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你好,叶先生。【v章三合一】……

小说:婚后宠溺 作者:柚一只梨
    14

    别墅里静得可怕。

    叶敛攥着手机, 安静听着那头。

    听着那边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呼吸声,以及艰难维持平稳的声线,叶敛抬手按了按额角。

    他缓缓吐了口气, 冷静道“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因为我, 叶奶奶病倒了。”

    叶家老宅的客房中, 孟年蜷着腿缩在床头。在一室黑暗中,她的思绪回到三个小时前。

    沈灿灿开车送她回东城, 因为路上突然下了雨, 沈灿灿不得不放慢车速。

    后来还打起了雷, 沈灿灿特意将新买的降噪头戴耳机罩在孟年头上, 隔绝了一切会让她害怕的声音。

    到东城时已经过了黄昏。

    日头偏西,乌燕低飞而过。

    车停在叶家老宅门口,孟年摘下耳机,掏出手机, 给叶存礼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你在老宅吗”

    叶家老宅是座占地面积不小的三层中式四合院,彼时叶存礼在正房一楼的客厅和他一帮朋友小聚。

    叶存礼坐在赵清忆的身旁帮她看牌,手机突然“叮”地一声响。

    叶存礼第一时间按开手机, 兴奋与惊喜都写在脸上。

    同样在帮人看牌的好友瞥见他神情,来了好奇, 抻着脖子往他手机上看,“叶少是收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叶存礼咧着嘴笑,看到了那条消息, 美滋滋道“我的心肝终于主动给我发消息了。”

    他丝毫不藏着掖着,把手机送到朋友面前,大大方方炫耀给人看。

    “哟哟哟还心肝,你真是, 酸不酸”麻将桌上坐对家的朋友毫无顾虑地嘲笑道,“是你那建筑系的小女朋友吧嗤,瞧你这赔钱的样子,她但凡给你个好脸色,你尾巴都翘到天上了,还是不是男人。”

    有人应和“叶少身份地位摆在这,只有别人高攀你的份,你那女朋友要什么没什么,也就个脸蛋还说得过去,可咱们身边什么时候缺过漂亮女人了”

    “叶少给她脸面的时候她哪回接着了”有人问,“上回咱们见她还是去年吧就你头回带她出来给兄弟们认识,你要抱她被她推开还跑了那回,啧。依我看长得也就那样,主要是身材”

    朋友满脸遗憾,抬手做了个飞机起飞的姿势,把赵清忆逗得掩唇轻笑。

    叶存礼没搭理他们,点开对话框,认真措辞要回复孟年。他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孟年主动找他这件喜事。

    客厅里来的都是叶存礼往日交好的朋友,就算说孟年的坏话,叶存礼也不见斥责反驳,显然平日里这些话早就听惯了。

    他不阻止,狐朋狗友便更加来劲。

    “成绩优异又怎么了,她一个女生,学那种专业以后能做什么”

    “一个穷学生而已,我太了解这样的女生了,前20年的努力就为了以后能攀上豪门,她知道咱们这样的家庭多半都是联姻,再不努力努力,怎么跟别人比”上家给赵清忆喂了牌,看到她胡,笑得不正经,“还是我们清忆妹妹好,最知道咱们这群男人吃哪一套。”

    叶存礼手指在手机上敲敲打打,脚下狠狠踹了那人一脚,“滚蛋,再调戏她就不是被停一个月生活费那么简单。”

    上家想起不久前刚被叶存礼告状吃了亏,脸色讪讪,不甘地闭嘴,只色眯眯不安分的眼神一直打量着赵清忆,那油腻的眼神令人作呕。

    赵清忆面不改色拿起茶杯,红唇抿了口茶,看得上家喉咙也跟着发紧。

    有朋友立刻哄笑“咱们清忆不比你那女朋友强平日不见你护着你女朋友,清忆被人惦记着,你倒是头一个翻脸啊。”

    叶存礼左耳进右耳出,随口敷衍,“清忆和孟年怎么能一样呢。”

    赵清忆和他一起长大,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他要是再不照顾着,那不更不是男人了。

    孟年好歹还有外婆疼,赵清忆只有他这么一个贴心的朋友。

    朋友

    叶存礼晃了下神,余光发散,瞥了身边人一眼。

    赵清忆瞬间捕捉,她往他那边靠了靠,“孟年说什么”

    叶存礼回神,把手机亮给她,嘴角漾起幸福的笑,“年年关心我,问我在不在家。”

    赵清忆嗯了声,看到叶存礼编辑的那一大段亲昵的回复,默不作声。

    叶存礼终于写好回复,在指尖要按下去时,手机突然被人抽走。

    最初问他话的朋友将那一段话全部删除,扣下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叶存礼皱眉,“还我。”

    朋友嫌弃道“你真给我们富家子弟丢脸,她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上了你不知道晾晾她吗”

    “没必要。”

    朋友一句话戳中叶存礼的心思“就是因为你总是上赶着做舔狗,她才会这么不在乎你。”

    叶存礼愣住,“是吗”

    朋友恨铁不成钢,转头看向赵清忆,“你说,你要是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是不是也想钓着他”

    赵清忆放下茶杯,将耳边长发挽起,温柔笑道“我如果真心喜欢谁,必然不会刻意钓着他。总是待他时冷时热的,多半是心里的打算不简单、不纯粹。有别的图谋,才会用手段让对方死心塌地。”

    这话似乎暗暗应和了方才有人说孟年欲迎还拒、只为嫁入豪门。

    叶存礼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赵清忆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如果对方待我心不诚,哪怕他偶尔对我好,我也会觉得那是施舍。”

    红唇微启,如蛇吐信,“我又不是乞讨,才不稀罕要。”

    朋友满意地笑起来,竖拇指赞赏“就是嘛,有自尊,有骨气。再瞧瞧叶少你,含着金汤匙长大,却耳根子软,脊梁骨也软,以后结婚怕是腿软膝盖软,都要天天跪着跟人说话喽。”

    叶存礼好面子,他听得了别人说孟年不配,却听不得别人嘲讽自己无能,是被人利用的乞儿。

    他不再坚持要回手机,拍了拍赵清忆的肩膀,自己亲自坐上牌桌。

    这一玩,就又晾了孟年半个小时。

    东城虽没有雷雨,可眼见着天越来越黑,孟年开始焦急。她没打算在老宅留宿,说完正事还得尽早离开,迟了就怕想走也走不了。

    她不想和叶存礼通话,眼下却是不得不打。

    她先给叶奶奶拨了个电话,试探着提起自己回了东城,叶奶奶正在老友家用晚饭,一听她回来,立马要往回赶。

    孟年忙制止,“我去找您也是一样的。”

    “那哪能一样,等我。”

    叶奶奶不给人回绝的余地就挂了电话,孟年又拨通叶存礼的电话。

    叶存礼打出一张北风,余光瞥见朋友摇晃着他的手机,笑得得意。

    亮起的屏幕上是孟年的名字,朋友趾高气扬,不屑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她被你这只舔狗舔习惯了,你一淡着她,急了。”

    叶存礼唇角不自觉也挂起笑容,缓缓吐出一口憋闷在心中许久的郁气。

    看来是他一直都对孟年太好,这才把她给惯坏了。

    “叶少,怎么说”

    接还是不接。

    叶存礼看了一圈这帮看戏的朋友,扯唇,碰了对家一张牌,难得硬气道“再等等。”

    众人哄笑,十分满意他的回答。

    孟年打来第三次,叶存礼终于屈尊降贵,从朋友双手奉上的手中接过手机,接通。

    才听过两句,他霍然站起来,差点带翻牌桌。

    一边笑意盈盈地应和着电话那头,一边急匆匆往外走。

    不多时,孟年被沈灿灿搀扶着,跟在叶存礼身后,进了屋。

    客厅里的朋友齐刷刷看过去,在注意到孟年手里那根盲杖后,神色各异。

    叶存礼心里到底还惦记着方才朋友们的那一番话,待孟年时不如平时热情,他浅笑着引人到沙发处坐下,又指挥着家里的保姆去给孟年倒水喝。

    保姆刚要动,赵清忆先端着杯水走过来。

    她挡住身后叶存礼的视线,对着孟年笑得温婉,微微弯腰,递出水杯,“怎么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让阿礼接你回来啊。”

    叶存礼被喜悦冲昏的大脑顿时冷静下来。

    不打招呼就回来,刚刚她下车时还一手拍开他要扶她的手,面对他时连个笑容都没有,怎么都不像是回来求和的。

    叶存礼抿了抿嘴,笑容淡去。

    孟年不好不接,她下意识抬手,明明手指还没摸到杯子,赵清忆突然痛呼一声。

    “你干什么”沈灿灿怒道,她拿出纸巾,帮孟年擦拭裙子。她看得清楚,孟年碰都没碰到杯子。

    孟年这才感觉到自己腿上湿热一片。

    叶存礼拉起赵清忆,他皱着眉看着赵清忆烫红的手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孟年眼睛看不见,不怪她。”赵清忆疼红了眼,把手抽出,往后藏,“没事,我再去倒一杯。”

    叶存礼转头睨向沙发上不为所动的女孩,一言不发,拉着赵清忆回屋上药。

    等他二人再出来,叶存礼便当孟年不存在似的,又扭身回去和朋友打麻将。

    叶存礼存了给孟年点教训的心思,却不知这正好合孟年的心意。

    她向来不喜欢他张扬的示好,她是来划清界限的,叶存礼这样的表现她十分满意。

    沈灿灿陪在孟年身边,跟着沉默。

    只要等到叶奶奶回来就好。

    孟年听着不远处热闹嘈杂的各种声音,心里突然有些怀念南城的别墅。

    叶叔叔家总是很安静,是她喜欢的环境,那里没有那么多讨厌的人,也没有乱七八糟难闻的味道。

    叶存礼打出一张牌,分出几分精力注意孟年这边,见她被自己冷待却毫无急色,他心里难免又不痛快起来。

    朋友说的对,还真是给她惯得不成样子了

    朋友被叶存礼连胡两局,无奈笑道“叶少手下留情,我可不剩多少东西输给你。”

    “废什么话。”

    咚,又是一记碰牌声。

    “叶少,你这小女友可不简单,瞧瞧,稳如泰山,心态是这个。”朋友压低声音,比着大拇指,眼睛黏在孟年身上,悄悄舔了下嘴,“从前见面机会少,光看照片没什么感觉,你眼光其实也还挺好的”

    叶存礼没吭声,拧着眉带着怨气打牌。

    一局还没打完,叶奶奶回来了。

    众人只来得及站起来,还没机会问好,叶奶奶便摆摆手,带着孟年直接上了楼。

    叶存礼眼神阴冷坐在原处,直勾勾盯着搭着扶手慢慢上楼的女孩身上。

    朋友面面相觑,心道这下人是真的火了。

    叶家家主虽然是叶家的四爷,但叶敛常年不在国内,叶家的大事都是老太太做主。

    他们这帮人再怎么瞧不上孟年,也不敢当着孟年的面说什么,只因为叶老太太喜欢她。

    当初说起婚约,叶存礼愿意还好,他要是不愿,只要老太太坚持,就算是倍受宠爱的叶存礼也毫无办法。

    有人心里没底,嘟囔“她把老太太叫回来的她到底要干什么”

    叶存礼臭着脸,暗自磨牙。

    他心里不安,只怕孟年此行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低声骂了一句,一抬手将面前麻将推翻。

    平日和他关系最好、最开始抢他手机的男生眼见情况不对,忙拦住叶存礼的手臂,转移话题。

    “对了叶少,前些天你给我的东西我找人修好了,”朋友拿出一条黑金项链,“看看满意吗”

    赵清忆蓦地转头,看清项链,和叶存礼对视。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同一晚。

    有人咦了声,“这不是你天天带着的那个,怎么坏了”

    叶存礼含糊了声,“不小心拽断了。”

    说着余光不受控地往赵清忆身上瞟,见她脸颊微红,心底升起一阵烦躁。

    众人间叶存礼怒意渐消,松了口气,有人吹口哨,开起玩笑“不会是和哪个佳人春风一度的时候给弄断的吧”

    “这么激烈呢啊”

    一阵说笑。

    楼上,叶老太太关起房门,拉着孟年的手抹眼泪。

    翻来覆去就是心疼她的那些话,孟年听得心中压力极大,想起自己即将要说的事,更加愧疚。

    可再难开口,她也不得不说。

    孟年直视前方,眼底有着不可扭转的决绝。

    “叶奶奶,我想退掉这门亲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对这个最差的结果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小礼那孩子是高傲了些,可他对你的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对你不错,不是吗”

    不是。

    孟年抿唇。

    “我对他真的没感觉。”

    “孩子,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我是这样,小礼的父母也是这样,你外婆和外公,他们不也是日久生情的吗感觉太过缥缈,找一个合适的人生活一辈子,就算平淡,也是一种幸福啊。”

    孟年无力地辩驳“可他他真的不适合我。”

    她想要尊重,想要被人平等地看待,对方可以不爱她,可以心里没有她,但不可以轻视她的努力与坚持。

    尊重她的意见与选择,就那么难吗

    叶奶奶问她到底哪里不满意,孟年却只张了张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狼狈,好难堪。

    叶存礼高傲,她又何尝不是自尊心极强呢

    她怕剖开内心说了实话以后,换来的是她更难以承受的轻蔑和贬低。

    所以羞于开口。

    生在叶家这样的大家族里,他们真的能体会到她这种普通人渴望的“尊重”吗大抵都跟叶存礼那帮朋友一样,觉得她不懂满足。

    叶存礼永远俯视她,认为她故作清高。

    孟年心生疲惫,又起了想要放弃的念头。可叶敛那句魔咒依旧萦绕在心,蛊惑着她再试一试。

    孟年将叶存礼做过的那些事都坦白出来。

    包括他私下宣告她会退学,包括他擅自打包了她的行李,包括订婚邀请同学的事。

    叶奶奶怔愣片刻,随后大怒。

    她气得发抖,“他怎么能这么做”

    老太太没想到自己宠大的孙子做了那么多强迫人的事,当下就要出门去叫人。

    孟年眼睛看不见,拦不住。她心想,把人叫上来也好,把人叫上来,只要一听到叶存礼的声音,就算再多的感情牌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

    她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叶奶奶在楼下昏倒的噩耗。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楼下乱成一团,后来有医生来了,灿灿跑上来和我说,叶奶奶昏倒了。”

    “如果我没有说后面那些话,叶奶奶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更不会病倒。”

    叶敛走至衣橱前,从里面那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高级订制的衬衣西服中挑出一套,扔到床上。

    他站在床前,一手叉着腰,沉声“不是你的错。”

    “很晚了,先休息吧。”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说完便没了下文。

    电话里孟年只对他说她回了东城,想和老太太谈退婚的事,然后老太太又因为她病倒。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叶敛需要先弄清楚。

    挂了电话,叶敛穿戴整齐出门。电梯刚到一楼,刘婶便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手里还举着电话。

    刘婶脸色发白,“先生,老宅那边出事了。”

    叶敛嗯了声,问她“接孟年走的那个女生,把她电话给我。”

    “”

    夜空中繁星高悬,潮湿的蜿蜒山路上行驶着一辆黑色轿车。

    叶敛带着蓝牙耳机,听着电话那头战战兢兢谨慎恭敬的汇报

    “大、大老板,是这样的,当时那帮男的正在庭院里说话,他们说话声音太大,别说是正好走到门口的老太太,就连在客厅坐着的我都听得清楚。”

    大概是没想到老太太那么快就又下楼,所以那群人议论起来才那么肆无忌惮。

    “都说什么了。”

    沈灿灿站在酒店房间落地窗边,神情犹豫,含糊道“啊就是说包包咳,我是说,就是在讲孟年的坏话嘛,不提了,不提了。”

    拐入高速前,遇到最后一个红灯,叶敛慢慢踩下刹车。

    “提。”

    沈灿灿被这一声命令冻得耳根发麻,她闭了闭眼,回忆起当时的原话。

    “她一个瞎子怎么配得上你,快跟你奶奶说这事算了吧”

    “她真一点都看不见了唉,我都能想到以后圈子里怎么传你。”

    “你难道真打算让她进家门别的不说,她是不是从来不给你碰说不准她初夜早就不在了,怕露馅才一直拒绝你,人家对你用的就是欲擒故纵这一招。”

    然后叶奶奶颤颤巍巍地倒在门后,院子里的人惊慌失措,能跑的都跑了。

    沈灿灿越说越上头,“再复述一遍还是很气要不是因为我不能给孟年惹祸,我真恨不得拎着菜刀冲出去砍了那帮傻”

    沈灿灿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意识到连线的是谁后,猛地住口。

    她屏息听着那头,什么动静都没有,小心翼翼等了近十秒,她耐不住安静,硬着头皮开口“大老板”

    半晌,才听叶敛再出声,语气听不出什么端倪,只是音色好像更加沉更哑了些。

    “她为什么回东城”

    沈灿灿不知道好友和叶敛已经通过电话,于是连好友隐瞒的那些都一口气坦白出来。

    挂了电话,叶敛心情更差。

    大概是因为孟年隐瞒了叶存礼的诸多所作所为,他心里不平衡。

    理智提醒他,这绝不是她对那人的袒护,这多半只是她对自己的不信任、不亲近,所以才对他有所保留。

    可情感上,他难免被负面情绪左右。

    贪念助长,他意识到,这将是一个趁虚而入的绝佳机会。

    叶敛手指收紧,握紧方向盘,加快了回东城的车速。

    老宅。

    孟年整夜没睡。

    客房她住过几回,依稀还记得开关的位置,她摸索着,磕磕绊绊,按亮了房里的灯。

    医生说她不能待在太亮的地方,可现在她急需要一些温暖。

    房中灯亮到天明,无一人来敲她的门。

    清晨6点,“盼盼”按时响起闹铃。震了半天,孟年回神,关掉。

    靠在床头坐了一夜,浑身的骨头都僵了。她伸展肢体,从床上爬下来。

    这里不比叶敛家里,她手机里没有地图,不方便到处跑,而且她不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使用ai的避障功能。

    从昨天出事到现在,她没有在众人面前再出现过,也没有一个人想起她来。

    她愧疚自责,不知如何面对叶家人,再加上她本就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因此不说不闹,就静静等候。

    熬到早上,再不去问问情况就太不合适了。

    孟年不知道门的方向,只能拄着盲杖,四处摸。

    咚

    脚磕到椅子腿,疼得她眼角生理性地分泌出眼泪。

    挨过那阵钻心的疼痛,她继续摸索。

    成功触碰到门把手时,孟年的额角已经蒙上一层薄汗。她心跳鼓动,深吸口气,按压开门。

    隔绝一夜的声音顷刻间笼罩了她,佣人匆匆忙忙从门前而过,目不斜视,都把她忽略得彻底。

    孟年知道原因。

    叶家人口不少,但居住在老宅却没几个。

    老大一家因为当年做错事,过后害怕叶敛打压为难,于是主动地搬离老宅,这些年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回来。

    叶敛排行老四,常年在国外忙事业,他上头还有个姐姐,听叶存礼说是位个性十分鲜明、拿过很多大奖的自由摄影师,终年漂泊在外,也不爱回来。

    只有老二一家居住在此,陪伴老太太左右。

    叶存礼的妈妈是四合院内排位第二的主人,她不喜欢孟年。老太太不在时,她连敷衍都懒得。

    老太太年纪大,家里琐事都是杨诗兰在管,佣人看得是杨诗兰的脸色,自然不会对孟年多热情,加上前一天老太太昏倒,今天这宅子里所有的人更不待见她。

    这里没有人会像刘婶一样对着她温柔说话,他们不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孟年做足心理准备,慢慢从房中挪了出去。

    这里的环境对于失明的她来说算得上陌生,这里没人会帮她把地图导入手机,没人会体贴地安排便于她出行的住所。

    孟年手扶着墙,脸上出现一丝迷茫。

    这样一算,她欠叶敛的人情好像要更多一些。

    她以前觉得叶奶奶待她已经足够好,会叫人买衣服给她穿,会隔三差五就邀她来家里做客吃饭,会让家里的保姆给她送吃的去学校。

    叶敛所做的,好像又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做事总是很安静,低调,看似不起眼不经意,润物细无声。

    唯有刻意去想时,才能稍微品出味道。

    孟年垂下眼睛,将感激暗暗藏在心底。

    她慢慢迈开步子,顺着墙边往前走。她记得好像要再绕过两间房才能到达楼梯口。

    嘭

    咣啷啷

    隔壁房间保姆端着水盆走出,走路没往旁边看,腿直接踢到孟年的盲杖,绊了一跤。

    咕噜噜

    盲杖脱手。

    孟年被保姆的大力震得手麻,她捂着虎口,呆愣在原地。

    保姆手里的盆脱手扔了出去,勉强稳住身体,看着一地狼藉,一肚子火想要骂上一句,扭头见是孟年,最终还是没敢,只不满地小声嘟囔了句“真是瞎。”

    有人闻声前来,帮着一起清扫现场,路过孟年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撞她一下。

    佣人一边收拾一边阴阳怪气地抱怨。

    孟年被人挤到边上,茫然无措地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

    很快,地板被擦干净,几个人陆续走了。

    有人离开时正好把盲杖踢到孟年脚边,她弯下腰,捡起。

    孟年握紧盲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再往外伸。

    只轻轻点着脚下前方不远的地方,避免再干扰到别人。

    她行进的速度变得更慢,十多分钟后,才艰难地找到楼梯。

    期间又有人从她身边来来回回快速走过,声音来了又走。

    孟年始终一个人安静地走着自己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各种声音渐渐远去,到了佣人们去管家处听每日早会的时间。

    终于摸到楼梯扶手,孟年松了口气。她将手搭在上面,顺着楼梯慢慢下行。

    刚刚保姆打翻的是一盆沾了清洁液的水,水自客房泼洒出去,流得很远。保姆只清洁了走廊,楼梯上有一点脏污,还没来得及擦拭。

    孟年看不见。

    她踩下的第一层台阶,脚就落在污水上,即便她再小心,也还是不设防地滑了一脚。

    身子往后栽去,这次没有人再护着她,她重重坐到地上。

    手因为下意识撑地,抵挡了大部分力,但盲杖松得不及时,掌心被硌得通红一片,手腕好像也扭了一下。

    她瞬间便感受到手腕和掌心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墨镜从鼻梁上滑落,不知摔去了哪里。

    孟年抿着唇,狼狈地坐在楼梯口。

    她垂下脑袋,长发遮挡住半边脸颊,五指缓缓合拢,将掌心伤处藏起,贴上胸口。

    没多久,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孟年往边上缩了缩,给别人让出路来。

    是谁都不要紧,也不用担心丢脸,因为没人会在意她在做什么。

    正在她以为会有人经过时,脚步声突然停在她身后。

    而后有浅淡的熟悉的味道缓缓拥了上来。

    孟年的心脏倏地漏掉一拍。

    来人刻意压制的轻叹从头顶落下,他在她身边蹲下。

    熟悉的冷静音色响起

    他说“别动。”

    后脑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贴了一下又离开,两边的额角同时抵上来一个微凉的东西。

    男人两指捏着墨镜腿,轻轻地,慢慢地,推回。

    他很小心,没有伤到她。

    孟年眼眶一酸,鼻间窜上一股涩意。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在意的,她的心情原本很平静。

    可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安宁的心潮里被投进一颗石子,涟漪泛起,再难自欺欺人。

    她明明就很委屈。

    墨镜遮挡住大半脸庞,她肩膀一塌,绷紧的神经松散下来。

    终于肆无忌惮地润红了眼角。

    叶敛的视线从她绷紧的唇角上一扫而过,落在她藏于身后的紧攥的左手上。

    他什么都没说,手掌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把人拉起来,又把捡到的盲杖塞进手中。

    “知道了知道了,这两天我不出去行了吧,什么叫狐朋狗友,他们只是向着我说话,又不知道奶奶在后头听着,不是故意的。”

    “爸你别骂我,我都听到广播催你登机了,拜拜拜拜”

    叶存礼烦躁的声音骤然响彻一楼大厅。

    楼梯上,叶敛默不作声后退了几步,在女孩身后站住。

    咚咚咚

    叶存礼闷头跑上楼梯。

    “我靠”叶存礼差点滑倒,看到这一滩那一片的脏水,瞪眼恼道,“这谁干的做事这么不”

    他少爷脾气发作到一半,一抬头看到楼梯口的两人,大惊失色。

    “小叔您回来了”

    叶存礼三两步跨上几层楼梯,冲到近前。

    上次两人隔着车窗,叶存礼没觉得有什么。这回离得近了,才发现自己即便又长高了些,也还是需要抬头去看。

    叶存礼不敢靠得太近,他忌惮地望向男人,讪讪“小叔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叶存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额头开始冒汗,他磕磕巴巴“没没我是说,您是听说奶奶生病了才”

    说着,目光往孟年身上瞟了一眼。

    叶敛身体没怎么动,只眼睛垂下,压迫感一下子笼罩下来,俯视着自己的亲侄子,冷淡“听说老太太被人气着,我回来看看。”

    叶存礼哽住,不敢接话。他尴尬地转头看向孟年,见对方傻愣愣地杵在楼梯口,眉头微皱。

    其实昨天那事主要责任还是在孟年身上,她如果不来找老太太,他那帮朋友也不会替他抱不平说那些话。

    说得是有些过分,可也有情可原,毕竟孟年对他确实不用心,别人也只是说出实话而已。

    从昨天到现在,跟他关系最近的朋友说的那句令他十分在意,叶存礼压抑着怒火想,她的初次到底还在不在。

    心里存了怨气和猜忌,再开口时,语气硬邦邦“你站在这干什么”

    “不介绍下”

    头顶突然落下男人淡漠的嗓音,叶存礼倏地看过去。

    只见到男人的视线随意落在楼梯上,并不看谁,他面上的疏离也十分明显,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叶存礼小心道“这是孟年。”

    男人恍然,“哦,借住在我家。”

    叶存礼干笑“对,是她。”

    他祈祷小叔别在孟年面前发火,毕竟就算他现在对孟年不满,他也从未改变过想和她一直走下去的心。

    他好面子,终究不愿意让孟年看到自己被训斥的一幕。

    好在叶敛足够绅士,并没有当着外人斥责自家小辈。

    叔侄俩一来一回,暗潮涌动。

    孟年把头压低,头发往前挡了挡,遮住微微发红的耳朵,心里由衷地为叶敛的演技鼓掌。

    叶存礼受不住落在自己身上那道若有似无的审视,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挡在那二人中间,伸手拉了一把孟年的胳膊。

    大概是看她右手握着盲杖,于是就拽了她放在身后的那只左手。

    动作稍微有些粗鲁,扯得孟年疼了一下。

    叶存礼没发现她受伤,略低头,压低声音“这是我小叔叔,我从前跟你提过多次,你也随我一起称呼叔叔就行,快问好。”

    他说完脸上挂上讨好的笑,喊了一声“小叔”,用力扯了一下女孩的手臂,拉着她一起面对站在高处的男人。

    孟年挣脱开叶存礼的手,手臂动作轻微地在衣服上嫌弃地蹭了蹭。

    她抬头,试图寻找问候的目标。

    叶敛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唇角微微上扬,“嗯”

    才一出声,孟年便把头偏向正确的方向,隔着墨镜与他对上。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像默契一般,同时想到那个雨夜,在阳台门旁边的对话。

    “往后不必再随着叶存礼那样称呼我。”

    孟年在直呼其名和“学长”中间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红唇微张,声音轻颤“叶、叶先生”

    顿了顿,肯定道

    “叶先生,你好。”

    男人眼底略过浅浅笑意,微微颔首,低音徐缓

    “你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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