
就连人事办公室的一群老师们,都在等。
“傅老师带二年二班的孩子们,带得还是不错的。宁老师的脾气这么软,还真不一定治得住他们。”
“谁说的宁老师看着好说话,其实也有自己的原则,哪里还能被二年级孩子们拿捏住再说,傅老师带得好不好,现在谁都不知道,才两个月时间呢。”
“反正我还是觉得傅老师更合适。”
“你说傅老师合适,是因为她每次中午都多带点菜,不是给我们分糖醋排骨,就是酱肘子,还有酸辣茄子你这是吃人的嘴软”
“你没吃傅老师带的饭菜傅老师明显是有心拉拢我们,孤立宁老师,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吗”
朱老师打断他们的话“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等成绩单出来,袁校长自己有分寸。”
刚才一个劲站傅倩然那一边的孙老师笑了笑“也是,还得看成绩单。我们这边讨论得这么激烈,到最后,说不定那个江果果就只抱回来几个零鸭蛋。”
“对了,宁老师呢”孙老师站起来,望了望办公室外,“她刚才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宁荞离开办公室,是将收拾好的资料送到档案室。
档案室的同志见她将资料整理得条理分明,立马向她讨教,应该如何分门别类。
宁荞在档案室耽搁了好长时间。
等到出来时想回办公室,却被到处找她的江果果给拦住了。
江果果一见到她,就低下头,脑袋快要埋到胸口去。
宁荞忙问“怎么了”
“成绩单出来了,没考好吗”宁荞扶着她的肩膀,“没考好也不要紧,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江果果的脑袋还垂着“小嫂子,我们班主任找你。”
她在前面带路,宁荞在后面跟。
这段时间,江果果已经很努力了。可之前落下的基础,并不是三两下就能补回来的,宁荞不愿意给她压力。
工作岗位是她自己的,全都寄希望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身上,这不是太推卸责任了吗
宁荞跟在后边哄着江果果。
小丫头埋头走路,轻声道“小嫂子,你别安慰我了。”
等到了班级门口,她往门框上一靠,喊一声“老师,我小嫂子来了。”
三年二班的班主任,走下讲台。
宁荞第一次感受到原剧情中被“请家长”的威力。
她做了个深呼吸,等待迎接疾风暴雨。
“宁老师,果果希望我能亲手将她的成绩单交给你。”
“这一次,江果果同学得到全班第八名的优异成绩,进步了整整六十二个名次,确实值得鼓励。”
宁荞愣了,缓缓抬起头。
江果果将腰板儿挺得笔直,扬着小巧的下巴,嘴角上扬,满面的自豪。
“果果,你考了第八”宁荞反应过来,将小丫头搂住,笑得眼睛都快要弯成月牙。
“孩子刚才没跟你说”班主任无奈道,“这个江果果呀,就是古灵精怪的。”
“那天监考的时候,我转到她边上去,看得出答案基本上没问题。只不过孩子对这次的考试结果太上心了,自己胡思乱想,没有自信,还以为考砸了呢。”班主任揉了揉江果果的脑袋,“江果果同学这次的进步,和宁老师的督促是分不开的。”
宁荞笑道“果果很努力,晚上温书,比她两个哥哥睡得都要晚。第二天还一早来教室里自习。”
江果果笑得更臭屁了。
她现在是考全班第八的聪明孩子,已经不打算和考倒数第一的笨蛋二哥和傻瓜三哥玩儿了
“果果的确很努力。”班主任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对了,我知道宁老师和江营长都很忙,但还是不能忽略孩子的视力问题。果果上次说她近视了,所以我给她安排到第一排座位。我提醒过她,让哥哥嫂子带她去配眼镜,但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还没见她戴眼镜呢。”
宁荞不解。
江果果的视力可好了。
“幸好果果非要拉你来过来拿成绩单,要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跟你提这件事。”
快乐好短暂,小丫头呆住了。
江果果
说这些干什么
她可是考全班第八的孩子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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