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历经无数的困难险阻,他终于……

    谢辞顾莞四人寻了一处能远眺特使行辕远处民居, 站在阁楼之上。

    暮光下,他们看一队队禁军飞马驰过。

    这件事情, 在第三天终于有了结果。

    翰倒是把首尾收拾得极干净, 但他经手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的时候,禁不住生了贪婪之心,偷取了数十件极珍贵的。

    一搜不着, 冯坤下令掘地三尺, 将翰的营房并其家宅别院都挖了一个遍,最后在他正院外的小花园找到痕迹,最后起出了这一箱珍宝。

    翰人赃并获,当场被逮捕羁押。

    同时捕下他麾下的心腹及众多卫兵家管事,一夜严刑, 最终有人受不住交代了藏赃过程, 之后又有人吐露了他影影倬倬知道的大宿坑痕迹。

    至此, 案件有了重大突破,翰有没有同伙及他的上线还在追查,但秦显已经彻底洗脱嫌疑,被释放重归原位了。

    整个灵州城为之一清,之前沸沸扬扬的争论和不可置信都一扫而空,秦显不论军政都极肖谢信衷其风, 颇得灵州军民爱戴,大家都很是高兴。

    年关马上就到了,大街小巷左邻右里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这件事情。

    阁楼之上, 谢辞把半开的木窗关上,呼呼凛冽朔风便停了,他说“我们走吧。”

    顾莞点了点头。

    终于可以见秦显了。

    这个昔年谢信衷麾下的第一死忠。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秦显, 虽不及荀荣弼血缘亲近,但谢辞也曾见过多次,他擅使一柄湛金长刀,小时候还教过谢辞刀法。

    印象中,是个豪爽的暴脾气汉子,对谢信衷言听计从忠心耿耿。

    只是一提起荀荣弼。

    事到临头,两人还是无可避免地想起肃州的事。

    虽然已经仔细分析过,荀逍和他们目标是一致,此刻人更在他们身边,对方报仇雪恨的迫切心绝对不比他们少,断不可能胡说八道。

    更重要的是灵州情况,朝廷连特使都已经派来了,这是和荀荣弼父子完全不一样的状况,这样几番惊险秦显是真正悬于一线,要是没能成功拖延时间揪出翰,秦显如今已经在被押解上京的路上了。

    另外顾莞还参考了原书。

    还有谢二嫂。

    谢二嫂闺名秦瑛,她是秦显的亲侄女,英年早逝的胞兄留下的一双儿女,秦关的唯一的亲妹妹。

    像荀荣弼这样的人,应该还是不多的。

    谢辞和顾莞已经反复分析过,两人有把握,这秦显应是没有问题的。

    但虽然如此,到了最后这一刻,两人的心弦也不禁绷紧。

    就连顾莞都多少有点忐忑。

    她心里嘀咕,都到这份上了,这秦显不至于还是个坑吧

    顾莞原来是不迷信的,但经这一遭不敢说一点不信了,她赶紧把自己认识的满天神佛都念叨了一遍。

    不是说风雨过后有彩虹吗

    喂,一定要顺顺利利啊。

    而在另一边。

    冬阳最炽热的中午时分。

    已经被设为羁押室多时的营房铁门“哗啦啦”一声被打开,秦显、秦关、秦永父子叔侄三人终于从里面放出来了。

    秦显是个四旬出头的中年大将,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是个很威武的将军。他身上依旧穿戴着被羁押当年的黑色甲胄,虽有些时日未梳洗,几缕碎发散下,但一双大脚大踏步走出来,却依然步履如风,未显太多狼狈。

    “他娘的翰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秦显声如洪钟,骤见久违的阳光三人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秦显随后就放下手,他眯眼望了望大太阳,随即破口大骂。

    不过骂归骂,大家却是笑的,窦武卫钦等心腹并灵州大大小小的将领俱等在营房前迎接他,大家都很激动,这次真的很惊险,差一点他们都以为无力回天了,幸好最后柳暗花明。

    大家都笑着,激动地喊“将军”

    “见过将军”

    一众人先后涌上来,秦显长呼一口气,也露出笑脸,和他们一一大力拥抱。

    “夫人小姐她们正在家里等着,将军你快回去吧”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激动稍稍过去之后,有人想起来秦夫人秦文萱她们,急忙说话。

    “这一次,幸好有文萱的朋友顾兄弟,文萱也长大了许多啊,这回她可担了不小的事,还有嫂夫人伤了头了,”

    秦显一听顿时大急,匆匆说了几句,顾不上梳洗,急忙先赶回家看妻儿。

    文氏秦文萱她们已经回到将军府了,灵州将军府刚刚解封,她们不希望父亲看见她们的狼狈而伤心自责,急忙赶了回去,略作收拾,以最好的一面迎接她们的夫婿父亲家人归来。

    一家人翘首以盼,秦显三人快马赶归。

    沓沓的军靴声沿着回廊奔上院门,那清晰有力而熟悉的步伐,文氏激动得扶着床围撑起身,秦文萱急忙扶住母亲,小儿子已经哭着扑了出去,“爹”“爹”

    一家人多日的惶恐和焦虑,这一刻崩溃决堤,泣不成声。

    秦显接住飞扑的小儿子,驰骋沙场多年流血不流泪的虎将,这一刻泪盈于睫,他用力一抹,快步上前,“娘子,萱儿,昆儿我回来了”

    一家人抱头痛哭。

    文氏激动了一会儿,咳嗽了起来,秦显看见床几上冒热气的药碗,急忙扶她靠坐在床头,端起药碗扶着给她喝。

    秦文萱又和两位兄长大力拥抱,四人便站在床边。

    秦文萱看着父亲扶着碗慢慢给母亲喂了药,兄长抢步上前,放平枕头扶母亲躺下。

    激动团聚过后,秦文萱立马想起其他事情。

    她看了眼父亲,上前,半晌小声说“爹,谢辞来了,顾大郎就是他。”

    秦显正在起身,心中一震,药碗“噼啪”一声掉落在地上。

    “你说什么”他失声。

    “是谢辞,真是谢辞。”

    是父亲心心念念了多时的谢家人,谢元帅谢伯伯如今在世唯一成年的儿子,谢辞。

    秦显一时之间,他急切问“那他人呢,他在哪里”

    秦显既已洗脱嫌疑,自然重掌军务。

    父子叔侄当天重新接过手上职务,秦显还去拜见过了特使冯坤和蔺国舅。

    次日,秦显终于稍稍腾出手,在府中设下一席简单而隆重的席面,感谢这些时日为他焦急奔走的麾下心腹将士,好兄弟们。

    偌大的正厅里,人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几张大圆桌。

    “将军哪里的话,我们灵州上下顶着烈日严寒驻守边关这么多年,岂容他人构陷”

    “正是我这条命是将军救的,便是豁出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翰这个杂碎”

    大家擎着杯盏,以茶代酒,都站了起身。

    傍晚夕阳映照,晚霞染红了鱼鳞状的絮云,经历了这一遭,秦显多少心潮起伏,但听到倒数第二句,他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卫钦你这话不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吐了一口气,说“若是我真蒙冤入罪,你们更要好好的,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大家一听,便知他又想起谢帅及赵恒赵大将军了,谢帅当年入狱判罪之后,赵恒是谢信衷麾下另一心腹大将,可惜他追随谢帅而去了。

    秦显深吸一口气,抹一把脸,笑道“好了好了,今天不说这个,来了我们喝茶吃菜,来来来”

    秦显强自压下翻涌起的思绪,举起杯盏,笑着对大家说,他一直往外瞥,似不经意问“怎不见那两位顾兄弟”

    “哦,他们和窦武一起来”

    卫钦说完,卫真抢答“将军您不知道,顾兄弟可厉害了,他一嗅,就知道了那杂碎在撒谎幸好有他在,不然咱们还不知道假账册的事”

    卫钦瞪了儿子一眼,不过他们几个也大赞“年少英才,果真了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秦显听着,心潮澎湃,他竭力抑制下来,“好,好好”

    将军的儿子,岂有不好的道理

    他一时之间,有些热泪盈眶,秦显用尽全身力气,才竭力压住了眼眶热意。

    客院里。

    顾莞挑起一盏灯。

    等谢辞卸妆之后,她替他稍稍扫了扫颜面,给两边打上阴影,之后两人穿戴上普通近卫的甲胄,隐在窦武的近卫中并不起眼。

    窦武回府一趟,更换了轻甲,率一众近卫飞驰而出。

    嘚嘚的马蹄打在青石板,暮色中抵达府前大街,谢辞翻身下马,鱼贯而入,上台阶前,他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匾额“灵州大将军府”。

    秦显和谢信衷一样,是个特别固执的人,当年谢信衷,现在的秦显,大家都把匾额改为“总督府”或“节度使府”等,就是他还一门心思用从前的“大将军府”。

    窦武点了几个近卫,快步往宴席的前厅行去,其中一个正是谢辞,谢辞行走在青石走廊上,沓沓的军靴落地声一如他的心。

    终于,他们来到了热闹的大厅。

    “来来来,我们来了,将军,这两位就是顾兄弟”

    秦显大笑着,他立刻抬头望去,豪爽的笑声在对上谢辞的脸时戛然停了一刹。

    顾莞只给他扫了扫两侧,侧面看不怎么像,但正面只是稍稍修饰,比谢辞原来的脸大致瘦削一下,却和旧年更像几分。

    一双点漆瑰丽的眼,眼线浓长,少年身姿挺拔如标枪初出鞘,气质沉淀下来,却也凌厉了很多,那一双浓黑的剑眉却越来越神似他的父亲。

    那双异常熟悉的眼睛,谢信衷明面严厉批评敲打,私下却极之为之骄傲的四儿,谢辞。

    即使有秦文萱提前说过,激动已经过去一夜,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但在骤然看清谢辞的脸一刹,秦显心中仍不禁大震,他手中杯盏一颤,一声喊差点就当众脱口而出,险险忍住。

    四公子

    欢喜的心情最终还是被黯伤取缔了。

    秦显一见谢辞,虎目当即无法抑制浮起泪花。

    但他竭力忍下,强作镇定欣悦,笑着和谢辞打招呼,并还拍了拍他的肩和他对饮一盏,之后和大家继续推杯换盏。

    热热闹闹的宴席结束后,已是华灯久上,大家先后告辞回去,秦显找了个借口把谢辞留下。

    当所有人悉数离去,厅门“哐当”一声关上之后,秦显一声“四公子”

    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数十年来即便大刀砍在身上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的汉子,这两天竟连续哭两场。

    在终于得到谢家人音讯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想起兄长遗孤视若亲女的瑛娘,而是谢家的人谢辞、荀夫人,还有谢家所有的人,他顶天立地将军仅存于世的家眷。

    秦家谢家世代为将,秦家当年糜良之乱立功亦赏封为忠诚伯,两代人都是谢家的心腹股肱,当年谢二嫂刚刚定下婚约之后,她父亲就战死沙场,全靠谢信衷一手扶持照拂,秦显又争气能干,才重新顶起家门。

    秦显对谢信衷感情很深,不独独是心悦诚服的忠诚麾下,还有许多许多私人的感恩和情感。

    这一刻,他失声痛哭,天知道自从谢家人失去了音讯之后,他遣过多少人,废了多少心思,都依然一无所获时,是有多么的难受焦急。

    他拼尽全力,恨不得和这幕后之人鱼死网破,都不及此刻见到谢辞得知谢家人平安的汹涌情绪。

    他哭得实在太过真情实感了,双膝跪地,掩面涕泪交流,因为悲伤终于现出鱼尾纹显得几分老态。

    那种在喉头间呜咽的压抑哭声,却让人想到一个词,撕心裂肺。

    与之一对比,荀荣弼当初的哭泣都显得浮悲。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低头黯然难过的秦关秦永兄弟,并无其他人。

    谢辞一直以来绷得紧紧的后脊,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种哭声轻易感染了他,他喉头发紧,仰起头强行抑制泪意。

    最终秦显一抹眼泪,他爬起身,用力紧紧抱着谢辞。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都长这么大了,”秦显退开一点,借着灯光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如出鞘银枪般凛冽的少年男子,“长得真好啊,想必,想必将军在天有灵,必然会极欣慰的”

    他感慨又难受。

    谢辞一直强忍当的泪意,终于夺眶而出。

    秦显也是。

    不过,虽然这里杯盏狼藉,悲恸和泪意同在,但谢辞伤痛的同时,不禁涌起另外一种激动。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跋涉了这么久,历经无数的困难险阻,他终于成功跨上了这一步了。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忠诚于他父亲的旧部了。

    他终于不再是孤独前行。

    他终于抓住了可以抓在手里的力量,找到了可以借力的地方了。

    隔着点点水光,谢辞抬眼和顾莞对视。

    顾莞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呼,真的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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