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个树洞 共犯心理

小说:国王长着驴耳朵 作者:七宝酥
    春早被他的问题堵住了嗓子眼。

    随即脸微微发热。

    她承认,在妈妈眼皮子底下,她断然不敢也不会去敲原也的门借网。

    但昨晚那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需求犹在,此刻又有人愿意帮忙,很难不心生一线侥幸。

    与原也道别前,春早不再踌躇,答应了他的提议。

    男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得逞或戏谑,只回一句“周末找机会给你”,便骑车扬长而去。

    来到学校,一想到这档子交易,春早心率都快得如同刚跑过一百米,隐秘的兴奋和紧张将她包裹,只能靠抓耳挠腮,跟同桌聊天,或一些刻意的阅读行为转移情绪。

    这或许就是,共犯心理

    历史课下,体育课代表组织各班排队上操,学生们像被撬开瓶口的巧克力豆,从教室门往外涌动。

    一时间,走廊乌泱泱挤满了人,女生间的嬉笑打闹伴随着老班的到来戛然而止。

    班主任陈玉茹双手环胸,面色冷淡,“押”着两队人去操场。

    今天依然很晒。

    晴空一碧如洗,只有在路过花圃时,才能享受到一闪而逝的树荫。

    光斑在少男少女的校服和发顶游移。

    三班的队伍停下来,转身立定,春早位列中段。

    烈日当头,她蹙起眉,将恼人的碎发夹到耳后,以手为檐,挡在额前,用来抵御过分猖獗的紫外线。

    童越跟她身高几乎无差,恰好被安排在同一排。

    她惜颜如命,先观察老班,随即从兜里抽出一瓶分装防晒喷雾,倾低脑门,对脸和胳膊一阵猛喷。

    附近女生战术闪避,春早亦然。

    童越不满道“躲什么,sf50,蹭到就是赚到。”

    身后有女生掩唇偷笑;也有人凑近让她再来几下。

    童越得令,继续自己的洒水车行为。

    队伍最前端的老班杀来一记眼刀,几个女生顷刻噤若寒蝉。

    没安静两秒,再度骚动起来。

    窃窃私语里混杂着“原也”二字。

    童越从不知心理包袱为何物,第一时间踮脚竖脑袋,扫射寻找目标。

    队伍里出现一只领头羊,其余人即刻产生从众效应。春早也跟着举目。

    一班的队列正从她们左侧穿过。

    身高使然,原也的站位相对靠后,但大家总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男生矫矫不群,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不知有意无意,两班交汇时,他往这春早这边瞟了一眼。

    四目相撞,春早当即偏脸,佯作没看见。

    心脏开始做高频跑跳动作。

    慌什么

    春早不能理解自己,是因为这个目光对对碰太像特务接头吗所以她才下意识遮遮掩掩

    眼睛是不看了,可耳朵却比在英语考场做听力还专心。

    十秒后,春早果断放弃。清澈声线在聊着的,是宛若天书的游戏,什么“蝴蝶刀”,什么“喷漆”。春早迷茫地抠抠额角。

    升旗仪式过后,晨操音乐奏响,一操场的蓝白提线木偶开始活动,有的质量良好,有的明显需要回炉重造。

    春早属于中间档,挑不出错,但多少也有些应付了事。她对体能活动兴趣不大,常常肢体运动大脑放空,默背政府机关职能或历史大事年表。

    做转体运动时,春早一眼眺见那个优越的后脑勺。

    原也乌发茂盛,颅骨生得尤其好,如果有堂课要讲人体结构分析,他的脑部x片恐怕会被挂在白板上作为“圆头”的最优典例。

    小头小脸,长手长脚,还很聪明独立。

    基因彩票持有者,女娲炫技之作。

    春早不平衡地挪开目光。

    接下来的一周,春早觉得自己眼里的原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尽管彼此的日常生活并无变化,两人的相处程度也只能称得上“泛交”,但空气里的隐形扭结已如蛛丝盘绕,偶一对视或撞头,都会迅速结网,未必肉眼可见,亦悄无声息,但你知道它在扩张。

    确定这一发现始于周三睡前,春早收起耳机线,正准备关掉手机,鬼使神差的,她点入无线网。

    春早呼吸一滞。

    那个名为“〇”的热点,居然还开在那里。

    岿然不动的圆圈,变得像一只狡猾的猫科动物的眼睛,满瞳状态,在凝视她。

    一股子被狩猎的慌张跑出来,春早飞速退出无线局域网界面。

    她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侧躺压住。

    脸颊发烫,心砰砰直跳。

    原也忘记关了

    不对,上次明明看着他关掉了。

    还是说,他是男菩萨时刻铭记福泽同党不是说过很耗电也太容易知行不一了吧

    春早自然不好意思再蹭网,并寻思着要不要提醒他关闭,节省电量。

    但思前想后,她得出结论,原也才不是菩萨,是撒旦,万恶之源,用无处不在的网和那张si卡引诱她走向堕魔深渊。

    春早告诫自己。

    一张卡,够了。

    赃物来到她手里,她把钱交给原也,然后清算这场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此想着,等待周末的日子竟变得比往常漫长和难熬。

    高二上学年是双休,原也上午自然醒,下午在市图刷题,待到四点半,他离开图书馆,去往最近的地铁口。

    攒动人头里,高瘦挺拔的少年稳当当立着,面无表情。

    二十分钟,五站路,穿过光怪陆离的广告牌和阶梯,原也离开地铁站,往家里小区走。

    停在当中一栋高层楼下,他按亮手机扫一眼,才五点,家里应该没人,遂放心进入电梯。

    滴滴刚按两下密码锁,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原也左手落空,随即垂回身侧。

    面貌秀美的女人有些诧异,回头冲屋里高唤一声“原屹原也回来了。”

    看体育新闻的原父闻声而至,手里遥控器都忘了放下,脸上浮出意外之喜“回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他一边讲话,一边将卸下放松的皮带扣回去。

    原也一言不发蹭掉球鞋,抿高唇线,这才抬眼叫人“爸、程阿姨。”

    “我回来拿东西。”他趿上拖鞋。

    原屹上下端详“让爸爸看看,住到外面瘦了没有”

    原也回“还好,跟住校区别不大。”

    程昀看看父子俩,温声提议“川川爸,难得原也回来,你又有时间,一会接了川川,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原屹直说“好好,这个建议好”,又去询问原也态度。

    男生没有反对,嗯一声,走去卧室。

    他拉出书桌最左边的抽屉,将一堆数据线拂开,取出最下面那张还未拆封的移动通信卡。

    又从中间抽屉翻找出另一只安卓机,插上电,指节叩桌稍候片刻,手机自动开机,他娴熟地将小卡装机,拨通自己电话。

    并未停机。

    确认网络使用也没任何问题,他用自己的手机给它充值200元,才拆出小卡,放回之前的塑封里,压实,把它揣进裤兜。

    把桌上东西各归各位,原也打开房门。

    原屹已经关掉电视机,衬衫衣摆一丝不苟地塞回西裤;程昀也已经挎上皮包,只等他一道出门。

    原游川上课的美术班在离家不远的一间大型商场四楼。刚到兴趣班门口,等得不耐烦的小男孩立马挣脱老师的手,欢呼雀跃,直奔妈妈怀抱。

    程昀一把将他举高;原屹鼻子出气装不高兴“怎么都不叫爸爸”

    原游川脆生生唤“爸”

    原屹笑应一声,伸手将小儿子揽来自己身前。

    原也站在一边,百无聊赖,视线也无处落脚,就望着商场中央的巨型悬吊花环怔神。

    他们在同家商场的一家火锅店就餐。

    四人座。

    程昀本来想跟原游川坐一边,方便看顾他进食。但这小孩不知何故闹腾着要跟哥哥挨一块儿,连哄带骗也没办法,只得遂他的意。

    程昀入座,冲他瞪瞪眼睛“那你千万别打扰哥哥吃东西哦。”

    原游川头如捣蒜。

    原屹瞧着对面这双漂亮儿子,抿口麦茶,笑说“一定是太久没见哥哥了,想他了。”

    原也睫毛拢翳,安静地给原游川和自己烫洗碗筷,弄完才说“我去配酱料,你们谁要带一份的”

    程昀说“没事,你挑自己喜欢的,我们要什么自己来。”

    原也起身离席。

    程昀瞧着他瘦削的背影,嘟囔“你说我们川川以后能不能变得像原也一样懂事啊”

    原屹嘁声,斜妻子一眼,摇头“有你这种妈,难说。”

    “什么啊。”程昀嗔他,推他胳膊一下。

    原屹笑呵呵的。

    回坐时,原也虽没多带酱料,但端来了一盘什锦果切和零嘴,放得满满当当。

    刚把它放到桌子中央,原游川就整盘拖过去,兴冲冲享用起来。

    原也眉略挑,不置一词坐下。

    他单手拔掉手边四听雪碧的易拉罐环扣,分发给每个人。

    汤汁沸腾,餐灯下白雾缭绕。

    开始原游川情绪还算稳定,一口饮料一片涮肉的吃个没停,但半饱后,他对食物失去兴趣,开始想鬼点子。一会把主意瞄准桌上的酱料,先要来老妈的,又索走老爸的,混进面前的大盘子,双手扒拉进去,抓捏,揉按,弄得一塌糊涂。

    中途原屹劝阻无果,见他自己“调颜料”调得挺欢实,就没再管。

    原也握起雪碧,正要喝一口。

    “哈”

    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突地盖到他t恤袖口。

    原也一愣,瞄向自己的袖子上突兀的巴掌印。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手臂一伸,将桌子内侧的纸巾盒捞过来,抽出两张。

    “诶”专心嘬粉条的原屹这才察觉,停筷问“川川你干什么”

    “嚯嚯哈嘿哇”看见爸爸反应变大,那小孩更是来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原也胳膊上疯狂涂抹,原也下意识收手闪避,他就换地方造,将乌七八糟的粘稠酱料全蹭到他腰侧。

    分秒间,全白的t恤变成半片难看的涂鸦墙。

    原游川拍手,骄傲欣赏自己的作品“哇塞,真好看呀”

    原也咬肌轻微发紧。

    但没有发作。

    原屹嫌弃地啧一声,佯愠道“原游川,怎么能把酱料弄到哥哥身上呢。”

    程昀一直静悄悄看着,此时才开腔“川川爸,你别跟他置气。”

    又温柔地瞥向儿子“川川,你告诉爸爸,是不是因为刚上完美术课,所以想在哥哥身上画画啊快问爸爸画的好不好,这样爸爸就不会生气啦。”

    “是”小男孩中气十足“爸爸我画的好不好”

    话落,手又趁机恶作剧地拍上原也肩膀,一脸得意。

    原屹愣生生看乐了,撑起的严父气势一下散架,不知再如何开口是好。

    爸爸的笑容似免死金牌,原游川直接端起盆子,坏笑着要往原也身上蹭。

    小孩的笑声过于尖锐和豪放,后面那桌的女人都掉过头来找,瞥到原也半边衣服挂彩,又吃惊地捂嘴叫旁边人一并瞧。

    原屹见状,收起笑意,抽走小儿子手里的盘子,把面前的温毛巾递给原也“原也,你擦擦。”

    男生正用纸巾擦拭着,蹭了几下,发现红油和卤料已经渗透进去,完全无法处理,于是放下纸巾,也没接爸爸手里的毛巾“不用了。”

    “我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吧。”他不好意思地莞尔。

    又看向还在抓捞剩余残渣的原游川“正好也带川川去洗一下手。”

    原屹拧拧眉,又舒展开来“行,洗不干净也不碍事,回头吃完我们去二楼买件新的,我记得这边很多你们男孩子喜欢的运动品牌店。”

    原也应“好”,双手夹到原游川腋下,将他提抱到地面,牵上就走。

    面孔俊朗的少年领着小孩,衣着狼狈,因此非常引人注意。

    但他面无异色,只有目光在走道两旁的食客身上巡梭。

    刚一番“作恶”让身畔的小男孩情绪高涨,还在发出无逻辑无内容的音节,刺耳无比。

    走出去约十米,原也停下脚步,躬低上身,指着不远处一个人,低声同原游川说“川川,你看那个叔叔。”

    小男孩睁大眼睛,朝他示意的地方张望。

    那边坐着个胖硕的男人,穿白色短袖,身后是大大的翅膀标志,露出来的胳膊上有繁复花纹。

    原游川眨巴眨巴大眼睛,瞅瞅自己空白的手臂,又去看那人,颇觉新奇。

    原也语气温和“他身上画了画哎,你觉得有你画的好看吗”

    原游川嘟起嘴,雄赳赳气昂昂,天下第一“不好看我画的才好看”

    原也循循善诱“那你要不要去帮他变得好看一点”

    手里陡然脱力。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原也慢慢直起上身,捻去指端脏污,目送厌恶的猴子直奔虎山,勾动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原也我是大暖男,谢谢文下各位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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