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59
木窗外晚霞缤纷, 青瓦上远远地升起一道炊烟。
黎里坐在钢琴边,随手弹一段曲子,问“晚上还来练琴吗”
燕羽正关着琵琶琴盒, 尚未说话,黎里回头“练吧。我蛮喜欢这儿。”
燕羽看她“想带你去荷塘走走。”
“那也用不了多久, 到时你来练琵琶, 我练钢琴。”
燕羽说好,想到什么, 又说“晚上去趟活动组委会,就在小学里。”
“嗯。”
这时,庭院里传来小孩喧闹声“这边我听到了的,是这边”
“快来快来就是这儿有人”
窗外, 晚霞里跑来几个七八岁的孩子。
打头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娃,猛一冲进堂屋, 见到燕羽, 眼睛瞪老大,“哇”一声跑出去, 大喊“天哪他长得跟神仙一样”
很快那小虎娃又跑进来, 满眼放光“哥哥, 是你在弹古琴吗”
“不是古琴。”燕羽说,“琵琶。”
“不是古琴是琵琶”小虎娃朝门外嚎,“梓墨一诺快来”
又跑来两个孩子。
“哪里有神仙”女孩脸颊红扑扑的, 一见燕羽, 也是哇地捂住嘴巴, 又看黎里,对同伴说,“她像个仙女”
另一个小男孩比较害羞, 不说话,好奇地盯着燕羽的琵琶盒。见同伴只顾寒暄,拉了拉他们衣角。
小虎娃跑去琴盒边,问“哥哥,这里装的琵琶能不能给我们看一下我们没见过。”
“我会用钢琴弹小星星。”女孩跪到凳子上,说。
小虎娃“但你不会用琵琶弹小星星。”
女孩耸耸肩,无奈了,又道“这个哥哥肯定会弹。”
小孩儿争论着,燕羽掀开琴盒,将那把琵琶拎出来。晚霞柔灿,琵琶周身散着温润的光泽。
“哇好漂亮”孩子们惊叹,“像神仙用的东西”
小虎娃不禁伸手,还没碰到弦,被女孩打了一下“别乱摸”
小虎娃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嘿嘿笑着搓了搓。
女孩雀跃地跳了跳“哥哥,你能再弹一下那个吗”
燕羽问“哪个”
女孩扭头看那个安静的小男孩“一诺,你说。”
一诺被拉到前面,脸红红的,抬起手比划,哼了一段小调。
黎里听着,微挑眉。小孩哼的是燕羽下午练习曲中的一个片段,音调竟几乎不差。
燕羽也注意到他了,边戴指甲,边问“你会乐器”
“我会弹尤克里里。”一诺眨巴着大眼睛,说,“我妈妈说,要我考第一,就让我学一个乐器。”
“他能考第一”女孩说。
一诺笑了笑。
“哥哥你戴的是什么”小虎娃问。
“假指甲。”燕羽说,“能保护手指,而且音色弹出的声音,会更好。”
燕羽抱着琵琶坐下,定了定神。
小虎娃还要说什么,黎里食指放在嘴边,男孩立马抿紧嘴巴。
燕羽开始了。那首练习曲太长,他挑了中段进入,也是技法要求较高的一段。黎里侧耳听着,虽听众是小孩,他也没有半点敷衍。无论表现或表演,都用了全心的力。其实哪怕没听众,他自己练习也是如此。开弹便永远尊重他手里的那把琵琶。
不怪他能成神。他不成,谁又更配
微红带金的夕阳从木棱窗外斜射进来,薄薄一层披挂在燕羽身上,抱着琵琶弹奏的少年如沐圣光,一如神话里的仙人。
面前三个小孩全然听呆,亦看呆了。
他们是芦汐镇典型的留守儿童,条件最差的。但凡父母有点能力,都带去城里了,何至于留在这空荒的小镇。长这么大,哪里近距离听过这样高水平的演奏
三分多钟的小半段曲子竟很短暂,在他灵巧的指尖一瞬弹完。
余音散去,燕羽微努了下嘴,揽住琵琶弦,抬眸看向黎里了,才看向那三个小孩。
三个孩子呆呆的,好半天回过神,齐齐拍手“哥哥你太厉害了”
“好牛呀,我都看不清你的手指,怎么弹的呀”
“这个难学吗”
“要下很多苦功夫。”燕羽说。
“肯定很难。”小虎娃道。
“任何事情,想要做到成功,就没有不难的。但人不能怕难。”燕羽语气平淡,说,“明天演出后,学校老师会给你们发调查表,好好填。以后会有音乐志愿者过来,有机会可以学一学喜欢的乐器。”
“哥哥你明天会表演吗”一诺激动地问。
小虎娃“废话,不然他来干什么”
一诺不好意思道“我说错了,我是问,你第几个表演”
“我还没拿到最终顺序。”燕羽看着他,说,“会有很多很优秀的演奏者,你都听听。”
小男孩点点头。
女孩儿问黎里“姐姐你也会弹吗”
黎里摇头“我是打架子鼓的。”
“那是什么鼓”
黎里一张口,发现很难解释,便拿出手机照片“喏。”
小虎娃凑过来,瞪大眼睛“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打”
黎里好笑“对啊。”
虎娃冲她竖了个大拇指“牛”
女孩又问“哥哥,你们是同学吗”
燕羽正往盒里放琵琶,说“她是我女朋友。”
小孩齐齐捂脸“咦”
黎里“”
她发现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总是很执着。
“姐姐脸红了。”梓墨说。
黎里指窗户“夕阳照的。”
小虎娃举手“那你们会亲亲吗”
黎里“”
“”燕羽说,“小孩子别问这种问题。”
女孩凑到一诺耳边说悄悄话“肯定亲亲,跟电视里一样。”可她这话一点儿也不悄悄,谁都听到了。
燕羽“”
黎里“”
燕羽抿着唇,将琴盒背起来,说“都回家吃饭去。”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绕在燕羽和黎里身边往外走。他们一堆问题,燕羽也耐心,每个都回都答。
走出会堂,在巷口告别,小孩都挺依依不舍,燕羽黎里走开好远了,他们还在夕阳里招手呼喊“哥哥姐姐,明天见”
燕羽回头看,挥了下手。
黎里说“你以后要是不弹琵琶了,做音乐老师也会做得很好。”
燕羽说“我不会不弹琵琶。”
黎里看他一眼。
燕羽抿唇“哦。”
黎里说“我知道。”
燕羽调整了下肩上的琴盒背带,又找到她的手牵住,黎里便朝他身边靠近了点儿。
在巷子里静走了会儿,燕羽忽说“其实,我想过以后挣很多钱。”
“嗯”
“在县城、乡镇开很多公益的音乐教室。乐器、网络、各种硬件都配好。一帮志同道合,水平好的音乐老师,远程线上教课。以民乐为主,当然,也会附有西乐。”
“很好诶。”
“真的”
“嗯,还很了不起。”黎里望住他。
燕羽被她看得有点儿窘迫,腼腆一笑“只是个想法,离成形很远。要实现,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我知道。一步一步,慢慢来呗。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心里任何目标,都会实现。”
燕羽目光静然看她,没说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夏季日头漫长,黄昏迟迟不散。
两人吃完晚饭,去荷塘看莲叶。天空仍未黑,西天挂几抹残霞,像蓝紫色幕布上开了几道粉晶的豁口。
蝉已消声,夏虫在草丛里接着奏鸣,蛙声夹杂其中。
从荷塘回来,天亦微亮,紫幕般悬在头顶。石板路上暴晒一天的余热消散了许多。不少人户往家门口泼了水降温,晚风一卷,清清凉凉。
镇小学与会堂隔一条小沟。校园不大,一个小操场,一栋三层教学楼,一栋办公楼。
傍晚,教学楼一层灯火通明,几间教室设置成临时工作处。
燕羽跟黎里走进门上贴着“曲艺下乡工作组办公室”字样的教室,工作组的余副组长正跟一帮工作人员商讨着工作事宜。一旁闲散坐着几个大学生演员,有的在听讲,有的在玩手机。
余副组长三十多岁,戴副眼镜。他是省剧院办公室的,工作中和燕羽打过交道,很是喜欢他。此刻一见他来,立刻起身招呼,笑问“好久不见呐。什么时候来的吃晚饭没有”
“吃过了。”燕羽说,“我来拿节目单。”
“小王。”余副回头,工作人员立刻递来一份节目单,余副递给燕羽,说,“把你的顺序往前调了两个。”
燕羽看一眼,说“好。”
几个原在玩手机的大学生看见燕羽,低低议论了几句。其中一个凑到小王桌边,问了句什么。
小王点头“就是他,燕羽。”
几人低低地“哇”一声,眉毛飞得老高。
余副笑“暑假过完,要去帝音了吧当初你那专业成绩出来,我们这儿都传遍了。”
燕羽实话实讲“不好说,数学缺考了。”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余副组长道“怎么搞的”
“睡过头,迟到了。”燕羽低头揉了下眼睛,说得轻描淡写。
“这”余副是热心又心急,安慰道,“分数还没出,有转机也说不定。再说你那专业成绩,分数差点儿也不要紧。”
燕羽没接话。
这时,隔壁传来阵阵谈笑。
余副说“刚好,钟老、付老他们,还有你奚音附的老师们都在,过去玩一会儿。他们见到你肯定开心。”
燕羽点了下头,说“我先走了。”
“行。”
燕羽看向黎里,她正低头瞧着桌上的宣传册。他拨了拨她的手,示意走了。黎里回神,见余副组长正看着自己,冲他点点头,随燕羽出去。
上了走廊,隔壁教室的谈话声更加清晰。
燕羽说“那边有认识的民乐演奏家,也有教过我的一些老师,我去打声招呼。”
黎里说好,又说“我不去,在外面等你。”
隔壁设成了演员休息间。省内几位民乐名家正在笑谈,一诺跟小虎娃竟也在场,小虎娃调皮,话也多,逗得众人笑声连连。
小辈的优秀学生们或坐或站,堆着笑听着一众大佬谈天逗小孩。陈慕章坐在一旁,不感兴趣地玩着手机。
二胡演奏家钟老笑容慈祥,躬身问一诺“那你说,你想学什么乐器二胡学不学”
一诺有点害羞地扭着手,摇了摇头,说“我想学琵琶。”
众人笑起来,古筝名家付老说“行,老陈,这孩子找你的。”
陈乾商见状,朝一诺伸手“来,过来。”
一诺不好意思地走过去。
陈乾商坐在椅子上,勾手搂过孩子,摸摸他脑袋,问“知道琵琶长什么样吗”
一诺点点头。
小虎娃叫“今天有个像神仙的哥哥给我们弹琵琶了。”他兴奋地四处扭头讲,忽眼睛一亮,往门口指“就是他,哥哥你来了”
屋内之人齐齐看去,见燕羽高高瘦瘦,站在教室门口。背后的夜幕衬得他肤色极白,眼瞳清亮。有夏夜的小飞虫在他身后飞舞。
他走进来,朝认识的几位演奏家跟老师们一一颔首打了招呼。
众人见了他,也都欣喜,寒暄着好久不见,近况如何。钟老还问了他帝音专业考试的事。燕羽也一一应答。
几个大学生演员们无声而探寻地打量着,满眼好奇。陈慕章没玩手机了,垂着眼,但又时不时抬起看燕羽几下。
燕羽跟前辈们讲着话,根本没注意他。
燕羽只在一开始跟众人打招呼时连带地叫了声陈老师,之后便没跟陈乾商有半点交谈,但他看了眼一诺。
一诺仍被陈乾商圈搂在怀里,瘦瘦小小一个站在陈乾商双腿间,后者的手亲热地搭在小男孩薄薄的肩膀上。
“下午会堂那儿的琵琶是你吧”钟老笑问。
“是。”燕羽说着,忽朝小男孩伸手,说,“一诺,过来。”
一诺愣愣的,但很听他话,挣开陈乾商的怀抱就朝燕羽跑去。小男孩攥紧他的手,小身板贴着他,很开心地仰头冲他笑。
燕羽没动,并不习惯小孩这么碰他。他很不自在地看了下窗外,但外头夜色渐浓,找不见黎里了。
此刻,黎里站在暗处一株苹果树下,瞧着通明的室内,洞若观火。
陈乾商笑问“什么会堂我来得晚,没听到。”
一旁几个大学生道“我们来的时候听到了,特别精妙,当时还以为是哪位大师。没想到是燕羽。”
陈慕章点着手机,又觑了燕羽一眼。后者仍没看到他,只是抽开被一诺牵着的手,搭在了小孩肩上。
钟老冲陈乾商笑“你跟仪乙这弟子,青出于蓝,没几日要超过你了。”
陈乾商不轻不重来了句“他当然有本事的,很快要拜师宫教授门下了。”
燕羽没搭话。
钟老听出这话里的不悦,话一转,笑说“慕章啊,得好好加把劲儿了。你跟燕羽还是同门呢。我看呐,还是你爸妈平时心疼你,不够严厉。”
“钟爷爷,我爸对我够严的了。您这么一说,他回家又得训我。爷爷您高抬贵手,少说我几句。”陈慕章冲他抱拳,“回头您跟我爷爷下棋,我帮您偷子。”
“你这孩子。”钟老笑着指了指他。
周围也是一片笑声。
燕羽如若未闻。一诺也有些发愣。
其余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小虎娃费解极了,说“你们在笑什么一点都不好笑啊。谁讲笑话了吗”
小孩天真的问话让空气有一丝尴尬,众人只好又被小孩“逗笑”。
陈慕章看眼那小孩,一时不爽,可也不能跟小屁孩计较,借口上厕所,出了门。
他走上走廊,没几步,脚下吧唧一声,低头看,踩死了只甲虫。他嫌弃地在地上搓蹭脚底,又扭头盯着室内的燕羽看了会儿,转脸一只飞蛾差点儿扑到他嘴里。
他恶心地打开,对这破烂地方的鄙弃达到了顶点。
绕到楼侧,厕所竟是旱厕蹲坑,苍蝇嗡鸣,漆黑一片。不远处,虫类蛙类,叫声连连。吵得跟动物世界似的。
陈慕章点开手机电筒插兜里,拉开裤子解手。解到一半,隐约听到很轻的响动,像有什么东西靠近。
他回头,身后是一堵半高的墙。墙外,星星漫天。而就在那时,一个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叫粪勺的东西,飞越墙头,扑面而来
“啊我艹你妈”一声惨叫加爆吼撕破天际,整个小学瞬间静了音。
一楼几个教室内,开会的、聊天的工作人员、演职人员面面相觑,以为幻听。
“操你他妈给我回来我艹你妈”一连串更多的咒骂与污言秽语飙出来。
燕羽意识到什么,立刻出去找人。
陈乾商好一会才听出那是他儿子,又惊又愕,赶忙出门。几个室内的人几乎全都循声出来。走廊上,台阶上,楼前空地上站满了。
陈慕章从黑暗处跑来,表情癫狂,一身的奢侈品牌行头粘黏在身上,巴黎世家t恤的黑色字母baenciaga上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从头到脚淋了一身粪水,脏污不堪,臭气熏天。
在场之人哪里见过这情况,全傻了眼。离得近的人捂住口鼻,慌忙后退。
只有燕羽第一时间到处找黎里,他穿梭人群中,很快看到了她。
她站在几个大学老师身后,盯着陈慕章,表情很淡。
燕羽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看看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握紧她的手,将她紧紧拉靠在自己身边。
陈乾商吃惊道“你怎么回事”
一个女老师问“是不是没看清路,不小心踩进粪坑了”
小虎娃一跺脚,大笑“哎呀,他掉粪坑啦他身上全是屎好臭呀”
这话一落,在场的大学生们实在忍不住,捂脸笑。工作人员则憋得很痛苦,对不起但真的想笑,救命。
陈慕章满眼怒火,要说什么,可一张口,身上的恶臭直冲口鼻,几欲作呕。他反胃似的干呕了几下,像条落水狗。
他也知此刻不该出现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可他气疯了,他竟被那人连泼了三道粪水
他没看到那人是谁,但他有直觉。
他目扫一圈,陡然看见了人群里的黎里,站在燕羽身边的黎里。
她也直视着他,眼神凉淡。
黎里不装无辜,不躲不避,就那么看着陈慕章,眼睛里昭昭然写着五个大字「对,就是老子。」
现场这么多青年演员,大学生;奚音的,奚艺的,河大的这么多人,全看见了。你家再通天也捂不住的,这辈子你陈慕章不论多风光,都洗不掉这坊间笑话了
「陈慕章掉进粪坑被人泼粪水,挂了一头一身的屎。」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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