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江营长就惯着她吧!”……

    等到做好饭之后, 江源和江奇往屋里跑,跑的时候还回头喊了江果果一声。

    三个孩子兴冲冲回屋,等到再出来时,已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过新年, 哥哥和小嫂子给他们买了新衣裳, 一大早的, 大院里其他孩子们都已经换上了, 可江家仨孩子担心做饭打扫时会将衣裳弄脏, 直到现在才换上。

    到了这一刻, 一早就穿好新衣裳的宁荞终于显得不这么违和了。

    她看着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欢快的身影,眼底笑意渐浓。

    其实这三个孩子,和江珩走在一起,谁都能看得出他们是一家人。江源随了他哥深邃的轮廓, 但与他哥略显疏淡的气质不同, 在正派中多了些憨厚。江奇的眼睛和他哥有些像, 只是小少年爱笑, 眼睛时常笑得弯弯的,亲和力十足。江果果是女孩子, 五官较柔和一些, 高挺的鼻子给她增添些许英气,而鼻尖精致小巧, 显得俏生生的。

    宁荞想起, 之前她嫂子焦春雨说,找爱人得找看得顺眼的, 不然一辈子这么长,看着糟心。现在她不光找到一个英俊的爱人,家里还有一堆赏心悦目的弟弟妹妹们呢。

    这婚结得也不算亏。

    一家人换上新衣裳, 齐齐整整地坐在饭桌前吃团圆饭。

    宁荞抢着给大家盛汤,小碗搁在江珩面前时,她问道“过年呢,你不穿新衣服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江珩淡声道。

    宁荞

    她也不是小孩啊

    大院里,家家户户都忙碌并快乐着。

    二十年来,这是傅政委和骆书兰头一回自己过年,一家三口变成一家两口,夫妻俩还有些怅然。

    “如果没有出过这些事就好了,倩然能在家里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一家三口的,多好。”骆书兰感慨道。

    “要不是小江和他媳妇,指不定咱们现在不是一家三口过年,是一家四口。”傅政委指了指边上的空位,缓缓道,“当时闹得这么厉害,我们拗不过闺女,真让他俩结婚也说不定。大过年的,闺女坐在你边上,姓陈的那混账小子成了咱女婿,坐在我边上,怄不怄得慌”

    照原先的发展,这事还真不是没可能,骆书兰一个激灵“大过年的,别说这晦气话”

    “所以啊,咱得感谢小江和他媳妇。”傅政委说,“现在倩然虽然没在咱们身边,可回老家陪陪她爷爷奶奶,老人家高兴,她离了这伤心地,也能早点把心情调整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不是说闺女是个逃兵,气她逃避现实吗”骆书兰抬起眼。

    傅政委叹了一口气“那有什么办法我是她爸,还真跟她置气以前以为养孩子就只要给口饭吃,把她拉扯大就行了,没想到孩子大了,还有一箩筐的事要操心。幸好咱们就只有这一个闺女,要不然,头发都不够白的”

    骆书兰笑了“叹什么气呢,这是过年。”

    她起身,去厨房拿了个盘子,用干净筷子将一早捏好的肉丸子装起来,说道“我上宁荞家一趟,这孩子说是结婚了,要照顾好些个弟弟妹妹,其实自己也就是个孩子,这除夕夜,一家子做不出这么多像样的菜,我给他们送点。”

    这肉丸子,是骆书兰的拿手菜,捏得圆滚滚的,放够了肉,轻轻咬一口还弹牙。

    她端着盘子出门,走到江家门口,敲了敲门。

    还没人来开门呢,她就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么香的味儿,哪里传来的

    江果果跑来开了门。

    香味就直接冲着骆书兰的鼻尖飘来了。

    往屋里一走,她一眼看见桌上琳琅满目的菜。

    炸春卷、红烧鱼、炒花生米、椒盐皮皮虾、八宝饭、四喜丸子,连猪肉炖粉条和炖鸡汤这样的硬菜,他们都能捣鼓出来。

    一时之间,骆书兰端来的肉丸子都显得黯然失色。

    之前傅倩然和宁荞闹得并不愉快,江家小俩口什么都没说,但骆书兰知道隔阂必然是没有消除的。再加上家里三个小的,平时熊归熊,可爱恨分明,如果这会儿给她脸色看,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盘肉丸子肯定是不受欢迎的,骆书兰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回家,忽然宁荞迎上来。

    “书兰姐。”宁荞软声道,“这是肉丸子吗我能不能尝一尝”

    “当然可以了。”骆书兰的表情突然就变得轻松,笑容满面道,“这就是给你们家拿的,还怕你们不爱吃。”

    宁荞直接伸手拿了一颗肉丸子。

    浓郁的肉香味在唇齿间绽放,一尝就知道用足了料,比炸豆腐丸子好吃多了。

    吃到美食,会让人心情愉悦,宁荞细细咀嚼,连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唇角扬起的笑容就已经足够感染人。

    江果果见状,也蹦蹦跳跳跑上来“我也想吃一个。”

    宁荞拿了一颗,往她嘴巴里塞。

    江源早就已经馋了,吞了吞口水,刚一上前,就对上骆书兰热情的笑脸,怕弄脏手,回头拿了一双筷子“那我也尝了”

    江奇这段时间,烦死傅倩然了。

    他都十二岁了,光从哥哥嫂嫂的对话中就能猜出倩然姐和小嫂子有矛盾,傅倩然还没回老家的时候,每回他在大院碰见她,都要幼稚地赏她一个白眼。

    可是,这是连小嫂子和二哥四妹都夸的肉丸子啊

    他也想知道,什么肉丸子这么好吃,好尝尝味儿,研究一下怎么做。

    江奇犹豫了一瞬,抬头对上骆书兰期待的目光,和小嫂子鼓励的微笑。

    他把心一横,过来吃了一口肉丸子。

    嚼了几口,他眯起眼睛。

    还不错,挺好吃的。

    “这个”江奇问,“怎么做的”

    一家人都笑出声。

    江珩也在笑,请骆书兰坐下一块儿吃。

    骆书兰心底的失落早就已经被冲淡,往桌上放下肉丸子,说道“不了不了,老傅还在家里等着我。你们爱吃这个,下回我再给你们做。”

    等到骆书兰都出门口了,江奇还在后边喊“下回还是直接教我怎么做吧”

    大年三十,谁家中午都只是凑合着吃一顿,至于正式的年夜饭,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开吃的。

    吃完饭,江家一大家子人麻溜地洗碗,收拾八仙桌,外边还是亮堂的。

    大院里愈发热闹,弟弟妹妹们急着去玩,宁荞和江珩便自己留下来收拾厨房。

    洗好的碗,要擦干净再收起来,在娘家时,宁荞见母亲这么做,便也学过来。她一个接着一个擦碗,江珩在边上接。接过的时候,他在想,碗再湿,搁那儿也能干,为什么要擦

    但这一刻,是属于他们小俩口单独相处的时刻,他不愿意打断。

    大院里,江源和江奇正和几个与他们岁数相仿的男孩玩摔包。摔包是用废弃报纸或书本叠出来的纸制四方块,江源一摔一个准,四方块一翻过来,就算赢了。不服气的伙伴悄悄地学,用尽浑身力气一拍,愣是没翻过来。

    江奇将二哥拉到一边去,小声道“二哥,你是怎么摔的教教我。”

    江源也压低声音“得用巧劲儿。”

    自家的弟弟,自己教,江源丝毫没有保留,教得江奇分分钟掌握技巧,兄弟俩大杀四方,收获一堆四方块。

    这四方块虽然没用,却是他们实力的象征,往兜里一揣,乐得眉开眼笑的。

    江果果在边上不远处踢毽子。

    自从小嫂子教她要和小伙伴们和睦相处之后,不经意间,她交到了好些个朋友。这些朋友都是詹霞飞带来的,小女孩们玩在一起,欢声笑语响彻大院。

    江果果的毽子踢得高了,没接住,朝着詹霞飞的方向而去。詹霞飞灵活一踢,将毽子接得稳稳的,便踢便哼着童谣,动作漂亮又利落。

    詹霞飞一口气踢了百来次,边上江果果一直站着等,等这毽子一不小心踢断了,詹霞飞才脑子轰一声。完蛋了,江果果这么难相处,肯定要生气。

    詹霞飞抿着唇,心虚地看着江果果。

    两个小女孩僵持在原地,沉默许久。

    突然,江果果蹲下来捡起毽子“现在轮到我啦”

    詹霞飞

    野蛮人江果果居然转性了。

    天快要擦黑的时候,江珩带着宁荞在小院里生火。

    在这军区大院里,聚集了天南地北的军人和家属,一些人的老家有在除夕夜烤火守岁的风俗。一家子人围在炭火边聊天守岁,寓意着趋吉避凶,来年的日子能红红火火。慢慢地,整个大院的军属们都延续这个风俗,每当天快黑的时候,便开始在自家小院生火。

    柴火是江珩和两个弟弟一早就捡来的,他说是让宁荞帮忙,可实际上她什么忙都没帮上,坐在一旁,只当个陪聊的。

    生起火时,宁荞蹲着,将手往前伸了些。

    江珩一只大掌握住她的两只小手,挡了挡火光。

    “风朝这边吹,小心烫。”他沉声道。

    掌心传递来阵阵温热。

    宁荞抬起眼,与他对视。

    火苗柔和,映衬着他幽深的双眸,仿佛透着别样的光芒。

    这也是唐副营长和他媳妇过的第一个年。

    其实从苏青时嫁进门之后,唐鸿锦就没让她干过活,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可没想到在他去接回一对双胞胎时,进门就看见媳妇将饭菜端到桌上。

    几个月的相处,唐鸿锦很有耐心,他给了苏青时最大限度的包容与爱。

    很显然,她终于感受到了。

    唐鸿锦不知道她这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感激,但他不在乎。

    只要他们夫妻俩一直生活在一起,他相信,他们的感情总会越来越好。

    因为打从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唐鸿锦就已经认定了她。

    吃晚饭时,苏青时破天荒和唐鸿锦聊了很多。

    聊她的童年。

    唐鸿锦心疼她儿时的遭遇,搭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团团和圆圆什么都不懂,乖乖吃完饭,就开始坐在饭桌边等待。

    唐鸿锦和苏青时不至于让孩子们学着洗碗,他们的手这么小,拿不稳粗瓷碗,很可能会打碎。

    夫妻俩收拾时,回头看见两个小朋友坐得高高的,眼巴巴盯着他们瞧。

    苏青时和唐鸿锦相视而笑。

    唐鸿锦心里头是觉得苏青时好的。当舅舅的,要接两个小的回家住,别说是当年在老家了,就算现在在军区大院,就算部分军属念过书、有文化、通情达理,可多两个孩子就多了两份负担,大部分还真不一定能同意。

    但苏青时不一样,她面冷心热,虽没有主动照顾孩子们,更没办法将他们视如己出,但愿意和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已经是对孩子们最大的宽容。

    唐鸿锦深情地望着苏青时“以前我姐这么为难你,你还愿意”

    “人都已经不在了,我早就原谅她了。”苏青时语气平静道。

    团团和圆圆还坐在饭桌前等。

    听托儿所里的小朋友们说,过年是有压岁钱的。可两个小不点等了好久,等到天都黑了,舅舅舅妈都喊他们回屋睡觉了,还是没有收到压岁钱。

    “哥哥,是不是没有哇”圆圆小声问。

    团团的胖手指在嘴角比了个手势“嘘,不能问。”

    圆圆的脑袋耷拉下来。

    兄妹俩在很多亲戚家住过,对好多道理似懂非懂,但多少有些概念。

    他们知道,每个大人都是缺钱的。否则三姑和三姑父就不会成天为钱吵架,吵得将筷子狠狠砸在桌上,砸得震天响。

    “团团圆圆,去睡吧。”唐鸿锦说。

    门外传来欢笑声。

    两个小不点眼巴巴地望出去。

    “是不是想出去玩”苏青时问。

    团团和圆圆眨了眨眼,两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过年的,谁家孩子都没有这么早睡的。

    苏青时同意他们出去玩一会儿。

    团团圆圆一听,两只手摁着椅子,屁股往后挪,小脚丫落地。

    望着他们难得欢快的背影,唐鸿锦的心一暖,从后面搂住媳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别。”苏青时感受到他的动情,说道,“我今天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

    “有点想吐。”

    唐鸿锦立即变得严肃,搀着媳妇的胳膊,扶她回房休息。

    江果果和二哥三哥已经跑回来烤火。

    江源和江奇心思粗,不如小丫头直觉敏锐,打扰了大哥和嫂子约会还不自知,两个人挤进他们中间,一屁股坐下,直接将小俩口分开。

    看着大哥很不满意的神情,江果果摇摇头。

    傻不愣登的二哥和三哥。

    “好暖和啊”江奇搓了搓手,将脸凑上前。

    “脸给你烤黑。”江源斜他一眼。

    江珩伸手,将江奇的脸盖住,随意往边上一推。

    宁荞忍不住笑。

    一点都不温柔的江营长。

    江家一家子,围坐在火堆旁谈天说地。

    江珩很难想象他们还能再次拥有这样的瞬间,火苗跃动,照得宁荞的小脸笼在光芒之下,他时不时看她,看着她唇边始终柔和的笑意,心才踏实下来。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是三个缺心眼的,在最高兴的时候,没有忆苦思甜。

    他们总觉得,小嫂子本来就该在身边,此时还是一个劲傻乐,从边上拾些小柴火,往火堆里丢,听着里头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

    宁荞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感受此时的美好。

    第一次在海岛过年,她以为自己会特别特别想家,惦记妈妈做的年夜饭,惦记爸爸跑去买的糖葫芦,惦记坐屋里看哥哥在职工大院放鞭炮的喜庆热闹场面,但并没有。

    母亲在信里说,这一年,焦春雨的父母也回一起陪着她去宁家吃团圆饭。

    还有江老爷子。

    思念是必然的,可这份惦念,只是藏在心底最深处,触碰时不觉得伤感,相反,因为相信远在安城的一家人也能过得很好,宁荞很放心。

    “对了。”宁荞起身,往屋里跑,“我去拿个东西。”

    她身姿轻盈,小跑着来回,出来时手中拿着几个红纸包。

    用红纸包压岁钱,也是宁荞从长辈那里学来的,展开之后,里面放着几毛的压岁钱。那会儿小的时候,父母给她压岁钱,后来哥哥参加工作,也给她包,她还不好意思,红着脸收进口袋里。

    现在她结婚了,变成大人,也给弟弟妹妹们包了压岁钱。

    三个大孩子收到压岁钱,喜出望外,动作很谨慎地拆开红纸,生怕一不小心撕破了钱。每个人的红纸里都包着整整两块钱,出手太阔绰,江果果第一个欢呼起来。

    江奇跟着她一起欢呼,已经开始寻思着等供销社开门,就去买点稀罕的玩意儿。

    江源同样惊喜得不得了,可谨慎如他,将弟弟妹妹摁得死死的“财不可露白”

    江珩失笑,也从军装口袋里拿出给他们准备好的压岁钱,一张大团结。

    他的压岁钱,没用红纸包上,弟弟妹妹很嫌弃,撇着嘴角摇摇头。

    江珩将手往后收“爱要不要。”

    “要要要”

    三个孩子立马伸手去抢,抢到手之后,笑得合不拢嘴。

    “好多啊我们怎么分”

    “一张大团结是十块钱,我们三个人,这不好分。”

    江源和江奇对着钱犯难。

    江果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俩“十块钱平均分成三份,这都不会,所以说什么叫念书的重要性”

    “那你说怎么分”江奇不服气地反问。

    江果果拿着钱,小手晃了晃“我们一人三块钱,剩下的一块钱,给小嫂子。小嫂子没有压岁钱,好可怜啊。”

    “她有。”江珩另外拿出一张大团结,交给宁荞。

    弟弟妹妹们

    小嫂子不可怜了,可怜的是他们仨

    宁荞收到这张大团结,有一点点扭捏。

    她犹豫了一下,手塞进口袋里,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想了想,她将红纸包塞给江营长,说道“你的。”

    “我也有”轮到江珩讶异。

    “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嘛。”宁荞轻声道,“不许嫌少”

    一家子人坐在小院的火堆边分发着压岁钱,都看乐了其他小院的军人和家属。

    一人一个红包,谁都不落空,这回的大年三十,江营长和他媳妇可下血本了。

    江珩不知道其他人正在谈论着他们。

    此时的他,握着宁荞给的红纸包,没有打开,也不舍得打开。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照顾他的感受。

    最小的时候,父母还在身边,父亲忙,母亲带他随军。母亲性子软弱,父亲提醒他,要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撑起这个家。江珩记住这一边,小小年纪就喜怒不形于色,像个小大人,保护母亲。

    到两个弟弟陆续出生,母亲没有这么多精力,他们便成了江珩的责任。

    后来父亲牺牲,母亲生下妹妹之后离开,爷爷突然病倒,江珩更加当仁不让,承担起整个家的重担。

    弟弟妹妹们办入学、买学习用品、过年给他们置办新衣、发压岁钱,这些早就成为江珩一个人的事,谁都没有想过,那时的他也还小,偶尔也有脆弱的时候,希望被照顾。

    他早就已经不太记起当年和弟弟妹妹们站在爷爷跟前,同样渴望得到压岁钱的期待。因为每次到了最后,爷爷总会忘记,而他也从不会为这些小事计较。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江珩也早就已经习惯。

    可宁荞细心地注意到这一点。

    她为他也包了一份压岁钱,红纸折叠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叠得很认真。

    江珩将这红纸包收好。

    他想,自己永远都不会拆开。

    他要珍藏这一份用心的温柔。

    宁荞分完了压岁钱,余光察觉到两道小小的身影。

    是团团和圆圆,歪着脑袋,很安静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两个小朋友胆小怕生,宁荞没有让他们过来,而是走上前去。

    等到小嫂子一走,江奇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大哥一个藏在自己心底好久好久的问题。

    “大哥,上辈子我后来当厨师了吗”

    火光之下,江奇的眸光更亮了,他抬手,假装握着大锅铲,煞有介事地挥了挥。

    江珩望着他的手,有短暂的沉默。

    上一世,江奇没有成为厨师。

    直到现在,江珩还没有记得当时宁荞惨死的具体经过,可他记得江奇最后,这正在火光中挥舞着,用来拿锅铲的手,被生生地废了,同时被废的,还有一只腿。

    他躺在血泊中,死死摁着自己的胳膊,流下眼泪,还嘶吼着要为小嫂子报仇。

    “我呢我呢我有没有考上高中呀”江果果也问。

    上一世,江果果没有考上高中,她甚至没上过初中。

    小丫头去找伤害小嫂子的人,要为她复仇,可这么小的孩子,有勇无谋,丢了性命。

    江珩闭上眼。

    “有。”江珩说,“江奇成了厨师,果果考上高中。”

    两个孩子高兴坏了。

    江源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也不敢问。

    如果将来的他,一事无成,不是很给大过年的好心情添堵吗

    江珩与江源对视。

    二弟是在三弟之后出事的,被公安带走的那一天,他扬着下巴,挑衅地说自己不会后悔。江源锒铛入狱,江珩去探视他,却被拒绝。

    江珩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只可以确定,到最后,他和弟弟妹妹们,确实为宁荞报仇。

    只可惜,公道回来了,宁荞却回不来。

    除了宁荞,还有死在九岁那年的江果果、终身残疾的江奇、被判了几十年的江源

    上一世,他们下场凄凉。

    而后,在最绝望时,他重生了。

    江珩心头一梗,但逐渐释怀。

    就当那是一场噩梦。

    噩梦会醒,现在他们一家人,都已经醒了。

    “江奇。”江源转头问老三,“找到梦想是什么感觉”

    “激动开心”江奇挠了挠头。

    “是热血沸腾的感觉啊”江果果现身说法,“我解出一道难题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江源排行老二,上有沉稳能干的大哥,下有调皮大胆的三弟和古灵精怪的妹妹。相较之下,他是最平凡,可以随时被人忽略的。

    可他也很想,在人群中熠熠发光。

    默默地,江源记下弟弟妹妹说的话。

    找到梦想时,热血沸腾的开心滋味

    他也希望某一天,自己同样能有这样的体会。

    “你们在看什么呢”宁荞蹲在两个小不点面前,“要不要去烤火”

    团团和圆圆摇摇头。

    宁荞揉了揉他们俩的脑袋“你们刚才,是不是在看大人分压岁钱呀”

    团团和圆圆眨巴着眼睛,惊讶地看着宁荞。

    大人就是大人,什么都知道。

    到处都是在自家小院烤火的军属。

    当听见宁荞这样对两个孩子说时,他们小声议论起来。

    “小宁同志该不会要给唐副营长家的一对双胞胎包压岁钱吧”

    “那俩孩子是唐副营长家的,当舅舅舅妈的都不给压岁钱”

    “先别管人家舅舅舅妈怎么样,小宁同志如果给这钱,那我可真觉得没必要”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这不是老好人吗”

    大院里溜达着的团团和圆圆,已经在宁荞的引导下,说出为什么需要压岁钱。

    听完他们说的话,宁荞笑道“你们等一等。”

    团团和圆圆很听话,大人让他们等,他们的小脚丫就像被钉在地上似的。

    月光皎洁,别的小孩在院子里玩耍,笑声不断,到处都有跃动的火苗,他们也只是仰着脑袋看,兄妹俩两只小手牵得牢牢的,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荞回来了。

    在烤火的一些军人和家属们,都站了起来。

    “你管人家给不给小孩压岁钱,人家有钱,乐意怎么分就怎么分。”

    “她是想帮这俩小娃娃吧。”

    “帮人是没底的,帮了这个,下一个呢”

    “这么多钱,咋不分我一点”

    团团和圆圆看见向自己跑来的宁荞。

    “我回来啦。”宁荞跑到他们跟前,从兜里拿出两张纸。

    团团和圆圆低着头看,异口同声地问“这是什么哇”

    “你看这个。”宁荞指了指上面的画,“这是飞机。”

    “这是飞机票,一人一张,以后你们就可以去找爸爸妈妈了。”

    两个小团子的眼睛睁得更加圆了。

    宁荞也没见过飞机票长什么样,她是照着火车票的样式画的,分别写上他们兄妹俩的名字。

    这会儿,她轻声哄着“小朋友不能自己去坐飞机,等到长大之后,十八岁了,才可以带着这机票去飞机场兑换真正的飞机票呢。”

    “你怎么有飞机票呀”

    “本来是没有的。”宁荞揉了揉团团和圆圆的小脸蛋,“但除夕夜,每个小朋友都能许一个愿望。所以你们俩的愿望,就成真了。”

    宁荞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在讲故事,轻轻柔柔的。

    团团和圆圆听得小心脏跳得很快。

    “什么时候才到十八岁呀”

    宁荞指了指自己“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十八岁啦”

    “还要好久呀。”圆圆的语气怯怯的。

    “不会的。”宁荞扬起唇,“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团团和圆圆听得一本正经。

    两张小脸蛋上,逐渐出现笑容。

    望着这一幕,军区大院的军人和家属们,沉默下来。

    是心疼孩子,也是没想到,宁荞竟能想出这样一个主意。

    孩子们父母离开了,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残忍而又无力。

    但这一刻,他们更多感受到的,是温暖。

    因为他们第一次看见,团团和圆圆笑得这么开心,咧开嘴角,露出小米牙,眼底是属于孩童的稚嫩天真。

    在这个除夕夜,团团和圆圆无比珍惜地捧着属于自己的飞机票。

    两只小手捂得很紧,压在胸口的位置。

    两个三岁半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钱的分量有多重,也并不真正在乎。

    于他们而言,金钱的意义,远远不及宁荞画的两张“飞机票”。

    这是在他们幼小心灵深处种下的一颗小种子。

    带着希望,生根发芽。

    从初一到初三,清安军区家属院的年味儿一直不减。

    等到初四开始,回老家休假的军人和家属们陆续返回军区,还带回来不少年货。

    如今已经是一九七四年的二月上旬,离宁荞上一世的死劫,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

    江珩提前向部队领导申请,再接下来至少三个月内,他因家事无法出任务。

    入伍至今,江珩从未推辞过任何任务,哪里艰苦困难,他便主动要求,请领导将他往哪里派。现在他第一次提出暂时留在清安军区,不接受任何临时任务,领导自然同意了。

    只不过同意之余,部队领导还打着趣儿。

    “小江家里出什么家事了,怎么没听我家那口子说起来”

    “难不成是家里有喜”

    “家属院倒真有人家里有喜,不过是小唐。他媳妇前两天上医院,检查出怀孕的消息,小俩口乐坏了。”

    “小唐又重新打了一份报告,说要让自己母亲再来一趟,照顾他怀孕的媳妇。”

    苏青时怀孕了,这和上一世相同。

    江珩回忆上辈子的种种人和事,记在纸上,一环扣一环,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江源和江奇发现,大哥经常独自一人在书房,待到深夜。

    江奇并不关心,可江源好奇,便去问大哥。

    大哥交给他一个任务。

    保护小嫂子。

    江源凑上前,看了一眼大哥纸张上的文字。

    字写得潦草,用深蓝色的钢笔圈出几个名字。

    江源不太理解,发现其中一个名字最为陌生“大哥,纪龙是谁”

    大院里,并不是谁都了解宁荞的为人。

    仍然有人在猜测,江营长家媳妇肯定是丢了工作没好意思说,嘴硬坚持是自己辞职不干的。

    可有家属带回个消息,说是文教局处分了军区小学一位姓纪的男老师,听说这纪老师原本是想找宁荞麻烦,可没想到偷鸡不着蚀把米,最后名声扫地。

    军属们在这岛上住得久了,稍稍打听,总有人会卖他们面子,一来二去的,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拼凑起来。

    坚持要求校方和文教局对纪老师进行处分的,是宁荞。

    处分完毕之后,小姑娘还是很大的脾气,说不干就不干,辞得干干脆脆。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

    江营长家新媳妇的脑子,是不是也缺根筋那可是正式单位月工资三十几块钱的正经工作,她不乐意受气,就不干了

    每个人都说,宁荞绝对会后悔。

    可人家每天乐呵呵的,从早到晚嘴角都翘得高高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多辛苦才进的单位,说不去就不去了现在不后悔,但等年纪大一些,尝到了生活的苦,就知道军区小学这工作是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上回我跟她说,让她想清楚,好好考虑。她说早就考虑好了,现在不可能回头”

    “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工作还是应该干自己真正喜欢的,江营长也支持她。”

    “啧啧啧江营长就惯着她吧”

    大院里的军属们务实,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说法。

    找工作得按照自己的爱好找这是什么话

    “您往里走,他们家就住前面左拐的最后一间院。”老门卫做好登记,请访客进家属院。

    所有人望过去。

    有人认出来,这是军区托儿所的聂园长。

    “聂园长去哪里”

    “看她往唐副营长家去,应该是为团团圆圆来的。”

    “就是,团团圆圆的舅妈都出来开门了。”

    “园长来找孩子,这不是很正常刚才聊到哪里了”

    聂园长按照老门卫指的路,走到左拐之后的最后一间院。

    这里一共两间房,她左右看了看,随手敲了门。

    出来的是苏青时。

    “找谁”苏青时问。

    团团圆圆探出脑袋“园长奶奶”

    聂园长问道“宁同志是”

    她“哦”一声,换了个方向,“打扰了,宁同志住那间吧”

    苏青时狐疑地站在原地,一时忘记将门关上。

    军区托儿所的聂园长,为什么来找宁荞

    与此同时,大院里的家属们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大家也不是存心和宁荞作对,主要是心疼这份工作。

    这小姑娘,娘家父母宠着,婚后爱人惯着,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什么工作这么好找难不成还从天上掉下来

    可大家正说着,忽地一抬眼,看见聂园长重新敲了敲宁荞家的门。

    宁荞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您是聂园长对吗”

    “宁同志,我今天是为单位招聘的事来的。”聂园长笑道。

    大院军属们

    好工作真从天上掉下来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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