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除了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沈彻还做了更适合苏泽吃的肉沫蒸蛋羹，炒青菜以及一道江鱼豆腐汤。

    鱼汤洁白如玉，几颗绿葱点缀其中，瞧着不像一道菜倒像一件艺术品。

    “你没吃午饭，先喝碗汤暖暖胃，”菜上桌后，沈彻先给苏叶盛了一碗鱼汤“鱼和豆腐是下午大队长送过来的，他来得突然，我当时正在堂屋门口教苏泽认字，被他撞了个正着。”

    苏叶“他误会了”

    昨儿下一夜的大雨，今天温度降了很多。

    苏叶双手捧着饭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鲜美的鱼汤顺着喉咙流到胃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沈彻“我解释说我是过来教苏泽读书，顺便帮你看家，但大队长好像不太信。”

    准确来说是完全不信。

    大队长先是用挑剔的目光将他打量了又打量，他来江口大队这么久，大队长看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打量完，大队长又问他对未来的打算。

    他自然不能说他想着回城，只说顺其自然，后来又被问到如果结婚会不会带媳妇一起回城。

    沈彻又解释了一次，但大队长还是不信，逼着他给个回答，他能怎么办，只能问什么答什么。

    且大队长不止问了他对未来的打算，还细细问了他的家庭状况。

    沈彻当然不可能一五一十的全部都说了，但以大队长的能力，应该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当初选择下乡的地点时，是特意选的江口大队。帮他选这个地方的长辈告诉他江口大队的大队长苏为是个人物，做事正派，只要他自己不犯事，有苏为在上面顶着，日子就能平顺。

    事实证明长辈说得看错，他来江口大队后，大队长待他与其他知青没有区别，甚至偶尔还有细微的优待，当然也就没有受上头人的指使，故意折磨他这种事。

    问完了家庭状况，沈彻以为大队长会“棒打鸳鸯”。毕竟他家出事后，和他们家划清界限的人不要太多，没想到大队长不仅没有“棒打鸳鸯”，还让他好好养身体，看他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和。

    他虽然没有想和苏叶结婚，但他似乎已经跳过这一步，先得到了苏叶家长――大队长的认可。

    听完沈彻的话，苏叶没忍住，笑了。

    沈彻看过来，好看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但还是微微弯起，并没有为此生气。

    苏叶给沈彻夹了一块鱼腹“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有人上门。”

    其实不是，她想到可能会有人上门，郑桂花或者苏为，亦或是住在附近的人家。

    但她习惯了穿书前的强者为尊，根本没觉得有人上门看见沈彻在她家有什么。

    在那个世界，不要说她只是让沈彻过来看个家，就是她真和沈彻发生点什么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穿书后，苏叶知道这个世界和她穿书前的世界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她也有尽量去适应这个世界，但有些东西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沈彻摇了摇头“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大意了。”

    他上午都想着这个事，随时注意着。中午，苏叶没回来，他不得不生火给苏泽做饭。到下午，一直没人来，他就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结果大队长苏为就来了。

    苏叶承诺“你放心，回头二伯肯定要问我，我会跟他解释的。”

    沈彻面上应着，心里却觉得不一定能解释清楚。

    毕竟他若不是当事人，也会觉得他与苏叶之间关系不寻常，因为他们两个这几日着实走得近了些。

    和苏叶走得这么近，沈彻回头想想，自己也觉得惊讶。

    沈彻知道他的容貌容易惹女生喜欢，所以一直都避免与女生过多接触。

    最开始他虽救了苏叶，却也没想着和苏叶多接触，在山脚下给苏泽一把糖只是因为他觉得这孩子乖巧还可怜，又是烈士的遗孤。

    没想到苏叶会救他一命，之后的发展更是不受他控制。

    野山参能强健他外公的身体，他能不买吗

    苏叶提出骑车载他一起去县城，他能拒绝

    再就是今天的事，他借苏叶家炮制野山参，苏叶拜托他照顾一下苏泽，顺手的事，又有救命之恩在，他能不同意

    不知不觉，他和苏叶的接触就多了起来，关系也近了起来。

    如此，也怪不得大队长会误会。

    不过即使解释不清，对他影响也不大，说不定大队长还会因为这事把他当做自己人，从而优待他几分。

    这样一想，沈彻又发现一个和苏叶结婚的好处――他若与苏叶结婚，就是大队长的侄女婿，自己人，大队长以后肯定会给他安排更为轻巧活，请病假也会更容易。

    想得再美一点，苏叶能拿满公分，他若与苏叶结婚，就是一家人，公分算在一起，说不定就不用再去上工了。

    “姑姑，我还想吃。”

    “不行，你都吃了好几块了，再吃该不消化了。”

    姑侄俩的对话让沈彻从想入非非中回神。

    “沈叔叔，”苏泽撅着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沈彻“我还想吃一块红烧肉。”

    “你姑姑说得对，这个太油腻了，你吃多了会不消化。”沈彻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温声对苏泽道“人一旦不消化就会生病，你想生病吗”

    苏泽忙不迭摇头“不想生病。”

    “那就不吃红烧肉了，”沈彻给苏泽夹了一块鱼“吃鱼吧，鱼吃了聪明。”

    两个大人都不帮他，苏泽再馋红烧肉也只得乖乖吃鱼。

    好在沈彻做的鱼也非常的美味。

    吃完饭，天都黑了。

    夜空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沈彻身体不好，路又滑，还推着自行车，苏叶不放心他一个人，就提出送他回去。

    路上，沈彻提着油灯，苏叶推着自行车走在他旁边。

    刚从苏叶家出来的时候，沈彻在和苏叶讨论苏泽，他告诉苏叶苏泽很聪明，若好好教导，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聊完苏泽，两人陡然安静了下来。

    这倒没什么，但走着走着，苏叶的声音陡然响起“沈彻，你怕鬼吗”

    油灯亮度有限，他们周围一米以外的地方都是黑黢黢的，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他们两个人。

    沈彻敢肯定，哪怕再过几十年，他都不会忘记他这时的感受，如果他能活几十年。

    这一瞬间，沈彻心下一凛，后背汗毛战栗。

    他突然想起之前有传言说苏叶当时是断了气的，有人说她醒来是野鬼附身。

    还有那突然变大的力气

    苏叶扭头看过来，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他“你怕吗”

    苏叶本身就是个美人，现在夜色中，映着昏黄的油灯，更是美得惊心动魄，不像凡人。

    沈彻的后背已经冒出冷汗，他咽了下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不怕。”

    “那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苏叶的声音瞬间拔高，若是白日，大约可以看见她神采奕奕的双眸。

    “从来有个人晚上走独自夜路，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山风吹来，油灯摇曳几下后噗嗤一下，灭了

    沈彻的心跟着狠狠跳动了一下，他在苏叶面前一直都没什么面子可言，现在也不想硬撑着了，便道“苏叶，我觉得鬼故事这东西还是得白天讲，你觉得呢”

    不管苏叶是不是鬼怪，反正他现在不想听鬼故事，不然他不是病死也不是被鬼怪打死，而是要吓死了。

    苏叶“白天讲什么鬼故事。鬼故事就是晚上讲才有意思。”

    沈彻“但你一会儿要一个人回去，不会害怕吗”

    苏叶“我若害怕就不会送你回来了。”

    但苏叶也看出沈彻的害怕，没继续讲下去。

    沈彻稍稍松了半口气，然后赶紧随便找了个话题和苏叶说话。

    说着说着，苏叶忽然道“其实不恐怖的。”

    沈彻发出两声干干的笑声，就算鬼故事不恐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又是“死而复生”的她来讲，不恐怖也恐怖。

    这次没有包裹，苏叶就没送到门口，怕被其他知青看见又误会了。

    沈彻自己推着自行车走，看着越来越近的知青点，听着里面传出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他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

    他还转身，冲着站在原地尚未离开的苏叶挥了挥手。

    可也许是他陡然放松失了警惕，也许是天黑路滑他没看清，挥过手转身第一步他就踩空了，整个人就要跌倒。

    身体倾斜的那一刻，沈彻还在想，他宁愿摔倒也不愿意在大晚上听苏叶给他讲鬼故事。

    摔倒最多摔伤，还能有理由不上工，听苏叶讲鬼故事，鬼故事没把他吓死，苏叶也会把他吓死。

    但他意外地没有摔倒。

    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扶了他一把。

    虽然害怕，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可什么都没有摸到。

    如果不是大晚上，如果苏叶没给他讲鬼故事，如果苏叶没有“死而复生”，他绝对不会多想，只会以为那是他一刹那的错觉，但没有这些如果。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四下张望，只紧紧地扶着自行车，一步一步地往知青点走去。

    当他终于走到知青点屋檐下，他才有勇气回头――黑黢黢的一片，已经看不清苏叶的身影。

    “不进屋，站在这儿看什么呢”钱丰出来问道。

    沈彻停好自行车进屋。

    他今日一整天不在知青点，午饭晚饭都没回来吃，见他终于回来，有知青问他今日去哪儿了。

    钱丰正想帮着糊弄过去，听沈彻道“大队长让我帮他写点东西。”

    沈彻字写得极好，以前也帮过大队办公室的干部们抄写资料，所以知青们没有怀疑。

    钱丰是知情的，闻言疑惑地看了沈彻几眼。

    等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钱丰问是怎么回事，沈彻如实相告。

    钱丰调侃道“怪不得你不怕被大队长拆穿，合着现在是自己人了。”

    油灯早就灭了，苏叶走路又轻，她都走到门口了，屋里的苏泽与苏为都没发现她。

    苏为正在问苏泽沈彻对他好不好。

    苏泽“好，沈叔叔做的菜可好吃了，比姑姑做的还要好吃。”

    苏叶闻言表示赞同，并不因为苏泽说沈彻做饭比她做的好吃而生气。

    如果可以，她也想天天吃沈彻做的饭菜。

    苏为“那他对你姑姑好不好”

    苏泽“也好，红烧肉做好了，沈叔叔让姑姑吃第一口，最后一块红烧肉沈叔叔也让给了姑姑，我想分一半沈叔叔都不让。”

    苏为叹气“你沈叔叔各方面都不错，就是身体太差，大男人一个，晚上回家还要你姑姑送。”

    苏叶走进来“我找的他帮忙，不送回去，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

    苏为“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不是怕万一么，”苏叶道“要不一会儿我也送您回家”

    “我又不是沈彻，”苏为大笑“这江口大队，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苏为让苏泽自己去玩，他问苏叶是不是真的看上沈彻了。

    苏叶解释了，但无论她怎么说，苏为都坚定他的看法。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你若不是喜欢他，你能让他帮你看家带苏泽”

    “沈彻来江口大队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瞧着是个好男人，就是身体差了点，你若和他结婚，怕是要吃些苦头。”

    “也不一定，他有钱，”苏为若有所思“这样看来，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这些日子，苏为考虑过苏叶的婚事。

    苏叶有她的优势――这一栋砖瓦房，也有她的劣势――带了一个小拖油瓶苏泽，要想找一个好男人结婚并不容易，一不小心，对方就可能是冲着苏叶的房子。

    若和沈彻结婚

    首先，沈彻自己有钱，即便婚后会搬来和苏叶住，也不会觊觎这房子。

    其次，对方孤身一人在这儿，苏叶有他撑着，沈彻肯定不敢欺负苏叶。

    再者，沈彻有钱，婚后，苏叶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苏为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他身体不好，我明天就给你们办酒请客。”

    苏叶

    算了，就这样吧。

    苏为离开的时候突然道“对了，你今天去干嘛了，小泽说你天黑的时候才回来。”

    “我昨天去县城遇到高珍，她要再婚了。”苏泽就在堂屋门口玩，苏叶压着嗓子道。

    苏为面色一变“你一个人找她了”

    苏叶摇头“她再不再婚我不管，但我哥这些年的存款以及我哥的抚恤金苏泽也有一份，我要把他的那份要回来。”

    “我今天是去打听她再婚的事，对方姓郭，是个小干部，家里有点背景，亲大哥还是革委会的主任。”苏叶道“我打算等她结婚的那天打上门去，她要不还钱，我就把这事闹到郭家去。”

    “我就不信，得知高珍做出这样的事，郭家能让她进郭家的屋”

    苏为震惊地看着苏叶，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苏叶一个人打听到的，更不敢相信她还敢在高珍结婚那天打上门去要钱。

    苏叶知道原主不容易做出这样的事，她解释道“苏泽只有我一个姑姑了，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我都不怕。”

    苏泽正好朝他们走过来，听到苏叶的这句话，感动得泪眼汪汪。

    “姑姑，”他扑到苏叶怀里，郑重道“我为了姑姑，也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不怕。”

    苏叶撇嘴“我才不信，你连块红烧肉都要和我争。”

    “下次不争了，”苏泽连忙道“都给姑姑吃。”

    苏叶“真的”

    苏泽用力点头“真的，我一块也不吃。”

    “红烧肉是沈彻做的，还有下次”苏为看向苏叶“无缘无故，人家凭啥来给你做饭”

    苏叶

    解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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