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温度低,营帐外彻夜呼啸的烈风更是让人有一种如置在冰天雪地里的错觉。
雾玥不安稳的将身子蜷的更紧,一点若有若无的暖意似贴近在她的小腹上,她下意识的追着那一点温度靠上去,却感觉到暖意也随着往后退散。
雾玥一急,两只小手胡乱一摸索,将其紧紧握住,心满意足的从喉咙里溢了声软哼,又将自己冰凉的身体蹭贴过去。
翌日一清早,天还没有亮透,元武帝便下令拔营回宫。
雾玥听到帐外传话的动静,颤颤眼睫睁眸醒来,帐中的烛火早就燃尽,一室昏暗。
她怎么自顾自睡得那么沉,也不知道谢鹜行夜里怎么样了。
雾玥想坐起身看看他,一动才发现自己手里似握着什么,紧贴在自己腹上,目光在黑暗中微怔住,拿指腹摸索出轮廓,从指尖,到微屈的指骨。
在雾玥用指尖滑过手背上突起的脉络的同时,谢鹜行轻哑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醒了。”
雾玥扭过头,光线昏暗,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对上谢鹜行的视线,连忙把手松开,赧着脸小声地说“我怎么抓着你的手睡觉。”
一放开谢鹜行的手,腹上的温烫舒服的热度便随之退了下去,雾玥有些不习惯的自己捂住。
谢鹜行凝看着她笑笑说“公主夜里说冷,不舒服,就拉着我的手。”
雾玥脸颊愈发的热,懊恼自己竟然拉着一个伤患,捂了一夜肚子。
别反而自己不“照顾”他,他还能休息的些好一些。
雾玥撑坐起身,借着稀薄的天光去检查谢鹜行的伤势,满是自责的问,“你怎么样了”
谢鹜行轻抵住齿根,垂敛下浮着血丝的眼眸,“很好。”
所有禁军已经整装完毕,雾玥和谢鹜行也坐上马车,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山回往皇宫,等抵达皇宫已经是傍晚时分。
兰嬷嬷焦急的徘徊在长寒宫宫门口,焦不停向甬道张望着那头张望。
清早得知太子遇刺连夜回宫的事,她就一直坐立难安,满心记挂着雾玥,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更是一件事都做不了,几乎是一直站在宫门口等。
看到雾玥自甬道那头走来,兰嬷嬷疾步上前。
“嬷嬷”雾玥一见到兰嬷嬷,便似乳燕投林般,提着裙向她跑去。
“公主可算回来了。”兰嬷嬷拉着雾玥的手,将她从头到脚,左左右右的检查了一番,才勉强松了些神。
雾玥哽咽着点头,兰嬷嬷的关怀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要落泪。
兰嬷嬷知道必然发生了什么,雾玥委屈的模样更是让她心疼不已,“咱们进内再说。”
视线望向后面,兰嬷嬷才看到由两个太监搀扶着的谢鹜行,清绝的脸苍白,肩头赫然印着血迹。
兰嬷嬷顿时惊出声,“这是怎么了”
雾玥顾不得解释,让人赶快把谢鹜行扶进去,方才回
来路上,马车走的急又颠簸厉害,他的伤口又一次裂了血。
兰嬷嬷帮着扶谢鹜行回房躺下,又连忙去打水,雾玥解开谢鹜行的衣裳,看着被血迹染透的白布,唇瓣抿得用力又紧。
雾玥白着脸替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她紧凝着神思,呼吸都不敢用力,分明是冷冽的天,等终于给谢鹜行包好,雾玥已经满头汗。
抬头看见谢鹜行一双深瞳幽幽,雾玥紧张问“太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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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嬷嬷在旁对雾玥道“公主让他好好休息吧。”
雾玥不放心的反复叮嘱了几遍,一步一回头的随着兰嬷嬷离开。
回到自己寝殿,雾玥才对兰嬷嬷说起在围场所发生的惊险。
太子遇刺,谢鹜行又受伤,兰嬷嬷知道事大,可听雾玥把事情说完,尤其是在听了四公主的时候,心惊后怕到脸上直接失了血色。
公主想不到的肮脏,她想的到。
宫里的腌臜污秽的事请她见过太多,想到险些有可能会酿成的大祸,兰嬷嬷只觉得浑身冰凉,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兰嬷嬷不住的在心中感谢神佛,万幸公主这次没有遭遇到伤害,否则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太子东宫。
游廊下,顾意菀端着汤膳在走,才转过拐角,便听见从寝殿内传出的一声怒喝。
“孤昏迷三日醒来,你就告诉孤这个数千禁军连区区几个刺客都抓不到,全是废物”
萧衍铁青着脸靠在迎枕上,胸口粗喘扯动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眉眼间的阴戾愈重。
“殿下息怒。”来喜伏身跪倒在地,额头上冒着冷汗,“除去逃脱的四个,另外两个刺客在被禁军抓获前就先咬碎口中毒药而亡,只怕这些都是死士,即便抓到,恐也难问出线索。”
萧衍语气寒凉,射向来喜的目光如刃,“这就是他们办事不利的借口”
来喜不敢再言。
那日为首刺客所言的意思,分明是在说背后指使之人意在太子之位,如此按耐不住要取他性命,萧衍眸光冷厉,“去将司徒慎给孤找来。”
“是。”
来喜领命欲退下,又听萧衍吩咐,“将长寒宫的那个内侍也一并传唤。”
谢鹜行由来喜引着走进东宫,绕过游廊亭台,停在正殿前。
来喜请示过后,带着谢鹜行走进殿中。
视线不着痕迹的在萧衍无力垂着的两条手臂上扫过,看来自己那两箭准头不错,谢鹜行躬下腰行礼,“奴才见过殿下。”
萧
衍目光瞥向来喜,后者会意,合上门退下。
“将那日的事仔细说来。”
萧衍伤重,身上的气势却不减,上位者的压迫逼压向谢鹜行。
谢鹜行微垂着头,短暂的惶恐后,一五一十的对萧衍说出那日的事
“回殿下,那夜公主与四公主饮多了酒,奴才奉命去取醒酒汤,回来却如何也找不到公主,慌张之下,就寻到了林中。”
萧衍听他说到雾玥,沉压的容色变得更为难看,所幸刺客闯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做什么。
谢骛行注意着萧衍的神色,眸光渐渐变冷,转瞬的功夫又恢复如常,继续道“奴才还没找到公主,就先一步听到打斗声,便过去查看,就看见了殿下遭人袭击的一幕。”
萧衍审视了他片刻,看向他受伤的肩胛,“你来的及时,救了孤一命,要是那肩再刺偏一点,你的命就没了。”
“想要什么恩赐”
谢鹜行卑躬道“奴才不求赏赐,殿下与公主一样,对奴才有莫大的恩情,只要殿下无恙,奴才别无他求。”
萧衍再次打量起他,“你倒是衷心。”
“奴才只是凭心做事。”
“好一个凭心做事。”萧衍面露赞许,接着又问“你对那日的刺客可还有什么印象。”
谢鹜行思忖几许道“回陛下,奴才虽没看见几人的样貌,但注意到几人所持的兵器似有不同。”
“哦说来听听。”
“刺客所用的剑,一刃看起来与正常剑无区别,可另一刃上布满倒钩,形似”谢鹜行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片刻才一抬眼道“似犬齿。”
谢鹜行说得这些萧衍已经知道,但还是对他的细心和敏锐略感意外,不由得另看了两眼,“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点奴才觉得奇怪。”
“说。”
“营地内有禁军把守,庆功宴更是把守森严,奴才愚见,若要行刺,最好的时候就是在狩猎之时,那时众人分散行动,保护也最薄弱,可刺客却挑在庆功宴的晚上。”
谢鹜行声音放轻缓,一点点引动着萧衍的怀疑,“这一点就不和常理,除非,他们提前知道殿下会在宴上离席,独自去到围场”
萧衍显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森冷。
“而看刺客围堵的方向,显然是有计划的行动。”谢鹜行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殿下必然是有事才会深夜去围场,就是不知殿下可有向谁透露过。”
萧衍犀利的眼眸陡然变的狠辣,他自然不可能与谁说,除了来喜
他看向谢鹜行,“孤与你一样是去寻五公主,孤瞧见四公主与五公主开玩笑,玩闹让婢女将她带出围场,放心不下,才前去查看。”
谢鹜行听罢明显一愣,串起原委后神色从震惊到忿然,朝着萧衍一叩首,“四公主再三针对公主,实在欺人太甚,长此以往,奴才担心公主会受到伤害。”
“妄议公主,还不住口。”萧衍呵斥住他。
萧衍只知道萧汐宁下错了药,
并不知后面的事,
想到这一切都是源于萧汐宁做的好事,胸膛里的怒火就又涨了几分。
不过好在她下错了药,不然现在事情更麻烦。
见谢骛行依旧低磕着头,从他冒死挡剑,到对雾玥的态度,确实算得上衷心。
“四公主是娇纵了些,孤自会去教训她,你放心,孤不会让五公主再受委屈,”萧衍揭过话,让他继续说。
谢鹜行心下讥笑,萧衍果然不敢让人知道他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
只是思起那夜,就压不住四起的杀意,他垂睫挡住眸光,接着话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奇怪了,难道真的有人能未卜先知,还是他们日夜蛰伏在围场内,就等着殿下随时出现。”
萧衍冷笑,眼里阴沉的似黑云密布,自然不会有未卜先知,岂止日夜蛰伏,有可能是年年月月蛰伏在他身边。
“你先退下罢。”
萧衍再次看向谢鹜行,意有所指道“好好养伤,孤会再传召你。”
“是。”谢鹜行恭顺的退出殿外。
走在幽长的甬道上,他将垂低的黑眸慢慢抬起,双眸轻弯,笑意浅浮在面上,其下是一片莫测。
雾玥一早就被皇后召见,兰嬷嬷自然不放心陪着她一同去,皇后出乎意料的和蔼宽厚,拉着雾玥多了一堆体几话,又赏赐许多,才放她回来。
兰嬷嬷懂得这些拉拢人的路数,正要提醒雾玥不可掉以轻心,就听她先说“母后这是一个巴掌一颗糖。”
想来她也清楚那日在围场上萧汐宁的手笔,不知是为了安抚她,还是做给别人看。
兰嬷嬷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雾玥,方才看她在皇后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还以为她又天真的被别人的一点善意就哄住。
看来这次秋狩对公主的冲击真的不小,竟一下让她成长许多,兰嬷嬷欣慰地同时,又觉得心疼。
公主到底是不能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了。
主仆两往长寒宫走去,恰好与从东宫回来的谢鹜行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在这里”雾玥快步走上前,见谢鹜行就着了单薄的青衫,气不打一出来。
谢鹜行对上小公主凶巴巴朝自己瞪来的双眸,“公主。”
“你伤还没好,就敢这么在冷风里走,是嫌自己伤的不够重是不是。”
无论是绵绵的娇哄,还是凶巴巴的呵斥,只要是从这张口中说出来的,都让他沉溺不倦。
谢鹜行温声解释,“公主别生气,是太子召我去问话。”
雾玥还有一肚子要凶他的话,闻言才咽了下去,“这样便算了。”
谢鹜行稍弯起笑,又听她忧心忡忡地问“皇兄他伤势如何了”
唇角轻抿,笑意就淡了下来,小公主还以为萧衍是好什么东西,她也该知道真相。
视线凝向雾玥澄澈的眉眼,若知道真相,她还能快乐的起来么。
谢鹜行
压着舌根,
头一回有了不舍,
不舍纯稚的小公主与他一样被仇恨压得翻不了身。
“殿下伤重,所幸已经清醒无大碍,如今正着手彻查刺客一事。”
雾玥愁凝的眉心略微舒展开,“没有大碍就好,等改日我还是去看望一下。”
谢鹜行心中升起烦闷,“殿下让我转告公主,让公主不必担心,还说四公主是一时顽劣失了分寸,他会去告诫。”
相似的话由谢鹜行换了词,就变得微妙起来。
孰亲孰疏,一清二楚。
果然,他看到小公主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
皇兄也维护萧汐宁
“我知道了。”雾玥轻声说着,在心里安慰过自己,皇兄与萧汐宁是嫡亲的兄妹,而且皇兄对自己已经很照拂。
“咳咳”谢鹜行忽然手捂着受伤的肩头,轻咳了几声。
雾玥回过神,看着他仍然虚弱的脸,紧张的问“可是伤口又疼了”
谢鹜行点点头。
雾玥便顾不上其他了,“我们快回去。”
转眼就过了小半月,除去必要,雾玥几乎不许谢鹜行下床,每日准时替他换药包扎伤口,直到他的伤口彻底结痂,才算照看的宽松了些。
最后一次换药,雾玥摸了摸他结痂的伤口,抬眸认真看这谢骛行说“虽然伤口是结好了,但你的臂膀还是不能用力,听见了吗”
谢鹜行盯着她点在自己胸膛上的细指,受伤的肌肤似乎尤为脆弱敏感,柔细的指温透过表层淌进身体,若即若离。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拨开血肉,让温软真切的融进来才好。
雾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警觉起来,“不可以再撕开伤口。”
谢鹜行眸光轻动,“忍不住怎么办。”
缓慢吐出的字句里,夹杂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妄念。
“你听话。”雾玥的软语似哄人,又似无可奈何。
想了想,低头凑近谢鹜行的伤口,丝丝呵气从两片微翕着缝的唇瓣间吹出,“要是刺痒的厉害,我就给你吹吹。”
谢鹜行眼里翻搅如海,紧握的双手筋骨突起,从喉间滚出话音,“嗯。”
“这才对。”雾玥满意笑起来。
小公主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纯洁,照得他的阴暗无所遁形。
谢鹜行,你可真无耻。
雾玥收拾好伤药白布,转头就见兰嬷嬷急匆匆走来。
“嬷嬷何事这么着急”雾玥不解的问。
谢鹜行也抬眼睇去目光。
兰嬷嬷喘了口气,“我方才在外面听人说,来喜公公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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