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身上隐约有幽幽体香,雪肤花貌,即便此刻骇然失色,都依然楚楚动人到了极点。
顾莞被她震了一下之后,再盯这人的脸,却觉得颇为脸熟。
她赶紧回忆一下,下一刹脑海里就自动翻出一个人名和她的脸出来了。
虞嫚贞。
由于记忆不是她的,会有那么一点差别,不怎么印象深刻的人,有点像触发式。
这虞嫚贞算是原主的闺友,原主不爱出门交往,闺友寥寥,说闺友而非闺蜜就是这个原因,只不过由于朋友不多,当年印象也挺不浅的。
只不过,原主最后流放那几年太过刻骨铭心,往昔闺中嬉戏的那些时光早已褪色得仿佛是上上辈子的旧事了。
但这人,怎么古古怪怪的
还有就是虞嫚贞这个名字,刚一浮现在脑海里,不知为何,她忽然浮起另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不是因为原主记忆
但究竟是什么,顾莞一时也没想起来,千钧一发,她更顾不上想其他有的没的,愣了一下,骂了一句,没搭理这个神经病,她反手一压一提,直接把虞嫚贞提了起来,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往前一推
“住手”
“听见了没”
湿漉漉的长草堆里,顾莞身上泥浆草点却丝毫不觉得狼狈,一双杏仁大眼熠熠亮,反倒是她身前衣裳鲜亮的虞嫚贞看起来狼狈不堪极了。
顾莞提嗓大喝一声。
解军不会停手她当然知道,但这伙人不是来救谢家人的吗不管他们是救还是劫,她都当是救了,目标相同,刀口当然一致对外才合适嘛。
那与谢辞对战的是个十岁的年轻男子,用黑布巾蒙了脸,露出饱满白皙的天庭及一双眼角微翘的丹凤目,湛亮凌然,炯炯有神。
他一惊,和他麾下的人一收剑势回头。
顾莞冲他们笑了下,微动了动虞嫚贞脖子上的匕首,锋利的匕刃割破皮肤,一线殷红出现在欺霜傲雪的白玉肌肤上,非常醒目。
那年轻男子麾下几个和他身手相仿的高手,其中为首是个大络腮胡,大家一时投鼠忌器,但解军可没有停,甚至趁着这两伙人内讧冲上来大杀四方。
络腮胡他们肯定不能站着任砍,看了主子一眼,又彼此对视,不得不立即持刀掉头格挡解军的攻势。
顾莞成功逼得那伙人刀口一致对外。
如同按下暂停键一刹,顷刻又动了起来。
这是谢家人脱身的最佳时机
谢辞厉喝一声他与那年轻男子骤战急分,毫不停顿,闪电般一掠往后,刀光如炼横扫千军,刹那将副将并一众解军逼退三步,解救了荀氏和几个侄子侄女。
他一点落地,一抄一托,立即将母亲和几个孩子送上了马。
谢二嫂的表现亦非常惊艳,她手杖连点,之后又拾起长剑,在谢辞与那个年轻男子激战之际挡住了解军,这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女子,不断驱赶牛马,足足拦住了十几二十个敌人。
眼见谢辞解决了所有致命危机,她一衔剑柄,迅速将儿女都送上马背,“抓紧缰绳”
之后翻身直接蹲马步托起谢三嫂往马背一送,一手抄起三岁的小侄女,一翻身上马,取下长剑,狠狠往马鞧一抽
谢家弱的弱小的小,此时不走接下来未必会再有机会,谢辞一马当先,雁翎刀刀刀染血,迅速开路护着谢家人冲出了包围圈。
谢家人不断回头,但负责的殿后的谢二嫂不敢停,只能咬紧牙关最后看一眼,拼命抽打前面的几个马鞧。
他们逆流冲出一条路,终于成功冲了出去了
顾莞长长松了一口气。
真是惊险啊。
不过她,此刻却陷在混乱的中心了。周围一圈持刀虎视眈眈的蒙面人和惊怒的解差解军,正处于包围圈中心。
那个年轻男子见此,他问顾莞“你就不怕他不回来救你”
顾莞笑“有点怕,但也不是很怕。”
她大大方方的回答,仿佛两人是萍水相逢但印象不错的朋友,对方没有拿着剑,她也没有把匕首架在他女朋友妹妹的颈动脉上。
好歹同行多时,一个房一铺床睡了这么久,她想,谢辞应该不会丢下她不管。
“应该不会的。”
“他不会的”
顾莞提起虞嫚贞的时候,为防她乱挣乱动给自己添麻烦,在她后脑脑干位置敲了一记,虞嫚贞一直垂头半昏半醒,昏昏沉沉之际,突然听见这个问题,她仿佛惊醒了一般,下意识脱口而出。
脱口之后,她才醒过来,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顾莞和那个年轻男子怪异看了她一眼。
不过顾莞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因为她余光看到,谢辞护着谢家人冲上官道之后,他倏地勒停了马。
他一勒缰绳,拨转马头,沓沓蹄声,泥泞飞溅,他义无反顾,回头往顾莞方向冲了过来。
谢二嫂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翻身而下,一膝盖跪下地上,她抄起一条解军捆扎帐篷所用的长条麻绳被其余趁机跑脱的流犯带上官道的,一抛而起“小四接住”
谢辞反手一接,马速不减,他反手一提马缰,膘马长嘶一声四蹄离地而起,一下子插回包围圈
他就如同最初顾莞惊鸿一瞥,那个银枪立马小将军,不顾一切守在家门前。
旧衣泥泞,额染风霜,但面容和那不顾一切的身姿气势,从未更改
他依然在守护营救他认为必须用生命保护的人。
马蹄踏翻泥泞,黄浊溅起一朵花,谢辞甩开长绳,全力一抛,“元娘”
麻绳越过长空,末端正好落在顾莞头顶的位置。
顾莞笑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谢谢你了,再见”
她手一扣一劈,重重一推,直接把虞嫚贞从山坡腰扔下去,冲着年轻男子方向。
她退后一步,一跃跳起,抓住麻绳并立即反手绕了一圈。
一个漂亮的起跳,谢辞大喝一声,千钧臂力,全力一扯她飞起顺道踹翻一个拿刀砍她的解军,稳稳落在谢辞的马鞍前,谢辞立即一扯马缰,掉头,一抽马鞧
她揉了揉硌得很疼的屁股,笑着回身冲身后挥挥手,再见了大兄弟
年轻男子接住了虞嫚贞,反手一带一推将她交给身边的手下。络腮胡手忙脚乱,赶紧收了刀,和踮着手指头和一个小伙子一左一右小心推扶着。
虽然民风开放,但总不好和主子的女人有大面积的身体接触的。
年轻男子看了正着顾莞这个再见手势,他哼了一声,目光在谢辞的背上定了定,现在毫无疑问猜到谢辞的身份的了,他蹙了蹙眉。
但现在,追上去已没意义。
施恩不成反成仇。
“回去。”
虞嫚贞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行州的客栈里了。
年轻男子叫李弈,是昔年被“糜良之乱”扫到台风尾的萧山王的世子。萧山王被抄家夺爵,全家流放西北,后来当年六十圣寿施恩宗室,翻来翻去没找到合心意的,最后把萧山王府翻了出来,敕赦,封地没有给回去,但王爵恢复了。
其时萧山王已经去世,由李弈继承王爵。
萧山王李弈于西北贫瘠之地长大,并不奢菲,并没有干包下整个客店的豪横之举,人多少要多少房间,干净整洁即可。
虞嫚贞醒来的时候,正在客店房间的内室床榻之上,她这个时候已经回神,骇然失色。
怎么,怎么可能,顾涫怎么可能没死
她一直担心顾涫也一起回来了,因为她上辈子去世正是意外撞在顾涫的墓碑上的。
她自己重生了,就很担心别人也有一样的际遇,因为这是她唯一的资本了
如今中都熙攘繁华,大魏泱泱大国,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在几年之后,这片大地会沦陷一片燎原战火之中。
皇太子很快就会薨逝,东宫薨后,病榻上皇帝也很快驾崩了,登基的是三皇子,但他御驾亲征,被北戎掳了去,整个大魏国势随即急转直下。
虞嫚贞说可怜也可怜,但说幸运她也很幸运,在先帝驾崩皇帝被俘之后,国门告破,千里哀鸿,虞家也家道中落七零八落,她被萧山王李弈所救,最后成了他的妾室。
一开始只为倾城绝色,但后来,他对她是有真心的,她也爱他,但两人之间,夹杂着太多太多,她痛不欲生难以承受。
这个男人的心和他的本事一样大。
虞嫚贞去世之前,李弈已经趁势而起引兵急退,渡江建立南朝,登基称帝。
他最后立她为后,可她却并没有太开心,最后夜祭谢辞的时候,遭遇刺客,她急退滑足,一头磕在顾氏的墓碑上。
前一刻,满目惨白,那个男人的遗躯被以国礼葬于长江之边,李弈亲自扶棺;一睁眼,却回到了二八年华的青葱时的闺阁。
虞嫚贞又哭又笑,不敢置信。
上辈子,她认识两个如擎天巨柱一般的英伟男子,一个是萧山王李弈,又爱又怕,煎熬胆怯;而另一个,是谢辞,这个如流星一般闪耀划过长空的战神般的男子。
谢家抄家五年,中原大地战火燎原,这个身穿素衣以白纱遮目的年轻男子横空出世,出现在滚滚红尘之中。
他的眼睛最开始还有眼疾,几个月后才摘了白纱。
他戴着一张银色面具挡住左半边脸,她追上去壮着胆子问一句,他沉默半晌,说自己的脸有疤痕,不愿惊吓旁人。
他嗓音沙哑难听,很少开口说话,据说曾经伤了嗓子。
但在滚滚战火被他救下的那一刻,她觉得他的声音,有如天籁。
这是她此生不忘也永不褪色的记忆。
虽然他不独救的她,他救的是整整一个闵州城及周边的军民百姓。
他不会记得她。
他后来对她的印象,大概也只是主上的妻妾。
这样一个战神般并不逊色李弈半分的男人,虞嫚贞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投于萧山王李弈,愿意供其驱使,仅仅只是因为李弈曾经无意中做过的一件小事。
李弈途径铁岭,正好李家人服毒死绝,他听闻消息忆及当年忠勇公满门忠烈,于是特地吩咐心腹去帮忙收殓安葬,把从前去世的谢家人骸骨也寻回来,葬在一起了。
这是后来才扒出来的,原来他,就是谢辞
虞嫚贞重重喘息着,怔怔半晌,急忙掀被坐起,窗畔果然站着一个苍色箭袖圆领袍的年轻男子。
颀长英俊,身姿笔挺,他闻声转过身来,剑眉一皱“我不是让你留在小树林里吗你跑过来干什么”
他上下打量她“你怎么好像很慌张的样子”
这名英俊的男子是萧山王李弈,眉目疏朗,举止清雅大气,但虞嫚贞知道这只是表象的东西,虞嫚贞最知道这个男人城府有多么深,有多么地厉害。
她重生在家道还没有中落之前,她想来想去,最后自保还是绕不开这个男人,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困在后宅被人嫉妒陷害等他的垂怜了。
虞嫚贞利用前世先知,成功邂逅李弈,并顺利引起他的注意并成为萧山王妃,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后宅妇人,她要当他的谋士他不可获取的左臂右膀。
一直都很顺利的。
虞嫚贞前世跟着他身畔,眼界也练出来了。
最近一次,她提起谢家,她想让李弈提前救出谢家人,活人比死人和坟茔有用多了,这样可以避免两人后期的分歧,也让他有了耽搁和顾忌,或许,他就不会死
而李弈一统南北,也就不用再顾虑重重了。
而她,将会是独一无二的国母,是乔木,而非上辈子的藤萝
但谁知,谢辞越狱让虞嫚贞惊讶了一下,上辈子,他也是越狱的吗
但上辈子她不关心这些事情,这个冬季还在温泉别院,是不知道的。
应该是吧。
但谁知,就在今天,她突然看见了顾涫,顾涫竟然和谢辞一起来劫囚救人
这是上辈子绝对没有发生的事情
顾涫怎么可能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
虞嫚贞骇然,要知道重生之后,她担心自己的机缘影响了顾涫,几次三番登门,在谢家还没有出事之前,就不经意地反复地流放之后的可怕之处,有意无意,暗示不如死了算了。
事实上,她私下花重金找到顾涫的贴身丫鬟,确定顾涫确实投井了,她不可能还活着。
所以,虞嫚贞今日乍见,惊骇非同小可。
思绪乱哄哄的,但更多的却是害怕,惊惧和骇然交织,重生所知,是她唯一安身立命的底牌。
虞嫚贞上辈子被人害过,但她也反击过,李弈另一个宠妾云姬死了,王妃也死了,有些事情做过之后,下限就突破了。
善良是活不下去的。
虞嫚贞没有后悔,只是她惊慌失措,怎么会这样
但她深知她面前这个男人有多么敏锐,虞嫚贞用指甲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后侧,刺痛让她勉力压下骇乱,她竭力维持镇定“是我的错,我担心你们,我下次不会了。”
李弈允许下属犯错,但不允许底下人错了还切词狡辩。
虞嫚贞立即承认了错误,她垂了垂眼睑“我站在山坡后的,没想到那个女的眼睛那般厉害。”
这次出来,是有点出乎李弈意料之外了,他是秘密出行的,带的人并没有很多,但没想到会出这等状况。
他回忆与谢辞的交手,不禁目露赞赏“力贯千钧,果然厉害”
他的虎口,当时被震得发麻。
谢辞年不过十六,竟然和他旗鼓相当。
谢信衷当年曾自豪说过,四子肖似先祖开国名将、号称力拔山河气盖世的谢关山,假以时日,必胜过自己多矣。
看来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虚言。
此番听虞嫚贞建议北上,李弈本来期待值也没那么高的,毕竟谢辞才十六,谢家倾覆时才不过十五。
但此时此刻,他是当真惋惜极了。
“可惜了”
李弈看了虞嫚贞一眼,多少还是觉得她这两天的表现有些不妥,不过虞嫚贞见地独特心思细腻、久居中都还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他也就没说什么。
他垂眉思索,虞嫚贞暗暗松了口气,她也知自己露了破绽,好在没人能想到重生,这关总算过了。
她瞄了李弈一眼,半晌,用带一点不经意的语气问“谢家怎么样,都脱身了”
李弈点点头“嗯,不过伤了两个小孩。”
被解军刺中后背,看样子,伤口很深。
李弈是真的觉得可以了,毕竟弱的弱病的病小的小,这么一大家子人。
就伤了两个小孩子,即便真死了,也算非常幸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虞嫚贞视角的上辈子回忆,至于原书的话,别急,跟着剧情一起来,明天写不完的话就后天。
心心发射哈哈明天见啦亲爱的们超爱你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么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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