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114

    将螣萝拘禁在了地宫后,姒珺并没有现身将自己的人解救出来。她到底是无始宗出身的,且原本就被当作宗主培养,对此间一切布局都了熟于心。她拿了法诀,暗暗地祭炼着无始宗大阵的符诏,从螣萝的手中一点点地夺取无始宗的权柄。

    “师尊就算杀了我如何斩诸我是自上而下的,师尊就算做出了再多的努力,最后也会被帝尊们压回去。”螣萝浑身泛着疼,她死死地盯着姒珺,眼神情绪交杂,宛如一场摧毁一切的风暴。

    “你当我不知吗只有涉及那个层次的力量,或者真正动摇根本的时候,那几位帝尊才有可能正身显化。”姒珺冷冷笑了一声,她扭头看着气息残败的螣萝,又问,“你说有多久,那几位没有传下法旨了他们斩落诸我后,还能有自我意念存在吗”“斩诸我”是上面的帝尊传下的,他们是走在前方的人。姒珺认可了“修心道”的道念,一直认为斩却诸我后便是“无我”,而那几位怕是已经踏上了那条路。那么,最后存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自“修心道”开辟以来,他们每一次掀起的风浪都被各大天域镇压了下来,斩落归墟实则是距离目的最近的一次,可在两百年前那场厮杀中,他们仍旧是落败了。洛无情身死,桑不为重伤,还被带回了无相天域。他们四人之中,能确定活着的,只有她和云淮了。以她的功行,的确可以解决无始宗中的很多上真,但是莽撞行动没有什么好处,越到这种时候,她越要小心谨慎。

    从螣萝的身上取来了宗主印信,姒珺可以随意地翻阅无始宗中道册、典籍以及文书。这两百年的“空缺”逐渐地补全。浮黎仙域被上清神域发现了,眼见着要被拉回神域的时候,灵穴暴动,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空玄洞,可这并不是他们四人的布置。姒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得知仙域的道种尚未完全覆灭后,她便将心思放在了“玄天机”和“无相学宗”上。前者是各大天域之敌,她也不能与对方合作,但是能够利用一二。至于“无相学宗”,隐约有庇护甘渊一脉的迹象,尽管局限于学宗之中,可这也比预想中的情况要好,至少那些尚无余力的弟子有一处落脚之地。

    无相天域之变,是因为桑不为吗她其实还没死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风中的野火,一发而不可收拾。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无相天域一趟,姒珺暗暗想道。

    无相天域中。

    阮幽、仰云二人虽然身份暴露了,可在学宗之中无人会将她们如何了。但若是长久留在学宗,功行不得寸进,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她们曾想过前去藏魔窟中,然而一旦走出宗门,面对的就是修道士无情的截杀,只能够被逼着退回了学宗里。就在她们苦苦思忖摆脱截杀的法门时,数道讯息悄悄地传入了洞府,却是来自甘渊一脉的同道当日甘渊被攻破后,他们有的人在师长的庇护下逃了出去,如今有一部分人跟他们一样藏身在了无相学宗中。这些同道目前没有暴露身份,能够自行出入学宗,领取任务积攒功数。秉着出身同一脉的信念,他们将功数换取修道用的资粮,

    悄悄送给了她们。

    师姐,谋取功数本就不容易,我们取来了修道资粮,欠下的人情就大了。仰云忧心忡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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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幽吐出了一口浊气,说“以大事为重,眼下不是纠结这些小问题的时候。”当初的诸祖师是何等修为啊,最后还是失败了。她们得大步地往前走,至少到了祖师那个层次,方能见到希望。想了一会儿,她又轻轻说“道友还说,见到了疑似剑君嫡传弟子的修士,对方的剑法可斩去非我,以及邪魔崩散后产生的秽气。”

    仰云又问“那要设法与她们往来吗”

    “不成。”阮幽摇头,“她们的来历很可能是那边,若是我们轻易接触了,恐怕会暴露祖师当年的布局。”思考了一会儿后,阮幽又说,“我们如今哪里都去不得,就设法吸引学宗中那些修士的视线。当初祖师她们送我们离开的时候,不还留下了传道用的法器吗我们就在学宗里将法器祭出,大大方方地传道”

    “可这里是无相天域,那位帝尊不久前还现身了,会不会将她惊动了”仰云又说。

    “那位是中立的。既然能容我们进入学宗中学道,只要我们没有违反学宗规矩,就不会将我们驱逐出去。”阮幽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又道,“有些上真既然能够看穿我们身上的伪饰,那同样也有办法辨别出其他同道。我们要将他们的目光引来。只有其他同道安全了,我们才能安全。而且,万一有人愿意入我修心道呢那不是增强了我们的力量”

    另一边,冉秀云、谢知潮也在观察阮幽、仰云二人。虽然都是甘渊一脉,可出身还是有些不同的,她们不确定在数千年的演变中,对方的道念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对方对浮黎仙域的态度如何。要知道她们进入上清神域有一个很根本的目的,那就是将浮黎仙域从重劫中救出来。

    “果然进入学宗的甘渊弟子不止他们两个。”谢知潮轻声说道。在观察了一阵,确定了一些与阮幽、仰云往来很深的弟子后,她们稍微地露出了“解阴阳”的讯息。思忖片刻,她又说,“在藏魔窟中,他们也有一种法门用来彻底斩却邪魔。很可能是祖师她们回到上清神域后研究出来的道法。”

    “但还是解阴阳适合更适合我们。”

    冉秀云轻轻地应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薄道友她如何了。那元初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玉京一脉,可玉京弟子对她也知之甚少。是不能言说还是不知道”她们一头扎入了上清神域这个深渊里,就算看了很多典籍补充,可有的事情,并不以文字展示出,不是亲身经历了,根本想不到那一面。

    “提升修为,保留实力,在恰当的时候,将道念传出”谢知潮说。

    只不过她们没有等到那个恰当的机会,阮幽、仰云两个人就出手了。身份暴露后,她们也不惧那么多了,直接在朝闻殿的外殿,将一块传道石一竖,但凡路过此间的修士,只要朝传道石上看一眼,就能听到祖师遗留的道音。要知道朝闻殿是除了善功殿、琅嬛金阁外最热闹的地

    方。很多无相天域的上真都会在殿中讲道,那些没有师承或者出身小宗门的修士,想要攀升到更高的层次,就必须把握这个机会。不管道心坚不坚定,路过了这处就遭到了道音的灌耳,一时间引来了很多不满的声音。然而在学宗里,又不允许修士私斗,他们不能够将阮幽、仰云如何,只能够朝着传道石下手。可惜这块传道石是甘渊四君亲手祭炼的,当初他们的层次已经到了至仙境,寻常修士根本坏不了这块石碑。无奈之下,众修只能将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想方设法地屏去六识,隔绝道音。

    不胜其烦的不仅仅是学宗中修习的道人,还有戮台的一众执事。一个个修士顶着刑罚带来的浩荡威势来戮台告状,虽然执事以未曾违背学宗规矩将人挡了回去,一眨眼,又来了另外一个告状,使得众人心烦意乱。最后还是戮台的刑主出面,定下了胡乱告状的人同样要生受雷刑,才遏制了这一浪潮。

    众修士见一法不通,再寻新法。有人也学着阮幽、仰云施为,在朝闻殿外铸造法坛讲法,原本听到道法的场合摇身一变,成了论道法会,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犹为热闹。那些准备与阮幽、仰云论道的修士,还没有意识到,在论辩中道法的痕迹会越来越深。

    阮幽、仰云是最乐意见着此中变化的人,她们瞧着火候到了,直接将彻底斩出邪魔的“伏心法”放了出来。要知道非我”以及“邪魔”已经困扰神域的修士很久了,没有谁在听到这消息时,不去关注的。然而听了之后才知道,以心伏非我,是以“修心道”为根基的,他们这些斩却诸我的人根本不可能炼成,一时间人心浮动,学宗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无相学宗的热闹很快就传遍了六大天域,玄天机中,那些为了自由努力了数千年的造物知灵也得到了消息,一个个的心情犹为沉重。他们的实力当然不如六大天域的宗派,可过去如此,不意味着以后也会如此。他们敢横行各大天域,其实还有一个倚仗,那就是料定了修道士不会让“非我”外流,也不敢让藏魔窟承载太多“非我”,只能够将他们拘禁。可要是修道士有其他的法门解决邪魔对自身的影响,他们还会选择“拘禁”吗到时候,造物知灵迎来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甘渊一脉的弟子出现在了无相学宗中,可那边我们的人安排不进去。”

    “如果没有甘渊出来阻一阻,我等的末路就要到来了。”

    “可诸位别忘了,也正是甘渊一脉的修士会斩我等。不如联合六大天域的修士,将甘渊彻底抹消了。”

    “抹消了之后呢他们不会转过来对付我们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与甘渊一脉同归于尽我等好坐收渔翁之利。”

    “听说甘渊中有二君只是被拘禁了,我们设法将她们营救出来如何”这句话一出,其他的造物修士陷入了沉默中,许久之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此法可行。我等不是有营救同道的计划吗如今将目的改一改”

    上清神域六大天中,暗潮汹涌。

    赤海中心,卫云疏总算是降服了周身那些奔涌的

    灵力,让自家气息重新归于圆融。她转头,认真地望着元初,说道“有没有可能再突破一个境界”她们的修为都被压在至仙境,这使得永远在六位神尊之下,就算是修心道传遍了整个天域,也有可能被那几位翻覆了。她们的敌手不是各大天域的宗派,而是更上层的某种存在。

    元初轻呵了一声,她垂下了眼睫,淡淡道天序已经出现了缺陷,你大可以试一试。”顿了顿,又说,“我之化身只为引渡你归来。”

    卫云疏皱眉“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上境神君不会正身涉世,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的确有地陆不能承载伟力之顾虑,但更多的,却是道念之故。他们要守御天序,致于纯一,以身化道,就意味着要尽可能地抹杀变故。谁带来的变故会有上界神君多呢”停顿了片刻,元初又说,“你当初一剑斩落归墟,坏我道体,是缺之用,是帝印之用,然而你本身没有到那个层次。我若无相,可无拘无束在神域行走。但是正身已经显象,如今我非神域、神域非我,就算是一尊化身,也能给这片天地留下很深的印痕。”

    卫云疏接过话“所以你要离开了。”

    元初说了一声“是”,又道“无相天域会助你,但我的正身,唯有你走到了那个位置,与我并肩,我才能和你同行。”

    “可是你我之间”卫云疏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还有很多没有了结。”

    元初凝视着卫云疏笑了起来,她抬起手指点了点卫云疏的眉心,轻描淡写道“记住你自己的话吧,既然结不清,那将一切全部抛掷。”

    卫云疏“”诸世之我归于一,思绪自然也无限延伸。桑缺的“再见”,桑不为的“拜别”,卫云疏的“前尘皆了”,似乎每一次都在断。可这根本就是她做不到的事情。伸手握住了元初的手腕,指尖渐渐地收拢,她眨了眨眼说,“那你解开我身上的囚天锁。”

    元初神色不变,她的眼神幽暗了几分,她问道“是不是不管几世劫身,你都只能学会一件事情”

    卫云疏问“什么”

    元初冷呵了一声,薄唇中挤出了四个字“痴心妄想。”

    卫云疏愕然地看着元初,那白发身影终于与记忆中的人叠合了起来。如果在浮黎仙域,她没有遭遇那些痛苦,会不会长成元初这般模样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内心深处千百种情绪交集,最后都变成了一种欢喜。她伸出手将元初揽到了怀里,轻轻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最炽烈的情身入世,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爱与恨。她其实有很多的遗憾,可她停不下来脚步,只能往前走,只能够骗过自己,假装没有遗恨。

    元初没有回应卫云疏的这句话,她轻声道“向前走吧。”骤然间化散的身影宛如流光点缀在衣摆间,卫云疏怀中空空落落。良久之后,她才抬起手抚了抚眉心的金色的水滴痕,那是帝尊留在她身上的锁。

    是宿命要她们生死交缠。

    卫云疏是一个人走出赤海的。

    跟过往的独自转身不同,她终于没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了。

    赤海边的岛上。

    扬着螣蛇旗帜的龙舟还在,御长风并没有离开。卫云疏心念微微一动,刻意将一缕气机泄出。果然没多久,御长风大步地走了出来,将她迎入了舟中。先前匆匆见了一面,可因着元初的存在,她们根本没有谈论太多的事情。

    “螣蛇旗号能与赤海舟行相抗衡,道友是有了什么奇遇吗”卫云疏关切地询问。

    御长风说“无始宗的宗主是螣蛇修成,故而螣蛇一脉在天域中有很强的号召力与地位。我不愿意说,便无人来盘问与我有关的事情。我一开始的打算是去藏魔窟中历练赚取功数,提升自己的修为。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这血脉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有人将大笔的修道资粮送过来。我查探了一番,在天域诸多势力中,海上舟行最为自在,而且也能打听一些录功册上没有的消息,我便动了心思”她没将具体如何组建舟行的事情,而是将话锋一转,提起了无相天域的事情,“薄道友,你先前在无相学宗,对么”

    卫云疏闻言一点头。

    御长风眼神闪了闪,轻声说“无相学宗里有论道法会,其中甘渊一脉的弟子在传修心道以及斩魔修心法。学宗那边不阻拦,是不是意味着日后无相学宗会变成新的甘渊”

    卫云疏说“是个好消息。”思忖了片刻,她又问,“道友想前往无相学宗吗”

    御长风摇了摇头,她一抬手落下了几个阵盘,认真地凝望着卫云疏说“还有一事,应当让薄道友知晓。”

    卫云疏“”

    御长风斟酌了片刻,说“我领到了一枚来自无始宗的诏令,但其源头并非是宗主,而是另一个人。”

    “谁”卫云疏第一个念头便是有同道混入了无始宗。

    御长风没说话,手腕一翻露出了一枚闪烁着金芒的龙鳞来。

    卫云疏眼皮子一颤,脑海中立马浮现了一个名字,脱口道“是她”

    “是的。”御长风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龙鳞,她说,“所以我必须留在无始天域中”她也翻看了许多关乎历史的典籍,当初就是误以为诸道能共存,才会将道法散去。可谁知道上清神域只能有一种“天序”,一切不以“斩诸我”为根基的外道,都要被一一逐杀了。无相天域那边有了一定的自由,但无始天域不一样,必须小心行事。

    “嗯。”卫云疏颔首,她慎重道,“诸事小心。”天序已经生出了缺隙,如果这次不能够成功,她不知道还要再等待多少年。万载的时间于诸天大能而言是一眨眼,可就在这万年中,生生死死无穷数,一切又显得格外得漫长。

    “我明白。”御长风看了卫云疏一眼,想起了一些在浮黎仙域的旧事。如今崩散的法身形成的虚空玄洞还庇护着浮黎仙域残存的西洲之地。在那一场厮杀中,她们失去了很多的亲朋故旧,失败得很彻底。是时间冲刷下能够慢慢地消去痕迹,可若是一开始就遗忘,那也只不过将一切痛苦

    都积压在某个角落,等到爆发的那一日定然会一发不可收拾。她不知道卫云疏要怎么去接受那件事情。犹豫了好一阵儿,她说道,“薄道友,你千万要保重。”

    卫云疏总觉得御长风眼神中有其他的意味,她也没有细想,与御长风交流了一阵后,便离开了龙舟。她来到无始天域是为了取赤水之精,眼下目的达成了,她也该回无相天了。无相帝尊的化身不落红尘,可无相道宫还在,它本身就坐落在虚实之间,想要见帝尊,还是很容易的。

    无相道宫。

    白太岁在看到元初的化影时,眉眼间浮现了些许的惊讶“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元初道“她已经识真我、辨本心了。”

    白太岁“”她以为数百年,哦不对,是千万年的纠葛要用漫长的时间来理清。帝尊骤然回道宫,不会是什么都没有解决吧

    元初又问“黑太岁涅槃了吗”

    白太岁“在涅槃之火中炼了数年,应该找回自我了。”只是她这蠢妹妹聒噪得很,她不想听到耳畔每天都环绕着恼人的叫声,便一直将她压在了火中,不许她出来。

    “你去无相学宗帮她,丹山和道宫这边,让黑太岁来镇守。”

    白太岁咬了咬下唇,说“主人,我自己一个人顾得过来。”

    元初微笑道“可有的事情你做不出来。”

    白太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引渡卫云疏诸我为一是一回事;因过去种种生气又是另一回事,让她那嫉恶如仇的蠢妹妹来拦卫云疏,是再合适不过了。应了一声“是”后,白太岁便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涅槃之火熊熊燃烧,一团黑影在其中横冲直撞。白太岁才将那上方的禁制一道道解开,便有一股劲风迎面袭来,也亏得她闪烁得快,要不然被蠢妹妹砸那么一下,一定会伤筋动骨。

    “桑不为她该死她在哪里我要杀了桑不为”尖利的声音夹杂着冲天的怒焰在四面回荡,俨然是已经补全了记忆,也跟着当初进入浮黎仙域的人一样,见到了那斩向无相帝尊的一剑。

    白太岁嫌弃地看了一眼蠢妹妹,一板一眼地吩咐“主人让你守住丹山以及道宫,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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