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农村自建平房的室内明明很宽敞,可置身其中的齐家父子、甚至是现任村长何福斌本人,都备感逼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震惊和难看。

    虞妗妗抱着双臂依在门边,表情淡淡,像是早又所察觉,闻言轻轻一叹。

    何福斌忍不住出声,结结巴巴问“爸,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咱们村子还有什么守山人,更没听过邬阿婆和邬采萤这两个人更没听说过咱们村里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情啊”

    何胜利佝偻着身子,掀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说

    “你也知道这事儿性质恶劣,你觉得当时那个年代,这种恶性事件如若传出去,一个村子的名声说不定都得毁了。”

    “再加上邬采萤去世后没多久,她妈也跟着去了,而且死得很离奇诡异从那之后,邬家的存在就成了尺古村不可提及的过去,哪怕你们现在挨家挨户去问,也没有人敢告诉你们。”

    何福斌“那,是谁欺辱又杀害了那个叫邬采萤的女孩儿是我们尺古村的村民吗”

    何胜利的表情很复杂,半晌没有说话

    “邬雪默说是的,而且还不止一个,我还记得事发当年她亲口说出了好几个村民的名字,后来他们那些人都离奇死亡。”

    不知想到了什么,何福斌下意识瞥了脸色难看的齐家明一眼,没有说话。

    是齐家明自己忍不住发问“所以尺古村的诅咒其实是死去的邬家母女所制,被诅咒断子绝孙的这些家族父辈,也都是当年之事的参与者何叔,邬雪默说的人里难道有我爸么”

    “我不相信我爸会做出这种事啊”

    何胜利缓缓摇头“我年龄大了,真的记不得邬雪默有没有说你爸的名字,但事实上邬家对这座村子的仇恨太深,有一些村民没有被点名也都死了”

    “嘘”一直依在门边的墨发少女忽然抬眼,一对漆黑猫眼嵌在精致却面无表情的脸上,略显出不似人的妖异。

    虞妗妗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眼珠转动,看向窗外并不明朗的天空

    “老爷子说话谨慎,不要隐瞒更不要增减,因为守山人的亡灵正在聆听。”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远处巡山深处落下一道轰隆隆的滚雷声,锤在屋里每个人的心尖上。

    耳尖微动,虞妗妗能听到隐藏在雷鸣下的愤怒的龙吟声。

    巡山地脉广阔无垠,尺古村就在山脚下,每一户人家和村民的脚底下是紧密纠缠的根系,最终通大山的土地连接在一起。

    故而背负着业障的龙脉被虞妗妗的术数惊醒后,自然能够听到村子里的风吹草动;

    何胜利提起饱受折磨而惨死的守山人,肯定惊动了大山中的龙脉、以及藏在山脉掩盖下的邬家魂灵。

    恐怕他稍有不慎的言论,就会变成下一个被诅咒反噬而死的人。

    虞妗妗的话简直把在座众人、尤其是何胜利吓了一大跳,纷纷侧目四顾,哪怕什么都看不到,一时

    间也觉得周身冷飕飕仿佛在被什么无形之物监视。

    炕上的老头儿顿时噤声,半晌才说“我说的都是真话可是、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十年,我真的记不清很多细节了”

    她淡漠的目光收回,盯着何胜利道

    “人的潜在记忆会随着时间模糊,但经历过的事情就像拓印,深深印刻在灵魂中”

    故而有这么一种说法人在濒死时会看到走马灯,从出生到衰老,很多早已被大脑遗忘的画面闪烁浮现如同倒带,这些画面其实就是魂魄的拓印。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有手段直接抽取你灵魂的记忆,只不过会有点不舒服。”

    齐家明适时解释,眼前看起来年轻的少女,就是他们此行委托的玄学大师。

    何胜利迟疑点了下头“好。”

    虞妗妗瞳孔乍变,瞬间的收缩让其瞳仁拉伸宛如桃核“伏灵。”

    带着黑色哭脸面具的小白猫凭空浮现,山竹一样的脚爪踩了下空气“喵呜。”

    她揉了一把乱蹭的猫猫头,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道

    “去吧。”

    在人类术士中,记录过读取他人记忆的术数摄魂。

    只不过此术不仅难用,且施展时被夺取记忆的人会十分痛苦,稍有不慎就会灵魂受损变成痴呆,早已被列为禁术。

    唯有一些不择手段草菅人命的邪修,才会无所顾忌地使用。

    哪怕是虞妗妗这种大妖,也控制不好搜魂的力道,她所说的读取何胜利记忆的方法,也并不是人类所用的搜魂,而是妖术神通。

    要靠伏灵。

    身段柔软仿佛没有骨头的白猫落在普通人眼里,除了凭空冒出太过奇异,并无其他异处他们看不到白猫通身萦绕的灵火,自然也不会知道看起来真实有形的白猫,实际上是一种没有实体灵物。

    直至伏灵轻巧一跃跳上何胜利的肩头,老头都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白猫无骨的灵体扭转,猛一张嘴,身体扭曲膨胀、如深渊巨口吞下了何胜利的灵魂;

    在除却虞妗妗的普通人眼里,白猫就是趴在何胜利的肩头一动不动。

    反倒是何胜利本人的脸色来回变换,说不上是难受还是痛苦,好半天身体僵硬,两眼发直。

    叼着灵魂咀嚼了几下,它又噗的一下吐出,而后蔫蔫地从老头肩上跳下来,软软咪呜了一声,扑到了虞妗妗怀里不动了。

    “辛苦你了。”

    虞妗妗掂了掂白色灵猫,指尖一下下挠着它的下巴,听它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

    被崇拜的主人撸了毛,尽管伏灵很难受,也心满意足。

    它呕了两下,像吐毛球一样在虞妗妗的手心里吐出一团无形之物,就是它从何胜利魂魄中抽取的记忆。

    这就不得不说伏灵的天赋神通。

    作为妖鬼一类的灵物,它和一齐被孕育出的芜情一样,也有属于自己的妖力和神通。

    只不过芜情的腹里乾坤是吐,是辅助,几乎没有攻击性和伤害性,所以使用起来也不存在反噬和负担。

    伏灵的神通却是一种名为噬魂的吞,是一种致死性的攻击能力,可以吞噬敌对者的神魂壮大自己,在此期间也能夺取魂魄的记忆。

    如果放在人类的善恶观里,芜情就是好妖鬼,伏灵却是必须要被除去的坏妖灵。

    故而虞妗妗很少使用它的神通,也没那个必要,她本人的能力已足够强。

    现在让伏灵只剥出记忆,却不能伤害到何胜利,无疑是让它和自己的天性相悖,会对它造成一定的反噬,令它不舒服。

    若非没有别的办法,虞妗妗是不会召出它的。

    通过猫灵反馈的能量,无数影片一样的画面挤入虞妗妗的脑海,携卷着异常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怨念,刺得她眉头一皱。

    不对劲。

    这是何胜利的记忆,却又多出许多混乱的碎片,揉杂在一起,像是要把她的脑袋撑爆。

    从中她感受到了枉死者的悲戚,仇怨者的愤恨与孤注一掷,最终都化为了亡灵的哀鸣。

    看来是留在巡山中的守山人幽魂,在时时刻刻俯览这座村庄时,趁伏灵不注意,把她含恨而终的记忆一起送进了伏灵的肚子里。

    虞妗妗眉头渐渐松懈,像一个旁观者隐入记忆的世界,意识却被守山人强烈的怨恨拉入了她的身体,再度经历四十年前发生的一切

    邬采萤去世的那天,恰巧是七月中旬,正值下半年初的祭山之日。

    沉默寡言的邬女提前和好面,天还没亮就起来做了一小碗祭食,放在篮子里准备上山祭祀山神。

    这些年来她尽管因出身受到很多非议、挫磨,却依然倔强地保持着家族的信仰,把眼前这座大山当成长辈来守护。

    待清晨的光照亮上山的路,邬女坚定阻止了女儿随行的要求,面无表情,眼神却是暖的

    你该干嘛就干嘛去,祭祀之事不是你该管的,也别说什么担心我摔着。

    我从生下来就在山里跑,来回不下数百次,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有路有绊子有野兽巢穴,谁在山里迷路摔着,你妈我都不会。

    邬女当然知道女儿是想保护自己,也是想传承家族的意志当守山人毕竟这个孩子从出生,就展现了极强的灵性,亲近自然喜爱大山,连村子里野性不改的黄鼠狼和獾子都能玩儿在一起。

    这个孩子更有天赋,比自己更适合做祭司。

    她本不该阻拦女儿、不该断绝家族的传承,可这条路在现下的时日已经走不通了,太难走了。

    她自己是咬着牙挺过来的,不想女儿年纪轻轻就和自己一样,要过一辈子受人冷眼的日子。

    好了,你快去上工吧,山神会保佑我们的,妈回来给你炒肉吃。

    邬女一锤定音,跨上篮子上山去了。

    多少人说她愚昧可笑、故弄玄虚,可他们

    也不想想,平日里跌打损伤的草药是如何来的,风寒感染是如何好的这些都是山神的馈赠和祝福;

    所以哪怕她众叛亲离了,只要上山走一圈,随随便便就能挖到满筐的野菜果子,捡到笨得不会跑的兔子田鼠。

    若不是山神怜悯,她也养不活自己和孩子,早就死了。

    邬女跋山涉水,来到荒废十余年的山神庙,庙宇不大里面也没有神像,只有一尊神龛,在山中风吹雨打下已经破败不堪,积尘三寸。

    她跪在神龛前,把篮子寒酸的祭品一点点取出,嘴里絮叨不停

    山神大人,多亏了您老,今年我和采萤又过活下去了。

    不知道您老还记不记得雪融那孩子,他在县里当上工人了,心肠也善愿意冒险接济我这个成分不好的姐姐我们说好了,过段时间就让采萤去县里投奔她舅舅,看看能不能学个手艺,总比留在村子里强。

    您老别怪采萤,是我大逆不道不让她再继承邬家的衣钵、不想让她再当守山人了我真的看不了自己的孩子再吃那么多苦,您就当我自私,要怪就怪责我吧

    随着自言自语般的咕哝,邬女满是岁月痕迹和的面孔上,落下两道泪痕。

    邬采萤是邬家这代的单传,唯一的女性,如若她不再传承家族衣钵,巡山的守山人一族就相当于断代了。

    这是欺师灭祖的行为,邬女做出决定并在山神庙说出,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心理压力,可她并不后悔。

    她口中的雪融舅舅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小她三岁,当年也是成年不久,母亲便让弟弟自己选择

    要么帮他置办家产筹办结婚成家,要么帮他打通工作门路。

    弟弟选择了后者。

    故而母亲花了在当时看来简直是巨款的钱财,疏通了县城里一个老机械工的人脉,让弟弟成功拜入老工人名下当了亲传学徒,学习技术。

    没过多久家里就横遭事变、物是人非了。

    多年过去,现在弟弟在县城已凭借着精湛的技术,成为了厂子的主任,评了高级职工,他并没有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不认亲人,反而主动联系了自己,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邬女本命邬雪默的她收到来信十分震惊,紧接着就是激动、纠结。

    她的女儿年满十七岁,出落得愈来愈水灵,且不可避免地因为出身和成分遭到了很多不公与嫌弃,可以遇见未来不会比自己的人生多顺遂;

    所以她已经为女儿的前路忧心一两年了。

    弟弟的来信让她看到了希望,她决议让女儿隐姓埋名去往县城里,无论如何都比留在村子要好。

    说完这些,邬雪默擦擦泪痕,恭恭敬敬对着神龛磕了好几个响头

    多谢山神大人这么多年来对我、还有我们家族的守护,我会陪着您直到老死的。

    她死之后,便再无守山人一支了。

    因为心情沉重的原因,

    邬雪默这次在山上呆了很久,加之年龄大了行动也不如过去灵活,直到傍晚她从山路走出,直往家去。

    往常这个时间点,女儿都应做好饭等她回来,可这天屋子里黑漆漆冷冰冰。

    她推门发现没有人,又叫了几声,心里莫名有股惶恐,转而出去寻找女儿。

    那天尺古村大部分村民都吃饭休息了,却依旧能听到外头幽幽的呼喊声,挑开帘子一瞧,昏暗的村路上瘦瘦小小的村妇正四下张望,在寻找她的女儿。

    她还挨家挨户敲门,又被不耐烦的村民赶了出去。

    去去去,我怎么知道你女儿去哪儿了

    采萤下工后就自己走了,我也不清楚

    这邬婆子脑子有毛病吧,女儿丢了找我们干啥,还能是村里人把她女儿藏起来了

    嘶这么晚了邬采萤能去哪儿啊不会出啥事儿吧

    邬女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因哑了嗓子停止。

    直至第一天凌晨,失魂落魄精疲力尽的邬雪默头发散乱,因通宵未眠未歇双眼满是红血丝,她摇摇晃晃在村里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女儿下落,走回家的附近期盼能看到家里亮灯。

    可惜那幢又小又破的旧屋子还是漆黑一团。

    就在这时,几只獾子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也不畏惧她径直往她的方向跑,用爪子扒拉她的鞋子裤腿,焦急叫唤。

    她意识到了什么,撑着疲惫的身体跟着獾子跌跌撞撞往前走,心跳越来越快。

    在七百多米外的山脚下,几只獾子跳进了一幢半边墙倒了的破土屋里。

    邬雪默走进去,看到被丢弃在石墙后头、浑身僵紫面目扭曲的女儿的尸身,身体触电一样地哆嗦,并崩溃绝望地嘶吼、痛哭。

    她疯了一样扑到女儿的身上,抱起女儿冰冷的、皮肤裸露的尸体,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锤打着碎石嶙峋的地面满手是血也毫无感觉。

    也就在那天,绝望和怨愤的邬女拖着女儿的尸体把她带回家,给她换上一件能遮体的衣服,而后抄起刀冲到了村长办公室。

    她直接砍坏了办公室的大门,动静吸引来了村里大半的人,很多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十分震惊。

    何胜利就是被吸引来的村民其中之一。

    他当时才26岁,是家里的长子同时也是一个4岁孩子的父亲,因着何家是村里土地数一数一的富农,只需侍弄好庄稼便能让一大家子吃喝富足,踏实肯干也不和别人寻仇;

    听到村委会动乱的消息时,他和很多村民正在田里里引水灌溉庄稼苗,都放下手里的活儿一窝蜂去看热闹。

    到了地方,看到的就是蓬头垢面、提着刀恍若疯癫的邬阿婆。

    许村长怕得要命,生怕自己被砍伤,怒呵道

    你疯了吧姓邬的,你女儿被歹人糟蹋害死了,你去找凶手啊来村委会闹什么

    坞雪默瞳孔黏膜充血,哑了

    的声音一字一顿,令人骨缝生寒

    squo我来村委会heihei当然是找村长你主持公道,所有参与并害死采萤的人,他们每一个我都知道dashdashrs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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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说,神情扭曲得像精怪的邬女一边扭头,视线扫过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看戏的村民。

    有年龄小的孩子看到她的面孔和目光,甚至吓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或是扑到家人怀里不敢看;

    别说是他们,就连成年村民包括在场的何胜利,也被那怨毒的目光盯得浑身激灵。

    许村长

    那你说是谁这么恶劣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做事不理,你把凶手找出来,我和其他村民才能给你做主啊

    于是邬女的口中吐出了好几个村民的名字,基本都是村里出了名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男青年。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居然是他们

    太不像话了我早就说那几个一流子天天好事不做,净干苤事早晚惹个大的出来。

    他们这是强奸犯杀人犯啊被抓住肯定都要枪毙的

    仔细一看那几个小畜生今天的确都没上工,肯定是心虚了不敢过来吧

    听着村民激烈的声讨,在场的有这几个人的亲属,不知是心虚还是恼火,纷纷叉着腰骂脏话,说邬女诬赖他们的儿子。

    我呸姓邬的你个贱人给我儿子泼脏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家什么成分,我家三代贫农没有一点污点,说哪家的好姑娘说不成,我儿子能看上邬采萤

    就是就是,俺儿子正和隔壁村长家的小女儿议亲,他没来、他他是去镇上给人家姑娘买礼物了大家别信这个老东西的话

    我儿子昨天就走亲戚去了你女儿长得妖里妖气我最看不上,我儿一向孝顺,人又憨厚,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根本不可能看上邬采萤那种女人。

    谁知道你们母女俩天天往山上跑,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还说是你女儿自己在外头不检点呢

    是啊邬家不是一直招婿找男人么,肯定是邬采萤自己行事不端才让人盯上了,否则咋就她被糟蹋死了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邬家人都是坏分子,你女儿自己就不是好货

    几个家属村民一听有帮衬的,更是气焰嚣张,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有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大哭喊冤的,还有撸起袖子瞪着眼嚷嚷要撕烂邬雪默嘴巴的。

    周围看戏的村民也被说动了。

    一是没有证据能证明邬雪默说的村民,就是参与的凶手。

    一是被报上名字的好几个青年,家底在尺古村都不算弱。

    不仅有一门好几个兄弟姐妹的出了名的无赖,其中有个姓许的家伙也就是同隔壁村长家小女儿议亲的那个,还是他们尺古村许村长的亲侄儿;

    妈妈是村长妹子,爸爸是村里唯一的木匠,从小就

    是村里出了名被宠得无法无天。

    这些人在村子里的人缘大都还可以,和其他村民多少又有点亲缘关系,和邬家这种整天沉默寡言不和村民接近的底层坏分子,不少村人下意识就偏心,风向很快就变了。

    许家那孩子就在我们邻居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人虽然皮实些,但应该做不出这么坏的事情吧

    确实,村里的娃哪有那么歹毒的心肠哟,不会杀人放火邬婶子,别不是什么躲到山里偷渡犯把你女儿害了

    我看也像偷渡犯,说不准是山里的野人要我说你就不该让采萤上山

    邬雪默听着、看着周围村民似怜悯、似同情的目光和声音,这一刻他们人人都化为了可以洞察真相的大侦探、普度众生的菩萨心,仿佛动动嘴皮子就能通过说两句同情话来彰显自己的善良慈悲。

    她看得恶心想吐,怨恨与愤怒烧到顶端时,在她心里烧出一个腐烂的大洞,令人反而平静些许。

    这些村民说她没有证据,他们又怎么知道祭司和山神从不止是传说。

    如若山神并不存在,邬家又怎么会世世代代信奉、守护大山,视大山为族群的信仰

    从古至今她们邬家的女人都有特殊的能力,拥有能够通灵和感应自然的眼睛。

    这种族支独有的能力让她们不用耕作也能养活自己,能够帮助村民看事儿治病除晦气,在邬采萤遇害时,也将她最痛苦的经历烙印在了双眼底。

    当她的尸体被邬雪默找到,在触碰到女儿皮肤的瞬间,那些濒死前的折磨与挣扎、痛苦和愤恨,全都毫无保留地被伤心欲绝的母亲共感看到。

    凶手的每一张脸,每一个人神共愤的表情和每一句话语,都被邬雪默收入眼底;

    正因清楚知道女儿生前遭遇过什么,她才愤恨至极。

    于是当几个气势汹汹的凶手家属作势要冲上来打她,她直接挥舞着手中的刀。

    刀锋不甚锋利,胜在力气大,直接砍伤了一个村妇的手臂,让对方皮开肉绽哀嚎不已。

    壮起的胆子瞬间破了气,一边嚎一边神情惊恐地躲避杀人啦姓邬的疯了

    邬家的你冷静点你是要当杀人犯吗警察同志会抓你枪毙的许村长硬着头皮出声阻拦,不想他眼里疯掉的村妇闻言只是冷冷笑着。

    邬雪默就算你们不找警察,我也要去县里找我要去告他们,县里管不了我就去市里,市里不行我就去省里

    我一定要让那些人挫骨扬灰我要让他们吃枪子儿

    说完,她就拖着染血的刀和驼背的身体,一步步回了山脚下的小木屋,为死去的女儿整理仪容和着装,在巡山脚下刨了坑把女儿下葬。

    因着古朴保守的村子里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一连两三天村民们都议论纷纷;

    有人提着一点鸡蛋果蔬登门拜访邬雪默,无论是来试探情况还是真的怀着善意,都被村妇挡了回去。

    其实事后想想大多数人心里都如明镜,这事儿大概率就是邬雪默口中的那几个青年所做。

    前几年村里实行承包制,这批半大小子就各种偷奸耍滑躲懒,没事就能碰到他们蹲在村头游手好闲耍草牌。

    也不乏有小寡妇大姑娘在河边洗衣服时,被他们轻佻调戏,总之在村民们眼里他们绝不是什么老实人,能干出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但碍于这些青年家里要么是富户,要么有关系,更有村长的亲侄子,哪个不比山脚下的坏分子邬家更有影响力,就算清楚邬家的女儿死得惨、知道这些人是畜生,大半辈子扎根在村里的村民们也不敢不愿为了不相干的邬家人出头。

    更何况邬雪默若是真去县里告状,轮奸,杀人,这两项罪名可就结结实实扣到了尺古村每一个村人的头上。

    在那个落后保守的八十年代,这么惊世骇俗的恶性案件,说能毁了一个村子的名声都毫不夸张。

    别说那几家人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坏分子,连累他们一整个村子其他人都要遭殃。

    男人娶老婆,别的村的人肯定会想「这村子出了那么多坏分子,连村长侄子都是强奸杀人犯,其他男人估计也不是好东西」,谁愿意把女儿嫁到尺古村

    女人到了年龄要议亲,婆家也会想「尺古村那么多糟蹋妇女的坏分子,村里风气肯定很差,这样的村子里出来的女娃也不能娶」

    每一个走出去的村民,只要别人一听到他们是尺古村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躲避。

    村民们心里也冤得很,不仅恨这些犯事儿的人,也隐隐怨起非要告状报警的邬雪默。

    想到未来极有可能遭到的白眼,不说帮忙,这些村民不使绊子都认为自己很良善了。

    而在无人发现的深夜里,心急火燎的村妇敲开了村长亲哥的家门。

    一开始许小妹嘴硬咬死自己儿子没干坏事,说是邬雪默诬赖自家儿子,被她哥狠狠斥骂一顿。

    许村长怕周围邻居听到只能压抑着怒火

    你家有什么亲戚我能不知道吗还走亲戚走哪门子亲戚那臭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还要撒谎你儿子干出这种好事都是你惯的,强奸、杀人啊他、他怎么有胆子你难道不知道隔壁村那个偷看妇女洗澡的一流子被抓到,直接拉到后山刑场枪毙去了

    总之说不说实话都随你,我这个舅舅只是个小村长,没有那个手段和能力包庇他,你就让他洗干净脖子等死吧实在不行赶紧给他收拾包袱,让他上山里逃命去吧

    听到当村长的哥哥这么说,许小妹彻底慌了。

    一想到儿子要脑袋落地,最好的结果也是一辈子隐姓埋名在山里当野人,她吓得六神无主,跪在许村长家的地上哭泣不止,还扒拉着许村长的腿

    哥那是你亲侄儿,是你妹的命根子,你一定得救他呀他那天就是喝了点酒被那些瘪三犊子给忽悠了,都是那几个人心肠歹毒,他不

    想犯事儿的

    我可怜的儿啊邬采萤也是个小娼妇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别出门,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都怪那该死的丧门星一家,当初就应该把她们母女都下牛棚哟哥你要是不救自己的侄子,那我也去死好了

    许村长被妹妹的哭嚎吵得头疼,他还没说话,里屋的妻子便冲了出来,眼眶通红扇了许小妹两个嘴巴子。

    你还敢上家里来嚎还让你哥包庇你儿我看你才是搅家精丧门星我的儿子女儿才可怜呢

    她一儿子和镇上肉联厂职工的女儿看对了眼,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谁成想人家在村里的亲戚直接把这两天的事情捅了出去。

    本来亲亲热热都要喊亲家的厂职工立刻变了脸色,言下之意是确定凶犯是村里人的话,他就不会嫁女。

    他可不愿意有个强奸杀人的罪犯姻亲

    他还怕自己闺女嫁到这种村子出什么事情呢

    不仅如此,连已经嫁出去的女儿今天也哭着跑回了家,伤心欲绝怎么都不愿意开门。

    仔细一问才知道女儿的婆家也听说了此事,她听到婆婆和未嫁的小姑子在厨房嘀咕,说早知道她表亲能干出这种事,就不会娶她这样的儿媳妇

    小姑子甚至因担忧自己的婚嫁,撺掇婆婆让兄长离婚。

    这个年头很多农村女人的思想都很保守,她们听说过离婚,却认为那是非常没脸面的事情。

    故而嫁出去的女儿又难过婆婆的挤兑,又害怕离婚后丢脸,哭着回家不说,还扬言如果离婚了她也不活了。

    在许村长的老婆看来,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怪丈夫的侄子

    她怎能不恨不怒

    眼瞧着苦闹甚至要扭打的妹妹和妻子,许村长气得头昏够了,你们生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他脸色晦暗不明,又哪里不清楚这件事闹大了的可怕后果,恐怕自己这个当村长的、尤其又是凶犯的亲舅舅也在劫难逃。

    故而在满脸怨毒的妹妹提出要和邬雪默同归于尽,要阻止邬雪默去县城告状的时候,他嘴上呵斥,心里却认同了这个提议。

    他没有主动出手,却也没有制止,身为一个村长本该为村民主持公道,在影响自己利益的时候便冷眼装作看不见,任凭几个犯事人的亲属勾结着对一个可怜的、刚刚痛失爱女的中年妇女出手。

    总之邬雪默没能走出她的小屋,哪怕被威胁甚至殴打,也没有松口。

    她只要有一口气就绝对要为女儿报仇。

    村里的村民在一天天紧绷的氛围下,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些许,却都保持了沉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常耕作吃饭。

    仿佛他们村子里从未发生过恶性事件,更没有邬家人来闹事;

    那些天也没有人敢往山脚下走,生怕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昏暗难闻的破木屋里,一个中年男人手背沾着血,骂骂咧咧从屋里走出啐了口唾沫

    我呸

    ,那老逼登骨头真硬,就是不松口咋整总不能真把她

    这是其中一个被指控的青年的父亲,血迹自然也不是他本人的。

    他话没说完,其余几个命运共同体的村人也清楚什么意思。

    有人骂道那就饿她两天,我看她老骨头能有多硬梆

    木屋里蓬头垢面、身上甚至有异味的村妇被结结实实捆着,一动不能动,脸上有明显被击打的淤痕。

    她浑浊的眼底是浓稠的恨意,听着屋外逐渐变小的交谈声缓缓闭上了眼,嘴里又快又含糊地咕哝着什么。

    如若凑近去仔细听,才能听到,她在诅咒。

    诅咒那些侵害女儿的人渣,诅咒这些助纣为虐的村民。

    用生命,用灵魂

    甚至堵上整个守山人族群,用邬家的列祖列宗布下了最凶恶的咒令。

    以我之骨肉魂灵,以邬族列祖列宗为祭,视我者盲眼,听我者耳聋,伤我者反受其殃

    凡侵害邬族者七窍流血而亡,骨头脱离至死,受万箭穿心之痛,图谋者千百倍同刑,死后魂魄划地为牢

    永世,不得超生

    诅咒随着黑红的血浆从邬雪默的七窍、毛孔汹涌溢出,很快浸透水泥地面。

    当天晚上村子里好几户人家在睡梦中,都隐约听到了敲门声,只不过那声音飘渺且很快消失,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没在意。

    直到次日清晨打开家门,才被吓得惊叫后退只见自家门户前,竟印着一个干涸的血手印

    门外还有凌乱的血痕拖痕,十分诡异可怖。

    这些恐吓一般的印记,每一个被邬雪默点到的加害者门口都有,且不止他们几家有

    仔细一算村子里至少有十多户人家被印了血手印。

    谁都猜到痕迹的来源是谁,沉寂和恐惧逐渐蔓延,有村民强撑着胆气嚷嚷道

    谁他妈在我家装神弄鬼主席说了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假的,我才不怕这些小把戏

    这些村民便结伴往山脚下的邬家走去,要找邬雪默问个清楚。

    一路上那些嫌犯的亲属心里担惊受怕,他们认为邬雪默已经挣脱捆绑跑掉了,肯定已去县城告状。

    没成想到了山脚的木屋外,还没进去所有人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村民们推门而入,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满地干涸的血结成了厚厚的痂,绳子松松垮垮掉在地上,一副血肉消融的骨架歪斜在地上,脱去皮囊的骷髅用空洞的眼眶盯着门外的村人。

    就仿佛那个夜里,被牢牢捆住的村妇皮囊与骨头分离,用满含怨念的冤魂拖着一身血淋淋的皮,游走在村子里,把诅咒的痕迹一个个烙印在要报复的人的门前。

    那日看到屋里景象的村民都吐了一地,自此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在许村长的安排下,村民们草草用土掩埋了废弃的

    木屋,从此对邬家之事缄口不提。

    就像他们村从未有过这样一户人家。

    很快村外的风声也平息。

    谁成想仅过了三个月,自此之后便彻底笼罩尺古村的阴影和厄运便开始了。

    当村民们陆续意识到邬女的死亡带来了无法想象负面后果,他们才愿意相信,原来守山人一族从来不是愚昧迷信,这座山真的有灵性。

    祂的信徒因村人而死,故而祂收回了山野的馈赠。

    而这仅仅是开始。

    粮食减产、家禽瘟疫、村民怪病

    尤其是82年突如其来的暴雨带来了数百年未曾有过的山体滑坡,泥石砸入村里,竟是把好几户村民家生生压垮

    当初被邬雪默点名的村民,家里都倒了大霉。

    要么是他们本人直接被泥石砸得稀巴烂,要么是他们的妻儿遭殃,家产一夜间化为乌有。

    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村民们惧怕诅咒、认为邬女的鬼魂盘踞在村中,选择一一出走

    凌乱尖锐的记忆过得很快,虞妗妗意识清明只在几秒间,但过多的负面情绪和仇恨,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无论是邬采萤还是邬雪默,她们的遭遇和经历都令人感到愤怒。

    她缓缓睁开眼,将记忆整合告知齐家明“至于你的疑惑,我可以解答。”

    你父亲齐国安确实没有参与侵害邬家母女,之所以他受到的诅咒和加害者同级,应该是因为他的漠视和懦弱。8”

    齐家明“这是什么意思。”

    虞妗妗摸了摸伏灵的脑袋微微昂首,“刺激一下他,让他想起灵魂深处的记忆。”

    伏灵喵呜一声跳到了齐家明的肩膀上,下一秒中年男人便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的灵魂被抓取拉扯,一些明明早就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浮现并清晰。

    回想起来的瞬间,齐家明的脸色就僵了。

    四十多年前,齐国安落脚之处和邬家不算近,中间隔了1公里多,严格来算两家并不是邻居,都是村中成分不好的边缘人士。

    那时他五岁左右,还是控制力不好还会尿床的年纪,炎炎夏日的夏天他穿个开裆裤趴在院头啃瓜,远远看到几个醉醺醺的、像是村里的男人拉扯着一个年轻女孩儿。

    小小年纪的齐家明根本意识不到那在做什么,以为他们在玩儿,看了半天他扭头跑回屋里,拉着伏案父亲的手臂

    爸,山头头那边有人打架,在打女娃

    齐家明不久之前和村里同龄的小姑娘起了口角,扯着人家的辫子把人拽倒了,让齐国安好一顿惩罚,还被教导无论如何不能欺负女孩子;

    他还记得清楚爸爸的叮嘱,所以来找他爸搬救兵。

    他们欺负女孩子,不行

    齐国安皱了眉头走到院墙,远远往外一望却浑身僵住,半晌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让孩子的母亲看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出门,自己

    走了过去。

    齐家明很兴奋,认为父亲是英雄,只可惜他看到的却是父亲被几个坏人按在地上,狠狠毒打一顿。

    待父亲鼻青脸肿拖着身体回来,神情失魂落魄拳头紧握,他哇哇大哭,真觉得外面几个人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他想冲出去骂他们,却被爸爸妈妈拦住,锁在屋里。

    趁着母亲给父亲擦拭伤口,他爬到炕里挑开窗户,竟能隐隐看到远处的草垛。

    小孩子视力很好,他能看到那个姐姐通红的、带着哀求的眼睛,下一秒有手掌从后捂住遮挡了他的视线,窗户也被关上了。

    之后一段时间村里的气氛很古怪,爸妈勒令他不许出去乱跑,他只能蹲在家里。

    他还见到一个阴测测脏兮兮的阿婆登门,在院子里不停对着父亲磕头,磕了一个下午,最终沉默离去;

    也见到几个凶神恶煞的青年突然上门,堵住他爸一通威胁,把他吓得哇哇大哭。

    而后他发烧生病,小孩子忘性又大,记吃不记打,很快就不纠结那段记忆。

    再之后两三年齐家得以平反,他就跟着父母回城了。

    虞妗妗的声音适时响起“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你父亲齐国安是当年之事唯一的目击证人,算是有力证据。可在村长侄子那些人的威胁下,当时以为此生都要在尺古村渡过的他,终究怕来之不易的安宁被打破,怕波及到妻儿,选择了沉默。”

    哪怕邬雪默曾跪地乞求,磕了一下午的头,希望齐国安能够为自己的女儿作证,已经被生活打平棱角的中年男人还是没能站出来。

    什么证人我不知道,我没看到。

    虞妗妗轻叹“邬雪默化身诅咒的那天晚上,完全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魂,她曾经在你们门前驻足敲过门,又一次询问你父亲愿不愿意为她女儿作证,结果你父亲拒绝了。”

    “所以她把你爸的沉默当成了帮凶,她恨尺古村的恶,也恨每一个漠视者。”

    “她的女儿与她自己惨死,所以她要让仇人以及仇人的后代,也不得超生。”

    这就是尺古村诅咒的秘密,来自守山人一族的诅咒。

    虞妗妗“至于何生宽,我想何老爷子是清楚他不无辜的。”

    何胜利抹了把脸,沉默点点头。

    邬家的事情刚闹起来时,他和父母心里都犯嘀咕,因为弟弟何生宽那天晚上也没有回家,是凌晨时分才一身酒气神情惊恐地敲开家门,他们还呵斥他总在外面鬼混。

    好在邬雪默当时没点到弟弟的名字,他和父母就没多想。

    之后一段时间何生宽也神神叨叨,大门不出一门不迈,整天向家里人打听邬家的动向。

    直至邬雪默突然死去,才正常些。

    再后来弟弟结了婚,谁知道和弟妹刚生下孩子就遭了泥石流,那将才出生的孩子直接夭折

    何生宽得知泥石流中死去的人是哪些后,就慌慌张张念道着鬼魂来复仇了,要带着身体还

    很虚弱的老婆离开尺古村,态度疯癫又坚定。

    他要父母给他钱,否则他就抛下妻子一个人走。

    太了解儿子的老两口意识到了什么,陷入深深的沉默,第一天他们便变卖了两块田地,并取出家中大半积蓄给了弟弟,任由他去了。

    何家一老和何胜利都猜测,当年邬采萤的死,何生宽应该也参与了。

    虞妗妗轻声道“之所以邬雪默当时没有点到何生宽,是邬采萤尸体的记忆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而何生宽胆子小,在她挣扎的时候没敢过去,直至她瞳孔涣散不动弹才”

    “所以他的脸,不在邬采萤的眼睛里,没有被她母亲看到。”

    邬雪默死后化为厉鬼,有了全知的能力,才晓得参与者还有漏网之鱼。

    何生宽一家四口还是惨死。

    虞妗妗又道“还有,你们曾经一次动过邬雪默的尸体,用了一些方法镇压她,对吧”

    何胜利点点头说“是许村长家里的人逐个出事后,村民们都说是邬阿婆的鬼魂作祟,所以找了一个江湖术士要除鬼。”

    闻言虞妗妗冷笑一声“这些村民真是可笑,怎么突然又不认为玄学鬼神是封建迷信、不需要喊打喊杀了。”

    何胜利尴尬笑笑,继续说

    “那大师到了我们的村子,见过埋葬邬雪默的地方后吓了一跳,说这底下埋着的是大凶,他处理不了,最后还是在好多人的请求下才愿意一试。

    大师说邬阿婆不仅化为了厉鬼,尸体还会变异成僵尸,想要镇压她就必须封住她的尸体”

    于是村民们硬着头皮把邬雪默的尸骨起出,按照大师的说法,用水泥和糯米浆混合把尸体深深筑在了地里,这让能镇住尸体防止变成僵尸,出来危害村民。

    虞妗妗摇头“没有用,这么做只是更激怒了邬雪默罢了。”

    “你们仔细想想,已知的很多村人横死,都和水泥土浆有关”

    无论是工厂事故,还是从天而降的铺满泥土的盆栽,又或者是水泥厂运货车的忽然倾倒

    “这是死去的守山人在以相同的方法,回敬每一个被诅咒者。”

    水泥封尸,由诅咒之力返还给被诅咒之人的后代。

    “至于齐盛丢失的魂魄,就被拘在巡山中受折磨,准确的说是死去的每一个被诅咒的尺古村村民的灵魂,应当都没法去地府投胎,因为他们的灵魂会因诅咒不得挣脱巡山地界、永无超生之日。”

    齐家明已出了一身的汗,闻言哀求道

    “虞大人,既然已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你有没有办法解除这个诅咒”

    “我知道邬家的前辈们心里有恨,我不敢说我们齐家无辜,可是我儿子齐盛他真的是无辜的事发的时候他还没出生,根本就没投胎到齐家,不应该被上一辈的恩怨牵连啊这不公平

    实在不行的话我愿意替他死”

    然而依门的虞妗妗神情淡漠,略一偏头“解除诅咒我可能没法帮你。”

    “为什么”齐家明失声。

    何胜利父子一人也都说“大师,难道你不觉得邬雪默已经失去理智了吗她变成了恶鬼,在随意害人啊”

    虞妗妗终于露出动物般澄澈却残忍的眼神,扯着唇弯了弯猫眼

    “首先,和含冤而死的亡灵讲理智本身就是个笑话,邬女生前你们尺古村有很多机会,可有人给她么”

    “其次,她背后的诅咒是倾尽全族的怨恨,还有山中孕育的龙脉为之震怒,贸然插手很可能会遭到非常严重的反噬,这种危险的交易是否要继续同齐先生做,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才能决定”

    “最后。”虞妗妗摸着伏灵的脑袋,“我不是人类的术士,不讲善恶。”

    她是妖,本就睚眦必报。

    在她看来,邬女的诅咒有魄力且买卖合理咒死尺古村人的同时,她们自己的组群恐怕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会比死去的村人更轻松。

    可一向杀伐果决的猫妖,此时也生出了鲜少会有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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