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摧眉一愣, 眉头微微挑起来,嘴角习惯性勾起“秋统领不跟在陛下身边,怎么等在这里莫不是以为凭我还护不住白太医吗”
秋朗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二人太慢, 再磨蹭些, 天都要亮了。”
莫摧眉“哈”的一声, 正要呛声回嘴,白术却嘻嘻一笑“放心吧秋大人, 我们此行很顺利。”
秋朗抿了抿嘴,朝他点点头, 转身走了。
莫摧眉眼珠转了转,笑道“这厮莫非是在担心我们真是锯嘴葫芦一个。”
白术挠挠头“秋大人人很好啊。”
莫摧眉拍一拍他的脑袋“你看谁不好啊”
虽是锯嘴葫芦, 同时也傲气十足, 非是目空一切的自负,而是在明确判断敌我后, 依然对自己有极高的自信,既不卑躬屈膝, 又不曲意逢迎,我行我素还能得到重用。
那不正是他最渴望的活法吗而自己的活法,大概也是对方最不屑的那种吧。
莫摧眉心中一哂, 不愧是第一次见面就两看相厌的家伙。
他带着白术加快脚步,跟上秋朗的背影。
第二天早上。
梁督监在堂中安坐, 悠闲品茶,有人小跑进来回报说, 亲眼看见那位“喻公子“的马车离开了文兴县。
梁督监这才冷哼两声“总算送走了,看来确实不是找我们麻烦的。”
这时监丞匆匆跑来禀报“大人,那个姓喻也忒不地道, 他临走前,竟然叫人把河边新造的炉子全都拆了,只留了一堆土坑给我们”
竟然能大批量冶炼铁和精铁,这样的秘方谁不想掌握在手里若是他们也能掌握其中奥妙,这得是多庞大的利益
就算要跟永宁王府分润,也足够他俩赚得盆满钵满,富甲一方了。
就在监丞气愤填膺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道笑声。
“无妨,姓喻的走了,总有那些工匠还在,就算是撬,也要把他们的嘴撬开”
来人一身深色绸缎褂子,头上一顶小帽,蓄着两撇胡须,旁若无人地走进门来,一对笑眯眯的小眼睛倒吊,话说的口气叫人不寒而栗。
梁督监一见到他,立刻起身相迎“原来是罗管事,您不在永宁王府享福,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罗管事却把身一让,他后面跟着一人面白无须,大约三十出头模样,生得倒是一副好面孔,笑吟吟冲对方拱手“梁大人,好久不见,父王让我向您问安呢。”
梁督监满脸受宠若惊“孟小郡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有失远迎,下官有失远迎啊。”
此人正是永宁王的小儿子萧孟,老王爷四十多岁得的老来子,极为受宠,按祖制,只有长子才能袭王爵,次子便只有郡王爵。
蜀王家的小儿子安延郡王,现在还在京城的牢里“享清福”呢。
自从萧青冥在崇圣殿把在场的其他宗室狠狠惩治了一番后,将来这些人的儿子连郡王都未必有了,孙子则直接成了庶人。
萧孟手中一纸折扇轻轻敲打掌心,漫不经心道“听闻京城来了一个姓喻的大人物,还有一套能大批量冶铁的独门秘方”
梁督监回头隐晦地看了一眼监丞,没想到永宁王府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他也不藏着掖着,赔着笑脸道“正是,下官真打算前往永宁王府知会王爷呢,没想到小郡爷就亲自来了,倒省的我多跑一趟。”
罗管事道“我们王爷的意思,既然这位喻公子已经离开,就不要多管他,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他的冶炼秘方弄到手。”
“将来梁大人与我们永宁王府二一添作五,岂不两全其美”
梁督监心里暗骂,敢情永宁王府什么都不出,开口就要拿走一半的收益,真是打的好算盘。
他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可是这位喻公子恐怕与摄政大人关系匪浅,若是秘方的消息传出去,被他知道了,万一惹恼了摄政大人,如何是好”
萧孟满脸傲色“不就是怕喻行舟吗他在朝中势力再大,那也是京城里罢了,出了京州的地界,到了宁州,就是我们永宁王府的地盘。”
“区区一个外臣,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萧氏皇族为难”
梁督监道“那万一他上奏陛下”
提及皇帝,萧孟更不屑了,整个宁州,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道这位昏君的名声
自从登基以来就没干过什么好事,这几年战乱连年,宁州从刺史到大小地方官,都渐渐不再把中央朝廷的命令当一回事。
皇帝嘛,老实呆在他的龙椅上做个泥偶就行了,没看见蜀王连税都不上了吗好歹宁州还在给国库上税呢,已经够给皇帝面子了。
按祖制,亲王一旦就藩,非皇帝传召不得回京,永远都得呆在封地不许出去,同时也享有封地内税收的权利,如同土皇帝。
再胆大些如蜀王,直接军政一把抓,除了没有直接宣布脱离中央朝廷,基本跟国中之国没有区别。
永宁王经营封地已有四十多年,他年纪已老,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也不想像蜀王那样折腾,唯一的爱好,就剩下捞钱,总想给子孙后代多攒些金银财宝。
距离他上一次回京,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当年的萧青冥尚在襁褓之中。
永宁王府上下对皇帝的认知,还停留在传闻层面。
来自京城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实在太多了,有真有假,夸大其词的更是数不胜数。
其中最离谱的莫过于,燕然大军包围京城,眼看京城即将陷落,皇帝忽然紫薇大帝附体,召唤无数天兵天将,天降火石,把燕然十万大军烧得一干二净。
宁州甚至有戏班子编排了这出戏码,还在永宁王府出演过,把孟小郡爷乐得哈哈大笑。
后来折腾得比较大的事,诸如清丈田亩等,都是喻行舟负责住持的,这倒是引起了永宁王府和一众宁州官员的警惕。
但大部分人都觉得,宁州不同于京州,稻田少,桑田多,种桑又不需要交粮税,清也清不到他们头上来。
至于下令限制佛寺,驱除僧侣,收回佛寺田产,宁州的大人物们只觉得万分荒谬,这种离谱的事,确实像一个昏君所为。
唯独太后突然自请为先帝祈福这件事,透着几分古怪,但连京城里那么多宗室个个风平浪静,没有一个吱声的,永宁王府就更没必要操这份闲心了。
在萧孟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早就在封地过惯了土皇帝的日子,完全没有把这位“喻公子”放在眼里。
至多不过是跟喻行舟沾亲带故罢了,难不成堂堂摄政,还能亲自跑到文兴铁厂来打铁吗
萧孟道“梁大人且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有我们永宁王府替你撑腰,怕他喻行舟做什么”
“更何况,那姓喻的,不就是来给圣上祝寿寻贺礼的吗他既然已经回京了哪里会关心其他的小事。”
梁督监点点头道“确实,他带一群工匠铸造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铁疙瘩,完全没见过,也不知干嘛的。”
萧孟有些不耐烦道“既然如此,咱们跟那位摄政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就不必管他了。你快去叫人把那群工匠统统捉来,严刑拷打也好,威逼利诱也罢。”
“总之,本郡王一定要知道大量冶炼精铁的秘方。”
这天,陈老四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按时上工,他的几个学徒们都围上来关切他的伤势。
陈老四的老婆孩子自从被白术诊治过,病情明显有了起色,他自己身上被打的伤虽然没好,但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整个人格外有精神。
“放心放心,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陈老四笑呵呵地安抚几个学徒。
其他一些工匠,平时没少受他点拨,对陈老四一向敬重,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是不是监丞那个狗东西打的为了金叶子”
“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请大夫了吗”
周围的工匠们脸色一变,他们大部分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所有人的金叶子都被抢走了。
提起这件事,众人又是窝火又是悲哀“黑心肝的狗东西,平时把我们像狗一样使唤,连陈工头的救命钱都不放过”
陈老四正想说白术的事,又想起他二人临行前曾叮嘱他,千万不要把他们回来过的事说出去。
陈老四虽然想不明白为何要做好事不留名,但他还是决定守口如瓶“放心吧,我家那口子和孩子都已经好多了。”
他叹口气“那些钱,本来也不是我们这等贱籍工匠能拿的,给了监丞,至少能保住性命。”
其他工匠既愤怒又无奈,他们终日在这矿山和铁厂辛苦劳作,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凭什么他们累死累活赚得一点血汗钱,都要被监丞剥夺走
“谁人没有家儿谁人不生病今天也就是老天开眼,保佑陈工头的家人平安,换做我们呢,将来却未必有这般运气了”
其中一个血气方刚的学徒咬牙道“那明明是我们出了力气,那位大人赏赐的,咱们拿的正大光明,有什么配不配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就是,监丞才是昧着良心坑蒙拐骗,抢我们的钱”
陈老四赶紧捂住学徒的嘴“小心祸从口出”
“什么祸从口出啊”
突然,外间来了一群手持棍棒皮鞭的监工,为首的正是被他们咒骂的监丞和梁督监。
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青年人,三十岁出头,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穿着衣料名贵讲究,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大人物。
陈老四等一众工匠心中大惊,他放开学徒的嘴,喝骂道“让你好好干活,非要偷懒,还怪我多事,看,被人逮住了吧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监丞只是冷笑不语。
萧孟冷眼看着这些人,倨傲的眼神如同俯视蝼蚁,冷冷问“那天跟着那位喻公子的工匠,就是他们这些人吗”
监丞恭敬道“就是他们。有匠人也有矿工,一共五十人。”
陈老四心中猛然一沉,监丞明明已经将他们所有人的金叶子都抢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麻烦
如果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冲着他的恩公们来的
不等陈老四多想,随着萧孟扬了扬下巴,监丞一声令下,一大群张牙舞爪的监工们,已经举着棍子皮鞭冲了过来。
不久前他们才被殴打过一次,没想到今天竟然又来一次
一众工匠们手无寸铁,在监工们手下苦苦哀嚎,很快就被打的鼻青脸肿,在地上摸爬翻滚。
整个冶炼厂哀鸿遍野,其他工匠和矿工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他们惹恼了监丞,正在被惩罚。
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远远在旁边观望,看着陈老四他们被打骂得遍体鳞伤,呼痛不止,面上只有麻木与哀戚。
没人敢站出来,也没有人能站出来。
梁督监冷哼一声“把他们带走,带去训牢。”
听到“训牢”两字,众人瞬间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
其他观望的工人们目不忍视,纷纷窃窃私语,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三三两两出声求情,监丞怒声大喝“吵什么吵反了你们都给我滚去干活”
“这么闲,想挨鞭子还是想跟着一起去训牢”
日经月累的积威下,工人们害怕地躲开,眼睁睁看着陈老四等几十名工匠和矿工全部拖走,如同拖着一个个破布袋
所谓训牢,就是用来惩罚和看管犯了事的工人的牢房。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墙面上是一应俱全的各种刑具,几十个工人被分开关起来,用手臂粗的铁链锁上。
梁督监和萧孟小郡爷坐在一张干净的桌边喝茶谈笑,监丞先是命令几个监工打手,狠狠给了工人们一顿鞭子。
鞭子尾巴沾了盐水,打在皮肤上一抽一条血痕,被盐水浸透,火辣辣地痛,痛到骨头里,烧得工人们哭喊嚎叫。
监丞像是被此起彼伏的哭叫声愉悦了,哈哈一笑,手里拿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你们谁先来说说,那个喻公子交给你们的冶炼精铁的法子”
“说得好呢,就能少吃点苦头,说的不好,我就把他的胸膛当一块铁板来打”
工匠们这才明白这群披着人皮的恶鬼打的什么主意,其中一个学徒道“你打死我们也没有用那个喻公子根本没有教我们什么法子”
“我们只不过是按照他们的吩咐烧砖,垒起来而已。”
“我只负责削裁木头啊”
“我只是按他们说的把铁和煤扔进炉子”
萧青冥和方远航指挥工人们起炉冶铁时,分成了好几个组,每个组又各有不同分工,每个人只负责其中一个小环节。
无论是小高炉,还是蓄热室,或者是水力鼓风机和炼焦土炉,都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没有细细研究过,哪里搞得懂每一块砖摆放的缘由
就算方远航拿着萧青冥给的图纸,都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能依样画葫芦,还原出一个来,完全洞悉其中奥妙原理,方远航都不敢夸口,更何况这些一知半解都谈不上的匠人。
“还敢嘴硬,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监丞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手里的烙铁顿时戳了上去。
“啊啊啊”整个训牢里哭喊之声连绵不绝,光是听着都叫人心惊肉战。
虐打了好一会,监丞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气急败坏之下,他又来到奄奄一息的陈老四面前,狠声道“你个老东西,他们学徒不知道,你是老师傅,又得了那位喻公子的赞赏,你肯定知道不少东西吧”
陈老四知道求饶是没有用的,心知自己是活不过今日了,反正妻儿的病也有了好转,反而整个人平静下来,带着嘲弄之意望着对方
“我不知道,这样的秘方,别说是大家族,哪怕是小手艺人家里,也是传男不传女,生怕秘方外泄的,怎么可能告诉我们这群外人”
别说他对那套新玩意只能琢磨个大概,就算他真的掌握了这种方法,单凭那位公子派白大夫过来救了全家性命的天大恩情,他拼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监丞气急“好,死鸭子嘴硬是吧”
他正要再打,忽然一个小监工跑进来,将手里一样东西拿给他看是个精美别致的彩釉瓷瓶,上面写着安保丸几个字。
陈老四顿时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安保丸”监丞拿起小监工递过来的瓷瓶,一打开,一阵药香扑鼻而来。
后面的孟小郡爷听了,不由奇道“这种地方居然有安保丸”
他将瓷瓶拿过来闻了闻,点点头道“这可是好东西,用人参,灵芝一类名贵药材炼制而成,可精贵的很,只有非富即贵的人家才用得起。”
“好哇”监丞面带冷笑,精神一振,可算抓住了陈老四的把柄,“这么贵重的药材,你一个贱籍工匠怎么可能会有一定是你偷钱换来的”
药材都是白术从太医院带来的,这些都是为皇帝准备的药,自然是赶贵重的带。
陈老四急得冷汗直冒“不不是”
监工道“这是从他屋子里搜出来的,他老婆宝贝的很呢,还藏在枕头底下”
陈老四还记得他二人千叮万嘱要他们一定要好好保管,可他屋中家徒四壁,也只能藏在枕头底下,想着不要说出去,这谁能知道,再过些日子,药吃完了,病也好了。
没想到,竟然硬是被翻了出来。
监丞想起陈老四家那个颇有几分媚态的媳妇,脸上泛起一丝邪笑“不是你偷的,那就是你老婆偷的总之,一个偷盗罪是逃不了了”
若是一股脑把这么多人在这里打死,没个合理的借口,还真有些说不过去,永宁王府也不想闹得太大。
现在既然有了送上门的把柄,监丞笑得越发狠辣“人证物证确凿,还敢抵赖”
“若是把你送官府,一顿杀棒,你就活不成了,只可惜了你那年轻的媳妇就要守活寡,还有你那个没用的儿子,从小就背上小偷之子的恶名,都要跟着你一同受罪。”
陈老四心中冰凉一片,千钧愤怒如寒冰包裹的火山压在他心口,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他悲愤交集,喉头一阵腥甜,竟然呕出一口血。
“你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你们会遭报应的”
周围的其他工人和陈老四带出来的学徒们,人人义愤填膺,愤怒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逆来顺受了,还要往死里逼迫他们
他们不过是老老实实做人,辛辛苦苦干活,一年到头,也不过为了一口饱饭,为什么还要被人责骂,殴打,羞辱
抢走钱财,抢走希望,抢走性命,临到头了,甚至还要栽赃一桩偷盗罪,带着污点离开人世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在这样的充满不公的人世走一遭
监丞丝毫没有把众工人眼底的熊熊怒火当回事,拿着皮鞭拍了拍陈老四满是血泪的粗糙脸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仔细想想冶炼精铁的秘方,如果你识相,老老实实说出来,今天打盗窃罪,我可以一笔勾销,否则的话哼你,你全家,还有你们,都得死”
监丞拷问了一日也有些累了,见梁督监和孟小郡爷都离开休息,他也乐得轻松,吩咐监工守门之后,也锤着酸软的胳膊回到隔壁的房间小憩。
见众人都被铁链锁着,又被打得奄奄一息,两个监工懒得费事看守,找了张桌子喝酒赌钱去。
没过多久,训牢里只剩下一阵阵愤怒的抽气声和声。
“陈工头,你没事吧还能撑住吗”一个工人焦急地问。
其他学徒们也担忧地望着他。
陈老四满脸污迹,带着绝望之色,默然摇头“我今天恐怕是活不成了,只是我的妻儿,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回来,没想到还要受我连累”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越发愤懑难平,谁没有妻儿老小谁不想活命,过个安稳日子今日陈老四落到此下场,保不齐下一个就是他们。
“呸,狗日的监丞黑心的贪官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咱们跟他们拼了”
其中一个工人眼神发狠,猛地把手腕从脱落的铁链中抽出来,众人惊愕地望着他。
原来他平时专门负责打铁链和铁锁一类的工具,非常了解它们的结构,衣袖里常备着一根铁丝,以备不时之需。
这牢中常年阴暗潮湿,铁链和锁早就腐蚀了,锈迹斑斑,被他稍微挑弄一下,就把锁芯滑开,成功脱身,顺便帮陈老四等其他人一个个解开锁链,将大家从刑架救下。
一众工人死里逃生,顿时振奋起来“你小子有一手啊”
“是大家伙命不该绝要我说,左右也是等死,不如咱们杀出去,拼一把”
“我们的命贱他们的命贵就算是同归于尽,那我们的贱命换他们的贵命,咱们也赚了”
“对反了他娘的与其被贪官污吏糟践死,不如杀了他们,同归于尽”
“一会逃出去,我们联络其他工人们,大家一起逃跑,咱们这么多人,往天南海北一撒,官府也找不着我们”
陈老四本已绝望,浮现死志,乍然又有了一线生机,大喜大悲之下,他用力一抹眼泪,重重点头“好,冲出去,跟他们拼了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就算一死,哪怕能制造混乱让家人趁机逃跑,也是值得的
一大群得了自由的工人,直接将牢房里的各种刑具取下来当做武器,烧红的烙铁,沾了盐水的皮鞭,扎了尖刺的狼牙棒,铁棒、铁锹这里别的不多,唯独铁器到处都是。
每个人都至少拿了一件武器,带着满腔的愤怒和视死如归的勇气,疯了一样冲出了牢房,外面几个正在喝酒赌钱的监工吓呆了,当然挨了两棒子晕死过去。
那个正在睡大觉的监丞,还在梦中尚未清醒,就被工人们一把揪起来,被张蒲扇似的大手,狠狠地扇了几个大耳瓜子。
“狗东西今天就先拿你祭旗”
监丞整个人都被扇懵了,刚睁开眼睛,眼前就是一群赤红着双眼的凶神恶煞,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啊啊你们怎么跑出来的你们这群刁民是要造反吗”
回应他的却是,皮鞭和烙铁,各种刑具逐一往他身上招呼,痛得监丞嚎啕大叫,屎尿都失禁了。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疯了吗”
向来只有监丞打骂工人们的份,他几时受过这样的惩罚,很快被折磨得满身是血,皮开肉绽,脸上,身上都找不出一块完好皮肉,几乎不成人形。
“饶命好汉饶命啊”
那个被监丞的烙铁烫伤的工匠恨声道“现在叫饶命晚了”
陈老四也硬下心肠,折磨了他们数十年的监丞,终于恶有恶报,他胸中既畅快,又觉得一片悲凉,他们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也算为自己报了仇了
“走先把这鸟斯绑起来,咱们去找那个梁贪官,还有那个贵公子,把他们捉起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训牢,顺便将牢房中关押行刑的工人,一并释放出来。
一路上遇到零星的监工,立刻敲晕,凭借着人多势众,竟然没有一个监工,能把消息传出去。
其他工匠和矿工看见这群人的身影,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为首的是陈老四,多年以来,他在匠人中带出了无数出师的学徒,人缘和声望都很高,其他工人们知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对他们无不同情愤懑。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要反了
有的年轻工人血气方刚,也曾受过监丞和梁督监的盘剥,头脑一热就加入了他们。
另外一些早已在漫长的磋磨中失去了血性和希望的工人,只是默默地观望着,既不告密,也不帮忙。
他们一路走来,身后跟着的人群越来越庞大,群情鼎沸。
可惜他们没能找到梁督监,反而先找到了萧孟小郡爷。
此时,萧孟小郡爷本来在凉亭中等着梁督监,商量如何瓜分精铁秘方的庞大利益,为了避免下人打扰,统统让其他人走的远远的。
两人再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家地盘里,竟然突然冒出来了一大群反抗的工人。
凉亭中,小郡爷正在独自吃酒菜,谁料,远远的,他骤然看见一群气势汹汹的工人,手持各种武器冲他围上来。
孟小郡爷吓得大惊失色,口中一边呼叫着周围的护卫和打手,一边狼狈逃窜。
可他常年养尊处优,如何跑得过乌泱泱一大群壮年劳工,很快就被众人捉住,又是一通狠打,七手八脚用麻绳捆成了肉粽。
萧孟小郡爷愤怒发狂“你们这些刁民,知道本郡王是谁吗你们全家都要死,三族,不,九族都要死”
一个工人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要死就一起死反正不打死你们,我们也是要死的”
萧孟瞬间如同一盆冰水浇头而下,内心绝望,这群人是真疯了,是真的会杀人的
监丞和小郡爷等人被造反工人绑起来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冶炼厂和矿区,文兴铁厂从上到下都震惊至极。
整个铁厂足有三千工人,他们纷纷放下手里拉的矿石、打的铁锭,不断往这里赶,得了消息的监工和护卫们,也纷纷举起棍棒赶来。
双方人马越来越多,监工和护卫们人数少,投鼠忌器,生怕孟小郡爷有个闪失,都不敢动手。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酿成一场混乱的暴力冲突。
就在一发千钧之际,铁厂大门突然被一众县衙的差役打开,一大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文兴县的县令,以及带着一众近臣,去而复返的萧青冥。
众人匆匆赶到冲突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一触即发。
“喻、喻大人,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县令满脸忧愁地望着萧青冥,声音都在打颤。
这里的人,一个是永宁王府的小郡爷,一个是京城喻府来的大官,还有文兴铁厂三千工人夹在中间,他谁也得罪不起啊。
萧青冥越众而出,沉锐的目光缓慢扫过众人的脸,那是一张张悲愤,怨恨,充满绝望的脸。
萧孟小郡爷眼前一亮,瞬间燃起了几分期望,谁都好,快来救他啊
“那人是京城里来的大官,跟他们都是一伙的”
工人们诧异而警惕地望着他,议论纷纷,只有陈老四和最初造反的几十个工人,面带踌躇和为难。
萧青冥不发一言,缓缓上前。
身后的秋朗和莫摧眉几人,握紧了武器,面色凝重,绷紧了全身神经,生怕这位有个闪失。
四周死寂一片,唯独萧青冥步履从容,不紧不慢地来到工人们之前,他在袖中,一张淡金色的卡牌金光流转。
“诸位,我来自京城喻家,你们手上那人乃是宗亲,在朝廷中没有半点官职在身。”
“你们绑了他,只会惹来祸事,如果你们一定要一个人质,才愿意敞开来说话,不如让我来做你们的人质。”
“你们可以放心,我说话,绝对算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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