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连忙托起温郁的脸,急切地呼唤着,可温郁根本回应不了他,泪水浸湿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只不停地咳出血来,好似要咳出五脏六腑。
触目惊心到了极点。
穆青一时连呼吸都窒空了,本能般从嗓子里嚎出了凄厉声。他心急如焚,手忙脚乱,想骑马带温郁去找大夫救命。可是不管他怎么抽打,怎么大声斥骂,马都不愿意动弹了。
他只好背起温郁奔走寻医。可是这荒郊野岭的,该去哪儿去找大夫。他只能往远处那人烟稀少的村落奔去,嘴里心里不停地祈祷着,希望村里有赤脚郎中,或是什么巫医。
什么都好,只要能救温郁。
温郁咳出的血不断地落在他背上,温热粘稠,清瘦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他肩颈处,喘息声微弱而痛苦,他那么轻,好似随时都会化成风飘走。穆青心如刀绞,自责不已,只能咬牙加快速度。
明明知道他今天受过惊了,为什么还要折腾他呢。他那么娇弱,深秋就得穿冬日的衣服,可今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自己还逼着他
如果自己没有把他带出来,他这会儿一定正睡在温暖柔软又宽敞的龙床上,做着美梦吧
穆青鼻头一酸,牙齿咬出了刺耳的声音,他的脑袋忍不住颤动,竟哽咽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般悔恨过。
不知道跑了多远,天色已经微微发白,穆青一刻不敢停,终于看到了一个挂着“妙手回春”牌匾,门口还晒着许多药材的小房子。
他激动到失语,温郁终于有救了。
穆青小心放下温郁,正欲把门撞开,想到有求于人恐惹人不快,使得他给温郁治病不上心,便只好重重敲起门来“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没人回应,他只能敲得更快更急,几乎像是在砸门一般。
正当他等不及要破门而入时,终于有个草草披着外衣、年逾古稀的老头打开了门“怎么了”
“他咳血了快救救他”
老头只看了一眼便让开过道“快进来吧。”
穆青立马横抱起坐在台阶上的温郁就进了屋,根据老头的指示把温郁放到了床上。
温郁早就不咳血了,有屏蔽系统,他感受不到什么疼痛,只是嘴巴里都是血腥味,黏糊糊的,一说话就忍不住空咳两下,有些不舒服。
他早就累了,穆青跑得太快导致他没法睡,这会儿沾了床,尽管穆青还趴在床边死死握着他的手,他也懒得在意了,眼一闭就会周公去了。
穆青却吓得大叫起来“别死”
他连忙探他的颈息,确认活着后劫后余生一般大喘气“他晕过去了快救救他”
“别急,阎王爷还没本事从老夫这里抢人。”
老头刚好点起了昏黄烛灯,让穆青掌着,自己替温郁把起脉来。
望闻问切一番后,老头鹤眉皱起“他体质太弱了,本就有肺病,眼下又感染了风寒,才会咳血。”
“还有”
他看着温郁脖颈上留下的印子,有些疑惑“他脖子上那是什么”
穆青“我亲的。”
两个男人老头惊诧之余有些生气,不由指责穆青“他都这样了,你还你是不是人哪。”
穆青没有说话,也没有辩解。
老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转头朝里屋喊道“哑巴,去烧火,准备煎药”
话音刚落,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从里屋走出来,利落地抱了柴火去了伙房。
老头躬身拿了纸笔,边写边说“风寒我开个药方子就能治,只是他体质太弱了,剂量要温和,得慢慢来。至于肺病,这个是陈年旧疾,谁来也治不了。只能长期用些补药给他调养身体,不过那些药材老夫这里可没有。”
“要什么药,没有的我去买。”
“买你买得起吗得是上好的人参、灵芝、燕窝、冬虫夏草”
温郁给的俸禄很多,穆青都存着,做路费是够了,但是用来买这些药材,根本是杯水车薪。
他太意气用事了,只想着把温郁拐走把他这样那样,却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状况。
他太卑劣了。
见穆青沉默不语,老头捋了捋胡子。他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于是眯眼问他“你们不是村里的,怎么会来我这儿看病。老实告诉我,你们打哪儿来的,什么身份,是什么关系。”
他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势必要问出个答案。
穆青避开了几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挑了个尽量体面的说法“他是少爷,我是家奴。我喜欢他,便把他给带走了。”
“你”天可怜见,金尊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被个粗人拐走,又做了那种事,老头代入下家长,都要气得晕厥了。
他又问“那你们是两情相悦私奔了还是你单相思把人给掳走了”
穆青没有回答。
那应该就是后者了。
老头忍气,语重心长“不管他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老夫都奉劝你,赶紧把人给还回去。”
“他身上有旃檀香,这香万金难求,有价无市,普通的王公贵族都用不上,他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少爷。他细皮嫩肉,气质清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贵人。而你,身强体壮,皮糙肉厚的,一看就是个过惯了苦日子的粗人。你看你连补药都买不起,他跟着你就是活受罪,你这是要他的命啊。你养不起他,也照顾不好他,你们并不相配。”
“再者,你可知怀璧之罪他容貌太盛,容易遭人觊觎,而你无权无势,你护不住他的。”
老头这番话说得有些难听,却句句在理。穆青本就自责愧疚,他心里十分认同老头说的话。拥有温郁的前提是拥有无上的权力和无尽的财富。
而他现在空有一身武力,别的一无所有。如温郁所说,他确实是一条痴心妄想的贱狗。不,他连给温郁当狗的资格都没有,他不配。
温郁的那些狗,哪条不是有权有势还听话的。
下贱如他,竟妄想染指高悬的明月。
只有当他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成为无人能撼动的最强者,他才有资格站在温郁身边。他想把温郁变得一无所有只能依靠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说“我会把他送回去的。”
他会一步步往上爬,直到有能力再次成为温郁的忠犬。
见他这么说,老头稍微放心“如此最好。”
这会儿烧火的少年跑了过来,比划了两下,老头知道是火生好了,就把药方给了他,少年接过后又马上跑去抓药。
穆青用帕子沾了热水仔细擦去温郁脸上的血迹,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也微微蹙眉。
小脸苍白,没有血色,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
穆青心中窒痛,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揉开他的眉心,温郁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厌恶地拂开穆青的手“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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