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这样的讨价还价已经是第三次了,如果算上刚认识那时,就是第四次。”安戈涅任由他抬着她的下巴,表情却全无受控的慌乱。
不仅如此,那股让哥利亚心烦意乱的凉意又侵染了她浓烈的眸色。
每当她这么看他,他都感觉下一句话、下一秒,她就会毫无留恋地让他走。
红发的aha从面部轮廓到身体肌肉都不自觉绷紧。他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尤其是对方明显不把他太放在心上的情况下。
赌气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但哥利亚忍住了。他向来讨厌在口舌上舍近求远。
安戈涅轻轻呼气,嗓音柔和,吐出的每个词都有满身坚硬的骨头撑着“每次都和你这么来来回回,我觉得没必要。你对我不满,不妨直接说清楚。而且,我也不是非要你这个保镖不可。”
义眼相连的体征检测系统检测到心律异常,哥利亚暴躁地挤了一下眼睛,关掉警告。
他操控义眼的表情有些狰狞,她疑惑地看他,确认他没有暴怒的迹象,安抚性质地伸手过去按住他的膝盖。
过了几秒,她接着缓声说“如果那群杀手收到命令,一窝蜂地来追杀我,即便有你,我生存几率有多大我不是太乐观。到了那个地步,大不了就是死。”
她已经死过不止一次。
哥利亚呼吸一滞,他下意识按住搭在他膝盖上的手,近乎是恼怒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但你有必要这么诅咒自己么”
青年的手掌是那么热,安戈涅指尖朝内蜷起,声调却没有起伏“我在陈述事实。”
哥利亚终于沉下脸,他的头发是红色的,愤怒却是冰冷的,更像他战斗时亮出的利刃“对你来说,我就只是恰好趁手的一把刀是吗”
她摇摇头“我没有把你当物件。正因我把你当独立的一个人,我们真的没什么可谈的话,我不会强行挽留你。”
“还没开始谈就已经没得谈了”哥利亚哈地笑了一声,“懂了,你嫌我麻烦,你和其他人眉来眼去就已经忙不过来了,还要分出精力来应付我这个大老粗。我没法和你讨论国家大事,学不来装腔作势地给你种花,也没法当随叫随到的科技助手,忍耐我那么久,可真是太难为公主殿下您了。”
“你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些”安戈涅闭了闭眼,没掩饰倦色,“这两天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确实没顾上你。”
“呵,连句抱歉都不肯施舍我。”
“我们不是需要为暂时疏远而道歉的关系。”
哥利亚语塞,健康的肤色也难掩藏急速涌上脖子和脸颊的血色。她以为他要发作怒气了,但他嗫嚅着,最后沮丧地垂下毛茸茸的脑袋。
“我也不是真的要你道歉。”他的声音低而粗。
大而宽厚的指掌顺着她的手背,沿着手臂外侧攀上她的肩膀,用力地捏住,而后无措地、走投无路地碰了碰她的脸。
“我
知道你不容易,但我就是不甘心。那天晚上在两星群卫,我和你的气氛明明那么好,就因为一个意外,因为我上头误判了就什么都崩盘了再看现在,这两天你总共和我说过几句话又有多少时间和金头发的单独混在一起”
哥利亚咬了咬牙。要说出接下来的话对他而言也非易事。
“我对你就那么没用和他们一样张嘴闭嘴都是那些复杂又无聊的事,你才会觉得这个人有意思只是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就不行吗”
他顿了顿,单边的眼瞳里有受伤的光芒闪烁。
“还是和我在一起的开心也是假的,你只是演给我看”
安戈涅没来得及回答,哥利亚的指腹就按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声音有一些罕见的颤抖“其他都是虚的,我不在乎幽灵鲨号是不是复活了,他们如果要害你,那我大不了拼上这条命,把他们一个个杀了。”
“我想要的只是你在乎一丁点就好。不是喜欢也无所谓,比不上其他人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受不了你不管遇到什么,好像都最后才想到我。
“我讨厌如果我不挤到你眼前,你就记不起来找我。”
高大的青年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朝颈窝的位置蹭了蹭。
“我就栽在你这了,安戈涅,真的,我只要你一点点的主动。”
安戈涅的手指穿过红发,顺着发丝的方向捋了捋,她这么做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对于和哥利亚的关系,她确实是细究得最少的。容易到手的东西总难珍惜,时间一长,她也免不了下意识地觉得他对她的执着理所当然。
良久,她轻声说“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还是会有些不习惯的。”
不想蓄意欺骗的话,她只能说到这地步。
但这样的话语也已经足够。
哥利亚一震,抬起头时冰蓝色的眼睛里又燃起灼灼的光彩。安戈涅看到自己在他扩张瞳孔里的倒影,非常唐突地想到几个小时前,似曾相识的情境已经有过一次。
只不过那双眼睛是绿色的。
难言的心虚袭来,哥利亚凑近的时候,她就躲了一下。
对方眯了眯眼,不依不饶地继续找她的嘴唇。
很快,安戈涅的后背再次贴上微凉有弹性的地面。被费洛蒙融化的思绪因为这股凉意稍恢复了一些,她晕乎乎地推罩下来的庞然大物“现在不行。我在等一通很重要的联络。”
哥利亚有些气喘,她重复了一遍才听懂。
“行吧”他别开脸,没让她看到憾色,“你洗个澡就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安戈涅狐疑地看着他。
他深感被冒犯“之前易感期我都忍下来了”
大多数时候哥利亚都算得上守信。安戈涅小睡了几个小时,直到特定联系人的联络铃声叫醒她。不可思议,但她休息得不错。
她坐起来,哥利亚环住她腰的手臂便落回床垫。他睁开眼,保持出奇端正的睡姿,一
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冲他点了点头,下床操作终端。
一个加密通讯端口已经激活,除了她,还有一个匿名用户正在使用中。
安戈涅拍了拍脸,深呼吸,发起了语音通讯邀请。
数秒后,她耳畔响起了旧王安普阿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对方开场就那么不客气,安戈涅反而彻底放松下来,她笑了一声“按照预定流程,明天就是您出庭的日子了。虽然首都星发生了不少事,但好像庭审并没有延期的消息,我关心一下父亲的状况,难道不是很自然吗”
安普阿隐忍地抽了口气,话语带上尖锐的棱角“突然有两个易耘的人和黑制服的家伙一起冲进看守设施,通知我过一会儿你会和我联络,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关心我有没有因为明天而紧张到睡不着。”
安戈涅就像没听懂挖苦“您要是精神状况太糟糕,我想请您做的事就难办了。”
安普阿疑惑地沉默。
“明天是您为数不多当庭发言的机会。按照之前的计划,您会保持沉默。”
“我再问一遍,你要干什么”
“我希望您认罪,为在位时的剥削和压榨之举谢罪忏悔。要不要怪一些死掉或者还活着的大臣教唆您变坏由您决定。但请您将舆论向王室自省、有意革新的方向引导,这点小事相信您还是做得到的。”
一秒的哑然,而后是喝问“你疯了”
安戈涅将耳挂摘下来离耳朵远一些,而后不紧不慢地反问“到底是谁疯了渠道向路伽的人泄露我的行踪,方便他们绑架乃至刺杀我,又是谁干出来的疯事”
她又柔柔笑了一声“或许会有人相信那个秘书官是独立行动的,但我不会接受这个说法。”
安普阿用上最无赖的应对句式“你要那么想我也毫无办法。”
安戈涅也放弃了假惺惺的敬语“路伽自称是斐铎王太子后裔,如果他们真的得势,你觉得你能从他们手里讨得生路吗”
旧王已经迅速恢复了冷静,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招牌的虚伪笑意“他们至少手里有兵,能杀几个混蛋,让我在死前出一口气,也没什么不好。”
“父亲,那就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想活吗”
通讯另一头有片刻诡异的沉寂。
“你想说什么”
“你跌下宝座之后,我只和你见了一面,但那足够我看出来,即便你嘴里说着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其实你根本不想死,害怕得不行。哪怕是对我这样疏远的熟人,没说几句话就绕回自己肯定会死这事上,太刻意了。”
安普阿不言不语。
安戈涅唇角笑弧加深,她以最亲切和顺的语调说“路伽的下个暗杀对象,如果是即将出庭露面的旧王也很合理,不是吗”
“你”
“我亲爱的父亲,我不想说得那么直白,但你的死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猜为什么刺杀案不断,反
抗军却除了封锁首都星没其他的行动他们也该猜到路伽的一部分力量就藏在首都星。”
安戈涅等了片刻,对方显然没心思和她玩问答游戏,她遗憾地摇摇头“那当然是因为目前路伽的刺杀对象也是反抗军乐见消失的人。敌人起内讧时,旁观等待插手将利益最大化的时机才是最佳策略。”
只要路伽不转而针对反抗军和平民,西格很可能就会继续维持沉默,任由事态发展。易耘对反抗军很有意见,大概也是因为西格开出了他们无法接受的高昂合作条件。收拾残局的一方要获得美名和正当性总是相对容易。
虽然于她有些陌生,但这是西格作为指挥官杀伐决断的那一面。
“你要是死了,让人相信凶手是刺杀艾兰因他们的同一群恐怖分子很容易,既免掉了给你量刑的舆论风险,说不定还能利用一下部分人对于王政的怀旧情绪,一致对外对抗路伽麾下这群主张复辟的前朝亡灵。
“所以父亲,不是我想要你死,而是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一样可能没多少个小时可以活了。你对贵族大人们、对路伽都已经没用了,现在死掉的旧王才是价值最高的。”
安戈涅每多说一句,安普阿的呼吸声就愈发明显。
王宫中的日子飞快地掠过眼前,最终定格在上次分别时安普阿抛给她的、充满嫌恶的那一眼,她笑得更加灿烂“不论你认不认我这个孩子,我毕竟喊你一声父亲,怎么忍心看你就那么白白地死去呢”
“你现在认罪,说不定还能换个终生软禁。你忏悔自省的姿态也方便让我和你、和之前所有的圣心联合王室君主割席。”
“不要天真了只要退一步就是全盘皆输,王室不能低头,一旦认错就彻底完了。”安普阿言辞激烈。
“是吗我觉得未必。你也曾经期望过给腐朽陈旧的秩序吹进一阵新风,但是因为意志软弱、再加上一群混蛋阻碍你,这愿望终究落空了。你一直为此暗暗懊悔,而你没能完成的改革由我来推进,这不是一段佳话吗”
安戈涅停顿了几秒,让自己煽动的话语缓慢沉进对方的心里。
“你上次说只要能够延续王室,下个主君是个oga也无所谓。是让渡自辩的权利,还是发声,现在就是展露你决心的时候了。”
安戈涅的手指在通讯界面上方悬停,在切断联络前,她说
“我期待您的决断。”
轻微的白噪音后,周围恢复寂静。
安戈涅摘下收音设备,回转身。哥利亚坐着看了她很久,与她四目相对,猛地捧场地用力鼓掌。
她忽然就有些脱力。并非无奈,而是一种从冷酷抽象的政治游戏回到现实的恍惚感。
无论安普阿做出什么决定,她很快都不会再有“父亲”。他们很可能不会再见面。
那个aha在她心里从来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与他走到互相威胁的地步甚至无法在她心头唤起伤感的情绪。
宇宙时代的人类家庭构架本就不太
稳固,成年后与双亲彻底脱钩的人是多数。
但安戈涅能准确回忆起的东西太少,这两个月才建立起一些新的人际关系。于是那些已有的那些关联中每断掉一条,都会有种失去幻肢的空洞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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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忆清晰的岁月中,代替缺位的家人出现在她人生里的是艾兰因和路伽。
一个依然不知死活,另一个变成了她陌生的模样与生父的决裂猛然间有了三人分量的体积。
朝着王位前进一大步,她好像也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成就感不足以填满情感上裂出的孔洞。她不知道能和谁分享这一刻的骄傲和迷茫。
安戈涅一言不发,爬回还有余温的被褥中。
或许刚才赤脚在地面上站了太久,也可能一个人生阶段在展开前就过去的怅惘本就是寒凉的,她缩了缩肩膀。
“嘶,你的手好冰,脚也是。”
哥利亚什么都没问,自顾自关心起更加切实的健康隐患。
青年温热的手包覆她的右脚,安戈涅下意识抬膝脱开,但下一秒,微有些粗粝的虎口再次环住她的踝骨,力度比上次更大,弥漫着金属薄荷信息素的热气像要钻进她的皮肤下。
有那么一两秒,谁都没有动。
房间里的声控照明也熄灭了。
哥利亚后背侧朝窗户,表情藏在阴影里,义眼瞳仁边缘有一圈刃面反光般的冷色。就是这极幽微的光照出了他的鼻尖,还有喉结移动的轮廓。
“你刚才威胁人的样子真好看。”他没头没脑地说。
像一滴水落入岩洞,正因为目的地空旷,水珠砸到岩床的轻响才分外明显。
是什么性质的情绪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这个人让她感觉比上一秒好了一点。
安戈涅还自由的左脚蹬上他的胸口,像嬉戏,也像确认温度似地贴了贴,隔着衣物,顺着明显的肌肉线条,往让僵硬更加明显的方向滑。
“我确实有点冷。”她低语。
于是烈焰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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