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时送完团团圆圆之后, 回头看见唐鸿锦骑着自行车追上来。
她侧着身,坐在自行车后座“都说了不用借自行车特地来接我的,你自己都赶着回部队。”
“这不是怕你累吗”唐鸿锦笑着说, “等过段时间,咱们攒点钱, 买一辆自己家的车,就不用问人借了。”
苏青时坐在车后座, 搂着唐鸿锦的腰。
“总觉得刚才宁荞看我的眼神, 怪怪的。”
“怎么奇怪了”唐鸿锦停下自行车。
“说不上来。”苏青时说,“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都不想和她斗了,她还欺负人。”
说到这里,苏青时将脸颊轻轻靠在他背上“和他们江家闹成这样, 两边都不开心。鸿锦,你能不能帮我和她好好说说”
江珩回想昨天发生的事。
一切风平浪静。
可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上辈子,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是难以承受之痛。
对方的执念很深, 才让整个江家下场凄凉。
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 就解除了危机。
江珩提前离开练兵场, 往家里赶。
他仍不放心让宁荞一个人待着。
回到家,江奇已经在做饭了。
江源和江果果听见开门声, 快步跑出来“怎么是你呀我们还以为是小嫂子呢”
“宁荞还没回来”江珩问。
“没有啊。真奇怪,都这个点了,小嫂子怎么还没到家”江源也着急起来。
江果果和江奇还是云里雾里的。
小嫂子只是晚一点儿回家而已,急什么呢
“江奇,你带果果去找贺永言。”江源说,“让他多带些人过来。”
江奇和江果果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
“还有”
“大哥,交给我。”江源拿出当二哥的架势, 催着三弟和四妹出门,又说道,“我去报公安。”
江珩夺门而出。
隔壁唐家,团团圆圆自己打了一盆水洗手。
他俩洗了小手,水还是干净的,要按照往常那样,将这盆水留着,等舅妈回来再用。
两个小朋友抬着盆儿,小心翼翼地走着。
盆里的水溅出来,他们有点想玩,又不敢胡闹,小手端得更加稳,走得也更加慢了。
“哥哥,舅妈呢”
“不知道哇。”
“那舅舅呢”
“也不知道哇。”
江珩的脚步顿了一下,心忽地一沉。
错了,从一开始,方向就是错的。
江珩满大院寻找宁荞的身影。
军属们从未见过江营长像此时此刻一样失态,都吓了一跳,不敢多问,只说没看见他媳妇。
他的步伐迈得快,出了大院,穿过所有弯弯绕绕的小道。
凌厉的目光扫过各个方向,江珩提醒自己必须镇定。
脑海中许多被尘封的记忆,逐渐掠过,却很模糊。
记忆中,他出任务归来,赶回岛上。
宁荞已经出事了,浑身都是血。
江珩尽量让自己冷静。
上一世,宁荞是在哪里出事的
“江营长”
江珩猛然回头。
傅倩然下班回来,骑着车穿过小巷,不明就里,只觉得江营长和往常不同。
可她和他们夫妻俩的隔阂始终在。
傅倩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这个口,犹豫之下,还是问道“你是在找宁荞吗”
“你见过她”
“我刚才看她向后山的方向去了。”
“和谁一起”
“好像唐副营长和叫她去的,跑得很急。”
傅倩然话音刚落,就见江营长朝着后山的方向跑去。
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在顷刻间如潮水般涌出。
是后山,宁荞是从后山摔下去的。
童成义上战场,根本就不是他的指令。
而宁荞的死,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意外,直到江珩抽丝剥茧,开始调查。
上辈子,在这个时候,唐鸿锦站了出来。
当年在名单确认的最后一刻,身为副营长的唐鸿锦没有经过江珩的允许,直接加了一个名额。童成义带病上了战场,最终为国捐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点,直到上一世,宁荞死后,一位部队文职干部随口提起,江珩才得知实情,最终将目标锁定。
公安开始调查,拼凑真相。
这原本怪不到宁荞头上。可唐鸿锦的疑心病很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带着团团圆圆,与那位文职干部在大院碰见。当时那位女干部说,自己刚出公差回来,恰巧也去了童成义的老家慰问他的父母。
那一刻,宁荞恰好经过他们身边。
唐鸿锦担心宁荞会将这件事告知苏青时,所以将她骗到后山。
他很小心,步步紧逼,却没有碰触到宁荞。
而后,唐鸿锦回到大院,神不知鬼不觉。
宁荞身上没有另外的伤痕。
因此直到被人发现坠下山崖死去,都不曾有人怀疑这是一起蓄谋的杀害。
然而实际上,这仍旧不是真相。
真相是,苏青时生性凉薄,她眼睁睁看着唐鸿锦百口莫辩,背上黑锅,自己则逍遥法外。
宁荞跟着唐鸿锦上了山。
他说,江果果和一群同学上山摘野果,他劝不住,还得由她出马。
上山摘野果,像是江果果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唐副营长语气温和热心,宁荞丝毫没有怀疑。
可现在,她登上荒凉的后山。
总感觉不对劲。
没有孩童玩闹的声响传来,安静得吓人。
往山底下看,是让人心悸的高度。
宁荞停下脚步“我回去找江珩帮忙。”
然而她刚转身,忽地被唐鸿锦挡住去路。
“宁同志,其实我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宁荞愣了一下“说什么”
宁荞察觉到危险,有些害怕。
然而唐鸿锦是军人,她本能地信任军人同志。
好在唐鸿锦,确实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大院里有太多人,托儿所门口也都是熟悉的面孔,人多嘴杂,他一个男同志,和江营长的媳妇聊这么多不合适,所以才骗她来到后山。他想要对宁荞说的,是自己和苏青时从初次见面,到相识相知的过程。
“抱歉。”唐鸿锦说,“但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宁荞高高悬起的心落下,她点了点头“你说吧。”
唐鸿锦的老家,在安城晋齐村,一个偏远的山村,连进县城都是难事,翻过几座大山,过两个村口,才能坐上车,有时候进城得用一天时间来回。
唐鸿锦的父母知道念书识字的重要性,省吃俭用攒钱,送他们姐弟俩去县城念书。唐鸿锦自小住在学校,再到十几岁的年纪入伍,很少回老家。当兵之后有探亲假,那会儿他姐姐已经在城里有了安稳的工作,回老家探亲时,他直接去姐姐家,姐姐姐夫会将他父母也接到城里,更方便一些。
直到有一回,父亲身体不适,要在老家过年,唐鸿锦就是在那一次,见到苏青时。
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苏青时。
其实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可长大后的苏青时有着与儿时、与全村任何小姑娘都不同的清冷气质。唐鸿锦对她一见钟情,但并没有借机与她说话,因为那时,她有一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对象,叫童成义。
对他俩,唐鸿锦谈不上祝福,他是有私心的。也是因为这份私心,使得唐鸿锦归队之后,在那份作战全名单的底下,添了童成义的名字。但当时,唐鸿锦不知道他带病上的战场。只是觉得,他每天和青时通书信,既然这么闲,不如上战场。后来,他确实愧疚,但已经晚了。
但有关于这些过往,被藏在唐鸿锦的心底深处,并没有对宁荞说。
唐鸿锦说“后来发生的事,江营长应该告诉你了。童成义牺牲,我回到村里,向青时提出结婚。”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宁荞问。
“其实婚后,虽然青时对我淡淡的,可我看得出来,她已经慢慢放下童成义。”唐鸿锦说,“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知道每一次,都是青时在故意找你麻烦,可你把事闹大,让她在这个家属院里,也不好过。”
宁荞微微蹙眉。
“你先别急着打断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唐鸿锦立马温声道,“我只是想说,青时已经在改了。她答应我,将童烈士的照片收起来,并且,以后不会找你们家麻烦。她现在已经怀孕了,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出生,她会好好和我过日子。”
“宁同志,请你过来,是想向你道个歉。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莫名其妙的事。”唐鸿锦又说,“但你也知道青时的脾气,如果你们闹了什么矛盾,不说包容,但请你直接来找我,由我来解决。”
宁荞答应了唐鸿锦的请求。
她看得出来,唐副营长真挚诚恳,怀抱着对未来的期望。
他是真的觉得,他们家已经步入正轨,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了。
宁荞对苏青时毫无好感,可也并不想和她针锋相对。
大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生活,多清静。
唐鸿锦和宁荞说完,便准备下山,步伐迈得轻快。
望着他的背影,宁荞想起原剧情对唐副营长的描述,和大部分军官不同,他并没有狠劲,也不好斗,但乐观温和是他的优点。在战场上,这样的唐副营长能稳定军心,只不过原剧情也提过,以他这样的性子,再往上升,并不容易。
大概是为了避嫌,唐鸿锦走得快,夕阳落下,后山的雾气很重,没过多久,宁荞就不见他的身影。
在海岛居住多年的军属们说过,最近雾重,是因为即将刮台风了,岛上一年能刮好几次台风,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宁荞没经历过,倒是有些担心,提前在家里做好准备,连脸盆和水桶都多备了几个,如果到时候屋顶漏雨,不至于被雨水漫了整个屋子。
宁荞突然想起二楼露台还有几个木桶没拿,得赶紧收回屋里,否则等刮台风就不好上露台了。
这样一想,她也走得快了一些。
可突然间,有人从浓重的雾气中走出来。
宁荞微怔,来的居然是苏青时。
苏青时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态,只是开口时,带着嘲弄“你是不是很得意”
唐副营长人高腿长,又急着回家,早就已经走远了。
她们面对面站着,宁荞察觉到她眼底的戾气,往后退了一步。
“成义本来已经说好了,等到回来,就和我结婚的。”苏青时又往前一步,语气笃定。
宁荞再次退后,回头朝底下看,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了”
宁荞尽量安抚她“你还怀着孩子,不要冲动,我们下山再说。”
“正因为怀着孩子,才是我最大的保障。”
“很多恩怨,早就应该了结了。”
“我答应放下成义,但也得等到,给他报仇再说。”
苏青时的语气慢悠悠的。
又向前走了一步。
恨意埋在心底,每当听见江家传来欢声笑语,她都觉得刺耳,无比刺耳。
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只差一点,就会被父母为彩礼钱嫁村里的老鳏夫。
可宁荞却这么幸运,被捧在手心中长大,婚后不用做家务,有爱人和小姑子小叔子宠爱,就连工作都这么好找。
“你以为这么轻易就找到工作,是因为你有能力吗”
“不是,是因为你的高中文凭。有高中文凭的本来就不多,上了岛,就更少了。”
苏青时的眼神变得偏执。
江家人没有资格过得这么幸福。
苏青时考虑过对谁下手。
第一个排除的是江珩,她斗不过他。而后排除的,是江源和江奇,这两个孩子的个头长得很快,过去在老家时,她也有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弟弟,能将她摁在地上打,打得起不来。十几岁的男孩,一身蛮力,苏青时不一定对付得了他们。
接着便是江果果。小丫头机灵,可也只是有一些小聪明而已,让她消失并不难。可江珩失去一个妹妹,还剩下两个弟弟,这打击或许不算大还是让他失去深爱的人更好。
苏青时并不是一时冲动,她想过很多方式,让宁荞消失得悄无声息。
本来昨天就打算下手,可江珩一直在家。
到了今天清晨,在托儿所门口碰见宁荞,还看见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欢快的身影。
苏青时知道,没法再等了。
江珩警告过她,但那又怎么样
即便让她失去自由,也得讲证据。至于让她丢了性命,正直的江家人,不至于这么干。
此时,苏青时冷眼望着宁荞,一步步逼近。
宁荞往后退。
退无可退时,她的双腿已在崖边微颤。
苏青时抬起手,又收回。
伸手掐她或推她,很可能会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到时候再坠下山崖,被人发现时,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宁荞转身就跑。
可苏青时眼疾手快,直接挡住她。
宁荞脚下一绊,在山崖边打滑。她摇摇欲坠,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千钧一发之际,全部的原剧情灌入她的脑海中。
梦中那本年代文,因唐鸿锦是第一个出场的,说是原男主,宁荞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苏青时就是原女主,可实际上并不是。
唐鸿锦的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女人,儿时的母亲和姐姐,教会他如何去爱。长大后同村的苏青时,让他学会成长。再往后,他的情感经历也并不是空白,但那都是原剧情后续的事。
原剧情有关于宁荞的情节戛然而止,是因为作为炮灰,她下线了。在她被苏青时害死之后,唐鸿锦和苏青时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生了一个女儿。
后来江珩离真相越来越近,查出唐鸿锦和宁荞曾上山谈话。公安同志找上门,唐鸿锦无法辩解。
可江珩和唐鸿锦是多年战友,他不信战友会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
终于,他查到苏青时身上。
江家人展开对苏青时的报复。最终,苏青时终于受到制裁,可江家人下场凄凉。
苏青时死后,唐鸿锦决定转业,带着闺女和团团圆圆离开军区大院。
这是一本以男主为视角展开的升级爽文,他独自带着孩子们,孩子们孝顺乖巧,时常给他创造机遇。转业之后,偶然的机会,他下海经商,随即大展宏图。在故事的结尾,唐鸿锦遇到真爱,闺女和团团圆圆陪伴在他身边,千帆过尽,大团圆结局。
而宁荞、江珩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们,再无人提起。
这才是真正的、完整的原剧情。
宁荞如梦初醒,伸手奋力推开苏青时。
她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必须下山,必须活下去,见到江珩和弟弟妹妹们,她还要回家,见到父母和哥哥嫂子。
宁荞力气小,这一刻的爆发力,是求生的本能。
苏青时猝不及防,差点被她逃开,忽地伸手要将她拉回来。
身后有人追赶,宁荞脑海中是原剧情里自己和江家人的悲惨结局,挣扎着逃跑。
苏青时使劲地追。
被娇惯着长大的宁荞,弱不禁风,远不及她自小做农活练出的一身力气。
宁荞躲闪不及,跌倒在地。
她的双手压在山崖粗粝的石子上,磨出血痕。
宁荞惊恐地后退。
苏青时失去理智,再不顾是否会在宁荞身上留下伤痕给自己惹麻烦,冷着脸,伸手抓住她,往山崖边拖拽。
人影笼罩而来,眼前一片漆黑。
宁荞的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她失去最后一丝力气,闭上眼。
她将和原剧情一样,坠落山崖。
然而就在这时,宁荞听见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长睫轻颤。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望过去,是江珩。
这一刻的心情,是可以哭出声的庆幸。
宁荞看见江珩赶到后山。
看见江珩一把抓住苏青时的胳膊,而后将她甩开。
江珩的双眸里都是红血丝,步步逼近。
苏青时整个身体伏在崖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恐。
但很快,她嗤笑一声。
“推我下去。”
“直接推我下去。”
江珩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上一世,他们天人永隔。
宁荞是最无辜的,在临死之前,她有多绝望
江珩手握着拳,结实小臂青筋暴起。
“不要”宁荞急切地喊。
军区大院里,已然炸开锅。
公安同志已经到了,部队里的战友和领导们也赶过来。
傅倩然到这时才意识到整件事的严重性,告诉他们,宁荞和江营长在后山。
大批人往后山赶。
江果果和江奇本来还在吃瓜看热闹,看着看着发现,这瓜是自己家的。
江源脸色煞白“小嫂子小嫂子有危险。”
江家的三个孩子们立马跟着大部队,往后山赶去。
与此同时的后山,苏青时哑着嗓子说“有本事推我下去。”
回想前世,江珩确实很想推她下去。
刚才往后山赶的路上,他也在想,如果这一次来不及,该怎么办谁都不知道苏青时心底的执念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避开五月九日这一天,往后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
上一世因宁荞的死亡,他们全家受到太大的打击,再加上唐鸿锦被人看见与宁荞一同上的后山,有人证,情形复杂混乱。
即便最后江家让苏青时付出应有的代价,可也是两败俱伤。
前后两世,很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但苏青时没有变。她所谓的“爱”,对童成义的爱,从一开始就是病态的。
“推我下去,一了百了。”
宁荞已经站起来,她拉着江珩的衣角“不可以。”
她仰着脸,紧紧地盯着他,语气轻柔坚决。
苏青时的眼神,仍旧挑衅。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珩往后退了一步。
他沉声道“我不推,公安同志马上就到,法律会制裁你。”
“我有幸福的家庭,大好的前程,难道因你而断送”
“以后,江源、江奇和江果果会健康快乐地长大。”
“而宁荞,我们所有人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苏青时咬紧牙关,恨恨地听着他的话。
就算死,她也想拉一个垫背的,可江珩没能让她如愿。
“还有,童成义上战场,是唐鸿锦的意思。”
“作为副营长,他有这样的权利。”
苏青时看见公安同志们的身影。
江珩将宁荞护在身后。
公安同志上前抓捕苏青时。
苏青时儿时竭力争取上学的机会,可父母让她为了哥哥弟弟牺牲。
长大一些,她情窦初开,本以为能和童成义结婚,可他永远离开了她。
结婚是为了逃出大山,苏青时被唐鸿锦包容着,感觉温暖,似乎渐渐地爱上他,可原来,是唐鸿锦将童成义送上战场的。
部队领导们几乎是与公安同志在差不多的时间赶到。
简单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他们表示,不管是谁安排童成义上战场,都没有错。
战士随时待命,每一位战士的壮烈牺牲都令人心痛,可“家属”展开打击报复,又是另一回事。
苏青时是听不进去的。
她冷笑,站了起来。
由始至终,她都恨错了人。
枕边人才是罪魁祸首,然而她却可耻地对他心动。
苏青时看见唐鸿锦也来了。
天色擦黑,她回头,直直向后坠去。
众人惊呼一声。
唐鸿锦飞身扑上去,去抓苏青时的手。
苏青时一心求死。
她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慢慢掰开唐鸿锦的手指。
“青时”
“砰”一声。
宁荞跟着大家一起上前两步,可双眼忽地被一只大掌蒙住。
“别看。”江珩说。
那样血肉模糊的场面,在上辈子,他见过。
宁荞会被吓着的。
江家的孩子们,赶到后山。
他们看见大哥将小嫂子拥入怀中。
宁荞一阵后怕,靠在他坚实的胸膛。
双眸雾蒙蒙的。
江果果哇哇大哭“吓死我了。”
到这时,江家的危机解除了。
宁荞的死劫彻底过去。
后山并不高,前世宁荞掉落下去,是因为摔到后脑勺,当场坠亡。
可这一世,唐鸿锦抓着苏青时的手,给了她一个缓冲的力量,坠下时,苏青时摔得浑身是血,却还留着一条命。
她被送到医院抢救。
唐鸿锦一路跟着,失魂落魄。
江珩陪宁荞去军区医院包扎手上的伤口,回来时,贺永言和部队领导们已经先带着他的弟弟妹妹们到家。
大院军人和军属们将江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团团圆圆独自在唐家。
他们坐在饭桌前,找了两个冰冰凉凉的包子小口嚼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奇的反应慢了半拍,这会儿才知道,刚才小嫂子有多危险。
他和二哥守在小嫂子身边,看看她被包扎过的手。
“还疼吗”
宁荞鼻尖酸酸的。
原剧情她的结局太真实,劫后余生,直到现在,她的心仍惴惴不安。
而同时,她也终于意识到,在原剧情中,弟弟妹妹们早就已经与她握手言和。
江珩更不是这么冷漠,为了给她报仇,他愿意付出一切。
宁荞悄悄地看他,这些日子相处中的点点滴滴漫上心间。
原来一直都是甜蜜的。
领导们正在向江珩详细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看得出来,说到最惊险的时候,江营长神色微顿。
宁荞站在他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是在安慰。
等到她将手放下,还没来得及收回,已经被江珩握在掌心。
牵住了她的手,心才真正踏实。
此时此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而复得。
领导们笑了。
别说是小江家娇滴滴的新媳妇,就连小江他自己,也是同样后怕。
唐鸿锦没有任何遗漏,部队领导汇报一切。
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
“作为副营级军官,你的爱人犯了这样的错误,我们”
“我决定申请退伍。”唐鸿锦说。
领导一愣“你想好了”
唐鸿锦点了点头。
那天苏青时被送到医院抢救,留下一条命。
但她摔断左腿,落下终身残疾,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了,身上还有许多内伤外伤,需要时间慢慢养着。但没人给她调养身体的时间,公安同志每天都守在病房门口,等到她的情况稍稳定一些,就要给她录口供。牢狱之灾已经是无可避免的,唐鸿锦不知道走到这一步,她会不会后悔。
这些天,唐鸿锦的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做的决定,是离开这个军区。
差一点,就要酿成大错。
他无法原谅自己,更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军区的每一个人,只希望案件尽快宣判,一切尘埃落定。
唐鸿锦深爱苏青时,但作为一名军人,他尚且能分得清大是大非。
不论如何,违法犯罪的事,不能做。
然而他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
是他的无底线,是他一再的包容,让苏青时愈演愈烈,最后到了差点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样的他,已经不配穿上这身军装。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之后,唐鸿锦去接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问了好几次,舅妈去哪里了。
唐鸿锦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这两个小孩。
他摇摇头。
“舅妈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团团问。
圆圆也仰着小脸蛋“像爸爸妈妈一样吗”
“胡说。”唐鸿锦心烦意乱,下意识低呵一句。
团团圆圆立马闭上嘴巴,什么都不敢问了。
派出所侯所长与江珩有交情,特地来到家属院,问江珩,能不能让宁荞去一趟医院。
苏青时受了重伤,昏迷数日才醒,醒来之后望着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腿,什么话都不说,更别提配合做笔录了。她爱人要在家带孩子,不方便在医院陪床,但去过几趟,她情绪激动,直接就将人赶走了。
公安同志也不好刺激她,但提起在后山的事,只有当听见宁荞的名字时,她的眼中才有波澜。
这案子得结,虽然苏青时一声不吭,也能给她判,可最好还是能有齐全的笔录。
三个如今对苏青时深恶痛绝,不等大哥开口,立即将头摇成拨浪鼓。
小嫂子差点被她害死,还让小嫂子去医院看她这不可能
江珩也持反对态度。
“你陪我去,在门口等我,好不好”宁荞软声道,“不会出事的。”
江珩拒绝不了宁荞。
小俩口一同去了军区医院。
其实宁荞也想看看苏青时的下场。
原剧情中,她一直都是苏青时的对照组,被打压,成为苏青时的陪衬,毫无回击之力。但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苏青时都容不下她。
到了现在,脱离原剧情的现实世界,她们之间确实有过节,可再深的过节,也不至于杀人。
想起上一世她离世后,江家人和她远在安城的父母和哥哥嫂子有多伤心,宁荞就痛恨苏青时。
苏青时嫉恨自己,宁荞就偏要站在她面前,让她看看,自己过得有多好。
病房门开了。
苏青时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她身上受的伤,都已经包扎起来,被单盖着,看不清。
但脸上的伤痕很明显,坠落山崖时被枯树枝划的,恰好要换纱布,抹了红药水,深深浅浅好几道,令人触目惊心。
看见宁荞,苏青时的眼皮抬了一下。
她的表情变得吃力,一只手摁着病床床沿,使劲想要坐起来。
宁荞没有上前帮忙,离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站着。
苏青时自卑又自负。
所有自以为是的骄傲早就已经粉碎,此时连靠坐在病床上都无能为力,她红着眼圈狠狠地瞪着宁荞,表情狰狞。
“我听说,江源收到过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他母亲为什么离开他们。”
苏青时的眸光动了动。
当时她结合自己在大院里听见的闲言碎语,装作知情人给江源写了一张纸条,经过他身边时,丢进他敞着的书包里。纸条上的文字,是鼓励,告诉他虽然他母亲离开是因为嫌他又蠢又笨,可他还是应该放下遗憾,好好生活。
十多岁的孩子,自尊心很强。
他自己悄悄藏好这张纸条,甚至以为真是知情人写的。
“我还听说,果果爷爷一直假装是她妈妈,和她通信,但是你戳穿了老爷子善意的谎言。”
苏青时终于开口“谎言就是谎言,就算你们装得多为她好,也只是伪善而已。她迟早会知道真相,我提前告诉她,不让她被蒙在鼓里。说到底,江果果还应该感谢我。”
“至于江奇那边,你还没来得及下手。”宁荞说。
苏青时嗤笑。
江奇心大,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他,能让他像他二哥和四妹那样,深深受到伤害。
“不要再用你扭曲的爱,侮辱童烈士了。现在你已经知道童成义的事和江家无关,不过我想,你还是不会有任何歉意的。”宁荞淡淡道,“因为你根本就见不得别人好。就算你和江家无冤无仇的,也不希望他们过得好。你自己没有哥哥弟弟的疼爱,被江珩和他弟弟妹妹们的手足情刺痛,认为这都是惺惺作态。”
苏青时的神色,不再若无其事。
她最不愿听人提及的,就是苏家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家人。
“你很可怜。”宁荞望着她的眼睛,“所以你希望别人比你更可怜。”
“但是太遗憾了,我们不会如你愿的。”
“就算受过委屈和伤害,心中有阴影,可我们会想办法克服。”
“这就是我们正常人,和你的区别。”
苏青时攥紧床沿,死死地瞪着宁荞,胸口剧烈起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笑道“还有团团圆圆呢。”
“不知道要判几年,但我迟早有出来的时候。”苏青时语气森冷,“你信不信,唐鸿锦会等我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和他,和团团圆圆生活在一起,到时候他们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苏青时知道宁荞心疼团团圆圆。
作为孩子们的托儿所老师,她听说宁荞在他们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你不是很心疼这两个孩子吗你不是愿意做老好人吗既然这么心疼他们,就把他们接回家养啊。”苏青时的唇角仍扬着,挑衅地看着她,“宁荞,你的心地这么善良,怎么能让孩子们跟着我和唐鸿锦受委屈呢如果不愿意照顾他们,又装什么善良温柔”
“你的父母和哥哥弟弟,应该已经收到你出事的消息了。”宁荞平静道,“他们很快就到,可能还是想来分一些钱回去吧。”
苏青时嘴角阴森的笑意僵住了。
宁荞冷眼望着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苏青时果然害怕面对娘家人。
“至于团团圆圆,你不用担心。”宁荞靠近一些,靠到她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苏青时不敢相信。
她伸手要去拽宁荞,可宁荞已经往后退,转身准备离开。
“怎么可能”苏青时近乎失态,在身后尖声喊着,“你说谎”
宁荞打开病房门。
苏青时整个人朝着她的方向扑去,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地上。
可她的腿动不了。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先是高声吼着,慢慢声嘶力竭“你把话说清楚,你别走”
“死了,他们肯定已经死了”苏青时喃喃自语。
宁荞收回视线。
刚才她凑到苏青时耳边,说了一句话。
团团圆圆的父母还活着。
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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