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阴邪森冷的血光入体的刹那,卫云疏便感知到它与血丝发动了共鸣,隐隐压制了自身的意识。要真让血丝侵入肉身,可能那股压制更为强悍,可惜她只是一道精魄化身,没半点血肉供养血丝。她平静地望着那邪修,将玄门心法一运转,顿时将那一缕邪气逼出体外,而她眉心的红痕也渐渐地隐去不见。
她缓步走向前方,拂尘向前横扫,一股庞然气劲宛如汪洋大潮悍然拍落。她并不像谢知潮那般要近得邪道人之身,将法诀一起,无数毫光化作连绵不断的锐利罡气,直刺邪道人
那邪道人大惊失色,他不曾料想到那块血魄令会不起作用。面前之人瞧着也是金丹修士,怎么可能摆脱血丝之制只是此刻来不及多想,他额上冷汗涔涔,心中开始思忖着逃跑之法。他的功行并不如师妹,往常的胜利都是得师妹照应,如今自个儿应付玄门真传弟子,不多时就露出了马脚来。
谢知潮觑见了邪道人的破绽,攻势越发猛烈强悍。只听得轰然一声爆响,无数寒芒四处飙动,狂流激荡间,石破木折。邪道人头顶一缕星芒消隐,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淌下,双目暴睁着,他嗬嗬了挤出了两道古怪的声音,右手才抬起,一道刀光紧接着过来,下一刻,一颗灰白的头颅高高飞去,砸落在地。
“这些邪修真是麻烦。”谢知潮收刀,厌恶地望了那邪修的尸身一眼,指尖一弹便见一道灵火落在了尸身上,将他存在的痕迹烧得一干二净。要她说,各大宗门就该拧成一股绳然后攻入北洲罪恶长廊,将邪恶的家伙们灭得一干二净才好。“薄道友,你没事吧”她转向了卫云疏,满怀关切地询问。以刀气淬身,不容异物,她有八成的把握能驱逐血丝。但是薄道友一介散修能够得到妙法吗
卫云疏笑了笑道“无碍。”她不想提自身之事,她如今表现出来的状态与一般修士无异,若她不主动提起,旁人也看不出她的异样。
谢知潮细细地打量着卫云疏,见她当真无恙,才松了一口气。片刻后,谢知潮又有些虑色重重地开口“也不知潜入葬天关的邪修有多少。”这里与罪恶长廊相接,虽然说是云中城的地界,可一旦陷落,那就不仅仅是云中城的事情了。
葬天关中。
十字街道贯穿整座关城,夜色下的市坊极为静谧。从高处往下看,家家户户的灯火仿佛簇拥在一起的血色光芒,热烈得像是要烧遍整座城。
城中东南街一座小院中,松木燃烧的烟气在屋中缭绕,一点点地掩盖了淡薄的血腥气。坐在炉火边的是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她的眸色幽沉冷锐,黑漆漆的像是一团墨色。等到屋中的恶气散尽的时候,她才慢条斯理地提起了一盏早已经熄灭的灯,低声道“死了真是不幸啊。”唇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容,她将灯笼投入了火炉中,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芒吞噬。那双幽暗的眼中,终于泛起了一缕波动。幽色退却后,她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多了几分灵动和活泼。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少女笑着说了一声“进”。
吱呀一声,侍女推门入内,迈着小碎步,始终不敢抬起头看少女。
“小姐,那位明日就要抵达葬天关了。”
“这么快吗”少女娇笑了一声,她抬起手捋了捋鬓发,眼中蓦地掠过了一抹凶恶的光。那侍女第二句话尚未说出,红芒闪过,数道血丝穿身而过,在几个呼吸间便吸食了她的血肉。扑通一声响,干瘪的尸身“咚”一下砸落在地。少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餍足的笑,舔了舔唇,摆了摆袖子,跨过了那具尸体。
次日一早,云中城的弟子抵达,被邪修戕害死亡的尸身都摆放在关城中央的广场。除了早已经被火焚烧的,竟还有近百之数。围观的人并不多,大多是死去之人的亲属,低低的啜泣声和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和吵闹。少女同样混在其中,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侍女的尸身前,无声落泪。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垂泪,如梨花带雨,让人生了无限怜惜之心。众人默不作声地侧了侧身体,让云中城的弟子先往她这处来。
此时。
卫云疏和谢知潮也跟着被迁来的凡民一道入了城中。
“薄道友,云门的弟子可说了,那位君夫人今日入城呢”谢知潮一脸看热闹的神色,觑了眼不疾不徐地走在道上的卫云疏,她都想着拉她一把了。
卫云疏慢条斯理地询问“你想见她吗”
谢知潮点点头“说实话,想。”顿了一会儿,她笑道,“那位在咱们仙域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号曰洛水神女,只不过素来深居简出,有缘见她一面的人不多。虽然有画像流传,可道友也知道,纸上的东西,最是容易失真了。”
卫云疏垂眸,轻声道“确实是美人。”骨之秀如天山雪,神之清若玉壶冰,洛泠风的身上有一种似水的婉约柔情。可她忘记了,水之翻覆同样无情。她与洛泠风相处五十年,却一点都不了解她。她跟世人一样愚昧,一样被表象所欺骗。
就像她一直以为洛泠风以琴章入道,直至那一日才晓得,她的根本法乃“真水之动”,修的是太清元道洞渊真水。元者,本也,始也;道者,太上真一之道1,此是仙域最妙经之一,洛泠风却在旁人不知不觉的时候练成了。
“那就快过去瞧瞧。”谢知潮兴致勃勃道,见卫云疏似笑非笑的视线投来,她又轻咳了一声,补充道,“云中城着手处理邪修之事了,我等也不能错过了。”
正说话间,一道清越嘹亮的凤鸣声传出,七彩的光芒洒落,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往天上看。只见霞光下的云雾变幻莫测,最后显化出数道凤凰的形影,而在凤凰之后,各种各样的云气瑞兽也奔腾而来,万千变化,庄严而又壮阔。别说是凡人,就连谢知潮也看得咋舌。她没说话,一辆金车在两只通体雪白的独角异兽拉动下从天而降,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异香扑鼻,久久不消。
忽然间,那车帘被微风拂动,露出皎皎如月色的侧脸来。
卫云疏朝着车中望去,觑见了一缕白发,她心思微动,眼神却无比平静。只是在一只素手将珠帘拨起时,她不动声色地转身,避开了车中透出的那道视线。好在那抹探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一直等到金车远走后,卫云疏才转过身来了。
“薄道友,怎么了”相较于卫云疏的躲闪,谢知潮可是看得津津有味,她拍了拍新知己的肩膀,随口问了一声。
卫云疏道“看到了白发,有些诧异。我辈修士驻颜有术,就算青丝成雪,也能恢复如常。”
谢知潮耸了耸肩道“可能是有心魔吧,谣传云中君陨落后,这位一夜白头。”
卫云疏轻笑了一声,神色不明。
金车中。
洛泠风支起了身体,她的眼神冷峻幽沉,如一块不化的千年寒冰。方才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意,可等她去追寻的时候,半点踪迹都没有了。
“卫云疏,卫云疏”洛泠风反复地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眸色越来越红,仿佛是一团赤火。而这股火焰与她身上的冰寒交杂在一起,酝酿出了一种奇诡的气质,像是行走在了深渊边沿的人,一有不慎便会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那一日的记忆总会浮现,就算是饮了“醉生梦死”的酒也无法忘怀。那时候其实他们都错估了卫云疏的修为,如果她抱着决一死战的念头,恐怕胜负还未定。可偏生到了最后关头,卫云疏却是直接散了真气,任由洞渊真水打在她的身上。
她跳下了盘涡深渊。
她说“别再恨了。”
可她怎么能够不恨她这么多年被心魔所困,被恨意驱使着向前,没有恨,又哪里来得生她卫云疏悲天悯人,对谁都是一副慈悲心肠。可她为什么不能够度了自己她怎么能够自己求死她怎么能留下这么一片永远不散的阴霾
金车在广场降落。
拉车的异兽在那沉重的气压下,前蹄摩擦着地面,发出了不安的低嘶。
片刻后,一位云门弟子小步靠近金车,敬声禀道“夫人,找到与云中君相似的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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