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连奚下意识随着薛时野的动作抬起头,模往显得有些呆滞。
好像还是被看出来了。
薛时野眉往下压,神色莫名显得有些沉郁,但只是一瞬,接着就听他开口唤了他一声,“小乖,吐出来。”
伴随他指尖微微探入,安连奚往后偏了偏头,将嘴里无法下咽的食物尽皆吐进了摆放在桌侧的渣斗中,末了还干呕了几下。
薛时野拢起眉,起身给他拍背,一下一下为他顺气。在安连奚看不见的地方,脸色更是黑沉得可怕,周身戾气止不住上涌。
待安连奚终于觉得呕吐的欲望没那么强烈了,他抿抿唇,转过头。一双眼睛似水洗过一般,澄澈若琉璃般透亮的眸子就那样盯视过来,唇色好像也白了几分,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这惨兮兮的并未让薛时野的眉头舒展半分。
“王爷”
安连奚喊了一声。
少顷,薛时野才回应了句“嗯。”
声音不咸不淡。
安连奚默了默,“对不起。”
薛时野问他“为什么要道歉”
安连奚低下眼,“你生气了”
薛时野不说话,长久的沉默让安连奚变得有些忐忑起来,而后,就是一阵的天旋地转。
紧接着,他就被薛时野抱坐到了腿上,“我说过。”
安连奚缓过神,听他说“永远不要与我道歉。”
“可是”
“没有可是。”
安连奚最后只低低道“别生气。”
话落,脸被抬起,薛时野另一只手搭在他的下颚上,修长分明的指节托在他脸庞,目之所及,只有薛时野那双深黑的眼眸。
安连奚眼睫微动,就是这时,耳边好似响起一声低叹。薛时野松开他,将人纳入怀中,“吃不下为什么不说”
安连奚唇瓣张合,说不出话来了。
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薛时野继续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
全都被发现了。
安连奚想说对不起,但忆起薛时野说过的,遂只道“只有一点。”
薛时野眸光微敛,“只有一点”
安连奚低声,“再多一点”
薛时野定定凝视他,嗓音沉静“回府。”
安连奚急道“不要。”
说话间,他抓住薛时野的手,一脸祈求。
薛时野紧紧揽着他的腰,“你应当知道,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为此,他不惜忍耐,极尽珍视呵护,怎么能忍受对方在他的照看下出错。
安连奚也不是那种太过任性的人,而且他自己也感觉得出来,此刻身体也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了。闻见薛时野的这句,被他的满是珍视的话语弄得心头一乱,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我知道了。”
对方话语乃至行动中对看灯会、烟花的
渴望薛时野怎么可能毫无所察。
心脏仿佛被揪起,但他也不得不把人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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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连奚便软软靠倒在他身上,“王爷。”
薛时野“嗯。”
“那你以后一定要再带我来看。”
“好。”
安连奚松了口气,及至此时,才彻底放松下来,对薛时野小小声开口,微软的语调似在撒娇,“难受”
薛时野眼眸微暗,“哪里难受”
安连奚拧着眉,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头有点晕。”
刚才还让他心情下沉的人,转瞬就令他心疼起来。薛时野掌心收紧,宽大袖摆下手臂肌肉隆起,明明是极具爆发力的表现,却十分克制地护着怀里的人。
“马上就回家了。”
安连奚微微拧着眉,既是难受也是遗憾。只是当又一阵头疼席卷而来,他就没功夫遗憾了,剩下的全是身体不适带来的难受体验。
薛时野带着人离开酒楼,将人裹得密不透风。
酒楼中人来人往,偶有人认出他来也都在瞥见他冷沉的面色时不敢上前打扰。
及至将人带上马车,安连奚脸色稍稍有些发白,眉也拧得更紧了,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发丝湿答答黏在颊边。
头脑晕眩,来得突然又迅猛。
薛时野把人从怀里捞起,待看清他的模样后瞳孔皱缩。胸腔跳得那样厉害,莫大的恐慌将他整个思绪占据,指尖都在发着颤地捧起对方的脸轻声喊,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无法觉察的后怕“小乖。”
安连奚勉强睁开眼,“王爷。”
“我在。”薛时野手指想要收紧,却唯恐伤到怀中的人,对方身子禁不起那样的力道,仿若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他必须控制住自己,不能伤了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血色画面涌入脑海。
薛时野紧阖双目。
接着,额头有什么贴了上来,冰冰凉凉。
安连奚往前靠了靠。
薛时野睁眼,眸中隐现血丝。
“我没事。”安连奚盯着薛时野的双目,缓缓说道。
薛时野看着他,就见说完这句话后,安连奚又似没了力气一样,慢慢阖上眼,靠到他颈窝。
都这个时候了
怎么还这么会惹他心疼。
薛时野平复好情绪,让马车再快一点。
片刻后,外面传来烟花的声音,漆黑的天幕中,璀璨的花火炸裂开,朝着四面天际坠落,一瞬即逝,而后又是一道轰隆声响。
薛时野低下眼,安连奚蹙着眉,根本无力睁眼去看。
“不是想看烟花吗”
怎么还不醒。
一直到马车行到了岐王府,安连奚都是昏昏沉沉,那股头疼的感觉如影随形。薛时野抱着人下车往西苑走去,早就得到消息候着的刘太医见到两人,连忙上前。
薛时野抬起安连奚的一只手,这只手柔
弱如骨,失去往日的粉润模样,此刻显得极为苍白,一丝血色也无。
瞥了眼,薛时野忽觉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疼,锋锐的眼神一扫,去看把脉的刘太医。
刘太医此刻也是一脸紧张,皱着眉,“王妃这应当是先天不足所致外加邪风入体。头疼太过强烈的话,稍后我先开一副安神药,请王爷喂王妃服下。”
薛时野一顿“头疼”
刘太医点点头,“是啊,王妃估计是被疼晕了。”
薛时野呼吸凝滞,垂首看向怀里面白如纸的人。
疼晕了
这就是他说的没事
薛时野阖了阖眸子,沉声开口“可是与上次头疼有关”
刘太医这才恍然记起之前王妃曾在皇宫中也头疼过一回,不过上次他什么都没查出来,“上回臣与映红姑娘问了问脉象,两者确实有些相似。”如果是王妃先天不足带来的症状,那就一切好说了。
正当刘太医脸上慢慢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忽觉身前一道极为可怖的气息压下,他一顿,隐约猜出对方会问什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就算医术再了得,也不可能将王妃的不足之症治好啊。
正如他先前所言,只能温养调理,不能根治。
薛时野冷冷道“下去熬药。”
刘太医连忙退下。
房间里,只剩薛时野和安连奚,他怀抱着对方,姿态说不出的小心,一双黑眸静默地望着躺在他怀里看起来毫无生气的人。
没胃口不说。
不舒服也不说。
头疼亦不告诉他。
不是最会撒娇了吗。
“就这么”不想他担心薛时野语气几近呢喃,声音微不可闻,“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安连奚只觉自己的头像是要被凿穿了一样,阵阵裂开般的疼痛侵袭着他的大脑,似乎有无数跟尖针在往他脑子里扎去。
好疼
他好疼啊
薛时野
安连奚无意识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好像这样他的头疼就能减轻一点,仿似只要呼唤这个名字,就能让他平静下来。
薛时野
“薛时野”
细碎的声音响在耳边,薛时野即刻低眼看去,陷在床榻间的人依旧闭着眼,嘴唇微动,“薛、时、野。”
“嗯,”薛时野不禁动了动,随即低下身,靠在床边,几乎跟脸贴着脸,“是又疼了吗”
无人回应。
榻边的汤药刚送上不久,此刻已经没有那么滚烫。
薛时野取过药碗,静静看了人半晌,心里在泛着疼。须臾后,他动作轻缓地将人拉起来,靠在自己肩头,
忽地,薛时野仰头灌了一口。
带着苦涩的安神药弥漫,薛时野抬手,宽大的手掌几乎将对方整个脸都覆盖住。接着,他垂首。
安神药被
一口一口渡了过去。
直到药碗一空,薛时野才缓缓把人放回榻上。
一碗安神药下去,安连奚混乱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那种撕裂般的头疼感慢慢消退。
薛时野轻轻把他放回去,掖好被角。
张总管在门口守着,他原是去找了映恬和映红,几人落后越是则他们一步在城中闲逛,不承想府中又出事了,连忙赶回来。
“王爷,王妃他”
薛时野神色阴沉,张总管心头蓦地咯噔了一下,忙挑重要的事情说道“映恬已经带映红去刘太医那边了。”
回头估计要再过来给王妃诊一次脉,毕竟上一回王妃头疼就是她给诊的。
薛时野颔首,淡声道“去叫影锋过来。”
张总管站着没动,隐在暗处的暗卫迅速朝影卫营掠去。
影锋很快就到得书房,看向上座的男人,“王爷,经查探,天下第一名神医段旭曾出现于荆州,一营的影卫已派出去确认了。另有沧州、庐州的两位名医,皆已请回,不日就能入京,这二位都曾治愈过不少疑难杂症”
白日里王爷才刚问起过,谁知夜里王妃就又病了。
影锋暗道好在方才手底下又传来消息,否则他今日少不得要被一番责罚。
听到想听的答案,薛时野起身,半点不多留,“速度再快些。”
他等不了太久。
“是,”影锋点头“段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可能还需要些时日。”影卫营的人基本已经派出去了,但这位的行迹确实没那么容易捕捉到。
薛时野便没再多说,抬步离开之际,他道“替本王查一个叫汪曾韫的人。”
影锋一顿,“王爷是说汪曾韫”
影卫营每日都会将各地发生的大小事宜呈报上来,当然也分轻重缓急,影锋会先查看后上报给王爷。当然,他最先关注的也是京中的大小事。
别的不提,这个汪曾韫他还是有些印象,影锋道“今日送上的卷宗里就有一个叫汪曾韫的。此人进京是为补浮票而来,本无出路。但对方才学匪浅,夺得了诗会魁首,又被恰好出现在诗会的苏老看重,眼下已补完浮票赶往蜀州准备回去参加这次秋闱了。”
蜀州距京城不远,应当还赶得上。秋闱,即乡试,是众多学子们难得的机会,拿下这一场考试即可参加明年开春的春闱。
原著汪曾韫怀才不遇,曾险些因参加不了秋闱无法入仕,幸得苏老看重,有机会补得被继母藏下的浮票,重入秋闱,一举夺得解元。连中三元,后入内阁,随恩师苏老效力于六皇子。
苏老,乃明渊大学士,历经两朝风霜,地位不可撼动。
而苏老
是萧皇后的表亲。
薛时野眸光一定。
这个汪曾韫若真有本事,拿下此次解元,苏老想必会将对方招揽。如此一来,应该会入薛云钦手下。
薛时野本身对皇位并无兴趣,
他敛目,视线落在虎口上的印记上,眉眼柔和下来。
可如今,他未必还会同往日一样与世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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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时野自然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就算他什么也不做,那些人也会对他出手谁让他是沈皇后之子。
就拿薛慕辰暗中买凶甚至勾结赵知府一事来看,就足以证明,在其余皇子眼中,薛时野才是那些人登上皇位的最大绊脚石。
只要他在,明康帝的继承者人选就不会有其他人。
说完这段话的影锋暗自纳闷王爷怎么会知道汪曾韫,按理说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王爷不该知道才对,但出于谨慎,他还是问“王爷觉得,这个汪曾韫需要除去吗”
“不必。”
薛时野重又朝外间走去,行动间衣袂晃动,“注意他即可。”他更想知道的是,小乖为何让他小心此人。
两人的相处中,薛时野觉得自己有很多时候都看不懂对方,可这对于他而言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也无出于某种天性,薛时野其实能够轻易看穿一个人的心思,但这一点用在安连奚身上却不太灵验。
比如,他时常不知道安连奚为何会怕安连华,对他可以认为是在安府中留下的阴影也就罢了。那他对六皇子的忌惮又从何来还有这次
薛时野不欲多问。
他的小乖身子骨那么弱,不可再多伤神。
既然他怕,那他就给足对方安全感,让他不必再畏惧任何人。
薛时野缓步进了卧房,轻手轻脚努力不发出半分动静地上榻,将身子已经开始隐隐有些发热的人捞入怀中紧紧抱好,贴在后者耳边轻声道“快点好起来”
不要再让他担心了。
经调理,安连奚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生病了,这一次的感冒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那莫名其妙的头疼在醒来后依旧如影随形。
不是特别强烈,但一直存在。
安连奚昏昏沉沉了好几日,这一日终于有些精神了,醒过来时就看到在坐在床沿守着他的薛时野,忍不住喊他,“王爷。”
薛时野抱过他,“感觉如何”
安连奚满脸恹色,但薛时野这几日照顾他也耗费了不少精神,眼底的血丝一直未散,他只道“头疼。”
薛时野眉头皱起。
这个刘太医果真无用。
开的药半点成效不见。
成效其实是有的,安连奚醒来后头晕的症状倒是减轻了不少,也没有平时感冒后的头重脚轻,鼻子也没有特别不舒服。
而且
他好像出了一身汗。
安连奚攥着薛时野的衣服,身上黏糊糊的。
想沐浴。
薛时野以为他是饿了,“可要用膳”
“不要。”
安连奚没觉得饿,肚子里半分空荡荡的感觉也无,更像是被灌了什么东西一样,饱饱的。
薛时野“嗯。”
末了,
他伸手捋了捋安连奚腮侧的碎发,“不饿,那想做什么”他看出对方有话想说。
安连奚睫羽一动,还是告诉了对方“我想沐浴。”
像是怕人不答应似的,他还补充“出了好多汗。”
空气似都突然安静下来,有什么在无声地蔓延,安连奚犹豫了好一会,也没转头去看薛时野。
好半晌,他还是轻唤道“王爷”
薛时野的声音缓慢响起,简单的一个单音节,“嗯。”
安连奚怔了下,莫名从中听出几丝沙哑的味道,他忍着心底异样的感觉,问“可以吗”
上一回他被孙老二绑走,回来薛时野都没准他沐浴。
全然不知此人已经被关入了王府的暗牢中,安连奚还在担心薛时野会不会让他沐浴。
汗水打湿了衣衫,像是粘在身上,感觉不是特别好。
但是出乎安连奚意料的,薛时野答道“可以。”
安连奚微微诧异,随即弯了弯眼睛,“谢谢你。”
薛时野低下眼望着他,没说话。
片刻后,薛时野放下出去叫水,安连奚独自靠在榻边,长舒了口气,刚才心底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果然是他的错觉。
只是他似乎放松得太早了。
就见下人们送上水之后,原本离开的薛时野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安连奚抬眼,“王爷,你还有事吗”
房门在薛时野身后合上,很轻,却像是敲打在安连奚心尖上。
忽然之间。
先前消退下去的感觉再次回笼。
安连奚对上薛时野的眸子。
那双眼睛深邃,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目光锐利,颇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感,直让人感到压迫。
此时此刻,这双眸底如同染了一层深色,安连奚看不动其间的情绪,但他没由来觉得有些害怕,心脏紧缩。
“你怎么不说话啊”安连奚道。
其实他更想问,薛时野为什么还在这里。
薛时野朝他走过来,声线低缓,“不是要沐浴”
安连奚点了下头,“是要沐浴。”
然而,薛时野越走越近,及至最后,将他从床上抱起。
安连奚不知为何,有些慌了神,“我自己来就好。”
薛时野一时没回答。
安连奚“你出去吧。”
薛时野“你还病着。”
这话的意思
安连奚不敢多想,声音低下来,带着丝慌乱,“我想自己洗,我自己洗就行了。”
薛时野似乎没有听到,径直便带着他行到了浴桶边,“府中的汤池已经改成了药池,今后也可去那里多泡泡。”
现在安连奚刚大病还未恢复,若此时进去,薛时野担心会出问题。
即使刘太医再三强调药力足够温和,可他仍是不想有半点不确定性存在。
安连奚现在哪里有心思去想什么汤池药池,双手牢牢抱着薛时野的臂膀,“薛时野”
薛时野“不洗了”
安连奚“洗你、”
很快,他整个人落入了浴桶之中,水声四起。
宽大的浴桶中,薛时野亦踏了进来。
两人都只穿着一件里衣,此刻沾了水,全都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形。
安连奚眼神都不知道怎么放,“薛时野,你做什么啊”
好像他一醒来,薛时野就跟变了个样似的。
薛时野深深看他,眼神极尽克制着,“给你沐浴。”
安连奚“我自己可以的。”
薛时野道“头不疼了”
还有一点,但安连奚哪还顾得上着这个,他微微偏着头,很快就被掰过来,和薛时野四目相对。
视野里,薛时野看向他的目光幽邃,目之所及,还有隐约可看见对方衣衫下流畅的肌肉线条,淹没在水中。
水的温度不低,暖暖的。
安连奚缩在一隅,听到对面的人喊他,“小乖。”
安连奚眨眼。
薛时野一字一句,缓慢而轻易地开口“下次身体若有不适,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不舒服要告诉薛时野,这是安连奚之前答应过薛时野的。
但是没有加上条件。
此时听到薛时野这么问,安连奚忽然就明白对方为何会好像变了个样似的。
是因为他
安连奚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知道了。”
这一次他很早就感觉出了不对,但是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薛时野。
非但没有告诉对方,还试图掩饰。
及至薛时野发现了不对劲。
安连奚有些愧疚。
说着不让人担心,但他还是没有做到,眼眶不禁有些发涩,他直直望向薛时野。
“薛时野。”
“嗯。”
“我头好疼啊。”
说话间,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薛时野眼神微闪。
那滴泪落入了他的掌心,心脏似要被绞烂了。
薛时野凑近他。
浴桶中响起水晃动的声音。
安连奚看着慢慢凑近的薛时野,恍惚里,那股眩晕的感觉再次袭来,但是他能够轻易意识到这不是生病带来的,而是
薛时野低头,含吻住他双唇。
在柔软触及过来的刹那,安连奚听到他说“小乖,把舌头伸出来。”
这可能是安连奚洗得最难忘的一次澡。
薛时野没让他在水里待太久,捞起来时的动作十分迅速。
安连奚是自己换的里衣。
出了浴桶后就自己走到了屏风后。
因为薛时
野还在泡着。
可能是思绪太过混乱,安连奚摸索了好一阵才把衣服穿好,真个脸都是红扑扑的。
不知不觉间,头好像不疼了。
安连奚意识到这点,忍不住跟薛时野说“我头不疼了。”
虽说是让他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告诉对方,但是他好了,安连奚也想第一时间告知薛时野。
薛时野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好。”
语气高了几分,尾调里显出丝丝慵懒,却是愉悦的,似乎也在为他高兴,安连奚心里甜了一瞬,很想看到薛时野现在的表情。
但是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薛时野此刻的状态。
被抱离浴桶时的那一瞬间他是看清了对方表情的。
满脸的欲色,眼神炽热,流露出来的隐忍与渴望令他心惊。
安连奚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当初在山洞时的那几日。
如果不是他一直哭着喊疼,估计薛时野能就那么一直做下去。
中间有数次安连奚都要撑不下去了,但是薛时野都会及时停下,喂他吃食,给他补充体力。
安连奚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命真够大的,那样都还能活着走出山洞,虽然后续他还是吃了不少苦头,又大病了一场。
薛时野平复了好一阵,才从里面出来。
安连奚正坐在榻边乖乖等着他,头发用帕子擦过了,但是没有完全干透,眼睛向下扫着,并未看他,脖颈一片粉色。
薛时野目光扫过,走过去把那些发丝握在手中烘干。
“可要传膳”
这一次,安连奚没有拒绝,肯定是刚才消耗过大,他感觉到了饥饿,“要。”
摆上桌的都是些清淡的膳食,比起之前酒楼里的菜式看起来也要精致许多。
安连奚终于多吃了一点。
“今日就乖乖在府中养病。”薛时野把汤药端到手边,还有点烫,稍后用完饭再喂人喝下。
安连奚听出了他的潜在意思,“那王爷你要去哪”
薛时野“今日是秋闱的第一场考试,我要进宫去见陛下。”
之前薛时野没有争夺的心,对朝中诸事概不过问,如今却是不同了。
安连奚点头“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薛时野挑起唇角,目光在他重又有了些血色的粉润嘴唇上轻扫而过。
注意到他的目光,安连奚耳朵微热,低头继续喝汤。
待用完膳,薛时野才把药递到他手边。
安连奚正待端起,只听薛时野问“小乖想知道这几日我是怎么喂你喝药的吗”
自从那天回来之后,安连奚就一直昏沉着,意识混乱,哪里知道这些。
及至此时他还在想,原来薛时野一直有给他喂药。
“怎么喂、”他话到一半,就瞥见薛时野扬起的嘴角,忽然不想再问,敏锐改口道“不想知道。
他都病成那样了
,薛时野还能怎么喂他啊。
安连奚也明其中的关窍,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怎么这样啊
薛时野为什么能这么泰然自若地问他这种事情。
是了,这个人就是能这么坦然。
甚至有可能是在故意逗他。
思及此,安连奚瞥他,再次开口反问回去,“想知道又怎么样”
薛时野微微一笑,被他的小表情逗得心里直发软,把安连奚端在手里的药碗拿了回来。
安连奚怔了几秒,去看薛时野。
薛时野对着他笑了下,接着,又在安连奚的目光注视中,对着药碗就喝了一口。
安连奚愣了愣,“你、”
话音未落,薛时野倾身便靠了过来。
微苦的药味顷刻就充斥了整个口腔,安连奚脸都被苦得皱了起来,没想到这次的药居然是苦的,连忙就要推拒。
然而他的舌尖刚探出去,就被另一条柔软温热的舌缠上,刹那间,搅到了一起。
薛时野放开安连奚的时候都还是懵的。
一是被药苦到了,二就是薛时野的举动简直出乎他意料。
下一瞬,薛时野噙着笑的嗓音传来,“想知道,便只能再亲身示范一遍了。”
他手里还托着碗。
薛时野解释“已经在你睡时改良过,但这个药中的黄连味道难去,可能还有些苦。”
安连奚神情略显呆滞,继而看到薛时野又含了一大口
一碗药就被薛时野以示范的名义喂给了安连奚。
直到薛时野离开,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只记得薛时野走时发出阵阵低笑声,心情似乎颇好地进宫去了。
沈玦过来的时候,安连奚还趴在桌上,红着脸,依旧没缓过来。
一天之内,他被薛时野亲了好多下。
“小表哥”沈玦走进屋喊了声,看到桌上的人时一顿。
只见安连奚面染红霞,眼神水润,满目都是春情。
不知怎么的,沈玦脑子里突然就闯入了一句粉面桃花,明明本应是形容女子的,但此时他却想用在安连奚身上。
说一句色若桃花也不为过。
沈玦脑子一热,撇开头去不敢多看,“我我、刚才见表哥刚走,所以所以就过来了。”
说到这里,沈玦恍然大悟。
小表哥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和表哥
又是青天白日的,沈玦在心里唾骂表哥,然后更加不敢转头了,甚至背过了身去。
安连奚搓了搓脸,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是有什么事吗”
沈玦听他语气还算正常,于是慢慢挪过来,坐到椅子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老祖宗催的急,说过几日中秋要一起用午膳的,不要忘了。”
距离中秋还有几日,老太君却早就按捺不住了,一个劲地催促沈玦过来
问问。
安连奚当然没忘,这就要中秋了啊忽地,他猛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他的小人还没雕好
今天薛时野正好不在,应该可以收尾了。
安连奚看向沈玦“我没忘。”
沈玦被他突然专注的目光看得一愣,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他屈指摸了摸,上次灯会怎么没见到你们啊,听说有人在滕宣阁见过岐王,我也去了。”
滕宣阁就是当时薛时野带安连奚去的那家酒楼,他顿了下,“那天我吹了风,受了点凉,王爷就带我回来了。”
沈玦当即色变,急声道“怎么样,严重吗”
安连奚摇摇头“已经好了。”
沈玦闻言仔细打量他,看出他精神不太好,也怕打扰他休息,“那我先走了你们中秋记得来啊老祖宗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安连奚冲他挥挥手。
沈玦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又想起来刚刚自己进去看到的小表哥,那副模样
他表哥果然不是人
沈玦想的什么,安连奚不得而知,但对方的离开其实正中他下怀。
待人一走,安连奚就去掏自己放在房里的小匣子,把快完成的玉雕拿出来。
等到薛时野快下朝时,安连奚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之后在磨一磨,把边缘的凹凸不平磨齐就算大功告成,只等薛时野生辰那日送出去即可。
薛时野回来后,安连奚就把沈玦来过的事情说了。
“出府时我看见他了。”薛时野一边走进来,一边观察他神色。
大半日过去,安连奚脸上带着些疲态,薛时野目光一顿,走近他,“是不是没休息好”
安连奚眼睫眨动,说了个小谎,“有点”
薛时野眸色渐深。
这个小骗子
对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谎的时候根本就不敢看人眼睛,说话也会不自觉放低声音。
安连奚完全没想到薛时野这么了解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还补充了一句“你不在,我有点睡不着。”
薛时野抬手,指腹在他眼下摩挲,“是吗”
安连奚眸光闪烁,终于抬起眼,眼神明亮地看向他,“嗯嗯”
薛时野滞了滞,盯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安连奚被薛时野抱了起来,“怎么了”
薛时野“带你睡觉。”
安连奚说“可还没有用晚膳,你不饿吗”
在他的认知中,薛时野入宫和上班画上了等号,上班回来应该是饥肠辘辘了才对。
果然,只听薛时野道“饿。”
安连奚“那就用了晚饭再睡”
薛时野带着人就往榻边走,“不用。”
随着安连奚被放到榻上,视野跟着变换,薛时野立在榻边,高大的身影似将他笼罩。
安连奚往里面滚了滚,正准备让出
位置,忽然脚腕传来一股力气把他拉了回来。
重又对上薛时野看来的视线,安连奚都有些没缓过神,只讷讷问了一句“是要用膳吗”
薛时野挑了下头,“是。”
安连奚闻言便打算起身,同时对薛时野的善变感到无奈,但不等他坐起来,薛时野倏地一吻压下。
好半天才把他放开。
安连奚懵懵懂懂地去看薛时野。
又一次
今天都第几次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薛时野笑着看他,“怎么又呆住了。”
没回亲他都反应不过来,这个模样实在让薛时野心软坏了。
少顷,安连奚才控诉地向他,“你骗我”
薛时野挑眉。
小骗子还贼喊追贼起来了。
“骗你什么了”他问。
安连奚便老老实实道“你刚才骗我说不用膳,然后又说要用。”但结果其实是要亲他。
还骗了他两次
薛时野一笑,对上安连奚看着自己,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似的。
“这怎么骗你了”
安连奚眼睛睁得圆圆的,瞪他。
这哪里不算骗了。
薛时野笑出声来,半蹲在他双腿之间,仰着头,“这不是骗。”
安连奚低头看着他,眼神依旧凶凶的。
当然,这只是他自以为凶,落在薛时野眼中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他再次郑重道“不是骗。”
安连奚撇撇嘴,也没有不理人,只是将声音压得低低地反问道“怎么不是了。”
声音也是软软的,薛时野心头又是一软,“是在用。”
“什么”
薛时野低笑。
笑声里充斥着愉悦,听得安连奚心跳也跟着他笑声的频率不断加速。
“你别笑了”
安连奚终于不压着嗓子了,轻声让他别笑了,笑得他也跟着心慌,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薛时野仰着脸,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脸上,让安连奚双手捧着。
“想知道”
安连奚停顿了片刻,说“想。”
脑子好像短路了,从一开始就来不及想,他只能顺着薛时野的思路,跟着他的话说下去,然后
他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中。
捧在薛时野脸上的手,被他带着抚上了他的唇。
薄薄的唇瓣启合,只听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我是在用小乖啊。”
安连奚蓦地瞪大眼。
这话
是什么意思
但是薛时野似乎并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起身后便带着人一起躺到了榻上,“先睡,养养精神,稍后再用膳。”
他从宫里出来的时间不算晚,小憩一会再去用膳也是一样。
安连奚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话里,直到被薛时野抱在怀中,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混蛋。”
薛时野听到这句,翘起嘴角。
“我是混蛋。”
安连奚转过身不理他了,开始补觉。
身后,薛时野把他拥得更紧。
混蛋抱着他的小乖睡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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