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我的郎君很自卑

    沈黛末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提缎子,走进家里。

    院子只有白茶,他正坐在玉兰树的石凳子上做针线活,看到沈黛末提着东西回来,连忙将做了一半的衣裳放在凳子上,上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父亲和郎君呢”她问。

    “太爷在卧室里午休,公子在二楼。”白茶说道。

    “把这只鸡处理一下,晚上我们炖鸡吃。”沈黛末将大公鸡往他手里塞,因为公鸡被捆住了爪子,所以只要再拎着翅膀就扑腾不起来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烧水。”白茶拎着大公鸡,走进厨房烧水。

    沈黛末不想打扰正在午睡的席氏,于是提着绢缎轻手轻脚地穿过一楼主屋,走上一楼。

    但是在厨房里的大公鸡似乎预感到自己即将成为晚餐,发出命运的悲鸣,咯咯咯的声音还是吵醒了正在午休的席氏。

    他披着衣裳走出来,看到厨房里被捆绑住的大公鸡,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忙问道“这鸡是谁买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娘子买的。估计是想给太爷您补补身体吧。”白茶一边生火一边笑着说。

    白茶的恭维对席氏来说很是受用,他欣慰又自豪地笑了笑,随即幸福地埋怨道“末儿这孩子真是的,我随便有口吃的就行,她还专程给我买公鸡补身体。”

    白茶看透了席氏此刻的高兴,笑而不语。

    席氏也想上来帮忙,就走上前去,随手摸了摸大公鸡的肚子,忽然叫道“呀,这公鸡肚子里有蛋呢。”

    “真的吗这蛋能孵出小鸡来吗”白茶也不烧水了,问道。

    “这鸡是才从人家手里买回来的吧,之前说不定是跟母鸡混养的,那就可以孵出小鸡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看这鸡也不必杀了,咱们就养在院子里,等小鸡们孵化出来,以后每天都要新鲜的鸡蛋吃,岂不是更好”席氏说道。

    白茶点点头“是啊。要是现在把它杀了可太不划算。只是娘子刚刚才交代我,让我把它杀了炖。”

    席氏笑道“这简单,我上去给她说一声就是,末儿听我的话。”

    一楼,冷山雁靠在窗边,窗外的白玉兰轰轰烈烈的盛开,玉兰香淡而清幽,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进来,满地碎金,一室明亮,将冷山雁清瘦高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此时此刻,低眉敛目的他,身上自带的清冷独绝感淡了许多,他静静地坐在窗边,仿佛时间都为他停留。

    沈黛末脚步放轻,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正准备吓他一跳。

    谁知背对着她的冷山雁忽然低低一笑“妻主。”

    沈黛末肩膀一松,泄气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白茶明明我的脚步都放得这么轻了,你背后长眼睛了吗”

    冷山雁回头看她,眸光点点清寒“您和白茶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

    “这你都能听出来太夸张了吧。”

    “很好辨

    认。”冷山雁温声道。

    好吧。沈黛末没有太在意,将自己买的绢布缎子推到他面前,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我今天发工钱了,挣了许多钱,正好路过绸缎铺子,就给你买了这些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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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亮的缎子被店家用布条折叠成整齐的方块状,但阳光下依然能鲜明的看出它轻盈又丝滑的质地,随着沈黛末揉出的褶皱,反射出的光泽如阳光下的水面。

    沈黛末拉过他的手,将这三匹缎子稳稳妥妥地放在他的手心里“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所以料子我买的都是素净的,怎么样喜欢吗”

    冷山雁看着手中的布匹,轻柔绵软,包含着沈黛末如云朵般柔软的心意,被他软软的捏在手心里。他心底顿时一颤,似乎有什么澎湃的涌出,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我这些料子不便宜,妻主、”冷山雁下意识拒绝,却被沈黛末的指尖抵住了唇,不点而红的薄唇瞬间像浸透了血的鸽血红宝石。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用自己陪嫁的布料给我和父亲做衣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些料子不便宜郎君,你将一切都考虑周全,事事办的周到,怎么却唯独忘记考虑自己不觉得委屈吗”沈黛末直接打断了冷山雁的话。

    沈黛末有时甚至会产生冷山雁有强烈的奉献型人格的错觉,不然是怎么做到造福他人,牺牲自己的真不知道这样好的人,在原著里是怎么被逼成阴毒、邪恶的大反派的。

    只是冷山雁可以这样不停地委屈自己,沈黛末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总有一种在欺负温顺老实的小动物的感觉。

    之前让他拿在自己的嫁妆给席氏做衣裳是迫不得已,但现在她有条件了自然要让补偿回去。

    “雁不委屈。”冷山雁睫毛微颤,柔软的薄唇贴着她的手指翕动,离远了一看,仿佛他含着她的指尖。

    他何来的委屈

    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最歹毒的目的嫁给沈黛末,只因伪装地好,在她眼里成了最最良善贤惠的郎君,温柔的善待他。

    可沈黛末越是对他好,冷山雁的心里就越是难受煎熬。仿佛绣花针扎进了心口里,针眼很小,微不可查,但只要她对他好一次,那根针就会在心里戳一次。反反复复,心口被戳烂,每次流血都仿佛是在提醒警告冷山雁。

    他骗了她。

    一个重生回来,皮囊美艳,心思阴毒流脓的毒夫,伪装成良善男子的模样,将她蒙在鼓里,哄骗了这么久。

    愧疚随着悔恨、痛苦一起滋生,让他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补偿她,只有这样冷山雁心里才会好受。

    也只有这样,有朝一日,他的真面目被沈黛末发现的时候,他才会抱有一丝丝的希冀,期望她能够对他动一点恻隐之心,不至于对他太过失望。

    可转念一想,冷山雁又庆幸沈黛末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一个后宅厮杀了十几年的苍老、无趣、刻薄、狠毒的灵魂,如果被她发现真相,一定会发自内

    心的对他感到恶心吧。

    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温柔地注视着他,再也不会轻声细语地唤他郎君,只会流露出嫌恶痛恨的神情。

    这样也好

    伪装一辈子也好

    既然她喜欢,那他就装一辈子。

    “反正我不管,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你是留下也好,转送给他人也好,我都不会管,但是不许不收下它。”沈黛末绷着一张脸,将双手背于身后,说道。

    冷山雁捏紧了布料,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雁谢谢妻主了,这料子的颜色我很喜欢。”

    沈黛末一听,绷紧的脸也露出笑容“你喜欢就好。”

    看着沈黛末的笑容,冷山雁心神一软,将料子放在桌上,轻轻抖了抖搭在椅子上的新衣,披在她的身上“这是我刚为您做好的衣裳,试试看,怎么样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再改。”

    “这么快就做好啦”沈黛末有些惊讶“你不是先做的我父亲的衣裳吗这几件衣裳再怎么紧赶慢赶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完成吧,怎么他的衣裳还没做好,我的衣裳倒先完工了”

    “男子的衣裳样式要复杂一些,所以做起来要慢一点,女子的衣裳因为形制简单,所以才会快。”冷山雁敛了敛眸,说道。

    白茶是冷山雁的贴身侍从,自小跟着他一起长大,所以也会男工。席氏的衣裳白茶没事儿的时候会帮着他做,但沈黛末的衣裳,冷山雁却从未假手于人,一直亲力亲为。

    “这样啊。”沈黛末穿好衣裳,觉得衣裳上身之后一点都不拘束,十分舒适自如“我觉得衣服很合身,一点改动都不需要了。”

    冷高级定制裁缝雁站在她身侧没有说话,一会儿整理着肩袖部位,一会掐着她的衣裳腰线调整腰部的放量,眼神很是认真。

    淡青色的衣服很适合沈黛末,素净静雅仿佛春雨之后一朵缀着湿气雨露的雪兰花,偶然一瞥,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惊艳,也不怪甘竹雨第一次见她,就对她格外热情;在顾府里第一次间她,又再次在她面前扮乖巧逢迎。

    冷山雁眸光一暗,说道“还是做得不太好,得再裁改一下。”

    说着他就将她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坐在床边继续改,沈黛末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裁改。

    明明只是一件衣裳这样的小事情,但他神情专注,仿佛是一件极其严肃的国家大事,微微颦起的浓眉如墨如画,虽然眉目依旧锋利但沈黛末却再也不觉得有距离感,反而十分想要亲近他。

    “改好了,妻主您再来试试。”过了一会儿,冷山雁放下针线,再次将衣裳往她的身上披。

    已经两人都坐在床边,所以他的动作幅度稍微小了一些,纯白的衣襟并没有披到她的肩上,反而被她头上的发簪挂住,淡青色的衣裳仿佛头巾一样遮在她的头上,宽大的衣裳更是自然垂下盖住了她的身体,只露出一张温和笑盈盈的脸。

    冷山雁看着她的脸晃了一下“对不起,我这就”

    沈黛末摇摇头,一只握成拳状的手从衣服里伸到了他面前。

    冷山雁盯着她的拳头。

    下一秒▄,拳头张开,露出掌心几块碎银子。

    沈黛末浅浅又温和地冲着他笑“这是剩下来的钱,都给你。”

    “拿一两银子的家用即可,剩下的还是存下来吧,不用都给我。”冷山雁道。

    沈黛末摇头,握着他的手腕,将银子都塞到他手里“我说过,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对你好。”

    她才不是什么画大饼的无良老板呢。

    “好。”冷山雁垂眸看着被她握着的手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末儿,我看那只鸡”

    上楼的席氏愣住,沈黛末和冷山雁也愣住。

    冷山雁顿时缩回手,背对着席氏,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刚刚被沈黛末握住的手腕肌肤。

    沈黛末以为冷山雁是害羞了,立马起身挡到冷山雁面前。

    “父亲,您怎么上来了”

    “没什么。”席氏尴尬地笑了笑,突然看到了他们身边的三块上等布料,神色一瞬间复杂起来“末儿,你带回来的那只鸡,我看了一下,它肚子里有蛋估计还能孵出小鸡来,不如不杀了,先留下来吧。”

    沈黛末点点头“可以啊。”

    “嗯,好。”席氏点了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父亲您还有事吗”沈黛末问,言语中有催促的意思。

    “没了,那我先下去了。”席氏淡淡道,瞥了眼被沈黛末护在身后的冷山雁,转身下了楼梯。

    “太爷,怎么样娘子她同意了吗”白茶看席氏下了楼,立马上前问道。

    席氏神情淡淡“同意了,留它一条命吧。”

    白茶察觉出席氏上楼前后的异常情绪,有些担心地问“太爷,您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娘子和郎君他们吵架了”

    席氏摇头“不是。”

    白茶捂着胸口“没吵架就好,嗐,不过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吵架。”

    席氏看着他“怎么说”

    白茶道“因为娘子和郎君感情好啊,娘子又是最最温柔和善的人,他们成婚之后别说红脸吵架了,娘子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郎君说过。郎君才嫁进来那会儿还没分家,他三天两口被胡氏和阮氏刁难,也都是娘子帮郎君出头解围,可以说是呵护至极了。”

    “哦,那末儿确实对他很好。”席氏的脸上看不清情绪“我还有些困,先回屋了。”

    “是。”白茶答应道。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饭,从前一直拉着冷山雁话家常的席氏一反常态地一句话也没说。

    吃饭完,将筷子一撂下就借口困了回屋。

    “太爷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间心情就不好了。”厨房里,白茶一边洗碗一边跟冷山雁说。

    “我记得父亲今

    天中午时还好好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冷山雁问道。

    “像是去了一楼之后,我也问过太爷,他只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困了,可我看着似乎不太简单,公子您是不是哪里惹了太爷生气了或是忤逆了他”白茶说道。

    冷山雁轻倚着门框“我倒是没有忤逆他我猜他应该是生气妻主只给我买了缎子,没有给他买。”

    “缎子”

    “娘子是想补偿我之前填出去的嫁妆,所以才买了三匹缎子给我,父亲一上楼,正好看见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估计太爷就是为这事儿生气,虽然太爷喜欢您,觉得您出身好,性格也好,又会持家,但是您太得娘子宠爱,娘子什么事儿都向着您,太爷可能会觉得娘子娶了夫郎忘了父亲太爷不会生娘子的气,只会将一切都怪在您身上。”白茶叹气“这些男人都这个样子,视妻主和女儿为天,把妻主身边的小侍当仇人,把女儿身边的男人也当即将反目的仇人,女儿要喜欢女婿,却也不能太喜欢女婿,提防戒备。要是夫妻关系亲密无间,甚至会觉得女婿是狐狸精,抢走了自己养大的女儿,挑唆找事儿,一来一去就成仇了。”

    他继续道“不过太爷也还好,没有冲您发火,也没有给您找麻烦。要是胡氏非得把房顶掀翻不可,既然这事儿没闹起来,公子要不就当无事发生”

    冷山雁骨节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席氏和胡氏不同。胡氏忤逆了也就忤逆了,反正妻主不喜欢他,我也不用给他面子,可席氏是妻主的亲爹,还是要去跟他认个错。”

    “啊”白茶惊讶“公子你认什么错是娘子愿意给你买的啊。是席氏自己小心眼,连女婿的醋都吃好不好,您还要去跟他道歉那您不憋屈死了。”

    冷山雁藏着危险的眸子半眯着“不过动两下嘴皮子而已,又不损伤利益,我不在意。”

    他活了两辈子,为了在顾太爷手下讨生活,什么样的话都说过,自然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白茶还是不解“娘子那么喜欢您,您只要继续笼络住她的心就好了,管他做什么呢说白了,席氏一个小侍又被发卖过,您愿意给他这个体面他才有体面,要是他这个样子,这个体面咱们不给他了又怎么样”

    冷山雁双手环于胸前,修长的手指在臂间轻点。

    平心而论,他从来不觉得席氏对他而言是个威胁或对手,甚至连胡氏的危险性都不如。他给予席氏的一切尊重都是看在沈黛末的面子上,但凡换一个人,他连半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可他是沈黛末生父这一点,就足以拿捏住他,或者说,他主动被拿捏。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席氏心情不好,这种情绪终归会被沈黛末发现,并影响到她。

    晚上,冷山雁捧着一匹绢布和一匹雪白色的缎子走进了席氏的房间。

    席氏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冷山雁坐在床边,脸上端着公式化的笑容“父亲这么早就休息了不看看妻主特意为您买的

    料子吗”

    背对着他的席氏动了动,转过身,看了眼料子说道“这不是末儿给你买的吗”

    冷山雁笑道“怎么可能呢,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妻主单独给我买料子。是妻主她一心惦记着您,想给你做体面的衣裳,只是她第一次买缎子,拿不准好坏,担心店老板诓骗了她,所以才拿到一楼让我辨别一下。”

    席氏眼神变了变。

    冷山雁继续道“不过拖您的福,她在给您买料子的时候顺手就给我也买了一匹,我和妻主成婚以来,这还是妻主第一次给我买料子呢。”

    他一番吹捧,直接将席氏的心给捧了上去,从床上坐起来,反而安慰起冷山雁来“瞧你说的,末儿对你还是很上心的。”

    冷山雁勾出极淡的笑“妻主是待我好,我心里很感激。父亲快起来试试,让我想想这两匹料子给您做点什么好”

    席氏也不生气了,跟着冷山雁一起讨论这几块料子。

    夜深时,冷山雁才举着油灯上了楼。

    沈黛末已经脱衣服上床了,看见冷山雁回来,她问道“怎么去父亲那儿那么久”

    “跟父亲多聊了会儿衣裳的事情。”冷山雁走到床边,放下油灯,开始换衣裳。

    原本以前他换衣服的时候,都是吹灭了油灯再抹黑去换衣裳,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并没将油灯吹灭,而是将灯放在了床边,自己走到衣架前,脱下了衣裳。

    油灯灯光映着他的影子,宽大的墨色衣袍脱下,露出雪白的里衫,他的身材被完美无疑地展现了出来,玉带约束的窄细腰身,脊背薄而挺拔却不显得瘦弱,双腿遒长有力。灯火将他的肌肤照的如极品的薄胎白瓷器,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眉骨都被染上暖红的微光,仅仅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侧颜,就已美得绝色。

    没一会儿,他换好衣裳上了床,躺在她的身侧,肩膀轻轻挨着她,睡觉的里衣本就单薄,领口更是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锁骨隐约可见。

    沈黛末不敢看,不敢看,眼珠子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瞥,只敢盯着床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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