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某居民公寓一楼,几名警察登门调查一桩失踪案,除却负责录口供的另有两名在屋子客厅、以及客房四处观察,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沙发上,除警员直外还坐着两女一男,分别是一对老夫妻与他们的儿媳。
两位老人精神萎靡,双眼浮肿,经验丰富的警员能看出,这是经受重大打击、终日以泪洗面之人的精神面貌,至于青年女子则平静许多,轻轻把手盖在婆婆的手背上。
失踪人是这家的男主人冉建舒。
然而最先报警的人竟不是他的家人,而是他的朋友。
从三天前,冉建舒就没有去过公司,也没有和任何一位朋友联系过,期间他的领导和好友都曾给他打过电话,接听电话的人都是他的妻子尚雪,说自己不清楚丈夫的行迹;
后面再打,电话便关机了。
觉得不对劲的朋友这才报了警。
“冉先生,陈女士,据我们调查和附近监控显示画面了解到的情况,你们的儿子冉建舒自从三天前登门,到今天,就没有离开过家才对,小区监控没有拍到他出入,他的车子也停在楼下,并且手机也在家中。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两个老人神情麻木,眼角湿润,叫尚雪的女青年无动于衷;
无论问什么,都一问三不知,也不辩解。
按理说两室一厅的住宅,也没什么地方能藏人,他们并未在任何地方发现可疑之处,也没闻到什么不正常的气味。
甚至连失踪者的手机,也好好放在客厅;
之所以关机是没电了,他们根本没想过敷衍冉建舒的朋友同事,也没给他请假。
没问两句,两个老人崩溃大哭,只反复摇头,说他们没有儿子;
说他们唯一的儿子早在二十多年前葬身火海,颠三倒四说对不起儿子
悲痛的父母,淡漠的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配合调查不愿意说。
带队的警员姓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人,心里直犯嘀咕;
这真是他遇见过最奇怪的失踪案。
从冉家离开,周警员问组员“看出什么来了”
“这家人真奇怪,儿子老公失踪这么久不担心不报警,不是太冷血就是心里有鬼。可没道理啊,尚雪也就算了,两个老人可是他亲爹亲妈,到底在隐瞒什么。”
“你们听到那老两口说的话没,什么儿子早被大火烧死了还有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如果是演戏能得奥斯卡奖项了。”
“冉建舒失踪,他们仨一定知道内情,虽然没找到可疑痕迹,但我总觉得那家伙可能凶多吉少了”
“明天去尚雪和冉建舒的公司做走访调查,问完他同事再说。”
“”
几名警员交谈着,才走到小区停车位,周姓警员的电话就响了。
他接通之后眉头皱起,“行,王局我明白
了。”
“咋回事王局怎么给周队你打电话了”
周警员说“明天不用去冉建舒公司了,
这桩案子移交给了市局。”
在组员的疑惑不解中,
他意味深长说道“由都查科全权负责。”
都查科,全名都市调查科,目前各区警署未曾开设区部门,最低一级都是市局部门。
据说里面招收的正式编也不全是从警校毕业的学院生,能进这个部门的警员无一例外都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且诸项审查都为优的老警员;
几年前扩设之初,就有传闻,在各市局的都查科内见到过穿着道袍的道士,还有传言见过拿两米长大杵的壮汉。
总之颇具神秘色彩。
有警员问“周队,据说都查科侦办的都是怪案子,是捉鬼的,是不是真的”
后面两句话他放轻了声音。
“嘶那冉建舒岂不是怪不得他凭空消失了。”
周警员“别瞎猜了,也别乱传啊。不管是人是鬼,反正这案子和咱们无关了。”
“放心周队,都查科高度保密,我们晓得。”
“”
午后,尚雪驾车来到了隔壁区的旧巷。
因为前天来过,她大致记住了路,甫一靠近小巷就看到青砖绿荫、墙头阴影下几只悠闲的猫猫。
其中最圆润的狸花猫窝在破旧的瓦片上晒太阳,它翘着jio忘我地舔毛,阳光洒在它斑驳的皮毛上波光闪耀。
尚雪在虞妗妗的院子里见到过它,显然猫妖身边的猫猫,也很不普通,那狸花猫也记得她,以翘起后jio的骚包姿势冲它挥了挥爪子“喵。”
而后继续舔毛。
看到这一幕,青年女子唇角不自觉带了笑。
缠绕她的噩梦散了,短短三天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巨大改变,不再死气沉沉。
敲开旧巷的4号门,开门的是一位高大青年,穿着最普通的居家衬衫,也显出俊气和顺。
“尚女士来了,请进。”祝檀湘把人迎了进去,态度自然又并不冒犯地客气寒暄“您有感觉好些吗大人说了,如果喝完两剂没有好转,她再换别的法子。”
尚雪语含感激道“好多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说着,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腹部。
吃了虞妗妗给的两剂药符,原本像怀胎三月、无论怎么吸腹都能看出痕迹的凸起已经瘪了下去。
每吃一剂药,她都会腹中绞痛上吐下泻,吐出来的大多是些腥臭无比、像泥巴一样的秽物,在水盆里还像虫子、活物一样蠕动。
每看到自己呕出来的玩意儿,疼得冒汗的尚雪脸就发绿。
同时心里怒骂那怪物死得好;
它可怜,渴望亲情,可自己与冉家三口何其无辜
黑猫大人她现在知道那位名叫虞妗妗,可是说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不是什么胎儿、
胚胎,是那精怪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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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越发鼓涨,是污秽愈来愈多。
当她怀胎九、十月了,腹中积累的污秽足够多,这些本源说不定会变成第二个小怪物
它无法用正常手段流掉,也不会像人类一样自然诞生,成形之后,要么撕裂自己的腹腔,要么
尚雪不由自主想到那一天,还是冉建舒的怪物在浴室偷窥自己时,说的那句原来小孩儿是从女人那里爬出来的;
细思恐极。
如若她没召唤出虞妗妗,几个月后,为了不暴露身份,自己是不是也会像真正的冉建舒那样意外死亡。
伪装了三十年、深谙人类社会生存之道的怪物,会不会为了让新生的小怪物真的变成婴儿形态,而去偷一个新生儿,让它吞噬、模仿
只要想到这些,尚雪对精怪就毫无同情,只有后怕与憎恶了。
进到院子,尚雪眼睛一亮“黑虞大人”
她没忘记祝檀湘叮嘱过,不可以对外暴露虞妗妗的真身、地址,这也是契约的条件之一,所以她现在也跟着祝檀湘一起喊大人。
虞妗妗坐姿随意,半窝在沙发里,看到尚雪支起身;
目光在青年女人的腹部流连,她点点头
“再吃两剂就差不多除净了。不过敕瘟符水只能祛除你肚子里的秽物,你跟那玩意儿呆了近三年,又被侵蚀了体内脏腑,一定有残存的秽气融在血肉中,对你身体的影响是长期的。”
“少吃荤腥,多食五谷杂粮和蔬菜,还有我推给你的店铺还算正规,每个月买一两次净水,最少坚持两年,方能完全消除这些负面影响。”
虞妗妗不是医生,寻常病症她看不了,道家五术中由于门派体系不同,她对医门也了解不多。
她给尚雪的与其说是药,其实还是符。
不过她的符水可不是那种随便拿张纸,在上面画写符咒,然后烧成灰就水喝掉;
这种一看就是江湖术士骗人的,符灰符水不能随便喝。
搞不好喝了一点用处没有不说,还让人拉肚子、感染。
真正的道家符水门道很多。
首先是辨病灶,要根据具体遭遇确定取用什么符。
比如尚雪遭遇的精怪是由污秽聚合,而五瘟之神乃一切病灶秽物之首,对付这种山野精怪肯定足够。
那么就要使用另一种请五瘟的道家法咒敕瘟咒。
虞妗妗先取草木为材质的专用符纸,再画符请东西南北中五位瘟鬼,分别为青瘟腐木之精赤瘟炎火之精血瘟恶金之精黑瘟溷池之精黄瘟粪土之精
“四时八节,因旺而生。神不内养,外作邪精。五毒之气,入人身形。或寒或热,五体不宁。九丑之鬼,知汝名字。急须逮去,不得
久停。急急如律今1。”
若是连瘟秽之神都压不住、除不去尚雪体内的污秽,虞妗妗觉得她也没多少活路了。
耗费精气神将敕瘟之力封在符咒内,其次便是以道行高的道家真火,去灼烧画好的符。
道士的真火是精气和阳气的集合,远非普通明火能比,可以将符纸中的杂质全部烧成飞烟。
烧完余下的一小撮色泽匀称、隐隐泛着柔和光泽的细腻余末,就是蕴含全部咒力的精华,也是绝对纯净的东西。
为了确保效果发挥到极致,虞妗妗给尚雪配来的水也不是什么山泉水、纯净水,而是道家无根水。
又名阴阳无根水。
所谓无根,就要像浮萍一般不接触尘土,是降下不落在地上的雨水。
往往要处子沐浴净手后,将专门的容器顶在头上,于子时阴极阳初时采集雨水。
现在的城市里都是高楼工厂,空气质量也很一般,有浮尘和阴霾,还得去林荫多空气好的山野采水,才有效果。
其中又以春分那日无根水最佳,可以祛除百邪,相传能和菩萨净瓶中的甘露水媲美。
在玄学衰微的今天,无根水不好弄到也价格昂贵,市面上很难找到真货。
不过祝檀湘交际能力强,他们又在南城最大的玄学区摆摊,总能碰到几个肚子里有墨的人;
凡是虞妗妗随口提一句哪个是真术士,过不了几天,她就看到祝檀湘和那人含笑打招呼,还加上联系方式成了朋友
加之赵婷婷的人脉,现在她在南城也认识两家正儿八经做这一行的店,这才能把专用符纸和无根水都配齐。
虞妗妗自信这符水有效,不过入世几个月,她学了点人类的谦逊;
没把话说满,让尚雪先看看效果。
目前看来,效果很不错。
“对了。”虞妗妗突然想到“吐出来的秽物烧干净了没”
尚雪忙点头应道“按照虞大人讲的,我专门买了个新的盆,吐在盆里,再把您给的符点燃丢进去,果真烧得一干二净”
虞妗妗“那就好,这些秽源本体流放出去,肯定还要生祸。”
“还有这一剂符水,我配的净心符,你拿回去给那两个老人喝了吧,希望能对他们的身体有点帮助。”
想了想她又道“我认识一个重案组的警察,这事儿我和他说了,精怪的尸体已经被相关部门收走,警方那边你不必担心,冉建舒这个人就算消失了。”
尚雪更惊讶,同时也更加感激虞妗妗“我先替二老谢谢您真的很感激您愿意帮忙”
虞妗妗算是替她打点了下后事,受这句谢不为过。
她随口问道“之后你什么打算”
“继续上班,专心工作,别的不考虑了。”尚雪叹气说道“我应该和二老住一段时间,尽管我厌恶那个怪物,可俩老人是无辜的他们也是受害者,比我更痛苦。更何况
除了太想抱孙子,
二老对我真的很好,
把我当亲女儿看待,哪怕我有时因为那玩意对他们态度不太好,他们也从没有跟我红过脸。”
这么好的一对的夫妻,年轻的时候就能收养小孩,本该家庭幸福美满,却摊上一个自私自利的怪物,家破人亡。
短短几天,老两口的精气神都垮了,看着老了十岁不止,整天就是抱着相册哭,看得尚雪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时候她要是也一走了之,直接不管二老,她怕两个老人会撑不过去,想不开做傻事。
只寄托于虞大人的符水能让二老身体好些,希望他们能走出来。
除了配符水的材料钱,是尚雪自己出的,虞妗妗没收其余费用;
契约抽取了尚雪一丝功德,对她来说,这就是报酬了。
将装着符水的小瓶珍重收好,尚雪把最后的疑窦问了出来
“虞大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发现冉建舒是假货,只有我发现了”
虞妗妗解释道“一般灵物都有迷惑心智的能力,寄居在冉家的这只也不例外,再加上其特殊的模仿天赋,更能摄人心魄。”
一些都市传说中不乏有很像人、可以模仿人的精怪,例如吃人的熊外婆、娶妻的老鼠但长久相处都会暴露异端。
可冉家这只不同,你越觉得他是人,就越发现不了异常;
越是觉得他像谁,久而久之在你的眼里意识里,他就会和那人越像。
被迷惑的时间久了,就会形成根深蒂固的印象,难以改变。
精怪刚来到小镇时,没有人认为他和冉建舒像,渐渐的它开始模仿冉建舒的行为和穿着,朝夕相处的冉母冉父最先被影响。
其次周边邻居被辐射,再然后是学校范围
虞妗妗想,冉建舒刚上小学时,大部分同学和老师是能分辨出他和精怪的。
可只要学校里有认识他们的熟人,无意间就会传播出这些讯息
冉家兄弟俩有缘长得特别像
冉家两个孩子跟双胞胎似的,连衣服都穿一样这类话。
学生老师们可能会疑惑片刻
像吗
在精怪和他人的影响下,他们越看越像,自己的眼睛和脑子都被欺骗。
其中受影响最严重的当属和精怪朝夕相处的冉家父母,他们的心神已经被蒙蔽到完全分不清两人,以至于亲儿子被烧死,都认不出。
之后二十年的相处,要说老两口一点端倪都没注意到不现实,虞妗妗猜测,他们或多或少察觉出孩子性格、习性上的小变化,可已成一团浆糊的脑袋让他们无从思索,某种程度上他们也不敢深思;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老两口变成了鹌鹑,不愿深究。
反倒是尚雪,开始虽陷入精怪编织的陷阱,但察觉到细微不对劲,就坚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不信,精怪对她的影响便越小,越容易暴露马脚。
二十多年里,唯一
通透坚韧、看破本质的人,反而成了格格不入的神经病。
除此之外,虞妗妗还在精怪的记忆中看到了很重要的一点
人齿。
牙是储藏着人的气血的重要构建,和头发一样,最好不要被别人拿到。
它对外却也在柔软的腔内,坚硬却是从脆弱的血肉中生出。
自打精怪听多了邻居的闲聊、母子的谈心,有次兄弟爆发争吵时,敏锐的冉建舒小朋友噘着嘴瞪他
你就是故意学我,学人精你想抢走我爸爸妈妈,不可能你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小乞丐,是被我爸爸捡回来
被嫉妒和极端自私的占有欲笼罩的精怪,生出了取代冉建舒、并且是很长远的计谋。
老一辈有这么个民俗
小孩子的牙齿掉了,丢到房梁上就能长高长壮。
冉建舒换牙期,掉的牙齿无一例外都被高大的冉父丢到了房顶,承载着父母的期待和爱意。
他们并不知道,养子顽皮一样地频繁爬上房屋、翻找缝隙的那些时候,其实是在找亲生儿子的牙它自己的牙尖锐古怪,仅是变幻出了可爱乖巧的外形,每隔一段时间掉的牙齿,也是偷的捡的甚至是直接拔掉别人的。
它细心收藏拥有冉建舒气血的牙齿,一粒粒嵌入自己的口腔血肉中,只为了多一些他的气息,再像一点。
它想要全部的、真挚的爱,想有一个幸福的家,想拥有至亲的亲人
为了维持家和亲人的和谐,它可以扫清一切,可以去学习如何当儿子、同事、丈夫乃至父亲
当这份岌岌可危的假象彻底被戳破,它也会彻底崩溃。
虞妗妗还没有杀它,它就自己死在了冉家二老厌恶抵触的目光下。
临走之前,尚雪忽然停在门边,朝软塌里神情淡淡的女孩儿深深鞠了一躬“真的很感谢您。”
她永远忘不了满怀绝望时,破开雾霭的八角神龛,以及龛上坐姿惬意的妖怪少女。
如若遭遇的诡事没被解决,她甚至怀疑自己撑不了多久,会被肚子里和身边的怪物逼至崩溃,走上毁灭
虞妗妗皱了下鼻尖,语气不以为意
“你出钱,我出力。”
什么谢不谢的,人类真的很喜欢说这种话,偏偏一个个眼角亮晶晶
祝檀湘对猫主子的小神态再清楚不过,不由勾起了笑。
无论净心去晦的符水,还是随手帮忙找到的丢失猫咪,又或是联系康永河和警方这些可不包含在买卖交易里。
并非神明才会心软,嘴硬的妖怪也可以。
待尚雪离开,虞妗妗像个地主老财,翘着腿支着洁白下巴,把从尚雪身上抽离的一缕淡淡功德把玩在指尖。
她垂眸时天然有种恹恹感。
哎哪里能劫到一大笔功德呢。
放空思绪的猫妖会不由流露出天性,搭在沙发软塌上的手
掌活脱脱如猫爪,不自觉微爪又张开,她忽然摸了摸肚子;
更重要的事情盖过淡淡惆怅占据上风
“我饿了。”
扭头时,她的眼瞳在窗户反射的光下宛若琉璃“要吃饭”
工作做得极佳的青年自从当了猫妖大人的小助理,工作量翻倍不止,有空闲的时间,大抵都在学习、浏览一些他认为有用的信息和知识。
听到猫主子带着些矜骄的声音,祝檀湘偏了下头,含笑说道“大人,今晚不在家里吃。”
“去哪儿”虞妗妗无意识晃了下腿,她倏忽想到了什么被自己遗忘的事情,身体坐直,眼弧不由扩大连瞳孔都缩了。
等等,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她扭头去看祝檀湘,难得无措。
青年见状温和笑道“伏灵那天回来报信,说大人您要处理尚女士的工作,我就和赵婷婷通过电话、解释情况了。”
“登门时间改在了今天下午。”
“还好”
虞妗妗稍松了口气,脸色还算镇定,指尖已经按紧了身下的沙发
“要买什么”
祝檀湘笑容更大,“水果,或者小朋友喜欢喝牛奶,六点之前到就行,我听说赵、胡两家关系缓和了应该也会上门。我们也可以去附近超市逛两圈”
嘴上说着随便不在意的少女,离开家时还是换下了连帽衫。
出了院门,祝檀湘回身锁门,还在絮叨购物清单,一扭头发现虞妗妗定定站着,右臂微抬把他挡在身后,从上而下能看到她眉头微皱。
他顺势抬头,笑容也淡了些。
是最近搬来的年轻坤道。
对方似乎也有些愣,目光紧盯着虞妗妗颇有点苦大仇深的既视感,顿时让他紧张起来。
青年压低声音,怂怂道“大人,她什么意思”
虞妗妗也摸不着头脑。
她这段时间都被偷窥习惯了,也没遇到道士的攻击,没成想一出门和人碰个正着。
就在这时,束着马尾的坤道像是下定决心,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唉唉,女士您要干嘛”祝檀湘探出脑袋,正气凛然的语气随着道士靠近变弱“我们可什么都做,就是出去吃顿饭”
察觉到一对男女的警惕和戒备,徐静和生生止住步子,半晌硬邦邦来了句
“虞妗妗,我有话和你讲”
虞妗妗
这人谁
她轻嗤一声,挑起眼尾“我和道士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好讲的。”
虽然是只猫妖,可也没少用道士手段吧,他们好像还和好几个道观、道士店主互换联系,他还厚着脸皮和人家互称道友呢
祝檀湘心里吐槽,哪敢出口。
只是他偶尔也会疑惑,虞妗妗看起来很讨厌道士,却又为何一身道门手段
气氛僵持片刻,虞妗
妗被小道士的视线盯得发毛,决定咨询资深人类学专家“她什么意思不讲话瞪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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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人类”虞妗妗嫌弃“要打便打。”
她扯了下身后青年的袖子,径直迈步,像只目空一切的高傲猫猫,只是要和年轻坤道擦肩而过时,她稍一侧头现出妖的凶性。
“不管你打什么主意,别再靠近我,还有他。”
徐静和张了张口,到底没能说出心里的话。
她看到跟在虞妗妗身后狐假虎威的人类青年,经过她身边似是怕被她戳上两剑,冲她礼貌一笑,走远了才又嘀嘀咕咕。
“好感动,大人跑路会带上我吧”
“看我心情。”
“我看到她耳朵红了,好像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你好聒噪。”
当天下午,虞妗妗和祝檀湘登门拜访赵家,受到非常热情的款待。
小助理手上、手臂上挂满了东西“赵姐。”
一开门,赵婷婷局促搓着手“虞大人,祝先生,欢迎欢迎来就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小龙快叫人”
虞妗妗冲她点了下头,活像来巡视的领导,实则明眼人都能看出她颇为紧张。
一时间屋子里一只猫妖,一个有些尴尬紧张的赵婷婷,还有一个智力有残缺怕得乱扭的赵先龙;
胡家三口敲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这情景下祝檀湘一个人能笑眯眯说单口相声,夫妻俩只觉得佩服。
“汪呜汪”激动的犬吠声响起,虞、祝二人顺势看去,一道黑影闪电似的扑了过来,是黑狗平安
它伤势好全了,认出虞妗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睁着一双又圆又湿的黑眼珠,急得在屋里到处乱窜疯跑摇尾巴。
有了胡家三口加入,才总算打破了刚刚凝固的氛围。
当晚九、十点,赵婷婷已经喝完了大半瓶洋酒两瓶啤酒,醉得找不着北,一改平日唯唯诺诺的样子抱着拳,甚至把手搭在了虞妗妗的肩膀,啪啪拍打。
“就隔壁楼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冒出来的媒婆,要我给我介绍什么三婚四十岁男人,还说我带着小龙不会有好日子我tui,老娘这么多年都一个人带过来了”
“呜呜呜妗妗妹子,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过来以后、常来吃饭”
虞妗妗看似带着嫌,根本不理酒鬼。
半晌很轻地“嗯”了声。
夜深,不会喝醉的妖怪少女和因微醺显得迟钝的青年人,走在回家的巷子。
昏暗的路灯下,虞妗妗闲着无聊,去踩青年被拉长的影子。
走到临家的拐角,她眼眸不由睁那小道士还在
徐静和下定决心“虞妗妗我想和你聊聊”
再怎么都能看出这位坤道应并不想动手,却
很执着于动口。
虞妗妗被那种认真的眼神瞧得脑壳麻,
拽着祝檀湘往家的方向拖。
“她好怪。”
“确、确实,
大人你要把我拽倒了。”
“”
南城某公寓内,客厅背窗的地方摆放着一个木桌,桌面铺着漆黑绒布,上面倒扣着一个相框、一个写了名字的小排位,以及一个小香炉。
相框里有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能看出是个嘴角习惯性歪着的三角眼青年,身形瘦弱。
整间屋子莫名有些阴森。
正值初夏,天气闷热,家里没有开空调,因此卧室门打开通风。
次卧有两张对角放的床,两张床都不大,除去床褥这间屋子只能摆下一个衣柜和一个书桌,以及部分杂物。
约莫十来岁的少年人咬着一截吃完的糖棍子,手里拿着一把做手工用的美工刀。
他并不是在做手工,是在用刀尖戳一只他在楼下草丛抓的昆虫,虫子绿色的肢节被切割成几段,细细的足部还在微微蠕动。
再然后他像捣土豆泥那样,把虫子的脑袋碾碎,绿色的浑浊液体弄得桌子上黏糊糊。
次卧小床上,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看起来六七岁,正晃着小胖脚丫安安静静摆弄玩具。
咣当当
隔壁的卧室里发出东西碰撞、倒塌的巨响,就像有人在砸东西撞家具,这动静让小床上的女娃浑身一哆嗦,抬起的小脸流露出惧色。
坐在书桌上的男孩儿撇撇嘴,“又开始了,烦死。”
主卧里响了一段时间,房门砰地被推开,男人烦躁粗俗的骂声污秽不堪难以入耳,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骂词,都在孩子耳边飙。
“马勒个的,郝佳佳,贱货骚货我他妈弄死你,出来郝佳佳”男人像头愤怒的公牛,在客厅和厨房横冲直撞,把各种收拾好的物品尽数扫落在地,叮叮当当很是刺耳。
外头连厕所都找了一遍,男人也没发现要找的目标,意识到现在可能是上班时间,悻悻停下手。
他把地上滚落的塑料杯、杂物一脚踢翻,朝着卧室的方向走。
看到书桌前坐着玩儿虫子的男孩儿,他咧开嘴笑了下,嘴角有点歪,“儿子。”
只是他这幅尊荣,实在难以让人想到慈父
男人身材高大,有一身不算夸张的腱子肉,颈部、手臂上甚至脸颊却带着淤青,看程度是前不久才伤到,饶是如此,刚才他又给自己添了新伤。
他眉骨破了,淙淙的猩红血液顺着眉毛,流到了男人的双眼皮褶子里,连眼白都染红一片,配上他那和正气毫无关系的笑容,生生破坏了那张还算端正的国字脸。
男孩儿面露不耐,一撇头避开了男人要摸他脑袋的手掌。
男人“哟”了一声“怎么了,你老子还碰不得你”
说话间他注意到了小床上瑟瑟发抖、神情畏
惧的小姑娘,
笑容更扭曲了“这死丫头片子也在,
你们怎么没去上学”
男孩儿仍神情淡漠,用刀哒哒哒捣虫子泥,“学校检修线路,放假一天。”
男人走到小床前,推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小贱种,叫爸爸。”
他人高马大,体型又壮硕,哪怕不刻意用力,带着恶意地一推也能把小姑娘推得脑袋一歪,倒在床上。
“赔钱货”他又是一推。
“跟你那个贱人妈一样,草”小姑娘脑袋撞到了墙壁,呜呜哭了起来,就被男人像提玩具木偶一样硬抓着肉乎乎的手臂,拽起来又推搡到一边。
“爸爸爸别打囡囡呜呜”
听到小姑娘的哭声,男人非但不收手,反而更兴奋了。
这时桌子旁的男孩儿被骂声哭声扰得不耐烦,大嚷一声“别吵了烦死了”
男人一瞪眼,很不爽“麻痹兔崽子,我是你老子对我什么态度”
男孩儿仗着背对着,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心里充斥着恶念和不愉的男人,皱着眉头,忽然顿住,而后露出一个很恶心的笑容。
七八岁刚刚上小学的女娃,因容易出汗捂痱子,入夏天气热起来,家里大人就给她买了棉布小睡裙,和短睡裤。
此时胖乎乎的腿和胳膊露在外面,男人突然伸手去摸。
妈妈说过很多遍,乖孩子不可以在外面脱衣服,在家里除了妈妈之后也不行,更何况记忆里特别疼爱她、把她当小公主的爸爸,又变成非常可怕的样子,她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女孩儿抗拒地推搡,“哥哥哥哥”
男孩儿哗啦起身,脸上满是烦躁,根本不管卧室里哭得害怕的妹妹,权当没听见没看见,走到了客厅。
和他无关。
好在这时,门锁响了。
神情疲惫的女人提前下班,这两天工作忙、隔壁能帮忙看孩子的婶子又住院了,她不得已才把孩子留在家里。
因着害怕不安,她还是不放心孩子放在家,提前下班。
没成想就听到女儿细细的哭声,登时把她骇得肝肠寸断,来不及换鞋放包就冲到孩子的卧室,看到丈夫要扒女儿的外裙。
她崩溃尖叫,声音怨恨,扑上去撕扯“丁归田你畜生你敢动我女儿你下地狱去”
“臭表子敢抓我”
很快屋里男人和女人的骂声和小孩儿哭声混杂,两人扭打在一起。
客厅外的男孩儿撇撇嘴,默默蹲下收拾了两下家具,竟觉得里面的打架还挺有趣
下午不到五点,一可可爱爱又白嫩的小学生背着书包,心情很低落地走在路边,时不时用脚尖踢两下石头。
她家小区距离上课的小学非常近,走不到五分钟,她就走到了小区绿化带,蹲成小小一团独自难过。
就在这时,一道喵呜声响起。
小女孩扭头一看,看见一只浑身橘云毛色的漂亮猫猫,很傲娇地舔了两下毛,甩着尾巴。
她眼睛亮了“胖橘猫胖橘猫”
已经通了灵智的猫当然明白胖是什么意思,它有些恼怒,这个小胖丫它眼熟。
不久前它刚来这里,好几次碰到她和她的父母拿猫粮喂小区的猫,最近不常见了。
只是橘猫视线一顿,发现小姑娘脑门青了一块,像磕碰的。
就在它有些疑惑,小胖丫怎么把脑袋摔了,一道阴恻恻带笑的声音响起“米思佳,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胖丫抬头一看,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脸;
爸爸变了,变成总是欺负她和妈妈的坏蛋。
曾经会笑嘻嘻扑到父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现在只余下惶恐,她退了两步,眼圈发红
“不要爸爸我、我要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几乎是男人开始靠近小姑娘,橘云便压低前躯,像小老虎一样发出威胁的低呜声,龇牙咧嘴。
它一看男人那猥琐的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再看看小姑娘的脸色神情,更是确定他有所图谋的猜测。
男人皱眉“哪来的野猫滚”
他根本不把橘云放在眼里,上手要去抓人人,被跳起来的橘猫狠狠挠了一爪子。
他瞬间暴怒,抬脚就往猫脆弱的腹部踢。
橘云堪堪躲过,心里沉了下去。
它觉得这个人怪怪的,身上给它的感觉很冷,和恶心。
绝对不能让他抓走胖丫头
橘猫锐声叫了一道,远在另一区的虞妗妗本不可能听不到,距离太远了,但她却忽然睁开双眸站起来
“橘猫出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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