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森,雾深重重不见影,无数巨木自深山绵延千里,山影也好人影也罢,皆隐在暗沉的浓雾中。
山崖壁上的风刮得呼呼作响,恰逢双月黯淡,魔兽们倾巢而出,于是空气中也夹杂着让人作呕的野兽腥味。
或许臭的不是隐在暗处的魔兽,而是身后山洞里这头打鼾且四爪乱蹬的蠢狮子
西壬很想趁着艾瑞尔现在没闹腾,一记手刀下去帮他多睡两天,但是又怕自己不小心把他捶得更疯,于是只好作罢。
此刻的西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那株药材。
距离隔得太远,他也不能笃定那是否就是药檀说的能治疗司空烬的药材,可是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性,他也想去赌一赌。
那株药材紧邻着毒刺蜂兽的巢穴,甚至紧贴着巢穴生长,若是贸然前往,肯定会没命。而且两边的峭壁相隔甚远,他又不能像黎离那样御剑飞行拔了草就飞遁。
想要拿到药,就得先解决干净那边的毒刺蜂兽,不然就算他把巢穴射下去,药材很可能会被牵带着落到下方的无尽深渊。
蜂巢外,拳头大的毒刺蜂兽们时不时进出在巢穴中,狂暴的山风中,它们也飞得很稳,速度亦是奇快。
西壬
骨节分明的五指缓缓地扣在了箭囊上。
只是之前一直满当当的箭囊如今却空荡荡的,先前被那一大群魔兽追杀,情形过于混乱危险,西壬无暇慢慢操纵箭矢飞回,往往是射死这只魔兽后便立刻转向去射击另一只魔兽,以至于现在那些箭矢竟一根不剩了。
不,倒是剩了三支。
西壬的手按在那三支木箭上,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动它们。
他的目光一凛,合上箭囊,转而一把握住背后的长弓。
弓弦如丝,细得几乎看不清。
西壬回忆着黎离和司空烬教过自己很多次的“剑气”凝聚方法,慢慢地调动着体内并不算充沛的灵力,将其汇聚到指尖
刹那间,一股凌厉的风系灵力被汇聚到弓弦上。
西壬微微挺直脊背,秀美的下巴扬起,明亮的眼眸眯起一只
此刻,于他的视线中,只剩下弦上一点青光,远处一只魔兽。
西壬拨开弓弦,将弓拉成满月状,而后指尖一松。
咻
风系灵力瞬时离弦而出,一抹淡淡的青光在狂风中逐渐凝聚成一道无形却锋利的箭矢,呼啸着朝着数百米之外的一只毒刺蜂兽射杀而去
那只刚刚飞出巢穴的毒刺蜂兽的翅膀一僵,它甚至还没来得及再扇动翅膀,或是嗡鸣着给身后的队友报讯,便被那团凌厉的灵力绞碎了躯体,在狂风中沿着悬崖的边缘跌跌撞撞地落至深渊。
而在上方的其他毒刺蜂兽却像是没事蜂一样,继续进进出出,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成功了
西壬的眼睛骤亮。
果然,用灵力催发箭气不但同样致命,而且还更加迅速隐蔽,让那些只能感知魔力波动的低级魔兽防不胜防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西壬的精神顿时大振。
他果断地找到下一个目标,第二发箭气呼啸而至
一次又一次将灵力凝成箭矢击落魔兽后,西壬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此刻,本就暗沉的天光几近于无,不知不觉中夜色已经浸染了整片天地。
西壬的手臂已经有些僵硬了,他眨了眨眼睛,心中默默地回想着射落的那些毒刺蜂兽。
约莫两百只。
这个数字估计只到总数的零头,还有很长的一场仗要打。只是现在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那些毒刺蜂兽已经飞回那座小山似的巨大巢穴中了。
西壬倚靠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灵力枯竭后带来的副作用让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如撕裂般的剧痛,他只能攥紧了手中的灵石,笨拙又饥渴地汲取着其中的灵力。
“它们不出来该怎么办”西壬茫然地盯着对面的黑暗中看。
“唔”
山洞内的艾瑞尔似乎是醒了,养足了精神的它看起来又变得暴躁易怒,它迈着四爪走了过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无从落爪后,将视线落到了对面的蜂巢上。
又是讨厌又熟悉的魔兽气息。
艾瑞尔杀气腾腾地冲着对面便是一嗓子
“吼”
西壬累得都不想开口骂他了,只是冲着旁边的狮子翻了个白眼,不过就在这时,他听到些许细微的声音
嗡嗡嗡
在夜风的呼啸声中,尽管对面的所有毒刺蜂兽都隐藏在黑暗中了,但是它们翅膀震动的声音还是引起了西壬的注意。
曾经拨动过无数次弓弦的手下意识地松开灵石。
持弓,闭眼,听声辨位。
最后,是一道疾风掠向飞出的毒刺蜂兽
西壬的进步快得惊人,对灵力的掌控力也越来越老道熟练,几乎在顷刻间便连射出数十次,将这一队飞出的魔兽尽数歼灭。
眼看着又没声响了,他冲着那边的艾瑞尔招呼。
“叫”
“”在灵石的微光中,西壬看到狮子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里面有藏不住的杀意。
不过他已经被狮子用这种杀气腾腾的视线看了一天一夜了,所以此刻毫无心理负担。
他甚至悄悄地拿脚边石子丢了一下狮子。
“吼吼吼”狮子果然勃然大怒,朝着那边的毒刺蜂兽又是一通吼。
西壬唇角微扬,飞快拿起箭矢,又是数道灵力箭射向那些魔兽
可惜灵石补充灵力的速度比不上灵力耗空的速度,这一次竟让两只毒刺蜂兽嗡鸣着飞了过来
西壬心中一紧,正准备拿着木箭将其打落后,一只巨大的兽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拍向那两只聒噪的毒刺蜂兽
“嘶好快。”近距离看到狮子出爪,西壬有点被震住了。
然而这次出爪过后,艾瑞尔却好像更加烦躁了,时不时地趴下舔舔前爪,又突然抬头朝着那边吼叫一嗓子,声音愤怒至极。
西壬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某位小公爵其中一只前爪好像格外肥大臃肿一些
“啧,居然被蛰了啊”西壬挑眉笑了笑,很没良心地安慰了一句“没事,毒不死的,就是痛了点。”
语罢,他继续挽弓射毒蜂,射完之后,冷酷地用石子去打扰倒霉的狮子。
“下一波,叫。”
“吼”
“再来,叫”
“吼吼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因悬崖之上的天穹已经不见天光,所以西壬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拨动了多少次弓弦,只隐约记起中途似乎飞出了一只大得可怕的毒刺蜂兽,不过被艾瑞尔一嘴咬死了。
这也导致狮子的脸现在有点肿,看着莫名滑稽。
西壬的眼睛泛起了红血丝,他用止不住颤抖的手抓起一块石子,无力地抛向艾瑞尔。
这一次,嘴巴疼得厉害的艾瑞尔只是不耐烦地拿肿爪子呼了他一巴掌,懒得开口。
西壬半跪在山洞口,眯着眼遥遥望去,却发现那边的蜂巢中已经没有声音了。
他的脑子有短暂的空白。
过了许久,西壬才意识到,方才飞出的那只大东西,应该就是它们的蜂后了。
也就是说
这窝毒刺蜂兽被解决了
西壬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欣喜地想要站起,然而蹲了不知多久的双腿却是忽地一软,险些无力地跪倒在地。
要冷静,西壬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从狂喜中清醒过来,飞快取出一大堆灵石恢复体力,视线也落在了一片死寂的蜂巢。
待体内的灵力逐渐恢复,力量也重归于身体后,西壬缓缓起身。
这一次,他取出了一支木箭。
在苍茫的夜色中,精灵少年静静站立在崖壁上,手中紧刺一把精巧长弓,木箭搭在弓弦之上。
风起,箭出。
咻
箭矢离弦而去的瞬间,西壬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抬手抓住了如疾风般的箭矢
冷风刺骨,刮得西壬几乎睁不开眼。
他整个人吊在木箭上,在狂风中如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危危地挂在半空中,顷刻间从山壁的这边抵达了对面
咚
木箭深深地扎进了坚硬的山壁中,唯有西壬握住的箭尾还显露在外,但即便是极其难得的珍贵木材,它也快要承受不了西壬的重量,开始逐渐弯曲了
被晃得快要呕吐的西壬赶紧往下一看,顺利在山壁上找到了一处落脚的缝隙。
他小心地一跃而下,踩在了那道缝隙边缘,此刻天空已经飘起了阴雨,不算太大,只是透骨的凉。
西壬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颗小草。
看了很久,他才从怀中掏出那张握得皱巴巴的羊皮纸。
那张纸上已经花了十多种药材图样了,全是当初药檀曾说过对司空烬的伤有用的珍稀药材,西壬在这方便没有天赋,他记不住那些复杂的特征和药材名字,于是每有空时,他便翻着那些沉闷枯燥的药材书,对照着上面的药材图,一点一点地将那些药材全部临摹勾勒下来。
或许是因为时常拿出来翻看,所以这张羊皮纸早已半旧泛黄了,少年摩挲着上面已经被雨打得快要模糊的痕迹,最后小心翼翼地用它包住那株嫩绿、孱弱、却可能拯救那个老头的野草。
“我拿到了,师父。”
他颤抖贴在陡峭山壁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低语。
“我拿到它了,我真的拿到它了。”
“”
在拿到药草后,西壬又借着不太熟练的御箭术,晃悠悠地回到了山洞内。
这一次的艾瑞尔脾气似乎比在东塔城那次好了许多,至少没有进攻人了,而且从这两日的情况观察下来,它应该还有一点点脑子尚存,至少让它叫就叫。
西壬尝试着联络黎离,然而也不知为何,传讯玉简递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他决定不等了,于是看向艾瑞尔。
“黎离说迷雾之森里面出事了,我们不能用传送阵了,得想办法走出去,懂吗”
“你现在起来,我知道你能爬上去。”
“对,看着我的头发,过来,咬它”
片刻后,西壬左右手各拿一根木箭,利用它们交错着攀援山壁,在风系灵力的加持下,攀登速度快得惊人。
此刻,他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飘扬。
在他的下方,一只黄金狮子四爪死死扒着山壁,肿胖的脑袋高高扬起,紧盯着那截长发的绿色眼睛里全是专注,就连尾巴都止不住地兴奋晃动起来。
在西壬熟练的逗狮技巧下,艾瑞尔跟在他身后成功从悬崖爬了上来。
西壬拍了拍满身的尘土,在黑暗中辨别着方向,而后继续握着头发摇了摇,招呼艾瑞尔“跟我走,我们要赶紧出去。”
“”
艾瑞尔踩着肥厚的爪子欢快跟上来了。
也不知是因为小树人离开了迷雾之森,还是因为艾瑞尔身上的气息太过强大,除了那些不聪明的低级魔兽跑过来攻击之外,西壬在丛林中竟然再没有遇到强大的魔兽。
这一路上静得出奇又诡异。
在途径那些传送阵的时候,艾瑞尔一副脑子不聪明的模样想要走进去,然而西壬却牢记着黎离的叮嘱,想办法把它带离了。
越是往外走,那些迷雾便越是稀薄。
西壬警惕地选择了最偏僻不起眼的灌木丛,一点一点朝着迷雾之森外围靠近,暴雨将他淋得湿透,脚下不知积攒了多年的枯枝朽叶被雨水泡得发烂发臭,踩一脚下去像是进了泥潭一般难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走出了这片困了自己快有大半个月的白雾。
然而还没等到西壬松口气,在他拨开密集的灌木丛,看清眼前的这一幕后,瞳孔骤然一缩。
血,全是鲜血。
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迷雾之森外,浓重的血腥味让西壬几乎喘不过气来,就连原本还叼着他发尾的黄金狮子都突然暴躁起来,龇牙咧嘴地低声呜呜吼着。
魔兽的尸体,精灵的尸体,还有人类的尸体
迷雾之森外,爆发了一场难以预料的恐怖战役。
就在西壬愣神的时候,艾瑞尔突然猛地往前一扑,将一只摇摇晃晃冲上来的魔兽按在爪下。
西壬迅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发现艾瑞尔爪下的那只魔兽四肢和头颅都是残缺的,然而即便这样,它竟然还在以可怕的力道疯狂挣扎着。
瞬间,西壬便回想起先前在瓦斯科山村看到的那些“死而复生”的诡异怪物,再联想到先前黎离告知自己的话,于是瞬间反应过来。
亡灵法师出现了
远处,似乎有几道呼声在朝这边靠近。
“那边还有魔兽”
“队长,是个大家伙”
“结队,去干掉它”
一道冲天的火光骤然亮起,在看到那熟悉的火焰花朵后,西壬认出了来人。
这不是矮子剑士吗
“赛尔”西壬高声呼喊。
“咦”
听到熟悉的声音,赛尔一个激灵,硬生生地将即将斩出去的那道红莲火斩给收了回来。
伊莉丝跑得极快,几个纵步奔了过来。
“西壬”
“这这是小公爵吗他怎么又变狮子了,是又喝高了吗”
阿瑞斯战斗学院的五人齐齐出现在西壬的面前,从他们狼狈不堪的装扮看来,应该刚结束了一场恶战。
赛尔眉头一皱,一道带着炽热火焰的攻击落向艾瑞尔爪下的诡异魔兽,瞬间,它便化作了一堆焦炭,再也不动了。
艾瑞尔被这团火焰吓了一跳,杀气腾腾地瞪向了赛尔。
赛尔心中一惊,警惕地拿剑挡住这只看起来随时要扑咬上来的疯狮子,他曾在东塔城见识过艾瑞尔的兽化,所以自然也认出了这只黄金狮子的身份。
他皱眉道“西壬,艾瑞尔他又怎么了”
西壬往前一步挡在了阿瑞斯众人和艾瑞尔之间,轻咳一声道“它遇到一群毒蜂,被蛰了以后中毒不浅,现在脑子不正常,你们小心点别招惹它。”
虽然不太清楚艾瑞尔怎么回事,但是他总觉得这不是能告诉旁人的事,所以小小地撒了个谎。
也不算谎,毕竟每句话都是真的对吧
伊莉丝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我说它的脑袋怎么肿得像猪猡兽呢,原来是中毒了啊。”
“”
西壬有意略过这个问题,而且这满地的尸体更让他觉得大事不妙,于是飞快问道“迷雾之森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提到这里,与熟人重逢的轻松瞬间消失。
赛尔脸色凝重道“在双月黯淡的前一天,我们阿瑞斯战斗学院遇到了光明教会的一队然后被希泽送了出来。”
“”
若放在平时,赛尔说不定要继续斗志昂扬地发表一番自己的不服,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废话,而是继续说起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刚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然而迷雾之森中的雾气越来越浓重,逐渐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伊莉丝从旁补充道“但是你们种出了小树人的那一幕大家都看见了,所以这一次团队赛你们是实至名归的第一了,但是也只看到那一点,然后就彻底看不清后面发生什么了。”
赛尔继续道“然后,迷雾之森外就出现了大量杀不死的魔兽,其中更是有一只圣阶魔兽,西普那大人竭尽全力将它击杀了,但是他自己却受了伤。”
西壬愣了愣,难以置信道“不是还有费鲁曼长老和那位红衣主教吗西普那大人怎么会受伤”
“在双月黯淡开始时,南塔城也出现了一大群超高阶魔兽和一只圣阶魔兽,和迷雾之森外的这只一样,即便是刺穿心脏斩掉头颅也能继续战斗。”
赛尔想起那只诡异的魔兽都觉得可怕,若换成寻常的圣阶魔兽,西普那应付起来并不算困难,但是那是一只几乎打不死的魔兽
最后,西普那几乎将它斩成十多块碎肉才让它失去了进攻能力,但也正因于此,西普那深受重伤。
“绿色尖塔不是在派人守护南塔城吗”
赛尔看了一眼精灵苍白的脸,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南塔城内混入了亡灵法师,他们从内瓦解了藤蔓高墙,把那只圣阶魔兽放入南塔城了。”
“费鲁曼长老和红衣主教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就赶回南塔城了,这里只剩下西普那大人和东塔城随行的勇士们了。”
圣阶魔兽
闯入了南塔城
西壬的心口仿佛停止了跳动,恍惚间,他又记起很多年前南塔城遭遇的惨剧。
精灵的数量远不如人类,几乎每过百年,才会有一批新的精灵从生命之树上陆陆续续生长出来,快些的能在几年内长成一个精灵,慢一些的,可能需要花费百年的时间才慢慢生出灵智变成孩子。
但是南塔城魔兽的数量并不比东塔城少,所以南塔城的状况非常糟糕,时常面临城破的危险。
多年前,南塔城也曾有圣阶魔兽破墙而入,那时候的西壬尚且年幼,却也记得当年宁静安详的南塔城里,满地的枯叶和落花都被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即便是一个异类,可是西壬仍然是诞生于生命之树的精灵,那座塔城中生活的依然是他的兄弟姊妹
“西壬”伊莉丝焦急地唤回西壬的思绪,高声道“现在迷雾之森里面的人都没有消息,西普那大人刚才派我们进去带他们出来,你要一起去吗”
“对了,黎离他们呢没有跟你在一起吗”赛尔看了看西壬空荡荡的身后,除了不远处正在撕咬魔兽的艾瑞尔之外,再没有旁人了。
西壬面沉如水地拦住了准备往迷雾之森去的伊莉丝,飞快道“不要进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亡灵法师在迷雾之森里面动手脚了,带我去见西普那大人,我要将此事告知他”
此刻的西普那,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胸前的战甲都被那只诡异的圣阶魔兽破开了一个大洞,结实的胸膛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此刻鲜血正汩汩往外涌出,将西普那身后的白色披风小半截都染红了。
身边,一个东塔城的随行人员刚拿出高级治疗卷轴,准备替他疗伤。
西普那抬手将他拦住,凝重地看着前方的一地狼藉“治疗卷轴全都留着,再去看看前面还有没有能救回来的幸存者。”
“可是”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
后方的年轻战士只好带着治疗卷轴匆匆跑去那堆尸体中寻找活口。
西普那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伤口嘶声不断。
就在这时,他身后又传来了稀碎的脚步声。
“我不是让你”
西普那强撑着无事的模样,转头就准备训斥,然而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却愣住了。
“西壬你出来了其他人呢”
“西普那大人。”在火光之中,西壬脸色略微苍白,将黎离告知自己的事,以及里面的不正常全部转达给了西普那。
“我出来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学院的学生。不出意外的话,还没有出来的队伍,应该全部都被亡灵魔法师掳走了。”
“那黎离呢”西普那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苦涩地问道“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
西壬的声音亦是无尽的担忧“她说要带他们回来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嗒
嗒
无尽的黑暗,冰冷的水声滴答滴答落下,让本就潮湿阴暗的环境变得更加糟糕。
这里连照明魔法阵都没有,仅凭着顶上悬着的两盏树油灯照明,昏黄色的灯光照下来,隐约能看出这里像是一座森严的牢狱。
巨大的暗黑色石头如同刀削般齐整地垒砌成一间间的幽暗禁室,外面则是整齐排列着成年人小臂粗的可怕护栏,而禁室外面,则站立着十多道身着黑袍的身影。
空气中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魔兽味,还夹着让人觉得陌生的另一种湿漉漉的咸腥味道。
也不知道是哪里刮来了一丝阴冷的微风,凉飕飕的,让树油灯那岌岌可危的火苗摇摇晃晃,又变得微弱了许多,这一下,将那些黑袍人的影子也带着颤动了好几下,将这恐怖的气氛渲染到了极致。
“呜”
一声细微的哭声从其中一间禁室中传来。
那是一个幼年精灵孩子,从她已经被水滴彻底浸湿的衣服和乱蓬蓬的头发来看,这孩子应当在这里关了不少时间了。
似乎是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了,她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小声啜泣着。
就连哭,她都是咬着自己的胳膊,生怕引来了那群可怕的黑袍人。
“别怕,别怕。”她身旁,另一个稍大些的精灵低声地安慰着同伴“没事的,女王陛下会救出我们的。”
“可是”小精灵吸了吸鼻子,红肿的眼睛因为长久的落泪,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牢笼,声音沙哑“可是半个月前,阿蒂仙姐姐被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从那些黑袍人冰冷的态度看来,年幼的她都不会相信那些被带走的精灵是被送回了南塔城。
大点的精灵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孩子了,只能抱着小精灵,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
“没关系的,下一次我跟他们说,让我先出去好不好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确认外面安全了再来带你出去”
“不要我想和姐姐一起。”
这样的画面对于守在禁牢外面的黑袍人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他们懒得斥责这些精灵,也懒得再和他们讲道理。
那边细弱的哭声还时不时响起,连带着其他几间禁牢中也有精灵在低语,原本死寂的禁牢中开始出现声音。
“真是麻烦。”其中一个黑袍人似乎有些不耐烦。
“别管了,等他们见识到不死的力量,就会知道我们是在拯救他们了。”
说话的两个人又低声地议论了几句,不过很快,地下禁牢的大门缓缓打开,照亮了这片幽暗的空间。
“吃饭了。”
沙哑的声音听不出原本的音色,甚至辨不出男女。
他手中提着一个巨大的铁桶,此刻正蹒跚着步子一步一步往这边挪。
看守着禁牢的黑袍人们移开身子,方便他通行。
这个人每路过一间禁牢,便熟练地伸手在铁桶里面一捞,从中取出一条湿漉漉的鱼顺着铁栏杆的空隙丢进去。
这些鱼是活的,被丢到地上的时候还在拼命弹跳,鳞片混着石板上的积水四处溅出,让小精灵的脸蓦地变得惨白。
“唉。”
年纪稍大些的精灵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两个月来她们的食物。
大部分精灵偏爱素食,即便是喜欢吃肉食的,也不太习惯吃腥味重的鱼肉,更何况还是活鱼。
可是她们被关在这里,哪有什么水果和野菜可以吃,也只能忍着吞下这些生鱼肉来延续生命了。
“捂住眼睛,别看。”
精灵低声地叮嘱身后的幼童。
她眼中露出些许坚定,然后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滑腻的活鱼,闭上眼,默默地祈祷一番,而后手逐渐用力
那只鱼不再动弹了。
她松了一口气,忍着酸涩的眼泪,将鱼肉递给身后的孩子“没事了,快吃吧。”
孩子很懂事,知道这样的环境不能挑,于是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地吞着鱼肉。
可是她着实是太小了,在精灵族中,这样的孩子其实还在喝果汁花露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生鱼肉的强烈味道。
她一抖一抖地快要呕吐,却又拼命勉强自己吞咽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再次开启了。
小精灵眼泪汪汪地叼着那条鱼抬头望去,借着透进来的微光,她看到又是两个人被带了进来。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都不同,以前带进来的都是精灵,而这一次,却是两个人类。
这一队黑袍人押着两个少年走了进来,他们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们好像并不恐惧,甚至在进来的时候,那个小胖子还四处张望着,看热闹似的。
“小心点科林斯,这地上有青苔,很滑。”瘦高的那个清秀少年温声提醒同伴。
“我们要被关在哪儿啊大人”那个叫科林斯的小胖子完全没有恐惧的模样,像是没头脑的蠢货似的,回过头和锁着他的一个黑袍人商量“我看这里到处都在漏水啊,能不能给我们俩换一间干燥点的地方我皮肤不好,太潮湿的地方待久了容易长湿疹。”
然而黑袍人根本不理他,只是沉默地用锁链带着他往前,最后停在了刚空出来的一间禁牢前面。
正是之前关押那个叫阿蒂仙的精灵的禁牢。
小精灵叼着鱼,愣愣地看着他们。
两个少年都注意到了她们,动作整齐地歪过头来对她们亲切一笑。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其中一个黑袍人冷漠地下令“把他们身上所有带魔法波动的东西全都收走。”
另外两个黑袍人自然是照做,只是上上下下翻找了半天,也没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任何魔法道具。
“好像没有。”
“嗯”
方才下令的黑袍人眉头紧皱,“不可能没有,他可是魔法师,怎么会没有魔法道具而且空间戒指和魔杖总该有吧”
他指着的人正是白白胖胖的科林斯。
“我也不想的啊。”科林斯一脸无辜和茫然,叹气道“但是谁让我俩倒霉,在进入传送阵之前被魔兽追杀太惨,不管是魔杖还是空间戒指都在战斗中被魔兽破坏了,不然我俩没事跑去传送阵放弃比赛干嘛”
他身边的药檀也是一脸的苦涩“还好传送出来了不然我们就成为那些魔兽的爪下亡魂了。”
少年抬起头,白净清秀的脸上全是心有余悸和由衷的感谢“虽然不知道传送阵怎么出了问题,不小心传到你们村子了,但是真的多亏各位收留我们了。”
“呜呜”叼着鱼肉的小精灵震惊极了,她好想大声说这些人是坏蛋,你们都已经被关进禁牢了,怎么还感谢他们啊
不过她身前的那个年长精灵按住了幼童的手,隐蔽地朝着她摇摇头,示意在这里不能说这样的话。
外面,药檀像是没有看到可怜巴巴的小精灵,还在很配合地张开手让他们搜身。
“检查很正常,我们学院的院规也很严,但凡有陌生人进入,都需要检查是否携带危险魔法道具的这都是为了村民的安全,我非常能理解。”
“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我们当然要配合了。”
“来,您看看,需要我脱掉靴子吗”
药檀和科林斯都把靴子脱了,还往外面甩了甩,示意里面真的没藏东西。
两个少年的表情太过纯粹真诚了,这让黑袍人们都有点不自在。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和这些小孩打交道了,现在这些小鬼们都这么没长心眼的吗
轻咳了一声后,黑袍人们将禁牢的锁开启,药檀和科林斯伸了个懒腰,自在地走进去“那在学院的老师来找我们之前,我们就在这儿借住一段时间啦。”
不过在药檀伸懒腰的时候,为首的那个黑袍人目光一闪,注意到了什么。
他突然沙哑着声音开口“你腰上的那个袋子,是什么”
药檀自然而然地走上来,毫不忌讳地展示着那个灰扑扑的袋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个游民出身的药剂师,买不起空间戒指所以我母亲给我缝了个钱袋,不过因为太穷,所以”
他紧紧地攥着那个布袋子,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吸了吸鼻子,露出少年自尊心受挫的窘迫表情。
“”
黑袍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辨出那里面确实连块魔法石都没有后,抬起手挥了挥。
下一刻,那些黑袍人都走了,禁牢中又恢复了暗沉和死寂。
等到前方站着的黑袍人朝着另外一边巡逻去后,刚才正在啃生鱼肉的小精灵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焦急地看着隔壁的两个人类少年。
她鼓起勇气,用颤颤巍巍的哭腔提醒两个新倒霉蛋“你们不要信他们他们都是坏蛋”
那个清瘦的人类少年朝这边走来,蹲在小精灵的面前对着她温和一笑,没有半点慌张模样。
小胖子也挪过来了,笑呵呵地问她“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艾拉。”
“艾拉,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啊”药檀温声问她。
兴许是这两个少年脸上的笑容太过和善,小艾拉的恐惧也变得淡了一些,她看了一眼姐姐,发现后者似乎没有阻止自己和这两个人类说话的意思后,小声回答“两个月了。”
药檀和科林斯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看样子这个地方不是临时搭建的,从进来时瞥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禁牢来看,还不知道关押了多少人。
“那你在这两天还看到其他人了吗”药檀顿了顿,补充道“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看到了。”艾拉小声地开口,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被送进来了好几个人,都关在那边了,这里看不到。”
药檀温和笑着点点头,感谢了艾拉,而后沉默地和科林斯一道坐在了潮湿的石板上。
两人都没有交谈,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艾拉缩在铁栏杆边上,继续苦着脸啃生鱼肉。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递过来半块苹果。
看得出来,这块苹果已经被放了一段时间了,原本雪白的果肉已经泛黄了。
然而对于啃了整整两个月生鱼肉的小精灵而言,这半块苹果堪比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艾拉张大了嘴,眼巴巴地盯着它。
对面那两个少年对着她笑了笑,小胖子冲着她指了指嘴巴,再点点朝这边走近的黑袍人,示意她赶紧吃。
艾拉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姐姐的身前,欣喜地把苹果塞到了奄奄一息的姐姐嘴里。
“姐姐,吃”
年长些的精灵已经虚弱得快睁不开眼了,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这块苹果是从哪儿来的,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她不敢张嘴,只是惊恐地看着禁牢外面。
下一刻,黑袍人停在了她的前方。
“走吧。”
黑袍人指中的是她。
那一刻,她似乎松了口气,还好这一次不是艾拉。
在门锁被打开的瞬间,她听到身后的艾拉发出凄惨的哭声,那只小小的手紧攥着她的裙角,死活不愿意松开。
可是黑袍人将孩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而后无情地带着她走了。
耳畔的声音变得很模糊。
泪光中,她竭力想要记住艾拉的模样。
这孩子是从哪儿找到的这块苹果啊,她想。
为什么滋味如此苦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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