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落水啦

    直到中秋那日,安连奚的身子才彻底舒坦了,薛时野还答应他届时带他去看烟花,安连奚心情也便愈发好。

    中秋当日城内的灯会比之前还要盛大隆重些,皇宫亦有一场盛大烟花可以观看。

    早上,安连奚还未完全睡醒就被薛时野从柔软的被褥中捞了起来,一脸迷糊,冲动手的人轻轻地嘟囔,试图让他放过自己,“我好困啊”

    他还想继续睡。

    薛时野看着说完这句话后便准备重新往床褥中埋去的人,笑了声,伸出手去将他的腰环住,直接把人托抱起来。

    安连奚努力睁开眼,睨向薛时野,有些不高兴。

    薛时野低眸,瞥见他满脸都似写着好困的小模样,抬指在他唇边轻触,“你忘了,今日要去见外祖母。”

    闻言,安连奚总算是记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中秋啊,要去定国公府用午膳的。

    安连奚点点头,遂打起了些精神,由着薛时野给他穿衣,让抬手就抬手。

    薛时野轻笑了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飞快给人穿戴齐整,“用完早膳再过去。”

    定国公府与岐王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距离着实说不上近的,坐马车过去少说也要两刻钟左右。

    安连奚仰着脸,任薛时野给他整理领口,说话慢慢的,还带着些没睡醒的软和,“都听你的。”

    薛时野心思不禁有些浮动,微微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好乖。”

    安连奚反应了几秒,耳朵热了热,轻声开口“你别乱说了。”

    薛时野蹲下去给他套上鞋袜,“没有乱说。”

    连一个个粉色的脚趾都是可爱的,薛时野习惯性又亲了亲。

    安连奚往后缩。

    每天都要来这么一下,但他每次都回害羞得不得了,眼下他同样面脸通红地低呼了一声,“薛时野”

    薛时野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完全没有堂堂大承亲王的架子,若让外界那些人知道怕是要大跌眼镜,此时他挑起眼尾抬眸看向连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的人,心间似在滚烫发热。

    偏他仍是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还要反问安连奚,“怎么了”

    “你快点起来。”安连奚想收回脚,但是薛时野没让,只好催促道。

    薛时野翘起嘴角,依言起身,也不过多逗弄。

    安连奚心中松了口。

    他这副躲过一劫的模往真真是可爱极了,薛时野心里软成一片,立到他身前微微弯下腰。

    安连奚自然地勾住他脖颈被带着从床榻间起身,转移到了椅子上。

    下人们陆续端上早膳,两人洗漱后用罢便前往定国公府。

    今日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欢声笑语,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四处都在欢庆着佳节。

    安连奚掀起车帘一角看了看,有些意动,朝身后一直望着他的薛时野看过去。

    薛时野循

    着他的视线扫了眼车外的街景,一个小贩扛着个糖葫芦的架子正吆喝着。一串串糖葫芦圆溜溜的,色彩鲜亮,红色的糖浆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金芒,看起来分外诱人。

    想要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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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连奚点头,眼眸微亮,直勾勾盯着他看。

    薛时野喉头一滚,“那便买。”

    不过薛时野也未买多,只让映恬下去买了一串送进来。

    安连奚接过仔细看了看,红彤彤糖葫芦上面裹了层糖霜,他还没吃过这个,端详了片刻就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甜蜜的滋味便在口中蔓开。

    安连奚眸光一动,当即咬下一颗,一口下去,脸立马就皱起了起来。

    因为伴随着那层甜蜜的糖衣被咬破,糖葫芦里面那颗果子原本的味道便散开来,酸涩的滋味瞬间盖过糖霜的甜味,那酸味顷刻便充斥了整个口腔,安连奚眼泪都被酸出来了。

    下一秒,薛时野的声音响起,“不喜欢就吐了吧。”

    酸意直冲天灵盖,安连奚皱着脸,似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还在与那颗酸果子斗争。

    他这一辈子,应该说是两辈子都没有尝过这么酸的东西。

    然下一刻,安连奚就顾不得糖葫芦酸不酸的事了,薛时野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接着拉近、放大,近在咫尺。

    持续不断冒出酸味的果子被卷走,与他的舌勾缠了一瞬便迅速撤离。

    安连奚怔了下,望向已然退开的薛时野。

    薛时野略扬了扬眉梢。

    见状,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酸糊涂了,安连奚张了张嘴,无意识道了声“谢谢。”

    薛时野唇弯了弯,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而后把安连奚手上的糖葫芦接过来,低低道“下次不买这个了。”

    他的小乖还是比较喜欢吃甜的。

    难怪那么甜

    薛时野把剩下的糖葫芦一颗颗吃进嘴里,眸子微眯。

    注意到这一幕,安连奚这才回过神,一脸惊叹,“王爷你好厉害。”

    薛时野瞥他。

    安连奚满眼都在放光,“你不觉得酸吗”

    这么多一口气吃进去,回想刚才自己尝到的那个酸味,安连奚还是忍不住呲了呲牙。

    薛时野捏着他的脸,“尚可。”

    安连奚也不拍开他的手,还在感叹“可我觉得好酸。”

    是真的太酸了。

    薛时野却意有所指道“第一颗是甜的。”

    安连奚看着他,这个人又在骗他了,这一次还是睁眼说瞎话,“明明是酸的。”他刚刚都尝过了。

    薛时野循循善诱“小乖要再尝一颗吗稍后我再告诉你是不是甜的。”

    安连奚摇头,“我不要,以后我都不吃这个了。”

    酸得他牙疼。

    没骗到人,薛时野颇为遗憾,但当他把一整串糖葫芦解决掉后,收获了一道闪闪发亮的视线,心中那点遗憾转瞬又化作

    笑意。

    马车一路行到城西定国公府,老早就有得了吩咐的家丁提前跑回去通禀。因而安连奚和薛时野他们到时,老太君一早便携沈玦等候在府门处。

    “外祖母”安连奚刚从马车内探出半个身子,看到在府门处等着的老人家,立时大声唤道。

    薛时野两手护在他身侧,把他扶出来。

    老太君一见到他,听见这声甜甜的外祖母,脸上当即笑开出了朵花。

    国公府只有她和孙子两个,虽然有沈玦这个从小闹腾到大的小霸王在算不得冷清。外孙也常年不见人,后者的性子即便见着了也难说上几句话,如今安连奚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出现,可不得招老太君稀罕。

    “小奚来了。”老太君冲车板上的人招招手,见安连奚也在同她招手,两只手都伸出来,关切道“当心,可别摔了。”

    沈玦眼疾手快地接住老太君丢开手的龙头拐杖,说不出的辛酸,有小表哥在,他果然又失宠了。

    不过老祖宗也是关心则乱,有表哥在怎么会摔。

    果不其然,当沈玦转回头时,薛时野已然伸手把人抱了起来,脚尖轻点便跃下了马车。

    沈玦眼带促狭地去看老太爷,后者神色一顿,等反应过来去拿自己的龙头拐杖时就瞥见了沈玦的眼神,拿过来就敲了他一记。

    “啊”

    安连奚只需让薛时野抱着,自然是把祖孙俩的这一互动尽收眼底,忍不住附在薛时野耳边道“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薛时野漫不经心扫过去一眼,颔首同意了这话。

    沈玦不长记性的结果就是,老太君让他接手了下人们的活计,去搬后面车里的东西。

    “来都来了,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老太君看似数落,心里却是暖暖的。

    薛时野道“小奚让带的。”

    以往他也会在中秋前送礼过来,少数时候会亲自登门,但没有这次的这么多。

    安连奚闻言耳尖微颤,正巧看到老太君瞥向自己,“小奚有心了。”

    安连奚弯弯眼睛,“我上回在南境买了好多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外祖母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老太君点头,“那老身稍后可要看个仔细了。”没想到居然还是从南境带回来的,和以往那些薛时野让张总管备上的那些肯定是有不同的。

    一时之间,老太君看着安连奚越看越喜欢,把人叫到自己身边,一行人继续往正厅行去。

    途中,沈玦行在最末。

    无他,道路只有那么宽,最前面是老太君拉着安连奚,薛时野自然跟在侧后方。

    沈玦可不敢和表哥并肩而行,于是只得跟在最末,一边揉着手,一边去看表哥冷峻的侧颜,心中啧啧。

    谁能想到他表哥看起来冷淡禁欲的样子,还总是不做人的。

    正当时,沈玦看见表哥仗着老祖宗看不见之际伸出手,在前方的小表哥耳垂上碰了一下。

    他不禁有些诧异,表哥似乎每次都能刷新他的认知。

    安连奚正走着,耳垂忽地被捏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转头看过去。

    薛时野已收回手,目光幽幽,神情无波,半点看不出刚才还做了小动作的样子。

    安连奚对他做了个口型“幼稚鬼。”

    薛时野分辨了一瞬,却是笑了。

    继坏蛋、讨厌鬼、大骗子、混蛋之后,他又成了幼稚鬼。

    安连奚才不管薛时野,老太君听闻他前阵子又病了,先是询问了他几句,末了吩咐下人拿了她库房里的一颗千年老参,准备稍后炖了。

    安连奚想推辞,但不等他开口,身后的幼稚鬼又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安连奚瞬间明了,也不推辞老人家的好意了,之后再让薛时野多带点东西过来孝顺对方便是。

    两人在定国公府用完早膳,老太君也不多留他们,“赶紧入宫去吧。”

    只是把两人送至府门时,老太君唤了薛时野一声,目光显得有些沉寂,“时野。”

    薛时野步子一顿。

    与此同时,沈玦也似察觉到什么,拉了拉老太君的手,向来开朗的面上出现一丝凝重,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气氛陡然一变,安连奚能感觉到薛时野牵着他的那只手有刹那的用力。他垂眼,薛时野指尖微微泛着白,手背青筋鼓动,似在隐忍。

    老太君顿了一瞬,拍了拍孙子伸来的手,对薛时野和慈爱一笑,“日后有空,多来看看外祖母吧。”

    薛时野沉默,少顷后道“好。”

    待他们走后,沈玦一拍胸口,像是终于得以呼吸一般大口喘气,又去看老太君,动了动唇。停滞片刻,还是说了,“老祖宗,您不用担心的。”

    老太君望着岐王府马车离开的方向许久,叹了声,“只希望时野能够早日放下心结。”

    说到这里,沈玦神情蓦地一滞,眸色也暗了下来。

    老太君伸手在他后脑上轻轻抚了抚,最终只说了一句,“你们都是好孩子。”

    沈玦半晌没说话,只默默跟在老太君身后回府,表哥的心结何尝不是他的心结。

    薛时野上了马车后兴致便不怎么高,安连奚那次酒后的记忆还在。

    老太君要说的应该是和沈皇后还有老国公他们的事,虽然其中内情他不甚清楚,但这应该是薛时野心中最不可言说的存在。

    安连奚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在既不提起那段往事的情况下安慰薛时野,索性转移了话题,他朝薛时野喊了声,“薛时野。”

    薛时野转头,“嗯”

    对于他的回应,这人从未落下。安连奚心间发热,脑中灵光一闪就凑了过去,“薛时野,我又想吃糖葫芦了。”

    薛时野望着他,心里何尝不是如被暖流淌过一般,“怎么又想吃了”

    安连奚眨了下眼,“刚才有道菜太腻了,我们再买一串吧,你不是说甜的吗,我再试试。”

    薛时野

    挑唇,“真想试”

    安连奚被他看得顿了下,这个神色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于是他带了些迟疑开口“想吧”

    话落的一刹,安连奚只觉薛时野的表情愈发意味深长了,在后者命侍卫上前去买糖葫芦时他突然道“等等,我不想吃了。”直觉告诉他,这个糖葫芦是真的吃不得了。

    但是薛时野并未给他反悔的机会,“去吧。”

    侍卫是个会看眼色的,虽然王府内现在大家都在说府中做主的人是王妃,但这种时候应该是要听王爷的。于是侍卫在安连奚带上了抗拒的眼神下飞快朝之前马车停下买糖葫芦的那条街跑去。

    一直到看着侍卫跑远,安连奚心头都还在忐忑。

    “薛时野,”安连奚说,“我不吃了。”

    薛时野指尖在他颊边摩挲,“为什么”

    安连奚“我怕酸。”

    薛时野笑道“是甜的。”

    安连奚一脸怀疑地看他,“真的吗”

    薛时野点了点头,“真的。”

    安连奚认真地望他许久,有些信了,“那,还是再试试吧。”可能他先前吃的那颗坏掉了,所以是酸的。

    薛时野看着他好似放心了的样子,心头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怎么会这么好哄

    怎么就忘了呢,自己可是个大骗子。

    于是,当安连奚再次拿到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入口,外面裹着的那层糖浆瞬间化开,是甜的。

    但又是一口咬下,酸意尚不及弥漫,安连奚便已有所觉察,控诉的眼神当即就要往薛时野身上落去。可还不等他看过去,身前便已覆下一道阴影。

    温热的唇舌又一次不加掩饰地入侵。

    安连奚睁大眼。

    这个大骗子

    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拍打在薛时野背上,结果是后者更加无所顾忌地深入。

    接下来,马车行入皇城的一整段路,安连奚都独自坐在角落,不让薛时野靠近他半点。

    一旦薛时野上前他就伸脚去踢。当然,没有用上什么力道,不过这也成功地把人拦了下来。

    薛时野眸中闪过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温柔宠溺,“是你自己要试的。”

    安连奚瞪他“你还说”

    骗子薛时野这个大骗子

    薛时野真就还说了,问他“甜不甜”

    安连奚抓着小木枕就往他怀里丢,“才不甜”

    薛时野说“可我觉得甜。”

    安连奚“不甜不甜不甜”

    薛时野定定看他,安连奚眼带愠怒地回视。

    对视三秒,薛时野妥协,俊逸无双的面庞上被笑意笼罩,“嗯,不甜。”

    虽然他承认了,但安连奚仍是不满意,又不理人了。

    薛时野也不逗他了。

    马车悄然停下。

    两人先后走出车厢,这一次

    安连奚才没让他扶,更加不让人抱了,他喊温木,“温木,过来扶我一下。”

    温木看了眼两人,心知这是王爷又惹他们家少爷了,也不知道王爷怎么这么有本事,把人都气成什么样了。

    向来都是站在自家少爷这边的温木快速上前,在张总管只当没看见,也不拦着能让王爷吃瘪的场面可不多见,回头得和高公公说道说道。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这边马车刚到,朝阳宫便收到了消息。不出意外的,高公公被派出来迎接两位,没想到就看见了安连奚扶着温木下马车的一幕。

    高公公一直在宫里哪里见过这阵仗啊,还在为两位主子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感到紧张了一瞬,结果瞥见张总管老神在在的身影,忽地顿住。

    他走过去,“参见王爷,王妃。”

    高公公被叫起身,又笑呵呵道“回王爷,陛下听闻您携王妃入宫了,正在朝阳宫等着召见二位呢。”

    薛时野抬了抬下颌,“这便过去。”

    朝阳宫安连奚是去过几回的,他走在前面,薛时野亦步亦趋,落后他半步。

    高公公在后方朝张总管挤眉弄眼,张总管冲他努嘴。

    再看一眼前方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高公公瞬间明了哦,小夫夫之间的情趣,打情骂俏的,还真看不出来。

    高公公掩嘴而笑。

    张总管继续做高深状,佯装无事发生。

    快到朝阳宫时,安连奚终于停了下来,还有些别扭,薛时野顺势走到他身边,也不戳穿。

    两人相携步入殿中。

    明康帝翘首以盼,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三子和他的王妃,脸上立时绽开笑容。但他也敏锐地发觉了两人间的气氛似有些不对,怎么没那么黏糊了。

    和高公公想的一样,他眉头微不可察地拢了拢,在他们行礼前便道“赶快坐下。”

    几人照例说了几句家常。

    高公公也在此时入内,同明康帝耳语几句,后者立时笑了下,眼神不动声色地在小夫夫之间转了两圈。

    “奚儿今日坐马车劳累了,病才刚好吧,朕方才命人准备了白果甜汤,下去用些,高仁全。”

    高公公立马躬了躬身,走下去对安连奚道“王妃,请。”

    安连奚看了眼薛时野,不承想后者正在看他,目光相接,他像是被烫到般即刻挪开了视线,跟着高公公就往外走。

    结果在路过薛时野时,指尖被轻轻勾了下。

    安连奚心头一动,又睇他一眼。

    薛时野唇角微微抬了抬。

    这就好了,刚才还听小夫夫在闹,没想到这么快。明康帝摸了摸下巴,等安连奚离开方道“老三。”

    不等薛时野开口,他在人转头后便继续“平日里多让着点奚儿,他身体不好,可不能总是气着。”

    端着帝王的威仪说罢,明康帝就用余光去看自己这个向来情绪内敛的儿子,对后者的反应有些在意

    。父子之间少有能够这么平和的时候,明康帝也是颇为头疼。

    众多儿子中,唯有老三是他怀着满心期待迎接而来的孩子,明康帝疼之宠之。

    然而

    往事不堪。

    破碎的关系就如碎裂的瓷器一般,无可修复,即使复原,裂痕尤在。明康帝痛过,悔过,却也无可奈何。

    沈皇后是他的发妻,他尊之爱之。

    可以说,除薛时野外,他是最思念对方的人,或者说更甚。

    爱妻逝,明康帝便将满腔爱意倾注在他和发妻的孩子身上,但终究事与愿违可就在明康帝看不到两人修复关系的一片灰暗中,事情渐渐迎来了转机。

    只见明康帝说完这话后,薛时野默了默,似在沉吟。

    片刻后,他对上座的明康帝沉声开口“儿臣知晓。”

    明康帝眼前倏然一亮。

    多少年了,自妻子离世,儿子已有许多年没再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谦恭的态度了。

    有那么一刻,明康帝的一颗慈父心像是被点燃,热泪盘踞眼中,“好好好。”

    奚儿果真是个好孩子,有他在,何愁父子之间还有隔夜仇

    安连奚丝毫不知明康帝已经对他委以重任了,他对明康帝感官还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安连奚是喜欢这个父皇的,还会惦记自己的身体。

    但又因为薛时野的原因,恨屋及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恨安连奚喝着皇帝让人给他准备的白果甜汤,一边想,王爷要是和陛下关系能缓和就好了。

    这样。

    他又有父亲了。

    只不过到底不清楚中间是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有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安连奚甚至想主动了解,有关沈皇后和老定国公他们的死。

    此事

    真的和陛下有关吗。

    又或者,陛下也是身不由己。

    安连奚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高公公见他喝完了白果甜汤,心里想陛下肯定是有很多话要跟王爷说的,于是提议道“王妃可要四下走走老奴见园子里的桂花开得不错,香气怡人,宫里好些小主都喜欢赏桂花。”

    安连奚唔了声,这才把喝空的碗放下来,听到高公公的提议,朝他微微一笑,“可以呀。”

    高公公也跟着笑起来,“那老奴这便给您带路。”

    这中秋佳节,宫里也不同寻常,显出了几分节日的气息,热闹得紧。

    只因今日宫中设宴,凡六品以上官员皆会到场出席宴会,赏月赋诗,君臣同乐。

    所以这一日宫中巡察的守卫也多了不少。

    安连奚看着一列列卫兵从宫门下走过,威风凛凛,身上的穿着有些眼熟,他问高公公“那些,是龙禁卫吗”

    高公公打眼一瞧,还真是,于是他奉承道“王妃好眼力。”

    身为皇帝近侍,又是大内总管,其实高公公在这宫里的地位可不低。

    满宫中,能有几个得他这般优待,一些颇为受宠的妃子都不一定能在他这里摆谱,反而会从他的言行中窥伺陛下的态度。

    不过高公公向来面面俱到,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有过特别外露的情绪,亦鲜少又奉承别人的一面。

    有些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眼前这位岐王妃,连高公公也很是喜欢。对方没有那些所谓高人一等的盛气凌人,好像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他会与他们说笑,出言时更是温和平静,让面对他的人也不自觉宁静下来。

    安连奚对他弯唇,“因为我之前见过谢景将军,他也穿这样。”

    虽说眼色不同,但款式一样,因而他才会如此一问。

    高公公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捧场地竖起大拇指,“王妃记性好”

    安连奚被他逗笑了,“高公公你再夸我,我可就飞走了。”

    高公公一愣。

    安连奚看着高公公带着茫然的样子,脸上仍是笑得一脸开心,替他解惑,“被你吹的。”

    此话一出,不仅是高公公,连同张总管、温木,以及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都笑了起来。

    岐王妃真的好会说笑。

    还能把吹嘘说得这么有意思。

    高公公反应过来后笑得更是停不下来。

    难怪王爷喜欢,连陛下都赞不绝口,他们这些宫人更加不用提了。

    高公公摆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王妃莫要打趣老奴了,老奴这可不是吹,是实话实说。”

    安连奚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待继续朝前走,忽而闻见前方拐角处有宫人行礼的声音。

    “见过六皇子。”

    又是薛云钦。

    安连奚脑中一个警铃大作,顿时警惕起来,即刻就要转身离开这个是非地。

    但薛云钦的动作更快一步,碧青色的身影从砖墙后走出,瞥见前方的人影时挑了挑眉,扬声便唤道“三皇嫂。”

    安连奚不得不停下来。

    身后,高公公在内的一行宫人齐齐朝他行礼,高公公多说了一句,带着些许试探道“殿下是要去见陛下吗”

    薛云钦眼眸微转,俊逸的面庞显出笑容,“皇嫂在此,向来三皇兄应当是在父皇那里。如此,本皇子便不过去了。”

    高公公心里暗松口气。

    却听薛云钦话锋一转,视线重又落到了安连奚身上,“方才听见一阵笑声便想过来一看,不承想竟是皇嫂,皇嫂这是要去哪”

    安连奚抿了抿唇,“去看桂花。”

    薛云钦面上笑意更浓,“不若臣弟与皇嫂同往,也好、”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安连奚打断,“不用了吧,我、本王妃想自己去。”

    还是第一次这么自称,安连奚莫名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烫嘴,而且

    好羞耻的称呼。

    他眼睛微微低着,像是有些懊恼的模样。方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还带着点笑出来的红晕,一直连到了

    耳根,露出来的耳尖带着些粉色。

    薛云钦眼眸眯缝了一瞬,倒是很有风度地没有继续要求,“是臣弟失言了,皇嫂自去吧。”

    安连奚闻言也不多停留,抬脚就往前走,似乎半点都不想多做停留的样子。

    薛云钦瞧着人走远,不由抬手抚了抚唇角。

    就这么不想和他多待,还是说heihei

    怕他

    有意思。

    他有哪里让这位三皇嫂害怕的地方吗

    薛云钦眼中不由浮现起戏谑来。

    这么一来heihei他更想和对方好好说说话了。

    安连奚顺利避开薛云钦,心情却难以再好起来,忽然间,他又想薛时野了。

    走出一段,他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高公公只当他这是走累了,于是问道王妃可要寻一处地方歇歇脚1”也是他没考虑周全,怎么就说起赏桂花了,那处园子可离朝阳宫有不短的距离。

    安连奚眉眼间有丝恹色,“不用,我只是”想回去找薛时野了。

    不知道他和陛下说完话了没有。

    一行人继续往高公公提到的西临园走去。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一抹紫色的宫装掩在山石之后。只见那人容色艳丽,绝美的面庞上,此刻微微浮现起扭曲的神色。

    此人正是从贵妃之位被贬下的敏嫔,她正双目赤红地盯着一处,眸中满是嫉恨。

    岐王妃。

    就是这个岐王妃,害她被贬。

    当初若非是他,自己又怎么会被贬。

    敏嫔以为,以自己的隆宠根本就用不着对一个亲王妃有什么忌惮,又因黑猫一事,忘了礼数。她没想到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让她失了陛下的宠爱不说,连贵妃之位也被褫夺。

    这让敏嫔如何不恨

    倘若没那一出,她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敏贵妃。一旦怀上龙嗣,她就可母凭子贵,届时她的整个家族都将因她而显耀。

    但是,这一切都因为岐王妃,所有的计划全都付水东流。

    她的妃位被夺,家族非但没能因她而得到皇上的重要,反是遭到了陛下厌弃。

    敏嫔简直恨透了岐王妃,落在那一抹淡色身影上的眼神渐渐变得阴狠毒辣起来,这几月积累下来的恨意足以冲昏她的理智。

    就算会被惩处又如何,失了帝王的宠爱,她现在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复宠基本无望。

    陛下不愿再见到她,敏嫔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如此

    不如就鱼死网破。

    想通了一切关节,敏嫔因为几个月来已经快被磨平了的棱角倏然又长出尖利的刺来,脚下微动,同样朝着西临园走去。

    如果她没记错。

    西临园是有一条湖的。

    不是身体羸弱吗

    那就让她看看,这八月里的湖水能不能把人给冻死吧。

    想着想着,敏嫔竟

    是笑了起来,跟在她身后的宫人齐齐垂首,不敢多看。却也有一心思活络的,悄悄离开了人群。

    敏嫔无宠,他们这些宫人同样都是些犯了错被送到落霞宫的,想找个出头的机会难如登天。

    但假若有人愿意做那块任人踩踏的垫脚石,那就不一样了。

    西临园。

    安连奚看到了开得灿烂的满园桂花,扑面而来的桂花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就是闻得久了有些刺鼻。

    安连奚自小身体就不好,这样浓厚的味道会让他感到不适,眼下他刚在园中走了一圈,顿时就感觉有些胸口闷。

    可是这都换了一副身体了,安连奚有些纳闷,不过又觉得可能是习惯造成,没多想。

    张总管一见他捂住胸口,当即色变,温木上前把人扶住。

    高公公连声道“哎哟,王妃这是怎么了”

    安连奚摆了下手,没关系,是我闻到这个味道有些胸闷。”

    高公公即刻就要跪下,表情自责,“是老奴忘了您身子不好,”

    安连奚长长舒了口气,在他动作前道“公公不必如此,我们先走吧。”

    高公公连忙点头,“走,这附近有一处水榭,我们去那边透透气。”

    安连奚一听也觉得可以,跟着就往水榭走去。

    水榭中的亭子四面透风,安连奚到了那里,胸闷果然缓解了很多。

    就在这时,一行人靠近了这边。

    高公公率先察觉,客气道“敏嫔娘娘。”

    敏嫔看他一眼,有些阴阳怪气的,“高公公啊。”

    高公公皱了下眉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摆自己贵妃娘娘的谱。

    敏嫔又去看安连奚,这一次不是阴阳怪气了,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甚至微微福了福身子,“岐王妃。”

    礼数倒是周全。

    高公公略带惊讶,不过也只以为这位主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了。

    从贵妃贬为嫔,多少应该让对方吃到了点苦头的。

    敏嫔抬步上前几分,“许久不见,王妃风采依旧。”

    安连奚一时间还没把人认出来,因为高公公的称呼他顿了顿才想起这位是谁,抿唇道“敏嫔娘娘。”

    他还有些不舒服,也闻不得太过浓厚的气息,敏嫔身上的味道却是有些过重了。

    安连奚于是往边上靠了靠,思索一瞬,决定还是离开这里。

    对于自己可能得罪过的人,他其实都不太想靠近的。

    此时,张总管和温木护在两侧,一时之间,敏嫔也无法靠近安连奚。

    她目光在亭中四处转了一圈,身侧的手松了松,“哎呀,本宫的手帕,那可是陛下亲赐,来人,快来人。”

    手帕而已,原是没什么的,但是御赐之物,没人敢怠慢。看守在此的侍卫连忙就要下去捞,高公公也认出来,确实是御赐之物,挥手让人赶快捞,离几人就比较远了。

    场面忽

    然有些混乱。

    手帕很快就被捞了上来,侍卫们浑身湿透。

    敏嫔趴在栏杆边,接过手帕后用两指捏着,看似无意地甩了甩,甩出的水就往边上人身上溅去。

    安连奚本是想离开这里,没想到敏嫔的手帕掉入了水中,前方的路忽然就被堵住,又不能往后走,于是只能站定,结果就被甩了一身的水。

    “敏嫔娘娘”高公公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位主果然一天天就会惹事,亏他刚才还以为对方这是转性啦,没想到还和以前一样。

    敏嫔似乎也才刚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面上全是愧疚之色,连忙走近了安连奚,声音里藏着些不易察觉的兴奋,“不好意思,岐王妃没事吧本宫给你擦擦。”

    安连奚下意识后退,“不用。”

    温木上前拦住她,张总管和他各站一边,不料变故陡生。

    敏嫔脚下一个站立不稳就往前扑倒,再如何,对方也是皇帝的妃子,两人不敢去碰对方,纷纷让开了些,安连奚亦往旁边让了让。

    紧接着,敏嫔身子又是一歪,于混乱之中,抓住了安连奚的衣服。

    身上骤然传来一股拖力。

    安连奚刚才本来就因胸闷,身上的力气都失了几分,这道力气极大,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朝他身上重重一推。

    猝不及防之下,安连奚朝身后倒去,失重感传来的刹那,耳边是水榭中众人的惊呼声,“王妃”

    与此同时,另一处的岸边,正在带领龙禁卫在宫中各处巡视的谢景没料到会碰见这一幕,表情凝重,正准备上前营救。

    隐在暗中的暗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心头咯噔了一下,却见远处一道玄色身影由远及近,暗卫们齐齐感到身体一阵凉意。

    谢景亦是脚下一顿,看向那边,往前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就见薛时野正朝这边赶来。

    同时还有对面传来的惊呼之声。

    “不好了,王妃落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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